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葛朗利厄公爵身体有些不适,他请马克西姆原谅。打了十五局惠斯特之后便睡觉去了,让妻子单独陪着马克西姆和阿瞿达。公爵夫人在侯爵帮助下,把她的打算告诉了德·特拉伊先生,似乎只是征求他的意见,请求他给予协助。马克西姆一声不响,从头至尾听完了她的计划,等到公爵夫人直截了当要求他合作时才开口说话。
“夫人,我全都明白了。”他以大浪子善于同谈话对手取得一致意见的那种狡猾、深邃、诡谲、明澈的目光,瞅了她和侯爵一眼,然后对她说。“阿瞿达会对您说,在巴黎若是有人能进行这种双边谈判,那一定是我,而且您不用介入,甚至也无人知道我今晚到这儿来过。不过,让我们首先确定莱奥本的先决条件1。您打算花多少钱?……”
1莱奥本,奥地利一城市。一七九七年四月十八日,拿破仑同查理大公于该城签署解决意大利争端的和平先决条件。
“要花多少花多少。”
“好,公爵夫人。这样,作为我效劳的报酬,我请您赏个脸儿,允许德·特拉伊伯爵夫人成为府上的常客并当真保护她……”
“你结婚啦?……”阿瞿达大声说。
“半个月之后,我将同一位富家女,一位极普通的富家女结婚。这是我为舆论付出的代价。我采取了我的政府的方针!
我要让人家刮目相看。这样,公爵夫人可能会懂得,您和您的家庭肯接待我的妻子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的岳父将辞去公职,我肯定会因此而当选为议员。人家已经答应任命我担任一项与我的新财富相称的外交职务。在那群芳争艳的社交圈子里,我不明白我的妻子为什么不可以象德·波唐杜埃太太一样受到热情的接待。这圈子里有德·拉巴斯蒂太太,乔治·德·摩弗里纽斯太太,德·莱斯托拉德太太,杜·恺尼克太太,阿瞿达太太,德·雷斯托太太,德·拉斯蒂涅太太,以及德·旺德奈斯太太!我的妻子长得很漂亮,我要给她摘掉布尔乔亚的帽子!……公爵夫人,这对您合适吗?……您笃信天主,如果您同意,您的诺言,我知道那是神圣的诺言,将大大有助于我生活的变化。那您就又做了一件好事!……唉!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浪子头儿,可是我很想结束这种生活。总之,从认为有必要把路易十一的侍从封为贵族的弗朗索瓦一世在位时起,我们家就佩带这样的族徽:天蓝底色托着一只狮头、羊身、龙尾、口中吐火的金黄色怪兽,怪兽身上饰着红色竖纹和绿色斜纹,顶部是黑底白斑纹。从卡特琳娜·德·梅迪契时代起,我们就享有世袭的伯爵爵位。”
“我一定接待,一定保护您的妻子。”公爵夫人郑重地说,“我家的人决不会不理睬她,我向您保证。”
“啊!公爵夫人,”马克西姆大声说,显然受到感动,“如果公爵先生也肯以某种善意待我,我保证您的计划能够实现,而不用花您多少钱。不过,”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您必须保证按我的话做……”他微笑着说,“这是我婚前的最后一个阴谋,因为是件好事,应当做得特别漂亮。”
“按您的话做?……”公爵夫人说,“那么,我一定要在这件事里出面喽?”
“啊!夫人,我不会连累您的。”马克西姆嚷道,“我对您太尊敬了,决不会鲁莽行事。仅仅请您听从我的建议而已。譬如说吧,杜·恺尼克必须象个圣体一样让他妻子带走,他必须走开两年,他妻子必须让他见识见识瑞士、意大利、德国……总之见识的国家越多越好……”
“啊!您解决了我的神师的担心。”公爵夫人想起了布罗塞特神甫明智的反对意见,如实地大声说。
马克西姆和阿瞿达想到天堂和地狱竟取得一致看法,不禁微笑起来。
“为了不让德·罗什菲德太太再见到卡利斯特,我们都去旅行,于斯特和他妻子,卡利斯特和萨宾娜,还有我。我让克洛蒂尔德留在家里陪她父亲……”
“夫人,不要高兴太早。”马克西姆说,“我隐约看到前面还有许多巨大的难题,无疑,我会克服的。承蒙您看得起,承蒙您保护,我要做许多见不得人的丑事,而且那是……”
“见不得人的丑事?”公爵夫人打断这位现代雇佣军队长的话,脸上露出既厌恶又惊讶的神情。
“您将参与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夫人,既然我是您的代理人。可是,德·罗什菲德太太已经使您女婿糊涂到什么程度,您不知道吧?……我知道。是拿当和卡那利告诉我的。她正在这两个人之间举棋不定的时候,卡利斯特一头钻进了虎口!贝阿特丽克丝居然有本事使这位诚实的布列塔尼人相信:
除他之外,她从不曾爱过别人;她是正派人;对孔蒂是精神上的爱,心和身体很少参与其事,总之是爱音乐!……至于罗什菲德,那是义务。这样,您懂吗,她就是处女!这点她说得振振有词,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一年来,她没有任何想见见儿子的表示。实际上,小伯爵快十二岁了。他觉得匈兹太太比亲生母亲还要亲,因为,您知道,这类女子特别喜欢做母亲。为了贝阿特丽克丝,杜·恺尼克让人家千刀万剐,将妻子剁成肉泥,也在所不惜!当男人跌进了轻信的深渊,您以为就那么容易把他拽出来吗?……莎士比亚的伊阿古1可能把他所有的手帕都白丢在里面。人们以为奥赛罗,他的小弟弟奥罗斯曼2,圣普乐3,勒内4,维特5,以及其他享有盛名的情人代表了爱情!他们的感情脆弱的祖先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绝对的爱,只有莫里哀一个人知道。公爵夫人,爱不是喜欢一位高贵的女子,一位克拉丽莎6,而是尽心竭力,请相信我!……爱,就是对自己说:‘我喜欢的女人是下流坯,她现在欺骗我,她将来欺骗我,她是荡妇,她浑身散发着各种各样地狱的油脂气味……’爱,就是在地狱里奔波,从里面找到蔚蓝的天空,天堂的鲜花。莫里哀就是这样爱的,我们这些浪子,我们就是这样爱的。我这么说,因为我看到阿尔诺耳弗7那关键的一场戏,我哭了!……您女婿就是这样爱贝阿特丽克丝的!……把罗什菲德同匈兹太太分开是件很难的事,但匈兹太太一定会同意。我要研究她的心思是什么。至于卡利斯特和贝阿特丽克丝,要分开他们得用斧头砍,得用异乎寻常的不忠实,其手段之卑劣,是您慈善的心灵所想象不到的,除非有您的神师赞助……您要求的事是无法办到的,您将得到帮助……尽管我决心使用铁与火,但我不能向您保证事情一定成功。我知道有些情人是不会在任何可怕的幻灭面前退缩的。您太贤惠了,您不了解不贤惠的女人所具有的影响……”
1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的人物。他用一块手帕挑起了奥赛罗对妻子的怀疑。
2伏尔泰的悲剧《查伊尔》中的人物。
3冉-雅克·卢梭的《新爱洛伊丝》的男主人公。
4夏多布里昂的《勒内》的男主人公。
5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的男主人公。
6英国作家理查逊的《克拉丽莎·哈洛》的女主人公。
7莫里哀喜剧《太太学堂》中的人物。
“在我征求布罗塞特神甫的意见,弄清我应在多大程度上充当您的同谋之前,请不要开始干那些卑劣的事!”公爵夫人大声说,那天真的神情完全泄露了虔诚中所包含的利己主义。
“您什么都不会知道的,亲爱的母亲。”阿瞿达侯爵说。
侯爵的马车靠过来的时候,阿瞿达在台阶上对马克西姆说:
“你可吓坏了这位善良的公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