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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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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篔窗集卷二      宋 陈耆卿 撰论【下】

郦食其论

论天下之事易识天下之势难陈留敖仓地要粟多盖汉初紧切之处不先据此则本散而易溃郦食其力为帝言之就二者论则陈留为小而敖仓为大入陈留所以谋秦据敖仓所以谋楚秦易破故陈留之入不旋踵而至覇上楚难摇故敖仓之守必至於屡岁而不决焉然当是时楚兵甚强汉势尚弱汉之得以制楚而楚之犹有所忌於汉者敖仓之力也不然则楚固得以气喝力恐直捣其虚矣其後彭城之败韩信既收兵来会则亟筑甬道属河以取敖仓粟成皋之挑战大司马咎长史欣一自刭则复取成皋军广武取敖仓食是知敖仓汉之命一日无敖仓则一日无汉高帝智不及此食其实有以发之下齐之策尤为雄伟其剖判楚汉曲直理亦甚明宜田广之俛首顺听然不免使韩信之袭齐而至於受烹者明於谋汉闇於谋已也夫信於是时虏魏豹下赵代斩陈余降燕王威灵所加易於破竹所未下者独齐尔盖以其国大势强谨之重之而未容轻发也食其一旦以片语下之已之所踌躇而不足者人乃神速而有余则信亦无以取重於汉虽欲不袭齐盖不可得食其亦惟知己之辩可以折齐而不知信之诈足以卖已是以就烹呜呼先下齐者食其也後袭齐者信也使食其之言未入则齐之备固未懈而信之兵固未可向发踪指示者烹而因人成事者王事之有幸不幸如此哉然则食其固可念而信亦可耻甚矣

陈平周勃王陵论

诛诸吕事是王陵者非平勃是平勃者复非王陵要皆一偏之见大凡人才固要相济高帝遗命必欲以平助陵而又以平制勃则平勃之不可无陵犹陵之不可无平勃也夫明大义当有正论定大难当有沉几诸吕之王高后未敢专决而以问三子其心犹有所忌也使三子者括囊隂拱无一语略攻其非则是吕后忌三子而三子乃以无可忌示之一决藩篱封王者岂特四人而已故陵奋不顾身以争之高皇帝之神灵皦如天日而吕后则窃者之夜行尔陵死不恨夺之相何足道哉然陵之术可用於陵而不可尽用於平勃夫樊哙之憾吕嬃之譛吕氏磨牙於平勃久矣特未有以发尔若又效王陵之争则以旧郄杂新忿宁免於诛纵不显於此事诛岂不能旁摭他故以诛之邪夫二子诛不辞也为汉惜也或谓举事计是非不计成败使王陵以死争平勃复以死争吕氏一日尸三子於朝三子虽死而大义固已立天下之义士将四面并起而亡吕氏矣不知夫能死非难处死实难三子非不能死也顾其时未可尔盖君子之死有以有益於国而死有以智力已竭无可奈何而死诸吕虽王犹有可图汉氏虽危犹有可续未画一计未施一术而俛首以死是适以激变稔祸尔安在其为能死哉借使吕后未诛三子而姑夺之权今日陵谢病免明日平谢病免又明日勃谢病免一人去位则以吕氏一人居之囘环四顾尽在掌握汉之事去矣且陵争诸吕之後退处十年自杜门不朝请之外有何巧哉若二子效之又可知矣然则王陵未可非而平勃亦未为不是也平勃虽均为诛诸吕而勃又与平不同平性狡诈故多避祸求全勃性刚直故多犯难不顾文帝钱谷之问平对勃不对王陵背约之问平对勃不对对者未优不对者未劣也盖平未当难时善於自解有急则委之他人勃未当难时辩不如平有急则自任甚确辩不如平者少文也自任甚确者重厚也故诛诸吕时平尝安徐勃尝急迫平不入北军而勃入北军使北军有变则勃先及矣平不谕谒者而勃谕谒者若不受则勃先及矣平专以难者遗勃而自处以易後来相位之逊虽欲不逊亦不可得也勃知已之位在平上者以功大尔岂知所以犯帝之忌而取捕逮之辱者亦以此哉然勃亦有以自取之也远权退势出於己则善出於君上之迫促则已非矣陈丞相卒上复用勃为相亦以资历功劳无以易勃故尔要亦有不得已焉者也十余月而遣归则本心见矣夫为丞相不自抽身而待其君之遣则已可哂矣为勃之计惟有深藏远蹈而被甲以见守尉果何为者邪借使汉家欲戮一退休之相甲胡足以御之然则勃非能反者特不学而愚尔使文帝谅其愚则自可以保其不反逮治之事何待薄太后提絮诘责而後止哉故尝谓文帝平生寛厚惟诛薄昭逮周勃二事最忍然就二者较之薄昭罪已着则诛之犹有说周勃反未明则治之无名世谓文帝能保全周勃而宣帝不能保全霍光以是为优劣不知诸霍之炎真有危汉之理以勃之重厚无能而又已谢事就国气象衰落自危不暇而何暇危汉使帝无捕治一事是真保全勃矣既捕治之则何保全之有哉惜也以帝之寛厚而犹少恩若是也

樊哙论

汉初勇士无如哙哙之勇无大於持盾入楚营及排闼入禁中之事战伐不足道也然持盾事足以脱帝之难而重帝之信排闼事虽足以解帝之惑而亦足以招帝之疑譬如家有悍仆以之御侮他人则可若主有过直入其帷而谏之纵曰朴忠其主亦已畏之矣高帝笑而起其中以为如何哉此固疾时之譛所由入也然则帝之欲杀哙其豪壮强直自可忌尔

卢绾论

人主之报旧恩当厚以赐予不当假以封爵绾之与帝不过曰生同日居同里及壮而学书相爱尔初非有运筹帷幄之助攻城野战之勇也以信越之徒勳绩如许仅得一王封而犹关钥堤防若寇盗绾独何为而王绾王则凡帝布衣之交其可王者多矣白马之盟曰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夫不可以无功而侯况可以无功王乎高祖善於律後人而不善於律其身异时四吕之王安知其不以是藉口也

周亚夫申屠嘉论

读周亚夫传见文帝所以重将之权读申屠嘉传见文帝所以重相之权将相之尊次天子将相不重则天子亦轻此投鼠忌器之说也夫以堂堂天子之尊一入军门而使之按辔徐行无异臣仆宠一私昵谁敢与君抗而摧拉困挫濒於死而後释之人皆以为二子之难盖不知文帝之所以为难尔有文帝则足以容二子无文帝则二子虽欲为二子而不能夫文帝非不能自尊而卑将相也顾其所以尊将相者乃所以尊已也易曰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夫惟其谦故有尊而光之理惟其卑故有不可踰之理世谓文帝之治尚寛不知其振举朝纲尊强国体精采凛然销奸褫恶盖有合於乾德之刚而非懈怠纵弛以为寛者也景帝见识不明故疑心一开大臣不得展手伸足文帝任亚夫则景帝杀亚夫文帝任嘉则景帝亦杀嘉二子在文帝时如在天池在景帝时如在樊罟非二子前後相反时使然也景帝之待二子诚失矣而二子亦有以致之大凡气强无学虑直少谋未必不为身患宰相职业以格心为主不以矫激亢讦为功以景帝之忌刻二子无以化导融液之而与力争於事为之末则亦宜其扞格而不终也况夫取箸之傲未免以私情而亏公礼悔不先斩错之说又未免以小忿而忘大敬呜呼已伸者难屈已亢者难下景帝之不能容亦文帝之能容有以致之耳盖惟二子得容於文帝而遂以其事文帝者事景帝其气益张不可收敛则其死宜矣观此不独见文景二君体貌大臣之轻重而亚夫嘉之相业可以夷考矣

刘向论

刘向学术未醇而心事甚正其学见於事宣帝其心见於事元成夫神僊黄金乃秦皇汉武之所以乱亡者向以通逹能文应名儒俊材之选召见之初疑有正论禆益而所献者淮南鸿宝秘书及邹衍重道延命方而已名儒俊才果如是乎推是以往则所谓讲论五经者亦糠粃土苴尔虽然不遇疾风无以知劲草不遇恭显王凤无以知刘向汉家宗室固多其朴实为汉者特一向尔惜乎其无沉几深略也何者去小人之法不在浅躁方望之堪向等同心辅政其力强其年富可以有为矣是时恭显所以疑数子者亦未甚也使有沉几深略以图之未必无成柰何未白语泄先受下狱免官之祸其啓恭显之疑一也後上感悟赐望之爵关内侯而徵堪向欲以为谏大夫事体方有可囘之渐正宜缓以待之奈何使外亲上变事复以此败其啓恭显之疑二也二疑之余更相仇敌向等之忿恭显日力而恭显之防向等日深观向之所以攻恭显者专以灾异而恭显之所以攻堪猛者亦以灾异地动殆为恭显此向攻恭显之言也以夏寒日青无光为堪猛用事之咎此恭攻堪猛之言也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指正人为邪正不胜邪则向等不能害恭显而反为恭显所害望之死於狱则失一援矣堪死於瘖则失二援矣盖望之堪尚存向犹得扳连以成事望之堪既死则向虽独抱忠肠伥伥然何所依哉探本穷源则实向等始焉之轻发有以召之也或曰向之攻王凤非有所谓语泄之过与外亲上变事之非也胡为向之计终不行而凤之奸终不去曰不然恭显虽擅权未至如王氏之盛而向之攻王氏又无望之堪猛之助也恭显之奸本亦可去向不能审其所以去王凤之奸既难於去向亦终不可得而去此理之必然者也大抵去奸之事出於上则易出於下则难以元成之蔽於恭显王凤如彼其极向等欲以口伐代斧钺难哉凤之用事既甚於恭显而成帝之孱弱复甚於元帝熟复向传观元帝因地震感悟下诏赐望之爵关内侯徵堪向欲以为谏大夫是犹能侯望之而徵堪向也望之自杀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堪为光禄勲堪弟子猛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是犹能擢堪猛而大信任之也因杨兴诸葛丰之言左迁堪猛暨庙灾日蚀乃召诸前言日变在堪猛者责问是犹能察诸臣之非而责问之也责问之後徵堪诣行在所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猛复为大中大夫给事中是犹能徵而以为光禄大夫大中大夫也特帝知之之心不胜於恭显谗之之口遂以不终至於成帝则异是矣向奏洪范五行传论则曰天子心知向忠精故为凤兄弟起此论也然终不能夺王氏权其上谏延陵疏则曰上甚感向言而不能从其计其奏新序说苑及上疏陈法戒则曰上虽不尽用然内嘉其言常嗟叹之至於上封事极言王氏则曰君且休矣吾将思之夫曰休者其真情曰思者其矫辞也纵帝能思与不思一尔呜呼唐德宗不以卢杞为奸邪而以姜公辅为卖直德宗之愚惑未足责也成帝知恭显之为专擅而恶之矣知向等之为精忠而喜之矣乃龌龊牵制略不得一引手何哉譬如家有幼主而强奴悍婢操窃其权主固知其受制有至亲良友告以驱除之说亦已觉其言之善而乃因循苟且不能早为之计其不终敝於强奴悍婢之手者几希

刘歆论

歆向之异同有二有谈经之异同有用心之异同夫专门名家正是汉儒之癖歆向虽父子其不肯相袭亦明矣一以谷梁一以左氏其解春秋之辞虽异其欲明春秋之意亦岂得异哉奈何向以春秋排王氏歆乃以春秋附王氏向所上封事指陈春秋灾异及於弑君亡国之语是知簒逆之为大罪矣而歆独辅莽以簒逆岂左氏教之耶大凡乱臣贼子之作於世非重有所倚毗则事不成故必有苟贱无耻之士羽而翼之教之以黼藻太平兴建礼乐涂天下之耳目而簧鼓其视听乃克有济盖所谓孔光张禹之徒皆是也终之者刘歆焉其罪可胜诛哉故尝谓焚六艺者不在秦始皇而在汉末之数子秦始皇焚之而不亡汉末数子用之而亡

吴王濞论

养恶如养痈疽养之而不治则将至于不可治逮其不可治而欲以刃去之未有不溃裂为身害者吴王濞之恶自高帝而已萌至文帝而已成至景帝而已固当是时谋所以去之当有深沉审重之术岂容遽以刃为哉鼂错号曰智囊其愚极矣夫高帝善知人其临终告吕后区处参陵平勃辈如神医料疾半语不爽濞有反相宜不劳於目击矣以之告濞而又戒以毋反者盖将逞已之明特而惊摧濞志也然是语一出濞知帝之疑已矣知帝疑已濞亦安得而不自疑乎观帝告以天下同姓一家而吴太子之死濞即曰天下一家死长安即葬长安则拊背之言濞已横在胷中一旦有郄则激为此论尔文帝之时固当阳厚其礼而隂为之所乃自赐几赐杖之外寂无闻焉夫几杖之赐谓文帝善优容则可谓文帝善措置则不可何者是时濞已有邪谋帝不审图之而徒曰尚恩纵能释其谋於一时乌能释其谋於异日盖恩濞者适所以误濞而误濞者适所以自误也至景帝时欲一举而去之则不可矣夫非七国之强不可去也所以去之者非其道也夫忧七国之变岂特鼂错哉在文帝时贾谊固已忧之矣其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诸侯而少其力患诸侯之强且大也故欲割地定制分齐楚赵燕梁为若干国而广封诸王之子孙其地衆而子孙少者则空其国以待其子弟之生天子无所利焉至於欲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使之禁吴楚割淮阳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而使之扞齐赵计虑周微往往切中不若错之直且疎也其後帝思谊言复分齐为六分淮南为三以至七国反时吴楚赵与四齐王举兵西乡而梁王扞之卒破七国谊之智有以使之也使错能深思熟虑如贾谊之策则七国之反亦岂若是亟哉虽然错之罪不在於削吴而在於削胶西楚赵夫胶西楚赵初未有反谋之可言也未有反谋而削之错之意固欲因胶西楚赵以令吴而明削地之出於公尔不知胶西楚赵之削既有以离胶西楚赵之心而濞又得挟之以号召诸国诸国之从濞宜也盖濞不连诸国濞亦不能以自反濞之欲反久矣顾无援且无名耳今既得胶西楚赵之削以为名则可以激怒诸国诸国既皆畏削则亦不得不皆为濞之援名着援强遂为汉忧幸城守有梁而主兵有周亚夫不然殆矣错一死胡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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