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室南渡,关洛陷于完颜氏,百年不闻有学统。有李纯甫字之纯,别号屏山居士,襄阴人。雄于文,而溺情于佛老,敢为无忌惮之言,尽取北宋诸儒诋斥无余地。大略谓自尧、舜、禹、汤、文、武以来,道术将为天下裂,于是奉老聃、孔、孟、庄周洎佛如来为五圣人,而推庄老浮屠之言,以为能合于孔孟。又推唐之李翱,宋之王安石、苏轼、辙兄弟,以为能阴引庄老佛书以证明孔孟诸书之精义。自言年二十九,阅李翱《复性书》,知翱亦年二十九,参药山而退,因发愤参万松师,著《鸣道集说》。其言曰:
学至于佛则无所学。伊川诸儒虽号深明性理,发扬六经圣人之心学,然皆窃吾佛书者也。
有《重修面壁记》,谓:
其著而成书者,清凉得之以疏《华严》,圭峰得之以钞《圆觉》,无尽得之以解《法华》,颍滨得之以释《老子》,吉甫得之以注《庄子》,李翱得之以述《中庸》,荆公父子得之以论《周易》,伊川兄弟得之以训《诗》《书》,东莱得之以议《左氏》,无垢得之以说《语》《孟》。使圣人之道,不堕于寂灭,不死于虚无,不缚于形器,相为表里,如符契然。
这是一种三教合一论,而三教中则以佛教为宗主。故他说:
中国之书不及西方之书。
他是金代文章一大家,著述多于赵秉文,早年即颖悟,为文师法《庄》《列》《左氏》《战国策》,喜谈兵,慨然有经世志。自谓功名可俯拾,作《矮柏赋》,以诸葛亮、王猛自期许。时金势已衰、元兵起,他曾上万言书。金迁都汴,他曾入翰林。自度道不行,纵酒自放,无再仕进意,乃日与禅僧游,著书自编为《内外稿》,凡论性理及关佛老者号《内稿》,应物文字为《外稿》。又解《楞严》《金刚经》,《老庄中庸集解》,《鸣道集说》,号为“中国心学,西方文教”,凡数十万言。今其书皆不传,仅《永乐大典》中有其集,怕也不会流传了。
他的学术路径,很有些像苏轼兄弟,而所处环境不同,内心情感上刺激又不同,因而放荡恣肆,成为脱出一切规矩准绳的狂人。他曾说:
学者内有三疵,外有四孽。何谓三疵?识凿之而贼,气凭之而亢,才荡之而浮。何谓四孽?学封之而塞,辩哗之而疑,文甘之而狂,名锢之而死。
实在他自身便犯着不少的疵孽!他正是黄震所指“不得志于当时,而流于高虚以求异于世俗”的一显例。傥他生江南,在祖国政府下,有师友夹辅,有社会涵育,他纵是一狂才,怕也只会像张九成和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