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先生,’我们寒暄几句之后,我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需要我把您介绍给冯·高布赛克,这个最有礼貌、最和气的资本家。假如他有钱的话,或者不如说,假如您能够给他相当的保证的话,他一定会借钱给您的。’
“‘先生,’他答道,‘虽然您曾经答应过我,可我没有这个意思,认为您非帮我的忙不可。’
“‘岂有此理!’我心里想,‘莫非我要让这个家伙说我讲话不算数么?’
“‘我昨天对您说过,很不凑巧,我跟高布赛克老爹闹翻了,’他继续说,‘可是,现在刚刚过了月底,在巴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一下子拿出十万法郎来,因此昨天晚上,我烦您代我向他说情。不过现在别再提这件事了……。’
“特拉伊伯爵用一种客气中带侮辱的神情瞧了瞧我,准备离去。
“‘我马上可以带您去,’我对他说。
“我们来到砂岩街的时候,这个花花公子东张西望,他那种聚精会神、焦躁不安的样子很使我惊奇。他的脸色一会儿灰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黄,而当他望见高布赛克住的那所房子的大门的时候,竟有几滴汗珠儿从他的前额上沁出来。我们走下四轮马车的当儿,一部出租马车进了砂岩街。那年轻人苍鹰一般的眼睛看出马车里头坐着一个妇人。一种近乎野性的快乐表情顿时使他脸上生光,他招呼一个过路的小孩,让他牵着他的马。我们就上楼到放高利贷的老头那里去。
“‘高布赛克先生,’我对他说,‘我给您介绍我的一个最亲密的朋友,(我随即附着老头儿的耳朵说:我防备着他,跟防备一个魔鬼一样。)请您看我的面子,再帮帮他的忙(按照一般的利息),解救解救他吧!(只要这件事情对您合适。)’
“特拉伊先生对那个高利贷者鞠了一躬,坐下来,摆出一副奉承的态度听他说话,您看见他那种风流潇洒的卑躬屈节也会受感动的;但是那高布赛克始终坐在炉火边他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表情。高布赛克的模样和晚上在法兰西剧院的列柱中间看见的伏尔泰雕像很相似;他微微掀起头上戴着的破旧鸭舌帽,仿佛还礼的样子,露出一点点黄色的脑门,更显得和那座大理石像逼肖。
“‘我的钱只借给我的主顾,’他说。
“‘您因为我把家产在别处花光,而不花在您这里,觉得很生气吗?’伯爵笑着回答。
“‘把家产花光!’高布赛克用一种讽刺口吻说。
“‘您要说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没有家产可花了么?可是我敢说在巴黎,您决不能找到一份比我更雄厚的资本。’那个服饰讲究的人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就地转了一个圈儿。这种有几分严肃的打诨却没有力量感动高布赛克。
“‘我不是龙克罗尔、德·玛赛、弗朗舍西尼,旺德奈斯弟兄、阿瞿达-潘托式的人物,一句话,不是巴黎城中风头最足的大人物的知心朋友么?我在赌场中跟您认识的一个王子和一个大使合伙。我在伦敦、在卡尔斯巴德、在巴登、在巴斯1都有收入。这不就是最辉煌的事业么?’
1卡尔斯巴德在美国,巴登在德国,巴斯在英国。
“‘不错。’
“‘您拿我当作一块海绵,天杀的!您鼓励我在社交界里把自己吹胀,好在我拮据的时候挤干我;可是您也是海绵,死神也要挤干您。’
“‘可能。’
“‘没有喜欢挥霍的人,您会成为什么人呢?咱们两个就象灵魂和肉体一样,谁也离不开谁。’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