如果我们必须对儿童进行夸奖和惩罚，他已经没有了自我约束的能力，约束的方法必须由老师来提供。但假设他们正在进行工作，我们不停地给他们奖赏或惩罚，这样会严重影响儿童精神上的自由。

我学校的孩子可以自由活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组织。实际上，组织是必要的。如果我们想让儿童们自由地“工作”，就必须在组织方面给予更多的考虑。儿童在我们创造的环境中获取经验、完善自己，但给予他们特殊的关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旦儿童开始能够集中精力，它就会在很多方面表现出来。儿童本身越积极老师就越消极。实际上，老师可能只需站在一边，什么也不用管。

正如前面我们所说的，儿童在这种条件下会融入社会，他们所取得的成果会非常好，有些人看到这种现象之后可能会想，如果这些孩子永远也没有成年人的约束该有多好。这些儿童在一起是一种重要的现象，有如胚胎生命一样微妙。我们不应该打扰他们的这种生活。我们为儿童准备物件，创造儿童发展的环境，就已经为这种现象打下了基础。

现代社会应该对老师和儿童之间的关系做精确的定位。老师的工作我们将在另一章进行讨论，但有一样事情是老师绝对不能做的，那就是以夸奖、惩罚或改正儿童错误的方式对儿童进行干涉。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也不容易得到人们的理解。有人可能会问：“如果你不帮助他们改正错误，你如何才能让他们走上正道呢？”

许多老师也认为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对儿童进行批评。不管是在学习问题上还是涉及道德的问题上，老师都会采取这种作法。老师们认为，对儿童进行培养主要依靠两个方面：批评和惩罚。

如果我们必须对儿童进行夸奖和惩罚，他已经没有了自我约束的能力，约束的方法必须由老师来提供。但假设他们正在进行工作，我们不停地给他们奖赏或惩罚，这样会严重影响儿童精神上的自由。我们的学校崇尚自然和自由发展，我们绝不使用奖赏和惩罚的方法。在很多情况下，儿童是自由地进行工作的，他们认为这种奖赏和惩罚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我们要求不对儿童进行奖赏可能不会遭到太大的非议。毕竟这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也不会对儿童产生太大的影响，平时我们顶多给儿童一次奖赏。但惩罚就不一样了，我们几乎每天都在惩罚儿童。比如，对儿童练习本上的问题进行纠正。纠正之后，儿童的分数可能会从0分长到10分。难道0分能够改正儿童的缺陷吗？于是，老师可能会说：“你总是犯同样的错误，你根本就不听我讲的话，如果这样下去，你永远也不能在考试中通过。”

老师在儿童书面作业上的所有表扬和批评都只能打消儿童的热情和积极性。如果你告诉一个孩子他有多么淘气、愚蠢，这只会伤害他，而不会使他有任何提高。因为如果要让一个儿童不犯错误，他必须变得更加熟练，但如果他已经不及格并且没有人鼓励他，他又怎么会有所提高呢？以前的老师总是揪较笨同学的耳朵，或打那些写字不好的同学的手指。但即使他们把孩子的耳朵揪红了，手指打肿了也不会提高孩子的能力。只有不停地练习和获取经验才能提高儿童的能力。获得各种各样的能力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不听话的孩子是通过与其他孩子一起工作才变得听话的，我们只告诉他们“你很淘气”是不会使他们变得听话的。如果你告诉一个学生说他缺少做某些事情的能力，他可能这样回答：“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自己知道！”

这不是纠正，这只是对事实的一种陈述。发展和改正只能通过儿童长时间的主动练习才能获得。

当然，儿童有时犯错误自己确实不知道，但老师也会不自觉地犯错误。老师们总是告诫自己永远也不要犯错误，怕给孩子们树立坏的榜样。因此，一旦老师犯了错误他们绝不会向儿童承认。永远不犯错误对于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尊严。他们认为，老师就应该永远是正确的。当然，这不完全是老师的责任，整个教育系统都对这一问题负有责任，它们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之上。

如果我们对犯错这一现象进行研究就会发现，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这是一个事实，我们承认这一事实就已经向前迈进了一步。如果我们本着尊重事实的原则，我们就应该承认每个人都可能犯错误，否则我们岂不都成了完人？因此，我们应当正确对待犯错误这一问题，我们应当把它看作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错误也有它有益的一面。

许多错误都会在生命的进程中得到改正。蹒跚学步的孩子最终学会了走路，他们是通过成长和获取经验才取得这一成就的。如果我们认为自己是完美的，那只能是自欺欺人。事实是，我们在不停地犯错误，而且没有有意地去改正它。我们没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生活在远离事实的虚幻世界里。一个自认为完美、注意不到自己缺点的老师不是一个好老师。

错误是无处不在的，如果我们想追求完美就必须注意自己的缺点，只有改正了这些缺点，我们才能提高自己。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必须认识到犯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甚至在讲求精确的科学中，如数学、物理、化学等，错误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这些学科都必须对错误进行考虑。从事一门学科必须对错误进行科学地研究。科学与错误被人们区别开来，就是因为科学可以有效地对错误进行衡量。

在这一衡量过程中，有两个问题非常重要，一个是获得一个精确的数值，所获得的数值存在一个允许的错误范围。科学的结论并不一定是绝对的结论，它允许有一定程度的失误。比如，抗生素注射的成功率为95％。但我们知道有5％的失误率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把尺子也只能精确到一定的单位，不能做到完全精确。不可能有绝对正确的数字和结论，给出一定的错误率才会使这个结论更有价值。可能出现的错误与数据本身同样重要，如果没有给出可能出现的错误，这个数据就是不严肃的。既然错误在追求精确的科学中如此重要，它对我们的工作来说就更为重要。错误对于我们来说有特殊的重要性，因为我们只有了解它才能改正它、去除它。

因此，我们总结出了一条科学的原则，指明了一条通向完美之路。我们称之为“控制错误”。学校中老师、学生和其他人所做的事情都可能会犯错误。因此我们制定了一条原则：改正错误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首先应当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每个人都应当检讨自己，检讨自己所做的事情正确与否。我们应当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前提是我们不要过于重视自己所犯的错误，而应当对自己所犯的错误感兴趣。

一般学校里的孩子犯错误时自己全然不知。他们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犯的错误，对所犯的错误也采取无所谓的态度，因为纠正错误不是他们自己的事，而是老师的事。这与我们所说的自由该有多大的距离呀！

但如果我们不能自己改正错误，就必须寻求他人的帮助，而别人对我们错误的了解可能还不如我们自己多。如果我们自己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这些错误那该有多好啊！如果说什么东西对我们的性格形成具有决定性的作用的话，那就是能够自我改正错误的能力。如果我们没有这种能力就会变得自卑或缺乏自信。

我们所说的“控制错误”能够向我们表明，我们所走的方向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假设我想去一个城市但不知道路，这种情况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为了保险起见，我会查阅地图或寻找路标。如果我们看见一个路标上写着“艾哈迈德巴德——2公里”，我们就放心了。但是，如果路标上写着“孟买——50公里”，我们就会知道，我们走错路了。地图和路标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如果没有地图和路标我们只能靠嘴来问路，得到的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两种回答。可靠的方向指示是我们达到目的不可缺少的条件。因此科学和实际生活所必需的东西应该在教育的最开始就能够体现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认识到自己的缺点。我们必须像提供指导和学习资料一样向学生提供这种帮助。发展的动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由程度发展方向的正确与否。因此，我们必须通过某种方法了解自己是否偏离了发展方向。如果这一原则在学校和日常生活中得到适用，那么老师和母亲是否完美就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成年人所犯的错误会引起儿童的一定兴趣，儿童可能会对成年人有点同情，但这种同情是一种超然的同情。这样对儿童来说，犯错误就成了一种很自然的现象。人人都可能犯错误这一现象对儿童可能产生很大的影响。同时，这也会拉近母亲与孩子之间的距离。错误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使我们成为了好朋友。犯错误比完美更容易促成良好关系的形成。我们无法改变一个“完美的人”。如果两个“完美的人”走到一起，他们肯定会吵个不停，因为他们既不能理解对方也不能忍受对方。

我们知道儿童最初玩的游戏是摆圆柱体。这些圆柱体的高度相同，直径不同，每一个圆柱体都恰好能插入与它相邻的圆柱体中。儿童玩这一游戏时首先就会认识到所有圆柱体都是不同的。其次，他会知道必须用拇指和其他两个手指抓住圆柱体的顶部。儿童将这些圆柱体一个接一个地向上摆。直到最后，他们可能会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最后一个圆柱体太大了，无法插到第二个圆柱体的孔里，而有些圆柱体插入另一个圆柱体的孔里时可能会非常松。儿童会重新进行检查，仔细研究，努力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剩下的圆柱体表明他犯下了一个错误。恰恰就是这种错误引起了儿童的兴趣。因此，他会不停地重复做这样的游戏。

这种游戏对儿童有两个好处：一是提高了儿童的理解力，二是使他们有效地对错误进行控制。

我们为儿童所设计的玩具通常能够直观地表现出儿童是否犯了错误。2岁的孩子就可以使用这种玩具，并很快就具有了改正自己错误的概念，这样就会使孩子走上不断完善的道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很完美了，他还必须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认识，这样才会激励他有一种努力工作的愿望。

儿童可能会说：“我不完美，也并非无所不能，但我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事情。我也会犯错误，但我能够自己改正。”

这种审慎、自信的性格和我们所获得的经验将使我们终身受用。这种自豪感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很容易得来，把儿童引上逐步完善的道路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们仅仅告诉一个人他是灵活还是懒惰、是聪明还是愚笨、是好还是坏只能适得其反。儿童必须应该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事情。我们不仅应该对他们进行教育，也应该向他们创造了解自己错误的条件。

我们可以看看已经接受这种教育很长时间的孩子情况如何。儿童会在算数学题得出结果之后，对结果进行检查，这已经成了孩子们的习惯。检查结果比结果本身对孩子更具有吸引力。我们有一种练习，让孩子把写有名字的卡片放到相应的物体下面，孩子们会反复通过各种方式对他们的结果进行检查，他们可以在发现错误中找到极大的乐趣。

我们在学校的日常生活中经常安排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因为这样会使儿童逐步达到完善。儿童追求完美不停检视自己行为的习惯，对确保儿童的发展来说非常重要。儿童也有追求准确、追求完美的天性。我们学校的一个小女孩在做“按命令行事”游戏时读到这样的话：“到外面去，关上门，然后回来”。这个小女孩仔细研究了这句话，然后依照命令行动起来，还没有完全完成动作，她就跑回老师面前说：“如果我把门关上了，我怎样才能回来呢？”

“你说得对，”老师说，“这是我的错。”于是老师改写了作为“命令”的句子。

“好，”女孩说，“现在我可以完成了。”

对这些错误之间的了解会增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误会把人们区分开来，但纠正错误又会把人结合到一起。发现错误、改正错误会成为人们的兴趣所在。错误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错误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促成了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和谐。儿童并不会因为在成年人身上发现了错误而对成年人不尊敬，成年人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尊严。错误不仅是一个私人问题，每个人都有责任改正错误。

小事情正是以这种方式变得伟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