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公证人虽然心如槁木死灰,但是仍然认为必须顺从公爵夫人的一切脾气,她笑他也笑,她哭他也哭。不过他也为女人的轻浮而叹息,这个女人在完成一件大事时,竟然还能找到开玩笑的资料。为了援救年轻的伯爵,他什么事情不愿干呢?谢内尔穿衣服的时候,德·摩弗里纽斯夫人细细品尝布里吉特给她烧的牛奶咖啡,她不得不承认外省的厨娘比巴黎的大厨师更高明,巴黎的大厨师是看不起这一类小吃的,而这类小吃对于讲究吃喝的食客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由于主人讲究吃喝,布里吉特随时能够拿出一顿精美的早餐给公爵夫人享受。谢内尔同他高雅的同伴向卡缪索先生和夫人的家里走去。
“啊!还有一位卡缪索太太?”公爵夫人说,“那事情就好办了。”
“更妙的是,”谢内尔回答她说,“这位太太在我们这些外省人中间感到烦闷,她是从巴黎来的。”
“那么我们对她便不要保守什么秘密了。”
“到底什么要保守秘密,什么不要保守秘密,都由您作主吧,”谢内尔谦逊地说,“我相信她能接待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一定会觉得受宠若惊的。为了避免麻烦,您一定得呆在她家里直到天黑,除非您觉得不方便。”
“卡缪索太太,她长得标致吗?”公爵夫人带着轻浮子弟的神气问。
“她在她家里有点象个王后,”公证人回答。
“那她大概干预法院的事务了,”公爵夫人说,“亲爱的谢内尔先生,只有在法国,才能够看见一个女人如此彻底地嫁给她的丈夫,甚至嫁给丈夫的职务、买卖和工作。在意大利、英国和西班牙,女人们认为让她们的丈夫单独在事业里挣扎才显得光彩;她们对丈夫的工作不闻不问,其坚决的程度正同法国小市民妇女坚决要过问夫妻共同财产的事务一样。所谓夫妻共同财产,法律上不是这样称呼的吗?法国妇女在夫妻生活上,有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妒忌心,她们什么都要知道。因此,在法国生活中只要你遇到任何微小的麻烦事,你总会感觉得出有一双女人的手在劝告、引导、指示她的丈夫。说真的,大多数男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在英国,一个已婚男子如果由于欠债被关在监狱里二十四小时,回到家里他的老婆还会因为他一宿未归,醋性大发而跟他大闹一场。”
“我们已经到了,没有遇见任何人,”谢内尔说,“公爵夫人,您尽管在这里行使您的权威,因为卡缪索太太的父亲是王上办公室的护门官,姓蒂里翁。”
“可是王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王上是什么也不会想到的,”她喊道,“蒂里翁曾经把我、德·卡迪央亲王和德·旺德奈斯先生引见王上!我们在这屋子里就是主人。我去同太太谈话,您去同丈夫安排一切。”
那个兼管洗衣服、替孩子们洗脸和穿衣的女仆,把两位客人带进一间没有生火的小客厅。
“拿这张名片去交给你的女主人,”公爵夫人凑到女仆的耳边说,“只能让她一个人看,如果你做得小心谨慎,姑娘,我会重赏你。”
女仆听见这副女人嗓音,看见的又是这么一位秀美的青年男子,不由得象触电似的惊呆了。
“去叫醒卡缪索先生,”谢内尔对她说,“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他。”
女仆上楼去了。几分钟以后,卡缪索夫人穿着睡衣冲下楼梯,把穿着衬衫的丈夫推进他的办公室,把衣服全抛给他,命令他在办公室里穿好衣服等待,然后把那位标致的陌生人领进她的房间。这个戏剧性的场面,自然是那张名片产生的效果,那张名片上印着:“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国王办公室护门官的女儿明白了一切。
“哎哟!谢内尔先生,这不象是这屋子里来了个晴天霹雳吗?”女仆低声说,“老爷在办公室里穿衣服,您可以上楼去看他。”
“这一切都不要对别人说,”公证人回答。
谢内尔现在明白有一位大贵族夫人在支持他,这位贵族夫人又得到国王口头同意采取措施来援救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他就神气起来了,他带着这样的神气去见卡缪索,比他孤立无援时带着谦恭的神气去见卡缪索,效果更好些。
“先生,”他对卡缪素说,“我昨天晚上对您说的话也许会使您吃惊,可是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德·埃斯格里尼翁家依靠您来明智地审讯这个案件,审讯的结果必须使这个人家不沾上一点污点。”
“先生,”法官回答,“我不准备挑剔您说话中损害到我和诋毁司法的地方,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您在德·埃斯格里尼翁家的地位可以使人原谅您。可是……”
“先生,请原谅我打断您的话,”谢内尔说,“我刚才对您说的话是您的上级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聪明人应该猜得出来,而您是聪明人。就假定那个年轻人做事太轻率吧,难道您相信德·埃斯格里尼翁的姓氏在重罪法庭上出现,国王、宫廷、司法部会感到高兴吗?有悠久历史的家族衰败下来,这对王国、对国家有利吗?平等,今天是反对党喊得震天响的口号,难道不需要存在一个经过时间考验的贵族阶级来给平等作保证吗?好吧,我告诉您,这里面不仅没有丝毫的轻率行为,而且我们是被陷害的无辜的人。”
“我倒很想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法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