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觀歴世經解傳註之言,有出入於道者,退且懼其不純也,約眾萬之指,示精一之義,隨意而訂正之。余非以侈吾辯也,求以辯道雲耳,訓諸理作辯言。
昭二十五年,公遜於陽州,齊侯唁公於野井,請饗從者公羊子曰:「兩君以遇禮相見也。」孔子曰:「其禮歟其辭足觀矣。」
辯曰:使魯昭而知禮,則不出。雖出而戒,則必返於諸侯猶可言也。子家子數十諫而不聽知禮者,如此乎其禮者,非夫子之言,也誣夫子矣。
僖三十一年,四卜郊不從,乃免牲猶三望。榖梁子曰:「猶者可以巳之辭也。」王子介父曰:「猶者愈乎已之辭也。」
辯曰:二子,何太鑿也。此譏失郊禮雲耳。有逐其兄而自是者曰:「吾今猶有母也。」此谷梁子可以巳之辭也。他人之食,紾臂而奪之,其弟則徐徐紾之。此王子愈乎巳之說也。
隕霜不殺草。榖梁子曰:「不可殺而殺,舉重;可殺而不殺,舉輕。」
辯曰:《春秋》蓋誌災而已,草木無所預乎重輕也。
莊三年,紀季以酅入於齊公。羊子曰:「何賢乎?紀季服罪也何?」子曰:「明季知權也。」四年,紀侯大去其國。
辯曰:國小不可以敵大。雖然,君子以道用之,則國無小。紀侯兄弟畏齊太甚,何罪之可服也?吾嘗觀堯無三夫之分,而有九宇今紀。堂堂千乘,顧畏人乎?
莊七年,無麥苖。公羊曰:「一災不書,待無麥然後書,無苖何?」休曰:「苖者禾也,生曰苖,秀曰禾(案此條原本訛脫據公羊傳註改正)。」
辯曰:何之言非也。蓋麥之所以秀者,苖也。《春秋》書無麥之苖耳,非無麥無苖也。
禋於六宗議(案此條及後析理諸條皆別立標題與全體例不符原本如斯姑仍其舊)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寔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儒者,以禋祀在柴燎之上。故鄭元曰:「禋之言煙也,周人尚臭聞故也。」
辯曰:禋者,精神潔享之名耳,必以為柴燎之類則洛誥秬鬯。二卣曰:「明禋秬鬯之所資,豈亦用乎柴燎耶鄭之說?」其幾乎鑿也。
歐陽夏侯雲,六宗所祭者六,上不謂天,下不謂地,旁不謂四方,在六者之間,助陰陽變化,實一而名六矣。
辯曰:名之為宗,則神必有所司也。不謂天,不謂地,不謂四方,則舜之祭果何司耶?後世劉邵因竊議助陰陽變化實一而名六,則六虗沖和之氣也,天氣之始,蓋先於天,豈合禋於天之下哉?既謂氣之沖虛,沖虛何俟於祭也?歐陽夏侯之說,不可用是文,幾乎鑿也。
孔光劉歆以易卦乾坤之六子。六宗者,日月雷風山澤是也。
辯曰:經於下言,望於山川,此復謂禋於山澤。山澤之與山川,其義果相遠乎?一名而復祭之,舜之祀不如是,其瀆也。孔劉之說亦不可用也。
賈逵曰:「六宗者,六代帝王是也。」
辯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舜受終於文祖而已,而祭及六代何也?是說蓋非是。
後魏孝文以天皇大帝五帝為六宗。杜佑曰:「按周禮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則禋祀在祀天,不屬別神,昊天上帝以示六者,尊宗之義也。」
辯曰:經既雲類,上帝今又復謂禋昊天上帝。巍然為天,上帝乃有三焉,是何上帝之多耶?此不可以理曉者。也且大帝上帝何從而別其輕重哉?魏及杜何之說亦遠於誼矣。
晉張髦以為三昭三穆為六宗。
辯曰:蘇氏以受終之初,既有事於文祖,其勢必及余廟。豈有獨祭文祖於七政之前,而別祭余廟於類上帝之後者乎?自今觀之,則七政之後,祭者天神,無從而以人鬼混之也。張之說不可用也。
右六宗之說,獨孔安國謂四時寒暑日月星水旱,即祭法所謂者是也。
帝曰:「棄黎民阻饑,汝後稷播時百榖。」
辯曰:棄名也,稷農官也。傳謂,舜之有天下,臯陶為理。後稷為田者是也,然大戴禮稱,帝嚳之妃首曰有邰氏之女曰姜嫄,生後稷,次妃生契,次生堯,司馬遷、班固等皆因之就如其說。則稷契與堯兄弟也。如稷契後世猶尊之。堯在位七十載,反置其兄弟之賢而不選舉,何也?由是推之,則棄契非高辛氏之子,乃高辛氏之世明矣。左氏謂高辛氏才子世濟其羙,是亦論其世者也。
放勲
辯曰:放法也勲,功也。或曰,放勲乃堯名,而堯非名,猶湯名履,而湯非名也。夫據眾傳而言,湯既以名履矣,又名曰天乙,又名曰湯。一人而名則三是猶足信也乎若舉湯而類堯則堯豈亦二名哉故蘇氏謂允廸非可以為臯陶之名則放勲決非堯名也然猶或舉孟子放勲曰之詞以疑之是皆弗以類考者也先民之著書雜舉而稱謂之猶言孔子曰夫子曰仲尼曰孔某曰亦不一而見也如以類言之堯曰放勲烏得而不可。
啟與有扈戰於甘之野。
辯曰:孔安國曰啟伐有扈之罪,此孔子之所不許也。誓辭雖存於書,然孔子有深意焉。扈可罪,孔子必書。征扈未必可罪也,羲和湎滛。孔子言,嗣征之扈,何不言征耶?嗚呼!王者有征無戰,今列啟扈而雲戰,猶《春秋》而下,相殺自戰。為文也。孔子序之深意也。
智伯事趙襄子,戰晉陽,死。智伯臣豫讓報之,後覺,而讓死。
辯曰:太史公書襄子過梁,馬驚,視梁下,果讓也。請擊衣而死,劉向曰:讓盜為刑人入繕宮襄主,乃自置車庫中,水漿不入口,三日以禮讓,讓自殺。(案此條原本訛脫今據說苑改正)二子所載,甚異如此,要之,讓不侵然諾者,意向為近也。
劉向曰:宓子治單父,不下堂,而單父治。孔子過單父,謂之曰:子治單父,而衆悅。語某所以為之者,曰:不齊父其父,子其子,恤諸孤,哀喪紀。孔子曰:善,小節也。
辯曰:劉向之言,蓋過矣。且疑者之過也,子賤之。父其父,乃孔子所謂老者安之,子其子,乃所謂少者懷之也。老者安,少者懷,夫子則亦躬小節者耶,必以為小,則天下之節有大於此者乎?向言蓋過矣。
劉向曰:齊桓公問管仲曰:國何患。曰患社鼠。曰社束木塗之,鼠因託焉。熏之燒木,灌之恐敗其塗,此鼠所以不可殺者。以社故也。猶諸侯左右故也。
辯曰:管仲意深,有託也。齊桓為社,易牙,開方兩社鼠也。仲不去,此不可去之,不能也。
劉向曰:晏子所與同衣食者百人,天下之士歸之。
辯曰:齊景公欲用孔子,晏子則止之。晏子曷若以禮百人者而禮孔子,齊其庻幾乎?昔楚葉公好畫龍,而怯真龍,晏子亦好似士也哉。
劉向曰:周公居攝所,師見者十人,窮巷白屋所先見者三十九人,官朝萬人。
辯曰:周公所以求見者,謂其賢歟,曷不與共天位,而使居窮巷也。謂未必賢歟巳。姑見以禮之,是率已而偽也。官朝萬人,皆賢,則賢者何多也。周公進人以禮,用人以義,舉措豈乖亂如此哉!此戰國策士託周公之為以誑,亂諸侯,且使樂下已者也。向不識之,過矣。
太史公曰:齊魯會於柯,曹沫以劔刦之,曰城壞至境,君不圗歟。於是還魯三亡之地,榖梁子亦雲也。
辯曰:曹沫之事不足書也。以千乘之相,而躬匹夫之行,此宜匹夫稱之也。一劔之任,計無復之耳。昔者召公日:闢國百里,聞以道,用周。未聞其以劔刼也。
揚雄曰:孔子高餓,顯下祿隱。
辯曰:雄於義淺矣。鮑焦,接輿能徃,不能返也。此即雄之所謂餓顯者也。然夫子未嘗高之,豈所謂鳥獸不可與同羣者哉。
劉向曰:臧文仲有龜,一用之至武仲,再用之孺子,三用之君子,以知不能知,明不能見,得無數卜乎。
辯曰:智者所以宅事也,斷者事所以立也,卜筮以佐乎斷之具也。周公穆卜,又卜洛。箕子建立卜筮人。聖人蓋不廢也。彼箕子,且屢雲卜筮,豈箕子其亦未明耶?然則聖人智,而不廢卜者,乃所以為明智也。向雲智不能知,明不能見,得無數卜乎,向之言過矣。
書雲: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兠於崇山,竄三苖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蘇子曰:四族未必皆小人也。太史公謂以變北狄,變東夷,變南蠻,變西戎,茍皆小人也。則安能變四夷之俗哉。
辯曰:四罪居堯,朝堯不能去而待舜,何也,將以成乎?舜也。由是觀之,舜之去兇,其猶堯之去兇也,傳者曰:四族未必皆小人也。太史公謂以變四夷,茍皆小人也。則亦安能變四夷之俗哉。是不詳經之原,而為之傳也。孰有經稱靜言,庸違反道敗德,而非小人者乎。茍四夷之人,非吾民人,則可如其人也,舜舉罪人而臨之,舜其何忍也。又謂鯀悻直亡身者,屈原稱之。則鯀止剛而犯上者,爾夫以汨陳五行,而帝震怒之,傳稱其傲狠,明德不可教訓者,豈止剛而犯上哉!凡四罪之刑,放最輕,流次之,竄次之,殛最重焉。舜服天下以此夫,豈輕加鯀殛刑乎?凡傳之言皆過也。
太史公言湯曰:吾甚武,故號武王。
辯曰:野哉,太史之言也。湯始伐桀,放於南巢,惟有慙德。湯以放逐,變堯舜之揖讓。宜其慙德之不暇,其敢自以為武乎?必若太史之言,曰吾甚武者,則湯放桀,非特無慙德,亦無謙德矣。劉敞曰:傳謂湯為武王,亦猶書謂文王為寜王耳。是必追書者也,彼漢尉佗自稱南武帝。尉佗者,叛其主而流於夷者也。其稱武帝固然,而謂湯為之乎。
掦雄曰:子胥死,於吳門卒,眼之。
辯曰:所謂法言者,吐詞宜法者也。今夫槩耳目手足鼻口之詞,無所不見於傳,皆不若雄之蕪且陋也。傳有曰:耳治也,目治也。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吾為子口隱也。凡若是雲者,其言耳目手足皆度於經,其詞婉而章矣雄,於子胥乃曰卒,眼之。卒眼之雲者,法言之法,固如是乎?
班固劉向傳雲:雖有堯舜之聖,不能化丹朱之子。劉氏刋誤曰(案所引三條,皆劉氏刋誤之語,而二條作劉氏傳,一條作劉氏解,殊為舛誤今改正):既曰堯舜,安可不言商?均其脫二字明矣。又向之言曰:帝舜戒伯禹,無若丹朱傲。劉氏刋誤曰:「此禹戒舜之語,非舜戒禹之辭也。」
辯曰:予觀劉氏兩者之言,固近之矣猶未也。劉向嘗雲:「雖有堯舜之聖,不能化朱均之子。」字之誤者一耳,非二也。向言帝舜戒伯禹,無若丹朱傲。劉氏以為禹戒舜,此則劉氏思之未審矣,非向本言不詳也。向號博極羣書者,豈有書言臣戒君!向乃指為君戒臣乎,余明知非向語本然也,亦傳者之脫其一耳。向之詞必曰:「帝舜戒於伯禹,無若丹朱傲是也。」
班固陳平傳曰:吾欲以女陳平劉氏。刋誤曰,女下少一與字,當雲以女孫與陳平可也。(案今本漢書,實作以女孫與陳平,蓋後人據刋誤増入,非舊本如是故,員氏雲然)
辯曰:劉氏於史豈其寡識矣乎?何其言之膚末也!孟子曰:「堯以二女女焉」。女,去聲,古者以女適人之謂女。固之言張氏以女適乎雲耳,非欠一與字也若。更衍之則史法卑矣,於何有哉。
班固周亞夫傳:請得與丞相計之。與丞相計之,劉氏刋誤曰:下五字應無之。
辯曰:複詞者,史之條也。當其詞之複,安得而不複歟,劉氏於此料固為淺矣。蓋固敘此最勁而明,傳稱請得與丞相計之雲者,景帝始答太後之詞,欲與亞夫謀也,傳稱與丞相計之雲者。景帝既答太後之後,遂與亞夫謀也。其詞顧首顧尾複之誠是矣,亦猶記稱延陵季子葬子於羸博之間。且號者三曰: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而遂行,字同而旨微異。若止一言而不複則義無經緯,詞弗頓挫矣。劉氏者豈其無得於此乎。然則君子不能充類而觀史者,皆得史之粗者也。悲夫!
王通曰:使杜如晦而得其君於萬民,其猶天乎。
辯曰:孔子言堯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子貢言孔子曰: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所謂猶天者,惟斯兩人可以當之。如晦何為者,通顧以天擬之,通於詞為不度矣。蓋如晦後爲唐名卿,福畤増加以神其先人之言耳,通不若是其陋也。
毛詩序:爲毛公之詞,鄭誌諸儒例皆稱之。詩譜曰:詩緫序,子夏之所作也。
辯曰:詩衆序雖間以明詩,然詩亦有不待序而明者。序之作,非古也。今岐陽石鼔之誌有詩無序,則序者吾明知其非古也,是其漢講師之說乎。講師異道故其說異,論齊也魯也韓也故皆有詩,皆以闗雎而次為康王之詩,非文王周公也。揚雄氏號通儒者,亦名康王之時,頌聲興闗雎作與。今毛氏論著有大戾者,今不窮其微而惑諸序,其可盡信矣乎!韓詩之序芣苢曰傷夫也,漢廣曰悅人也,汝墳曰辭家也,於今三詩之序,其亦有異乎,其無有異乎!彼人各異論則信其師之異道也,先儒晁氏解曰,毛公詩傳甚畧,以其大者見於序故也。然則衆序出於毛公之筆者是果信然歟?如以為信然,彼范曄謂九江謝曼卿善詩,衛宏受其學而為之序,則序者又非專毛公之筆也。而況緫序子夏氏為,不為又未可知也。鄭元李延壽魏證皆稱子夏氏,而韓愈獨曰,子夏不序詩有三道焉,不智一也,暴中閫之言;春秋不道二也,諸侯猶世不敢以雲三也。從諸儒之言則愈可廢,從愈言則諸儒可廢,大抵其詞婉而章,詳而密,非賢者不可為也。
或問伊川程頤:「前世所謂隱者,或守一節,或敦一行,然不知有知道者否?」伊川曰:「若知道,不肯守一節一行也。如此等人,鮮明理,古人高尚我亦高尚,倣前人所為耳,於道鮮有自得也。是以東漢尚名節,有雖殺身不悔者,只爲不知道。」
辯曰:程氏之議隱者抑末矣。隱者非不知道者,有分於道也,有分於道,故有以一節稱一行名。孔子曰,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所謂一節一行也未聞。孔子廢之也惟曰,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其意惜諸子有分於道而不抵乎全也。雲耳伊川便謂不悔者,只爲不知道也。夫義重於生,捨生取義則道在。生重於義,狥義戕生則道亡,權道之存亡者,義而已矣。若殺身不悔者,便為不知道,則孔子論殺身成仁者,意亦非耶,如之何。其一之也,彼東漢郡縣俊顧之徒,固有戕生狥義以道亡者,是誠不足以死也。若陳蕃李固皆漢大臣,為社稷亡則亡之,何爲而有悔也,是春秋書殺孔父之義也。
記曰:文王謂武王:夣帝與我九齡,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
辯曰:是乃漢儒祖滛巫之說,非文王之說也。常人奪其一,予其一,此有象之物也。齡乃在天,文王安能奪諸天,取其三予其子乎。或曰文王非自徴,也徴諸夣也。且至人無夣,文王獨非至人耶,何不自信而徴諸夣也。夣帝與九齡,其說已可恠,吾與爾三則誕之甚矣!太史遷載,商瞿四十無子,孔子曰:瞿後當有五子。已而果然。漢儒氣習大抵如此,夫以孔子予商瞿有子之說,即文王予子加齡之說也。
定元年九月,大雩,榖梁子曰:雩月,雩之正也,其時窮,人力盡,然後雩。雲雲雩,為旱求者也。求者,請也。古之人重請。何重乎請?人之所以為人者,讓也,請道去讓也。則是舎其所以爲人也,是以重之焉。
辯曰:失火之家,不白大人而救,白則不得救矣。君子以爲猶白也,雩爲民而請,不請則無以爲民矣。請道去讓,君子以爲猶讓也。榖梁子乃雲,是舎其所以爲人,不知斯見其所以為人也歟!
蘇子由註: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子由曰:「孟子之爲是說也,則是未見司馬懿、楊堅也。不仁而得天下也,何損於仁?仁而不得天下也,何益於不仁。」
辯曰:蘇子之爲是言也,亦充孟子之意雲耳。是能充其類者也,惜也,其言之未悉歟。蓋仁人之於天下也,計其道不計其功。今曰仁而不得天下也,何益於不仁,則是猶與不仁,較夫損益者,非仁之至也。然則蘇子如之何,其無訾也當曰:仁而不得天下也,何愧於不仁斯可矣。
定八年,盜竊寳玉大弓。九年夏四月,得寳玉大弓。榖梁子曰:寳玉大弓,在家不書,地自羞也。(地字原本誤作不據榖梁傳改)
辯曰:是書也,傳者當曰:大弓,魯寳也。其言得之,何幸之也,其不地,奈何?雖魯失之,魯得之,是以不地也。若曰:猶不逺乎魯雲耳,幸之也。今榖梁曰:在家不書,地自羞也。且經既誌以為盜矣,此自羞之大者也,奚為羞而不地乎!
析理
荀子曰:入孝出悌,人之小行也。
辯曰:充匹夫之所以誠身者,此二物而已。及其至也,超然堯舜矣。故孟子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堯舜之道不過此,卿如何其小之也!
揚子曰:學,行之,上。言之,次。教人,又其次。
辯曰:聖人植諸身而為行,誌其行而為言,敷其言而為教。吾見其所謂一,未見其所謂三也。記曰:言顧行,行顧言,亦以其一之也。揚子乃分學與行為二端,是惑於誦數為學者也。
荀子曰:有通士者,有公士者,有直士者,有慤士者。
辯曰:天下之端士,操行亦一而已矣。蓋慤則直,直則公,公則通,孰有析而為四行也。
荀子曰:神固之謂聖人。聖人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舉管是矣。小雅所以為小雅者,取是以文之也。大雅之所以為大雅者,取是以光之也。頌之所以為至者,取是以通之也。
辯曰:言貴乎有別也。小雅於道,未始不通。頌之於道,未始不光。大雅之道,未始不文。卿如之何而分之也。然則為卿言,如之何而無失也。曷若明言之乎,曰雅曰頌者,所以兼明乎道者也,其言也文,其義也光,其用也通,如是則庻乎不悖於聖人矣。
荀子曰: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故拘木必將待櫽括蒸矯然後直,鈍金必待礱厲然後利,人性惡必待師法然後正。
辯曰:性未能有夫善惡,能之善惡者也,猶一氣未能名隂陽。能之乎隂陽者也,卿乃曰善者偽也,非性也。且櫽括不待金必待木何也?木有櫽括之性也,非偽也。礱厲不待木必待金,何也?金有礱厲之性,也非偽也。人有可正之性,就師則正之矣,豈偽也哉。
荀子曰:子之遜乎父,弟之遜乎兄,此二行者,反性而悖於情也,故順情性則不辭遜,辭遜則悖情性矣。
辯曰:今人仰首而靣天焉,不唾不咦,何也?彼非欲尊之也,不能不尊也。子之於父,弟之於兄,非偽欲尊之也,不能不尊也。而荀卿氏以遜父遜兄為反性者,何也?雖然世固有弟不弟子不子矣,故荀卿氏是以言也。余曰,惡是何言,君子亦當有堇於此矣。宜曰,子之於父也,弟之於兄也,安於性則辭遜,流於情則悖亂,其亦庻乎其可也。
荀子曰:君子一教,弟子一學,亟成。
辯曰:夫子循循善誘,是未可以一教也。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是未可以亟成也。
記曰:君子,大言入則望大利,小言入則望小利。
辯曰:君子不徒言也,以其言之大小望其利之大小,信斯言也,則是以委巷而待君子也。蓋君子以言大則利國者必大言,小者則利國者必小,此即君子之望也。
班固律歴誌雲:卦由數起。顔雲:數起於卦。劉氏辯雲:誌言卦起於數是也,顔解雲數起於卦非也。
辯曰:有數即有卦,有卦即有數。數而卦,先天數之變是也。卦而數,後天數之變是也。卦由數起,故數為本。數由卦起,故數為用。太極兩儀四象而八卦滋焉,此數而卦者也。乾坤之軌,一千四百四十當期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終終始始,極乎數而不可窮,有積有互有位有世,故有章部綂元舉管是矣。然則卦由數起,數由卦起,史錯而言之,何為而不可。
揚雄曰:聖人則異賢人矣,賢人則異衆人矣。
辯曰:人則皆人,猶物則皆物也。物之不齊,人亦如之矣。故金之異乎鐵也,鐵之異乎石也,非特吾知之行,道之人皆知之也。今雄之聖賢衆人之辯,何以異於是。
或問莊子:齊彭殤等椿菌一鵬鷃,此所以為齊物也。
辯曰:何獨莊生也,凡寓言者,鹹祖乎是也。道有可觀,今明言其物,無物可齊,無用可一,明言其理,無物不齊,無動不一。觀物之始,必寓於其積而極,於無所積終亦一矣。有形者無形之積也,品類者有形之積也。作止者品類之積也,品類者動化之積也,動化者晝夜之積也,晝夜者死生之積也,死生者今古之積也,今古者天地之積也。不初無以有積,不積無以有極,不極無以有盛衰,其竟有異乎?無異也。人固安之而不自誠,人之責也然。而孟韓之徒絶口不言,何也?禮樂政刑聖人所以齊。不齊,今莊生欲以忘言忘黙忘是非,以齊之聖人之權,殆廢矣!非所以為教也。
伊川曰:誌不可不篤,亦不可助長。誌不篤則忘廢。助長,於文義上也且有益,若於道理上助長,反不得。
辯曰:君子之飬誌若飬苖然。所以長者飬之力,非助長之力也,若助之長非誠長矣。正叔乃以文義上助長即得道理上助長,不得蓋誌之。至言之中,則文義即道理,道理即文義,皆不可毫末助長也,奚論其得不得哉。
伊川曰:荀卿才高,其過多。揚子才短,其過少。韓子稱其大醇,非。若二子者,可謂大駮矣。
辯曰:二子過多過少者,非才之病也。識之病也,如孟子,非不才高。常曰,我知言,邪詞知其所蔽,滛詞知其所陷。學至於是,才高又何過也。如卿嘗說,性惡性命,我所有也,卿自不知,非識暗獨何歟。揚子動則尊經,伊川既謂之過少,豈可與卿同曰大駮也。予嘗著書別三子曰,荀卿氏,辯焉未法也。揚雄氏,法焉未辯也。言辯而法存焉,言法而辯存焉,孟子也,是故有精理矣。
李子泰伯禮論曰:禮人道之凖,曰仁,曰義,曰智,曰信,禮之別名也。是四者,皆禮矣。溫厚而廣愛者,命之曰仁斷。決而從宜者,命之曰義。疏逹而能謀者,命之曰智。誠慤而博記者,命之曰信。此禮之四名也。
辯曰:道一也,仁以人之禮,以體之樂,以樂之智,以別之相本而相以為用,未嘗同也。而未嘗不同也,若舉一則執一矣,泰伯是也。彼曰仁,曰義,曰智,曰信,以為禮之別名。吾亦將舉而歸之仁,曰禮,曰義,曰智,曰信,為仁之別名也。彼曰溫厚廣愛,吾亦曰仁之有分之謂禮,仁之適宜之謂義,疏逹知愛之謂智,博記有守之謂信,以為仁之四名,奚為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