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能组成一个党派,”杜德莱勋爵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在政治上不会有什么作为。在法国,你们大谈组织劳工,但你们尚未把有产者组织起来。你们国家的事就是这样:随便哪个公爵(在路易十八或查理十世治下还有这样的公爵,他们拥有二十万利勿尔的岁入,一座金碧辉煌的宅第,成群的仆役。)都可以摆出大贵人的威风。法国最后一位大贵人是塔莱朗亲王。这位公爵留下二男二女。假设他为四个子女都攀上一门好亲,他的每个直系继承人今天只有六万或八万利勿尔的岁入;他们每人膝下都有几双儿女,因此不得不在一座房子的底层或二楼的一套房间里极其节俭地度日;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寻找财路呢?长媳只是有名无实的公爵夫人,没有自己的车马、随从、包厢,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在公馆里,她没有自己的套房,自己的财产和小摆设;婚姻把她葬送了,如同做买卖葬送了圣德尼街的一个女人;她为自己心爱的年幼的孩子买长袜,抚养他们,管教女儿,不再送她们进修道院寄宿学校。就这样,你们最高贵的女子变成了可敬的抱窝鸡。”
“哎!是的,”约瑟夫·勃里杜道,“我们的时代不再有点缀法兰西君主政体几个伟大世纪的妇女精英。贵妇的扇子折断了,女人们再也无须脸红,讲人坏话,窃窃私语,躲躲闪闪,抛头露面。扇子除了扇风以外别无他用。一件东西只剩下它本身时,就不成其为奢侈品,而不过是个实用的物件罢了。”
“法国的一切都是名门淑女的同谋,”达尼埃尔·德·阿泰兹道,“贵族表示赞同,躲到自己的田产上蛰居,在那里终其一生,他们在思想的攻势面前移居内地,正如往日在民众的进攻面前流亡国外。那些能够创建全欧性沙龙,随心所欲地左右舆论,通过操纵那些将统治世界的艺术家或思想家来统治世界的女人,错误地放弃了地盘,因为她们羞于和布尔乔亚作一番较量。这些布尔乔亚被权力所陶醉,来到世界舞台上,以后或许将被穷追不舍的野蛮人剁成肉酱。因此,在布尔乔亚们希望看到王妃的地方,人们只瞧见一些有教养的青年女子。如今亲王们再也找不到贵妇好损其名誉,甚至不能为随意占有的女人扬名。波旁公爵1是最后使用这一特权的亲王。”
“只有上帝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大代价!”杜德莱勋爵道。
“如今,亲王们可以追求名门淑女,她们不得不和女友合租包厢,王族的优遇不会使她们的地位提高一分,她们毫无光彩地周旋于布尔乔亚和贵族之间,既不完全是贵族,又不完全是布尔乔亚。”罗什菲德侯爵夫人尖刻地说。
“报刊继承了妇女的遗产,”拉斯蒂涅嚷道,“妇女再也没有资格编她们的口头连载小说,散布那些用词华丽,耐人寻味的恶意中伤了。我们现在读到的是用三年一换的行话写的连载小说,一些象抬棺材的人一般有趣,象印刷铅字一般轻浮的小报。在全法国,那些取代了过去大出风头的优雅俱乐部的报馆,用吱嘎作响的印刷机,把人们的谈话用无法理解的革命语言通栏刊印出来。”
“上流社会的丧钟敲响了,你们听见了吗?”一位俄国亲王道,“而第一声就是你们的名门淑女这个现代字眼!”
“你说的不错,亲王,”德·玛赛道,“这类女子或出身于贵族,或脱颖于布尔乔亚,来自各种环境,甚至外省,她们是当今之世的体现,是集风雅、才智、优美、高贵于一身,但身分略降的最后一个形象。在法国,我们将再也见不到贵妇,但长时间内还会有名门淑女,公众舆论将她们派往女子的上议院,她们对于女性而言相当于英国的gentleman。2”
1波旁公爵(1756—1830),路易-菲力浦的舅舅,昂吉安公爵的父亲,一八三〇年八月二十七日自杀,但世人怀疑他是被他的情妇弗谢尔男爵夫人谋杀的。
2英文:绅士。
“有人却把这叫做进步!”德·图希小姐道,“我倒想知道进步在哪儿。”
“就在这儿呀!”德·纽沁根夫人道,“过去,一个女人尽管有卖鱼婆的嗓门,大兵的步态,厚脸皮交际花的面孔,头发生得很后,脚大手粗,她仍然是个贵妇;可如今,哪怕她姓蒙摩朗西1——,假使蒙摩朗西家的小姐有这副尊容——,她也成不了名门淑女。”
“但是,你们说的名门淑女是什么意思呢?”亚当·拉金斯基天真地问。
“这是现代的一种创造,是选举制运用在女性身上所取得的可悲胜利,”首相道,“每场革命都有一个字眼,一个概括并描绘它的字眼。”
“你说得对,”来巴黎给自己造点文学名气的俄国亲王道,“解释各个世纪给你们的美丽语言增添的某些字眼,就是写一部出色的历史。比方,‘组织’是帝国的一个字眼,它说明了整个拿破仑。”
“这一切没有告诉我什么是名门淑女啊!”年轻的波兰人2叫道。
1法国有名的旧世家。
2指亚当·拉金斯基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