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什么呀,菲尔博士?”查普曼一进屋就满脸堆笑地对菲尔博土说——他身穿时髦的西服,更显得年轻英俊。
“我已经说请你进来了,查普曼先生,不,是叫你查普曼,还是叫你康白尔呢?你的真姓是康白尔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感到莫名其妙?”查普曼作了个鬼脸,摇了摇头。不过他的眼睛里警戒地闪着狡猾的光芒。
菲尔博士用拐杖指了指壁炉上的照片说:“两天前我们在此初次见面时,我仔细端详了安格斯·康白尔的照片,还记得吧?当时我看了照片,又看了看你,感到你的长相很有康白尔家庭的特点,所以我曾问你,你是不是康白尔家的亲属。”
那时的情景阿伦记忆犹新,同时他想起昨天晚上在旧影集中看到的罗伯特·康白尔的形象。可以说他是一个美男子,也可以说表情莫测,目光狡猾。他有一副宽宽的肩膀。很魁梧,眼前这位年轻的调查员跟照片里的罗伯特·康白尔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样,邓肯律师,看到这位青年。想起了谁没有?”经菲尔博士这么一提,邓肯律师仔细地端详着查普曼的面孔。
“罗伯特·康白尔……他和年轻时的罗伯特·康白尔长得一模一样。”至此,他才发现了问题,发出了惊叹。
“你们说的,我完全不明白,我……”查普曼支支吾吾地正要说什么,菲尔博士拾起手中的拐杖制止了。
“昨天我给伦敦保安部的朋友发了份电报,请他查了你的身世。调查结果今天早晨已经送来了。”菲尔博士说着从衣袋里掏出电报念道:
“他的名字叫奥尔塔·查普曼·康白尔,过去一直随其父罗伯特·康白尔居住在南非的波特·埃里扎伯斯市。八年前其父去世后来到英国。他的护照号码是609348。他到保险公司工作时,因担心在银行冒领过巨款的父亲的名字暴露出来于己不利,因而放弃了康白尔的姓,使用假名。两个月前他调到保险公司在此地的分公司工作,与其伯父安格斯·康伯尔邂逅。”
“我是出于客观原因改的名字……除此之外,你说我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呀!”
“正是你,不仅帮助你伯父安格斯自杀了,而且企图杀害你的另一个伯父,进而杀害了阿莱克·霍布斯。”
“无聊!”查普曼虽然这么吼叫着,可脸色已经煞白,完全失去了血色。
“既然你要装蒜,我就全盘托出吧!安格斯老人自杀的前三天,也就是最后一次进保险公司的门时,偶然和你相通了。据说,凡是继承了康白尔家血缘的人,那怕混杂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安格斯也可以把他认出来,因此,当他第一眼见到你时,便认出你是弟弟罗伯特的儿子,对吗,查普曼?然后安格斯老人便向你透露了自杀的计划,并说明要造成他杀的现场,使你来调查时好向公司作出他杀的报告。这样就可以给他的妻子埃鲁斯帕特和弟弟柯林留下三万五千英镑的保险金了,而柯林已是风烛残年,又是独身一人,其遗产不久自然是你的了……安格斯老人向你吐露了他的想法之后,还应该向你讲明使用干冰自杀的计划,为了拯救破落的康白尔家庭,他必定会向亲人道明,只有此计,别无良策,最后请你协助。”
菲尔博士喘了一口气,又说:“在你看来,支付保险金的是公司,并无损你半根毫毛。写一份假报告,也未尝不可。不,何止是没有损失,如果走运,柯林早早地死去,那一万七干五百英镑还会成为你的钱财呢!可是,如果柯林长寿,把那些钱用光了,你则分文皆无。为此,当安格斯自杀身亡之后,你就下狠心杀了柯林,企图捞取那一万七干五百英镑。”
查普曼并不争辩,只是沉默不语。他煞白的脸上开始浮现出自暴自弃的表情。
“那天,是你故意提出塔里有亡灵,使用激将法让柯林睡到塔顶那间屋里的。当时,你是这么将他的:‘就是我,也绝对不敢在那阴森可怕的塔顶睡一个夜晚。’你的话使性情容易激动的柯林,象是看到了红斗篷就猛烈冲刺的斗牛一样,火冒三丈,执意睡到塔里,结果遭到了这种下场。他完全是中了你的奸计。
“当然,事件的前一天晚上出现的所谓亡灵,也是你精心设计的一出闹剧。塔下的门经常不上锁,从院子里可以自由出入,你披上用颜料涂得鲜红的斗篷,戴上帽子,装扮成独眼亡灵,成心要出租车司机看到。”
阿伦他们屏住呼吸倾听着,菲尔博士接着又说:“为了用干冰杀死柯林,无论如何也得让他睡到塔顶的那间房子里,因为,你并不能自由地出入院子里的其他房间,而且在一般房间里设置干冰容易被人发现、有相当的危险性。那天晚上,柯林不听我的劝阻,带着几分醉意上塔就睡下了,在此之前你把装有干冰的狗箱已搬进了塔内,放到了床下。
“第二天早晨,当人们发现柯林因碳酸瓦斯中毒身亡的尸体后,就会知道杀人凶器是干冰,若是警察疏忽了这一点,你一定会提示他们,说死者是死于干冰。这样一来,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安格斯老人也同样是死于干冰的。这样,你就可以领取保险金了。
“既然是杀人事件就必须有杀人犯,于是你企图把霍布斯捏造成杀人犯,并于当天夜里把他杀死。而且,你还为他制造了假遗书,制造了上吊自杀的现场。”
“那你掌握我杀死霍布斯的证据吗?你讲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你的推想,并无证据吧?”查普曼厚颜无耻地反驳道。
菲尔博士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盯住对方。
“当然,你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安格斯老人确属自杀,对于他的死,没有人会怀疑你,而且你杀害柯林的凶器也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干冰,所以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这确实是一个完整的杀人计划。
“此外,你开始调查这个案子时,装扮成一个忠诚老实的调查员,坚持认为安格斯老人是自杀的。之后,当我们发现了霍布斯吊死的尸体和遗书后,你便一反常态,推翻了他们是自杀的结论,你计划的很精妙。你之所以如此煞费心机,目的就是要拿到保险金。
“但是,你有一大失误。当柯林从塔顶窗户上摔下来的时候,你没有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了,这就露了马脚。当然,你需要尽快赶到古连柯村的小屋里杀死霍布斯,来不及确认柯林是否已经死去。查普曼,你的汽车牌是多少号?”菲尔博士的突然发问使查普曼目瞪口呆。
“我在问你,你的车号是多少?怎么这么磨磨蹭蹭呢!”菲尔博士从口袋里掏出记录本,看了看说,“是mgml911吧?霍布斯死去的那天夜里两点到三点之间,一辆车是为mgml911的汽车停在那问小屋附近的公路上。这是警防团的人看到后记下来的。你好象是忘记了警防团夜间巡逻的事了吧。”
“你就这么点所谓证据吗?”向菲尔博士提出质问的是邓肯律师。
“不,这只是序幕。好吧,我这就解开霍布斯被杀之谜。我要说明的是,犯人如何从反闩着门的密室里逃跑的。邓肯律师,你懂几何吗?”
“几何……?”
“在学校里学习数学时,我们学过‘直角三角形斜边的平方等于其他两边平方的和’这一定理。从学校毕业之后,我们再也不用为这枯燥的定理动脑筋了。但是,这一定理在人的一生中说不定还会起到一定的作用。霍布斯住的小屋子,恰好是每边均为四米的正方形。”
菲尔博士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铅笔,在桌子上画出了那间屋子的草图。
“房子的正面有门,右边的墙上有一个带金属网的窗户。昨天,我站在房子的中央,凝视着那个可恶的窗户,绞尽了脑汁。为什么要去掉管制灯火的黑幕呢?它不可能是犯人为了从窗户上的金属网里钻出去而摘下来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必定是出于某种理由才把黑幕摘下来的。
“为了试验金属网的牢固度,我把手指插进网眼里摇晃了好几下,发现是相当结实的。当时我真感到有点绝望,无计可施了。但是,凯瑟琳小姐,你告诉给我的东西启迪了我的第六感官,立即解开了其中的奥秘。”
“噢,我讲什么了?”凯瑟琳想不起她讲了什么重要线索。
“你为了给警察打电话到了古连柯村的饭店,饭店的老板娘告诉你,霍布斯喜欢钓鱼。这就是解开事件之谜的金钥匙。那间小屋里,有钓鱼的篮子,有鱼钓,就是没有渔杆,一根也没有。”
这时,菲尔博士从沙发后边拎出一个衣箱,打开盖子,里头装着拆得七零八落的一节节钓渔杆。在最粗的一节上刻着a·h两个字母。(这是阿莱克·霍布斯名字的缩写--棒槌学堂注)渔杆的卷轴上头没有丝线,鱼钩由金属针紧紧地固定在细细的渔杆顶端。
“怎么样,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工具吧!犯人用领带或租绳子从霍布斯的背后将他勒死,再拿出霍布斯的睡衣带子结成一个环形圈,环形圈的一端固定在铁钩上,另一端套住死尸的脖子,造成上吊自杀的假象。这样的杀人方法是十分巧妙的,因为勒死与上吊死是无法区别的。干停当之后,犯人关上灯,把剩余的油全部倒掉,使人感到油是自然燃烧尽的。最后,他摘下黑幕,拿着这根渔杆从房门走出去。这时,他只能关上门,而不能把门反闩上,于是,他来到窗边,把这根细长的渔杆从金属网眼里插进去,捅到门口的地方。窗上的金属网眼我的手指头都可以伸得进去,这细细的渔杆当然更可轻而易举地伸进去喽。渔杆顶端上安装的钓针钩住锁把手,朝自己的方向一拉,门就可以反门上了。虽然没有灯,月夜中,借着月光完全可以看得清楚。
“用这种办法反锁门,就必须摘下黑幕,等把门反锁上之后,黑幕就再也挂不上去了。其次,他还需要把渔杆拿走。因为渔杆的粗的一端上有滑轮,不能从金属网眼里塞进去,如果只把细头扔进去,他的阴谋马上就会败露。于是,他拿着渔杆离开小屋,在乘车回去的途中,将它扔进了密林。昨天,我恳求村里的警防团员寻找这被扔掉的渔杆,终于把它找到了。”
菲尔博士一口气讲完这些话,把渔杆摆在了查普曼的面前。
“上面刻着被害者霍布斯的名字,说不定还有你的指纹呢!这可是有力的物证吧!我若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你就会以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查普曼吓得倒退三步,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满头冷汗。
“你本来打算将你的两位伯父安格斯和柯林的死嫁祸于霍布斯,把事情处理完毕后,偷偷地返回南非的波特·埃里扎伯斯市,然后若无其事地给康白尔家发一封信,通告你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这样柯林应得的一万七千五百英镑保险金自然就完全由你继承了。到那时,邓肯律师就会办完手续把钱汇给你。这样,你也不必与这里的人见面,就可得到这笔巨款了。但是,事情既然出乎意料地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就不是想不想钱的问题了,金钱毕竟远不如生命呀:……”
突然,查普曼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了,因为他恐惧那等待着他的死刑。
“我并非有什么歹意,安格斯老人讲了他的自杀计划后唆使我说,你要想得到一半保险金就帮帮我的忙吧。我为金钱迷住了心窍……啊,博士,你不会把我送给警察吧!”他一边哭,一边求饶。
“如果你照我说的写出招供,我就放你走,怎么样?”菲尔博士和蔼地说。
刹那间,查普曼呆如木鸡,绝望与希望交织在一起,他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
“菲尔博士,您讲的究意是什么意思?”邓肯律师厉声质问道。
菲尔博士坦然地回答说:“事到如今,即使把他交给警察,死者也不可能复生,更重要的是埃鲁斯帕特老夫人知道了安格斯老人是自杀的,且不说领不了保险金,在精神上对她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自杀,不能葬于教会的墓地,魂灵还将被打入可怕的十八层地狱时,她将是何等的悲伤啊!我不愿让她悲伤,我希望她能度过幸福安乐的余生。再说,安格斯老人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希望,亲自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的。”菲尔博士的讲话充满了人情味。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然后推到查普曼跟前。
“来,查普曼,按我的口述写招供书,要这样写:我杀死了伯父安格斯,又妄图杀死伯父柯林,但失败了,我还杀死了霍布斯。”
“可我没有杀死安格斯伯父呀!他确实是自杀的。”
“这我清楚,但你要写是你杀死的,否则,保险公司就不支付保险金。你写了招供书,在我手里压四十八小时之后再交给警察,你可以利用这个时间逃到国外去。你到达农港后,恳求热心的船长,他会让你搭船的。”
查普曼以疑虑的目光注视着菲尔博士,不知如何是好:“简直不可相信!我写了招供书,说不定你马上把它交给警察呢,你真的给我逃跑的时间吗?”
“只要你相信我,我就相信你。我们都是男子汉。”
此时邓肯律师着急地插话说:“我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律师,不能承认你们这不正当的交易。我不能眼睁睁地放走杀人犯……菲尔博士,你的作法是违背法律的……”
菲尔博士扶正滑下的眼镜,瞪了一眼邓肯律师:“只是守法还不算是正义。在人间有更为重要的东西。况且,知道此案真相的,只有我们在座的几位。怎么样,诸位,我们发誓,至死不把真相告诉别人,永远保守秘密!”
“好,我发誓!”凯瑟琳率先举起右手表示赞同。接着,阿伦也举起了右手说:“我也为埃鲁斯帕特老夫人起誓!”
“好,以少数服从多数通过了。查普曼,你怎么办?是写一份杀死两人,杀一人未遂的自供状逃往国外,还是什么也不写,按杀死一人,杀一人未遂的罪状被判处死刑,成为绞刑架上的一滴露水自消自灭呢?来,我数到第十个数字,你拿出决断来。”
菲尔博土用他那粗粗的拐杖敲着地板数起来:“—、二、三……”
查普曼闭上眼睛,浑身象筛糠一样抖起来。大家屏住气注视着他。
“四、五、六……”
查普曼睁开眼睛,将目光投向窗外。秋天金色的阳光撒满了这座古城堡的院落,静温的湖水泛着银光,好一派宁静而和平的景象。
“七、八、九……”
在令人窒息的沉静中,只能听到拐杖的击地声。只剩下最后一下了。
“好!”查普曼用他颤抖的手拿起了笔。
由于空袭警报,从格拉斯高发出的列车晚点四小时到达伦敦。雾都伦敦的早晨,今天却是罕见的清爽。
列车进入站台徐徐停下,卧铺车厢的门打开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和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下了车。学者招手叫搬运工人。
“这支猎枪是夫人的,还是先生的?”搬运工一边接行李,一边问道。
“那是我们订婚的纪念品,请小心点。”
“嘿,这么旧的猎枪……用它打什么呀?是兔子还是野鸭?”
“行人。”学者回答完了搬运工的话,再也不理他了,温情地问他的同行说,“凯瑟琳,你做了我的妻子,该承认库里蒲伦多夫人是位黑头发的妖娆、而且好起哄的女子了吧?”
“不,阿伦,即使跟你结了婚,学问归学问,我仍然认为库里蒲伦多大人是位娇小温厚的金发女子。”
戴红帽的搬运工,对这对莫名其妙的新婚夫妇感到十分诧异,他紧跟着他们走向拥挤不堪的出站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