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盘查他。
“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夫人今晚可真够迷人的。”她对他夸奖伯爵夫人的打扮,好象在夸奖他前一天刚出版的一本书。
“是的,”拉乌尔冷淡地说,“白鹳羽毛对她非常合适;不过她似乎舍不得摘掉它,前天就开始佩戴了。”他又随便加了这么一句评论,为的是打消侯爵夫人认为他和伯爵夫人已有默契的想法。
“您知道这句谚语吗?”她反驳道,“好事当继续。”
要论唇枪舌战,文豪不一定都比侯爵夫人们强。拉乌尔打定主意装傻,这是聪明人的最后一招。
“这句谚语用在我身上倒是千真万确的,”他说,同时风流地看着侯爵夫人。
“我亲爱的,您这句话说得太晚了,我无法领情。”她笑着回答,“算了,别假正经了。昨天早晨在舞会上,您觉得德·旺德奈斯夫人佩着白鹳羽毛很美!她心里明白,所以今天又为您戴上它。她爱您,您喜欢她;这确实太快了点儿,不过我看,你们相爱是很自然的事。我没说错吧?否则您就不会这样死劲绞您的手套了。当一个男人不能坐在他所崇拜的女人的包厢里,而是被人家当众用不理不睬的办法赶出来坐在我旁边,因而气得要命的时候,或者他希望人家大声对他说的话,人家只能小声对他说,弄得他烦躁极了的时候,才会象您这样绞自己的手套。”
确实,拉乌尔正绞着自己的一只手套,露出一只白得惊人的手。
“您为她作出了您不曾为社会作出的牺牲,”她继续说,一面肆无忌惮地盯着拉乌尔的那只手,“她该为自己的成功高兴,而且会因此而自命不凡;不过,我要处在她的地位,也许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以前仅仅称得上聪明,今后她会被看成天才了。您写本书把她描绘一番吧,您是很会写这种书的。亲爱的朋友,书里别忘了提德·旺德奈斯,就算为我写的吧。他太自以为是。我受不了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气,就好象他是奥林匹斯山的朱庇特似的。据说,神话里的所有天神中,惟有朱庇特没遇到过不顺心的事。”
“夫人,”拉乌尔激动地说,“要是您以为我会把自己的感受和爱情当作商品来出卖,那您就把我的灵魂看得太低下了。
我宁愿照英国人的习惯,在女人脖子上套根绳子,把她牵到市场上去卖,也不干这种文学上的下贱勾当。”
“可我了解玛丽,她会叫您写的。”
“她才不会呢!”拉乌尔满腔热情地说。
“这么说,您很了解她啰?”
拿当不禁笑自己,他,一个写戏的人,竟把假戏当真了。
“戏已经不在那儿演了,”他指指舞台说,“戏在您的包厢里演。”
他拿起观剧镜观察剧场,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您怨恨我吗?”侯爵夫人斜睨着他问道,“您的秘密不是总被我识破吗?我们是很容易和解的。您到我家来,我每星期三接待客人。亲爱的伯爵夫人只要看到您来,她就会每次必到。有时候我在四点到五点之间会见她,这是我接待为数不多的至亲好友的时间。我是个好心肠的女人,我把您也算在受优待者之列。”
“嘿!”拉乌尔说,“您瞧,上流社会是多么不公正,人家还说您厉害呢!”
“我吗?”她说,“必要的时候我也厉害。难道不需要自卫吗?不过,您那位伯爵夫人,我是很喜欢她的,您该高兴了吧!她很迷人。她将以孩子般的快乐心情,把您的名字第一个刻在她的心坎儿上。所有的恋人,哪怕是那些小伍长,也都是怀着这种心情把他们姓名的第一个字母刻在树皮上的。
女人的初恋好比一个甜美的果子,过一段时间以后,我们给男人的温情和体贴里就会搀杂些手腕。象我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什么都可以讲,什么都不怕,连新闻记者也不怕。我跟您说了吧,我们女人往往要到迟暮之年才知道怎样使男人幸福,而我们开始恋爱时则是使自己幸福,同时让你们男人的自尊心得到种种满足。在初恋的女人身上,心灵一片天真,一切都出乎意料地令人心醉神迷。您的诗人气质那么重,一定会喜欢花甚于喜欢果子。我们半年后等着瞧吧!”
拉乌尔象所有犯了罪的人一样,总是想方设法一味抵赖。
然而这只能给厉害的辩论对手提供武器。这场巴黎女人最擅长的妙趣横生而又布满陷阱的谈话,如同无数套索,把拉乌尔套住,无法脱身,他真怕无意中泄露了实情,被侯爵夫人利用来取笑他;因此,看到杜德莱勋爵夫人走进包厢,他便谨慎地抽身走了。
“怎么样,”这位英国女人问侯爵夫人,“他们两人的情况如何?”
“他们相爱得简直发狂了,这是拿当刚才对我说的。”
“他长得再丑点就好了,”杜德莱勋爵夫人说,一面朝费利克斯投去恶毒的一瞥,“除此之外,他倒挺符合我的要求;他父亲是个犹太旧货商,婚后不久就破产而死;他母亲生前是个天主教徒,不幸,她把儿子培养成了基督教徒。”
关于自己的出身,拿当一直小心隐瞒着,不久前被杜德莱勋爵夫人打听到了。她一想到可以从中编出几句话来狠狠地挖苦旺德奈斯,就预先感到几分快意。
“可我刚才还邀请他到我家来呢!”侯爵夫人说。
“我昨天不也接待他了吗?”杜德莱勋爵夫人说,“我的天使,有些乐趣是要花很大代价去换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