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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内篇弟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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詮 言

及宗

「分而爲萬物,莫能及宗」。高注曰:「謂及己之性宗。」念孫案:「及」皆當爲「反」,字之誤也。宗者,本也。言莫能反其本也。下文云「能反其所生」,即「反宗」之謂,故高注曰:「反己之性宗」也。《説山篇》曰:「吾將反吾宗矣。」又曰:「牆之壞,愈其立也;冰之泮,愈其凝也。以其反宗。」高注竝云:「宗,本也。」是其證。「分而爲萬物」,《文選·演連珠》注引作「分爲萬殊」。案:上文既云「物以羣分」,此無庸復言分爲萬物,疑作「萬殊」者是也。今本「殊」作「物」,蓋涉下文「萬物」而誤。

亡乎萬物之中

「物物者,亡乎萬物之中」。高注曰:「物物者,造萬物者也。此不在萬物之中。」念孫案:莊本改「亡」爲「存」,正與此義相反。

動有章則詞

「星列於天而明,故人指之;義列於德而見,故人視之。人之所指,動則有章;人之所視,行則有迹。動有章則詞,行有迹則議」。引之曰:「詞」當爲「訶」。凡隷書「可」字之在旁者,或作「」,漢《魯相史晨饗孔廟後碑》「雅歌吹笙」,「歌」作「」,《冀州從事郭君碑》「凋柯霜榮」,「柯」作「」。故「訶」字或作「」,形與「詞」相似,因誤爲「詞」。訶,謂相譏訶也。動有章則人訶之,行有迹則人議之也。《説林篇》曰:「有爲則議,多事固苛。」高注曰:「蘇秦爲多事之人,故見議見苛也。」「苛」與「訶」同。「議」字古讀若「俄」。《小雅·北山篇》「或出入風議」,與「爲」爲韻,「爲」讀若「譌」。《淮南·俶真篇》「立而不議」,與「和」爲韻。《史記·太史公自序》「王人是議」,與「禾」爲韻。故此及《説林篇》皆以「訶」、「議」爲韻,若作「詞」,則失其韻矣。

貴其所有

「人莫不貴其所有,而賤其所短」。念孫案:貴與賤相反,長與短相反,若「有」與「短」,則非相反之名。「有」當爲「脩」,字之誤也。隷書「脩」字或作「」,因殘缺而爲「有」字。脩,長也。言人皆貴其所長,而賤其所短也。淮南王避父諱,故不言「長」而言「脩」。

物莫不足滑其調 獨盡其調 五行異氣而皆適調六藝異科而皆同道其美在調 日引邪欲而澆其身夫調

「故通性之情者,不務性之所無以爲;通命之情者,不憂命之所無奈何;通於道者,物莫不足滑其調」。念孫案:「物莫不足滑其調」當作「物莫足滑其和」。滑,亂也。見《原道》《俶真》《精神》三篇注及《周語》、《晉語》注。言通於道者,物莫能亂其天和也。今本「莫」下衍「不」字,因上文兩「不」字而衍。「和」字又誤作「調」。《原道篇》曰:「不以欲滑和。」《俶真篇》曰:「不足以滑其和。」《精神篇》曰:「何足以滑和。」《莊子·德充符篇》曰:「不足以滑和。」諸書皆言「滑和」,無言「滑調」者。且「和」與「爲」、「何」爲韻,「爲」古讀若「譌」,説見《唐韻正》。若作「調」,則失其韻矣。又《兵略篇》:「敵若反静,爲之出奇。彼不吾應,獨盡其調,若動而應,有見所爲。彼持後節,與之推移。彼有所積,必有所虧。精若轉左,陷其右陂。敵潰而走,後必可移。」案:「獨盡其調」,「調」亦當爲「和」。注同。「和」與「奇」、「爲」、「移」、「虧」、「陂」爲韻,「奇」、「爲」、「移」、「虧」、「陂」古音皆在歌部,説見《唐韻正》。若作「調」,則失其韻矣。又《泰族篇》「五行異氣而皆適調,六藝異科而皆同道」本作「五行異氣而皆和,六藝異科而皆通」,因「和」誤爲「調」,「通」誤爲「道」,後人遂於「道」上加「同」字,又於「調」上加「適」字,以成對句,而不知其謬也。《太平御覽·學部二》引作「五行異氣而皆和,六藝異科而皆道」,「道」字雖誤,而「和」字不誤,且上句無「適」字,下句無「同」字。舊本《北堂書鈔·藝文部一》引此正作「五行異氣而皆和,六藝異科而皆通」。《泰族》又云:「聖人兼用而財制之,失本則亂,得本則治,其美在調,其失在權。水火金木注土穀異物而皆任,規矩權衡準繩異刑而皆施,丹青膠漆不同而皆用。各有所適,物各有宜。」案:「其美在調」,「調」亦當爲「和」。「之」、「治」爲韻,「和」、「權」、「施」、「宜」爲韻,「和」、「施」、「宜」古音在歌部,「權」在元部,歌、元二部古或相通,説見《泰族》「陰陽化一」條下。若作「調」,則失其韻矣。《文子·上禮篇》正作「其美在和,其失在權」。《泰族》又云:「今目悦五色,口嚼滋味,耳淫五聲,七竅交争以害其性,日引邪欲而澆其身夫調。身弗能治,奈天下何?」案:「日引邪欲而澆其身夫調」本作「日引邪欲而澆其天和」,即《原道》所云「以欲滑和」也。《文子·下德篇》作「日引邪欲竭其天和,身且不能治,奈天下何」,是其明證矣。今本「澆其」下衍「身」字,因下文而衍。「天」誤爲「夫」,「和」誤爲「調」,遂致文不成義。且「聲」、「争」、「性」爲韻,「和」、「何」爲韻,若作「調」,則失其韻矣。「和」、「調」二字,形、聲皆不相近,無因致誤。而以上五段,「和」字皆誤作「調」,殊不可解。

以欲用害性

「不貪無用,則不以欲用害性」。念孫案:劉本無下「用」字,是也。此因上「用」字而衍。

所無 所有

「聖人守其所以有,「以」與「已」同。不求其所未得。求其所無,則所有者亡矣,脩其所有,則所欲者至」。念孫案:「求其所無」本作「求其所未得」,「脩其所有」本作「脩其所已有」,此皆承上文而申言之,不當有異文。今本作「求其所無」、「脩其所有」,皆後人以意改之也。《羣書治要》引此正作「求其所未得」、「脩其所已有」。《文子·符言篇》同。下文亦云:「不知道者,釋其所已有,而求其所未得。」

勸而就利者

「故道不可以勸而就利者,而可以寧避害者」。念孫案:「勸」下「而」字因下句而衍。《文子·符言篇》無「而」字。

不爲善

「故不爲善,不避醜,遵天之道;不爲始,不專己,循天之理;不豫謀,不棄時,與天爲期;不求得,不辭福,從天之則」。念孫案:「善」當爲「好」。「不爲好,不避醜,遵天之道」,猶《洪範》言「無有作好,遵王之道」也。今作「不爲善」者,後人據《文子·符言篇》改之耳。「好」、「醜」、「道」爲韻,「始」、「己」、「理」爲韻,「謀」、「時」、「期」爲韻,「得」、「福」、「則」爲韻,若作「善」,則失其韻矣。

禍福

「内無禍,外無福」。念孫案:「」字義不可通。《文子·符言篇》作「奇禍」、「奇福」,是也。俗書「奇」字作「竒」,「」字作「旁」,二形相似而誤。

生貴

「爲善則觀,爲不善則議。觀則生貴,議則生患」。引之曰:「貴」當爲「責」,字之誤也。此言爲善則觀之者多,觀之者多則責之者必備。下文曰「責多功鮮,無以塞之」,正謂此也。《文子·符言篇》作「爲善即勸,勸即生責」。

受名 唯能勝理而爲受名名興則道行

「名與道不兩明,人受名則道不用,道勝人則名息矣」。念孫案:「受」當爲「愛」,字之誤也。愛名則不愛道,故道不用也。《文子·符言篇》正作「愛」。又下文「喜德者必多怨,喜予者必善奪。唯滅迹於無爲而隨天地自然者,唯能勝理而爲受名。名興則道行,道行則人無位矣」。案:此當作「唯滅迹於無爲而隨天地自然者,爲能勝理而無愛名。名興則道不行,道行則人無位矣」,「人」如「人心道心」之「人」。上文高注云:「無位,無所立也。」即上文所謂「人愛名則道不用,道勝人則名息」也。今本「爲能」誤作「唯能」,「無愛名」誤作「爲受名」,「道不行」又脱「不」字,則上下文皆不可通矣。《韓詩外傳》云:「唯滅跡於人能與「而」同。隨天地自然,爲能勝理而無愛名。名興則道不用,道行則人無位矣。」是其證。「勝理」二字,説見後「勝心」一條下。

貨數

「欲尸名者必爲善,欲爲善者必生事,事生則釋公而就私,貨數而任己」。引之曰:「貨」當爲「背」,字之誤也。「背數而任己」,謂背自然之數而任一己之私,與上句「釋公而就私」同意。《文子·符言篇》作「倍道而任己」,「倍」與「背」同。下文又云:「君好智則倍時而任己,棄數而用慮。」

立名於爲質 忘爲質 不忘其容

「欲見譽於爲善,而立名於爲質,則治不循故,而事不順時」。今本「循」作「脩」,「順」作「須」,竝誤。説見《原道》「循誤爲脩」下。念孫案:「質」當爲「賢」。「賢」、「質」草書相似,故「賢」誤爲「質」。《逸周書·官人篇》「有隱於仁賢者」,《大戴禮》「賢」誤作「質」。「爲賢」與「爲善」,義正相承。《文子》作「見譽而爲善,立名而爲賢」,是其證。又下文「無須臾忘爲質者,必困於性;百步之中不忘其容者,必累其形」。案:此當作「無須臾忘其爲賢者,必困於性;百步之中不忘其爲容者,必累其形」。今本上二句内脱「其」字,下二句内脱「爲」字,「爲容」與「爲賢」相對。百步之中而必爲儀容,則形不勝勞,故曰「必累其形」。脱去「爲」字,則文義不明。「賢」字又誤爲「質」。此即承上「欲立名於爲賢,則治不循故,事不順時」言之,故高注曰:「常思爲賢,不循自然,則性困也。」今本高注「賢」字亦誤爲「質」。《文子》作「夫須臾無忘其爲賢者,必困其性;百步之中無忘其爲容者,必累其形」,是其證。

不足以弊身

「功之成也,不足以更責;高注:「更,償也。」事之敗也,不足以弊身」。念孫案:「不足以弊身」,「不」字涉上文而衍。此言功成則不足以償其責,事敗則適足以斃其身也。《文子·符言篇》作「事敗足以滅身」,是其證。

善説而亡國

「公孫龍粲於辭而貿名,鄧析巧辯而亂法,蘇秦善説而亡國」。念孫案:「亡國」當作「亡身」,故高注曰:「蘇秦死於齊也。」今本「身」作「國」者,涉下文「治國」而誤。又案:高注本在「蘇秦善説而亡身」之下,今本在「亡」字之下、「國」字之上,則是以「亡」字絶句,而以「國」字下屬爲句,大謬。此句與上二句相對爲文,若讀「蘇秦善説而亡」爲句,則與上二句不對。下文「由其道則善無章,循其理則巧無名」,亦相對爲文,若讀「國由其道」爲句,則文不成義。

外釋交

「若誠外釋交之策,而慎脩其境内之事」。陳氏觀樓曰:「『外釋交之策』當爲『釋外交之策』。上文『外交而爲援』,是其證。」

不以位爲患

「智者不以位爲事,勇者不以位爲暴,仁者不以位爲患,可謂無爲矣」。劉本「患」作「惠」。念孫案:劉本是也。「不以位爲惠」,謂不假位以行其惠也。「爲惠」與「爲暴」相對。《主術篇》曰:「重爲惠,重爲暴,則治道通矣。」義與此同。

「一人之力,以圍强敵」。念孫案:「圍」當爲「圉」,字之誤也。「圉」與「禦」同。劉績改「圍」爲「禦」,而莊本從之,義則是,而文則非矣。

勝心 勝欲 勝理

「聖人勝心,衆人勝欲」。念孫案:勝,任也。言聖人任心,衆人任欲也。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聖人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故曰「聖人任心」也。若衆人則縱耳目之欲,而不以心制之,故曰「衆人任欲」也。下文曰:「食之不寧於體,聽之不合於道,視之不便於性,三關交争,高注:「三關,謂食、視、聽。」今本正文「三關」作「三官」,注作「三官,三關,食、視、聽」,皆後人以意改之也。《主術篇》曰:「目妄視則淫,耳妄聽則惑,口妄言則亂,夫三關者,不可不慎守也。」今據以訂正。以義爲制者,心也。」又曰:「耳目鼻口不知所取去,心爲之制,各得其所。」皆其證矣。《説苑·説叢篇》曰「聖人以心導耳目,小人以耳目導心」,即此所謂「聖人勝心,衆人勝欲」也。《説文》:「勝,任也。」「任」與「勝」聲相近,「任心」、「任欲」之爲「勝心」、「勝欲」,猶「戴任」之爲「戴勝」。《月令》「戴勝降于桑」,《吕氏春秋·季春篇》作「戴任」。高解「聖人勝心」曰:「心者,欲之所生也。聖人止欲,故勝其心。」則誤以「勝」爲「勝敗」之「勝」矣。如高説,則是心與耳目口無以異,下文何以言「三關交争,以義爲制者,心」乎?又解「衆人勝欲」曰:「心欲之而能勝止也。」心欲之而能勝止,則是賢人矣,安得謂之衆人乎?且下文言「欲不可勝」,則「勝」之訓爲「任」,明矣。《文子·符言篇》作「聖人不勝其心,衆人不勝其欲」,此亦未解「勝」字之義而以意改之也。又下文「唯滅迹於無爲而隨天地自然者,爲能勝理而無愛名」。此句今本多誤字,辯見前「受名」下。勝亦任也,言任理而不愛名也。「隨天地自然」,即所謂任理也。《吕氏春秋·適音篇》「勝理以治身,則生全矣」,亦謂任理爲勝理也。高注曰:「理,事理情欲也。勝理去之。」以事理爲情欲,義不可通。皆由誤以「勝」爲「勝敗」之「勝」,故多抵啎矣。

從事於性

「故聖人損欲而從事於性」。念孫案:此本作「故聖人損欲而從性」。上文曰「欲與性相害,不可兩立」,故此言損欲而從性也。後人改「從性」爲「從事於性」,則似八股中語矣。《文子·符言篇》正作「損欲而從性」。《太平御覽·方術部一》引此作「損欲而存性」。雖「存」與「從」不同,而皆無「事於」二字。

因而不生

「凡治身養性,節寢處,適飲食,和喜怒,便動静,内在己者得,而邪氣因而不生,豈若憂瘕疵之興、「興」與「發」同義,各本「興」誤作「與」,今據《太平御覽》引改。痤疽之發,而豫備之哉」。念孫案:「邪氣因而不生」本作「邪氣自不生」。言治身養性,皆得其道,則邪氣自然不生,非常恐其生而豫備之也。今本作「邪氣因而不生」者,「自」誤爲「因」,隷書「因」或作「囙」,與「自」字相似而誤。後人又加「而」字耳。《太平御覽》引此正作「邪氣自不生」。

在智 在力

「故天下可得而不可取也,霸王可受而不可求也。在智則人與之訟,在力則人與之争」。念孫案:「在」皆當爲「任」,字之誤也。言當因時而動,不可任智任力也。上文曰:「失道而任智者必危。」又曰:「獨任其智,失必多矣。故好智,窮術也。」「好勇,危術也。」皆其證。

不滅 不没

「鼓不滅於聲,故能有聲;鏡不没於形,故能有形」。念孫案:「滅」當爲「臧」,「没」當爲「設」,皆字之誤也。「臧」字俗書作「」,形與「滅」相似。「設」與「没」草書亦相似。「臧」,古「藏」字。鼓本無聲,擊之而後有聲;鏡本無形,物來而後有形,故曰「鼓不藏於聲」、「鏡不設於形」。作「滅」、作「没」,則義不可通矣。《文選·演連珠》注引此作「鏡不設形,故能有形」。《文子·上德篇》作「鼓不藏聲,故能有聲;鏡不設形,故能有形」,是其證。

弗吹弗聲

「金石有聲,弗叩弗鳴;管簫有音,弗吹弗聲」。劉本依《文子》改「弗聲」爲「無聲」,而諸本皆從之。莊本同。念孫案:劉改非也。《白虎通義》曰:「聲者,鳴也。」言管簫有音,弗吹弗鳴也。《兵略篇》曰:「彈琴瑟,聲鍾竽。」亦謂鳴鍾竽也。劉誤以「聲」爲「聲音」之「聲」,故依《文子》改之耳。「金石有聲」、「管簫有音」,「音」,亦「聲」也。此謂「聲音」之「聲」。「弗叩弗鳴」、「弗吹弗聲」,「聲」,亦「鳴」也。與「聲音」之「聲」異義。若云「弗吹無聲」,則與上文不類矣。

「故譽生則毁隨之,善見則怨從之」。劉本依《文子·符言篇》改「怨」爲「惡」。念孫案:劉改是也。「譽」與「毁」對,「善」與「惡」對。《道藏》本作「怨」者,涉上文兩「怨」字而誤。

焉可以託天下

「能不以天下傷其國,而不以國害其身者,焉可以託天下也」。念孫案:「焉」,猶「則」也。《老子》「故貴以身爲天下,則可寄天下」,《道應篇》引作「焉可以託天下」,是其證。《荀子·禮論篇》「三者偏亡,焉無安人」,《史記·禮書》作「則無安人」。是「焉」與「則」同義。詳見《老子》「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下。《道藏》本、劉本、朱本竝作「焉」。茅一桂不解「焉」字之義,而改「焉」作「爲」,莊本從之,謬矣。

持無所監

「持無所監,謂之狂生」。今本高注云:「持無所監,所監者非元德,故爲狂生。」李善注《文選·任昉〈哭范僕射詩〉》曰:「《淮南子》曰:『臺無所監,謂之狂生。』高誘曰:『臺,持也。所鑒者非元德,故爲狂生。臺,古「握」字也。』」念孫案:如李注所引,則今本正文及高注皆經後人删改明矣。又案:「臺」與「握」不同字,「臺」當爲「」,字之誤也。《説文》:「,古文握。」故高注云「,持也」,又云「,古握字也」。後人不知「臺」爲「」之誤,而改「臺」爲「持」,又改高注「臺,持也」爲「持無所監」,并删去「臺古握字也」五字以滅其跡。甚矣其妄也。

怨無所滅

「民已受誅,怨無所滅,謂之道」。念孫案:「怨無所滅」,《文子·道德篇》作「無所怨憾」,是也。道固當誅,故受誅者無所怨憾。今本「怨」字誤在「無所」上,「憾」字又誤作「滅」,則文不成義。

屈奇

「聖人無屈奇之服,無瑰異之行」,高注曰:「屈,短。奇,長也。」念孫案:「屈奇」猶「瑰異」耳。《周官·閽人》「奇服怪民不入宫」,鄭注曰:「奇服,衣非常。」「屈奇之服」,即「奇服」也。司馬相如《上林賦》「摧崣崛崎」,義與「屈奇」相近。「屈奇」雙聲字,似不當分爲兩義也。

捉得其齊

「善博者,平心定意,捉得其齊,行由其理」。高注曰:「齊,得其適也。」念孫案:「捉」當爲「投」。「投得其齊」,謂投箸也。《秦策》曰:「君獨不觀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行由其理」,謂行棊也。《楚辭·招魂》注曰:「投六箸,行六棊,故爲六博。」是也。隷書「投」字或作「」,「捉」字或作「」,二形相似,故「投」誤爲「捉」。《太平御覽·工藝部十一》引此正作「投」。

「駎者不貪最先,不恐獨後」。高注曰:「駎,競驅也。」劉曰:「駎,除救切。」莊曰:「駎,即騁字省文。孫編脩、程文學説皆如是。」孫氏頤谷《讀書脞録》曰:「《玉篇》:『駎,除救切。』《廣韻》在《四十九宥》。注皆訓爲『競馳』,與高注正合,非『騁』之省文也。」念孫案:劉注及孫頤谷説是也。《玉篇》《廣韻》「競馳」之訓,既本於高注,則讀「駎」爲「胄」,亦必本於高注。今本高注有義無音,寫者脱之耳。駎之言逐也。「逐」、「駎」古同聲。《大畜》九三「良馬逐」,釋文:「逐如字。鄭本作『逐逐』,云:『兩馬走也』。一音『冑』。」《海外北經》「夸父與日逐走」,郭注:「逐,音『冑』。」晉灼注《漢書·五行志》曰:「競走曰逐。」故高注言「競驅」。若是「騁」字,則但可訓爲「驅」,不可訓爲「競驅」矣。與人競驅,故云「不貪最先,不恐獨後」,若但曰「騁」,則無先後之可言矣。孫、程必以爲「騁」之省文者,徒以《説文》無「駎」字故耳。不知是書之字,固有《説文》所不收者。且馳謂之騁,競驅謂之駎,一從甹聲,一從由聲,「駎」從由聲,與「冑」、「宙」同。不得以甲代乙也。

不通

「有智而無術,雖鑽之不通;有百技而無一道,雖得之弗能守」。念孫案:「通」本作「達」,此後人以意改之也。「術」、「達」爲韻,「道」、「守」爲韻,改「達」爲「通」,則失其韻矣。據高注云「無術不能達」,則正文作「達」甚明。

殽臑

「周公殽臑不收於前,鍾鼓不解於縣」。高注曰:「臑,那到反。前肩之美也。」引之曰:《大雅·既醉》箋:「殽,牲體也。」牲體多矣,不應獨言臑。「臑」當爲「腝」。奴低反。凡隷書從耎、從需之字多相亂,故「腝」誤爲「臑」。《説文》:「腝,有骨醢也。或作臡。」《爾雅》:「肉謂之醢,有骨者謂之臡。」《周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實有麋臡、鹿臡、麇臡。」是也。殽,俎實也。腝,豆實也。殽腝,猶言俎豆耳。「殽腝」、「鍾鼓」各爲一物,文正相對。

弗能無害也

「俎豆之列次,黍稷之先後,雖知弗教也,弗能無害也」。念孫案:「弗能無害」,謂雖弗能,亦無害於事也。故下文云:「弗能祝者,不可以爲祝,無害於爲尸。」莊本「害」上脱「無」字,蓋爲劉本所誤。

大 本

「故始於都者常大於鄙,始於樂者常大於悲,其作始簡者,其終本必調」。念孫案:兩「大」字、一「本」字皆義不可通,此文當作「故始於都者常卒於鄙,始於樂者常卒於悲,其作始簡者,其終卒必調」。《莊子·人間世篇》:「且以巧鬬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即《淮南》所本也。上文曰:「故以巧鬭力者,始於陽常卒於陰;以慧治國者,始於治常卒於亂。」亦本《莊子》。今本上兩「卒」字作「大」、下一「卒」字作「本」者,隷書「卒」或作「」,「本」或作「夲」,二形相似,故「卒」誤爲「本」,《墨子·備高臨篇》「足以勞卒,不足以害城」,《漢書·游俠傳》「其陰賊著於心,卒發於睚眦」,今本「卒」字竝誤作「本」。上兩「本」字又脱其下半而爲「大」耳。

以相饗 反生鬭

「今有美酒嘉肴以相饗,卑體婉辭以接之,欲以合歡,争盈爵之閒,反生鬬,鬬而相傷,三族結怨」。念孫案:《文選·鮑照〈結客少年場行〉》注引此「以相饗」,「饗」上有「賓」字,「反生鬬」,「反」上有「乃」字,句法較爲完繕。

席之先萑簟四句

「席之先萑簟,樽之上玄酒,各本「酒」作「樽」,因上「樽」字而誤。今據《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引改。俎之先生魚,豆之先泰羹」。念孫案:此本作「席之上先萑簟,樽之上先玄酒,俎之上先生魚,豆之上先泰羹」。「席之上」三字連讀,「先萑簟」三字連讀,下三句竝同。後人不曉文義,而以意删之,或删「上」字,或删「先」字,斯爲謬矣。《藝文類聚·服飾部上》《太平御覽·服用部十》竝引此「席之上先萑簟,樽之上先玄酒」,《初學記·器物部》引此「豆之上先太羹」,是其證。

衰其暑 大熱 質有之

「大寒地坼水凝,火弗爲衰其暑;大熱爍石流金,火弗爲益其烈。寒暑之變,無損益於己,質有之也」。引之曰:「火弗爲衰其暑」,「暑」當爲「熱」,「大熱爍石流金」,「熱」當爲「暑」,二字互誤。火可言熱,不可言暑。且「熱」與「烈」爲韻,若作「暑」,則失其韻矣。下文「寒」、「暑」二字,正承「大寒」、「大暑」言之,若云「大寒」、「大熱」,則又與下文不合矣。《太平御覽·火部二》引此「熱」、「暑」二字互誤,已與今本同。《文選·演連珠》注引此正作「火弗爲衰其熱」。「質有之也」,「之」當爲「定」。言火有一定之質,故不爲寒暑損益也。「定」字俗書作「」,因誤而爲「之」。《御覽》引此已誤。

「自身以上至於荒芒句爾遠矣;自死而天地無窮句爾滔矣」。高注:「滔,曼長也。」念孫案:兩「爾」字義不可通,劉本「爾」作「亦」,是也。「尒」字俗書作「尓」,與「亦」相似,「亦」誤爲「尓」,後人因改爲「爾」矣。《漢書·司馬相如傳》「茲亦於舜」,《後漢書·張衡傳》「亦要思乎故居」,今本「亦」竝作「爾」,皆是「亦」誤爲「尓」,又改爲「爾」也。

累積其德

「故中心常恬漠,累積其德」。引之曰:「累積其德」當依《文子·符言篇》作「不累其德」。「累」讀如 「負累」之「累」,言中心恬漠,外物不能累其德也。下二句云「狗吠而不驚,自信其情」,「自信其情」與「不累其德」文正相對。《吕氏春秋·有度篇曰》:「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者也。」寫者脱去「不」字,校書者又誤讀「累」爲「積累」之「累」,因加「積」字耳。

注 木,原作「本」,據《淮南子·泰族篇》及《國學基本叢書》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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