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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基督徒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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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对立的上帝观

电台让我谈谈基督徒都相信什么,我首先要谈谈基督徒不必相信什么。作为基督徒,你不必认为其他宗教全盘错误,你完全可以认为,所有的宗教都至少含有些许的真理。在做无神论者时,我必须竭力说服自己:全世界一切宗教的核心观念都是巨大的谬误,大部分人在那个对他们最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始终认识错误。成为基督徒之后,我采取了一种比较开放的态度。当然,做基督徒确实意味着,在基督徒与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你会认为基督教是对的,它们是错的,就像做算术,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其他答案都是错误的,但是,有些错误答案更接近正确答案。

若对人类进行划分,我们首先可以将它分为两大类:信神的人和不信神的人。从人口统计上看,信神的人占大多数,他们相信某一种神或多个神,不信神的人占少数。在这点上,基督教与古希腊人、古罗马人、现代的野蛮人、斯多葛派、柏拉图主义者、印度教徒等同属一列。

根据所信的上帝,我们可以对人类进行进一步的划分,对上帝人们持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上帝超越善恶。我们称一件东西好、另一件东西坏,有些人认为这纯粹是我们人类的观点,人越有智慧就越不愿意就好坏发表意见,越清楚地看到每一件东西都是一方面是好的,另一方面是坏的,一切皆如是,没有例外。因此,这些人认为,在你远未用类似上帝的眼光看问题之前,好坏的差别就彻底消失了。我们说癌症不好,因为它会让人死去,他们说,你也可以称一位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不好,因为他让癌症死去。一切都取决于你看问题的角度。另外一种对立的观点则认为,上帝绝对地“善”,或者说“公义”,上帝有他自己的立场,他爱爱、恨恶,他要求我们以特定的方式去行动。第一种观点,即认为上帝超越善恶的观点被称作泛神论,普鲁士伟大的哲学家黑格尔、(据我所知)印度教徒持这种观点,犹太教徒、基督教徒则持另外一种观点。

伴随着泛神论与基督教的上帝观之间这一巨大差异,往往还有另一种差异。泛神论者通常认为,正如你使自己的身体有了生命一样,上帝(可以说)也使宇宙有了生命,宇宙几乎等同于上帝,宇宙若不存在,上帝也就不存在,你在宇宙中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上帝的一部分。基督徒的观点则与此不同。他们认为,就像画家画画、作曲家作曲一样,上帝发明、创造了宇宙。画家不等同于他的画,画毁了,画家仍在。人有时候可能会说:“他在画中投入了自己很大一部分生命。”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说,这幅画的美及其魅力来自他的头脑,他的技巧在画中体现的方式与在他的头脑中,甚至手中存在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我想大家都已看出,泛神论者与基督徒在这点上的区别与上述区别联系在一起。不严格区分好与坏,你就很容易说你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上帝的一部分。但是,你若认为有些东西的确是坏,上帝的确是善,你就不可能那样说。你一定会认为上帝独立于这个世界,我们在世界上看到的一些事情违背了上帝的意愿。面对癌症或贫民窟,泛神论者会说:“你若从上帝的角度看,就会认识到这也是上帝的一部分。”基督徒会回答说:“别说这种该死的鬼话。”基督教是一种战斗的宗教。它认为上帝创造了世界,就像人创作故事一样,上帝“从自己的头脑中创造出”空间、时间、冷、热、各种颜色和味道、所有的动植物。但是基督教也认为,在这个上帝创造的世界有很多东西偏离了正道,上帝向我们大声疾呼,坚决要求我们回到正道上来。

当然,这也引起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世界若由一个善的上帝创造,它怎么偏离了正道?有很多年,我拒绝听基督徒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我始终认为,“不管你怎么说,不管你提出的理由多么巧妙,说这个世界不由一位智慧的力量创造岂不更简单、更容易吗?你们一切的理由不都是为了否认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结果越解释越复杂吗?”可是,这又将我推入了另外一种困境。

那时我不相信上帝的存在,理由是:这个宇宙看上去非常残酷、极不公正。可是,这个公正与不公正的概念来自何处?一个没有直线概念的人不会说一条线弯曲。我称这个宇宙不公正时,在拿它和什么作比较?如果整场演出从头到尾都很糟糕、毫无意义,我作为这个演出的一部分,为何对它有如此激烈的批评?人落入水中会觉得身湿,因为人非水中生活的动物,鱼就不会。当然我可以说,公正不公正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必执著于此。但是这样一来,我不相信上帝的理由就坍塌了,因为这一理由正是以世界的确不公正、而非碰巧不合我意为基础。因此,就在极力证明上帝不存在,换句话说,证明整个现实毫无意义时,我发现自己必须承认,有一部分现实,即我的公正观念是完全有意义的。倘若整个世界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永远不会明白这点,就像宇宙中若没有光,因而也就没有长着眼睛的生物,我们就永远不知道宇宙黑暗一样,因为“黑”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

进攻

现在我要告诉你另外一种极其幼稚的观点,这种观点我称为“掺水的基督教”。它只说天上有一位善的上帝,世间万物皆好,根本不提罪、地狱、魔鬼、救赎这些既难理解又令人害怕的教义。这两种观点都极其幼稚。

但是,采取这种愚蠢做法的人往往不是愚蠢之人,而是有意无意想要摧毁基督教的人。他们推出一种适合六岁儿童的基督教,以此作为攻击对象。当你极力向他们解释受过教育的成人真正信仰的基督教义时,他们就抱怨说这太复杂,把他们给弄糊涂了,如果真的有一位上帝,他们相信他会把“宗教”弄得简单,因为简单是一种美,等等。你必须提防这些人,因为他们随时都会改变自己的立场,只会浪费你的时间。还要注意他们认为上帝会“把宗教弄得简单”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宗教”仿佛是上帝的发明,不是他对我们的启示,让我们了解他的一些永不更改的本性。

根据我的经验,现实不仅复杂,往往还很奇怪。现实不是整齐划一、显而易见的,现实常常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举例来说,当你知道地球和其他行星都绕着太阳转的时候,你就很自然地认为所有的行星生来就是相称的。比如说,彼此间的距离相等,或是有规律地加大;体积相等,或是随着距离太阳的远近体积增大或缩小等等。实际上,你发现它们的体积、距离(至少在我们看来)无规律或理由可寻,有些行星有一个卫星,有一颗行星有四个,还有一颗有两个,有些行星一个也没有,还有一颗行星有光环。

现实实际上往往令人无法测透,这是我相信基督教的原因之一。基督教是一种令人无法测透的宗教,它向我们展示的宇宙若一直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我会认为基督教是人编造出来的。事实是,它不是谁都可以编造的东西,它具备了真实事物的那种奇异的曲折复杂性。让我们抛弃所有那些幼稚的哲学,那些极其简单的答案。这个问题不简单,答案也不会简单。

这个问题是什么?这个问题是:存在一个这样的宇宙,其间有很多显然是恶的、从表面上看毫无意义的东西,但是也有像我们这样知其是恶的、毫无意义的造物。面对这一切的事实,我们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基督教的观点。基督教认为,这是一个善的世界,这个世界偏离了正道,但是还记得自己应有的样子。另一种观点是二元论。二元论认为,在一切事物的背后都有两种相互独立、势均力敌的力量,一种是善的,另一种是恶的,这两种力量彼此间永无休止地争战,宇宙就是它们的战场。我个人认为,除基督教之外,二元论是现今存在的最大胆、最合理的一种信念,但是其中也隐藏着危机。

这两种善恶的力量,或者说精神应该是绝对独立的。他们都是从永恒之中就存在,谁也没有创造谁,谁也不比谁更有权利称自己为上帝,谁都认为自己是善的,另一位是恶的,一位喜欢仇恨和残暴,另一位喜欢爱和仁慈,每一位都坚持自己的观点。既然如此,当我们称其中一种力量为善,另一种为恶时,我们指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可能只是说自己更喜欢其中一者,就像说啤酒与苹果汁相比,我们更喜欢啤酒一样。我们也可能是说,不管这两种力量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管我们人现在碰巧喜欢哪一个,其中一个视自己为善确实是错误的。如果我们的意思只是说我们碰巧喜欢前者,那就不要再谈善与恶,因为善指的是你应该喜欢的东西,不管在某个具体的时刻你碰巧喜欢什么。如果“行善”指的只是你站到自己碰巧喜欢的那一边,没有任何真正的理由,善就不配称作善。所以,当我们称一种力量为善,另一种为恶时,我们的意思一定是说其中一种确实是错的,另一种确实是对的。

基督徒相信一种邪恶的势力统治着今日的世界。当然,这又引发了几个问题:这种局面符不符合上帝的意愿?如果符合,你会说这真是一位奇怪的上帝;如果不符合,你会问:既然他拥有绝对力量,怎么还有违背他意愿的事情发生?

宇宙的情况或许也如此。上帝创造了具有自由意志的造物,这意味着造物既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有些人认为自己能够想象一个造物既自由又没有作恶的可能性,我不能够。造物既可以自由地行善,也就可以自由地作恶。自由意志使恶成为可能。既然如此,上帝为什么要赋予他们自由意志?因为自由意志虽然使恶成为可能,也唯有它才可以产生值得拥有的爱、善和喜乐。一个机器人的世界,造物在其中像机器一样机械地行动的世界几乎不值得一造。上帝为他的高级造物们设计的幸福,是在极度的爱与喜悦中自由主动地与他及彼此联合,与这种极度的爱和喜悦相比,世上男女之间最销魂蚀魄的爱也不过平淡如水。人要得到这种幸福就必须自由。

当然,上帝知道人若滥用自己的自由会产生怎样的结果,显然他认为这个风险值得一冒。我们可能不大乐意赞同上帝的观点,但是不赞同上帝的观点很难。他是你一切推理能力的源泉,正如溪流不可能高过它的源头,你也不可能对,上帝不可能错。你与他辩论实际上就是与赐给你辩论能力的那种力量辩论,这就像你坐在一棵树枝上,现在要砍掉这棵树枝一样。倘若上帝认为,为了自由意志,即为了创造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只有他扯动绳索才会动换的玩具世界,在这个世界中造物可以真正地为善为恶,真正有价值的事情可以发生,以宇宙这种战争的状态为代价是值得的,那么,我们也应该认为这是值得的。

明白了自由意志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出,问这样的问题(有人曾这样问过我)有多愚蠢:“上帝为什么要用这样破烂的材料造物,让它可以走上邪道?”殊不知,造物所用的材料越好,也就是说,造物越聪明、越强健、越自由,它走正道时就比其他的造物更好,走邪道时就比其他的造物更坏。奶牛不可能太好,也不可能太坏;狗可以比它更好,也可以比它更坏;孩子比狗更进一步,普通的大人比孩子又要进一步,天才之人比普通人再进一步,超自然的灵是一切之中最好或者最坏的。

这种黑暗的势力如何偏离了正道?这个问题人类无疑不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是,我们可以根据自己偏离正道的经验作出一种合理的(也是传统的)猜测。人一旦有了自我,就将自己放在首位,想成为中心,实际上想成为上帝。这就是撒但的罪,也是他教给人类的罪。有些人认为人的堕落与性有关,这是一种错误。(《创世记》讲述的那个故事勿宁说是暗示我们:性本性的败坏随着人的堕落而来,是人堕落的结果,不是人堕落的原因。)撒但在我们始祖的头脑中灌输了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他们可以“像神一样”,依靠自己独立,仿佛自己创造了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为自己发明一种在上帝之外、离开上帝的幸福。我们称为人类历史的一切——金钱、贫穷、野心、战争、卖淫、阶级、帝国、奴隶制——几乎都源于这种徒然的努力,人类历史是一个漫长、可怕的故事,讲述了人怎样企图在上帝之外寻找能给自己带来幸福之物。

这一努力之所以永远是徒劳,原因在于上帝创造了我们。像人发明引擎一样,上帝发明了我们。汽车以汽油为动力,靠别的无法正常运行。上帝将人这台机器设计成靠上帝自己来运行,将我们的精神设计成以他为燃料、为食粮,没有别的可以替代。所以,请求上帝让我们以自己的方式获得幸福,却不作任何宗教的委身,是绝对行不通的。上帝无法在自身之外给予我们幸福与平安,因为幸福不在他以外,不存在在他以外的幸福。

这是历史的关键。人类花费巨大的心血建立起文明,设计出美好的制度,但是每次总有东西出错。某种致命的错误总是将自私、残酷的人类推上巅峰,随后一切又滑回到痛苦和毁灭之中。实际上,人这台机器出了故障,发动时好像还不错,开不了几步就坏。人类企图让它靠错误的燃料来运行,这就是撒但对人类的所作所为。

在此,我希望大家不要像有些人常做的那样,对基督作一些极为愚蠢的判断。他们说:“我乐意承认耶稣是一位伟大的道德导师,但是我不承认他是上帝。”这种话我们不应当说。耶稣所说的话倘若出自一个凡人之口,你就不可能称他为伟大的道德导师,他不是疯子(和称自己为荷包蛋的人是疯子一样),就是地狱里的魔鬼。你自己需要选择,这个人要么那时是、现在仍是上帝的儿子,要么是疯子,甚至连疯子还不如。你可以把他当作傻瓜关押起来,把他当作魔鬼,向他吐唾沫,处死他;你也可以俯伏在他的脚下,称他为主、为上帝。但是,千万不要说他是伟大的人类导师这类的废话(这样说,你还以为是对他的抬举)。他没有给我们这种选择,也无意于做一位伟大的道德导师。

完美的赎罪者

这样我们就面临着一个可怕的选择,我们谈论的这个人要么那时是(现在仍是)他自己所宣称的上帝,要么是疯子,甚至连疯子都不如。我认为他显然不是疯子,也不是魔鬼,所以,只能相信他那时是、现在仍是上帝,不管这显得多么奇怪、多么可怕、多么不可能。上帝以肉身降临到了这个敌人占领的世界。

记住:这种悔改、甘愿受辱、经历死亡不是上帝重新接纳你的条件,也不是他若愿意你就可以免做之事,这只是对你回归上帝的过程的描述。不悔改就让上帝重新接纳你,等于自己不回去,却叫上帝让你回去。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经历悔改这个过程。因为恶,我们才需要悔改,而恶又使我们无力悔改。如果上帝帮助我们,我们能悔改吗?能。可是,说上帝帮助我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的意思是,上帝把他自己放一点到我们里面。他将自己的思维能力借给我们一点,我们就可以思考;他把自己的爱放一点到我们之中,我们就可以彼此相爱。教孩子写字时,你握住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也就是说,孩子之所以能一笔一划地写是因为你在写。我们之所以有爱、有思想是因为上帝有爱、有思想,我们这样做时,上帝握着我们的手。假如我们没有堕落,一切都会这样顺利地进行下去。不幸的是,我们现在需要上帝帮助我们做他照自己的本性从来不做的事——投降、受苦、顺服、死亡,上帝的本性中没有一点与这一过程相符。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上帝指引的路,是上帝照他的本性从未走过的一条路。上帝只能与我们分享他拥有的,而这个过程是他的本性中没有的。

这是我对基督徒所说的救赎的看法。但是请记住,这只不过又是一幅图像,不要错把它当作事实本身。它若不能给你帮助,就不要理会它。

实际的结论

基督经历了完美的顺服和十足的羞辱,完美是因为他是上帝,顺服和羞辱是因为他是人。基督徒相信,如果我们和他一起谦卑、受苦,我们也将和他一起战胜死亡,在死后得到新的生命,在新的生命中成为完美的造物,获得完美的幸福。这意味着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努力听从基督的教导上。人们常问:生命的新阶段——超越人的阶段何时到来?基督教认为,这个阶段已经到来,在基督中一种新人已经出现,在基督中开始的新生命也将进入我们里面。

基督的生命通过三种方式传递给我们:洗礼、信仰和圣餐(这是一种神秘的做法,基督徒对其称呼不一:圣餐、弥撒、主的晚餐等等)。至少这是三种常见的方法。我不是说不存在一些特殊的情况,在有些情况下基督的生命只通过其中一种或两种方式传递给我们。我没有时间去讨论特殊的情况,对此了解得也不多。如果你想用几分钟的时间告诉一个人怎么去爱丁堡,你会告诉他坐火车,当然他可以坐船或飞机去,但是你不大会提这两项。我也不是在讨论这三者中哪一个最基本。卫理公会教徒希望我多讲一点信仰,(相应地)少讲一点其他两个方面,我不涉及这个问题。实际上,任何一个宣称传授基督教教义的人都会叫你三种方法都使用,这对于我们眼下的讨论来说就足够了。

我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新生命为何要靠这些方式来传递。同样,若不是有人了解了性知识,我也永远不明白一次的肉体快乐与新生儿的诞生之间有何联系。我们必须按照现实本来的面目来接受它,说它应该怎样,或我们原以为怎样,都毫无意义。尽管我不明白新生命为什么这样传递,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相信它是这样传递的。我在前面解释了我为什么必须相信耶稣那时是(现在仍是)上帝。他告诉门徒说新生命以这种方式传递,这似乎是一个显然的历史事实。换句话说,我的相信来自他的权威。不要被“权威”这个词吓倒。相信权威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相信某事,是因为说话者是一个你认为可以信赖的人。我们相信的事情有百分之九十九来自权威。我相信有纽约这个地方。我自己没有见过纽约,也不可能通过抽象的推理证明这个地方一定存在,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有可以信赖的人告诉了我。一个普通人相信太阳系、原子、进化、血液循环,他的相信来自权威,因为科学家是这样说的。我们对世界上每一起历史事件的相信都来自权威。在座的没有人见过诺曼底征服,也没有人见过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惨败,没有人能像在数学中那样通过纯粹的逻辑证明这些事。我们相信它们确实发生,是因为这些事件的目击者留下了记录,这些记录告诉了我们,我们相信的实际上是权威。像有些讨厌宗教权威的人一样,讨厌其他权威的人也不得抱怨自己一辈子一无所知。

我提出洗礼、信仰和圣餐,但并不是要你用这些东西代替个人效法基督的努力。人的自然的生命来自父母,但这并不是说,人无需做任何事,生命就会自动延续。你可能会因疏忽大意丧失生命,也可能用自杀来强行结束生命,你必须供给生命以所需的营养,看护生命。但是要永远记住:你不是在创造生命,只是在保持从别人那里得来的生命。同样,基督徒也会失去在他里面的基督的生命,必须努力保持这一生命。但是,历史上最好的基督徒也不是靠自己来行事,绝不可能凭自己的努力获得这一生命,他只是在滋养它、保护它。这具有实际的意义。只要自然的生命还存在你的体内,它就会采取很多措施来修复你的身体,受了刀伤,它能在一定程度上愈合,死去的身体则不能。活着的身体不是永远不会受伤,而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自行恢复。同样,基督徒不是永远不会犯错,而是有能力忏悔,每次跌倒后能够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因为基督的生命在他里面,一直在修复他,使他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重复基督自己经历的那种甘愿死亡的过程。

基督徒与其他努力行善的人不同,原因即在此。后者希望,如果存在一位上帝,他们的善行能够取悦上帝,如果没有上帝,他们至少能够博得好人的赞扬。基督徒认为,他所行的一切善都来自他里面的基督的生命,上帝不是因为我们好而爱我们,因为他爱我们,所以才使我们好,正如温室的屋顶不是因为明亮才吸引阳光,而是因为阳光照射,它才变得明亮。

我想明确一点,那就是,当基督徒说基督的生命在他里面时,他们指的不只是思想或道德方面的东西。当他们说自己“在基督里”或基督“在他们里”时,这不只是说他们思考基督或效法基督,他们指的是基督确实通过他们做工,全体基督徒是基督借以行动的有形的身体,我们是他的手指、肌肉、体内的细胞。这也许解释了一两件事情。它解释了为什么这种新生命的传递靠的不但是信仰这类的纯思维活动,还有洗礼、圣餐这类的身体活动。这种新生命不只是观念的传播,它更像进化,是一种生物上的或超生物上的事实。人想比上帝更加精神化是没有用处的,上帝从来没有打算让人成为纯精神的造物,所以,他借助面包和酒这类的物质赐予我们新的生命。我们可能认为这很粗鄙,不超凡脱俗,但是上帝不这样认为,他发明了饮食,他喜欢物质,发明了物质。

还有一件事以前常常令我困惑,那就是,唯有那些听说过基督,因而能够相信他的人,才可以获得这种新生命。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事实是,上帝没有告诉我们他对其他人的安排。我们知道,不藉着基督无人可以得救,但我们不能肯定,是不是唯有知道基督的人才藉着他得救。同时,如果你替那些没有听说过基督的人担忧,你自己不接受基督就是极不明智的。基督徒是基督的身体,是他借以工作的有机体,这个身体每扩大一点,他就可以多做一些工作。如果你想帮助那些外面的人,你自己就应当作为一分子加入到基督的身体当中,因为唯有基督才可以帮助他们。想让一个人多做工作,却又截掉他的几个手指头,这是不可思议的。

还有人可能提出这样的异议:上帝为什么要乔装降临到这个被敌人占领的世界,创建一种秘密的团体来暗中破坏魔鬼的工作?他为什么不带着大批的天军降临,大举进攻这个世界?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强大吗?基督徒认为,上帝将来是要带着大批的天军降临,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事何时发生。但是我们猜得出他推迟这一行动的原因:他想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自愿加入他那一方。一个法国人如果一直等到盟军进驻德国时才宣布站在我们一边,我想你我都会看不起他。上帝会大举进攻,但是我想知道,那些要求上帝公开、直接干预世界的人,是否充分意识到上帝果真干预时是一幅怎样的情景。此事发生之时也就是世界终结之日,剧作家走上舞台时,戏就结束了。上帝是将大举进攻,没错。但是,当你看到整个自然的宇宙如梦幻般消逝,某个别样的东西——你从未想过的、对有些人来说如此美丽、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如此可怕的东西——直闯进来,谁都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宣布自己站在上帝一方有何益处?因为此时出现的不再是乔装的上帝,而是某个势不可当的东西,它让每个造物都切身感受到不可抗拒的爱或恐惧。那时再选择站在哪一方就为时已晚,在你已经站不起来的时候,说“我选择躺下去”是没有用处的。那已经不是选择,而是发现自己真正选择了哪一方的时候(不管以前你是否意识到了这种选择)。现在,今天,此刻,就是我们选择正确一方的机会,上帝推迟行动为的是给我们这个机会,这个机会不会永远留在那里,我们不把握它就是放弃它。

[1] 指撒但。——译注

[5] 指基督教会。——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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