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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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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传(中)

题解

本卷上起鲁宣公二年(公元前607年),下至鲁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42年),包括宣公、成公、襄公三个时期,节录了六十五年间诸多事件,如晋楚争霸、向戌弭兵等。或仅选取一个细节,如华元杀羊,未及羊斟,导致战败。或选取精辟之论,如宣公十二年,晋楚邲之战,随武子、栾武子论楚不可攻,楚庄王不为京观,以及成公十六年,申叔时论“战之器”等,均显示出非凡的政治智慧和远见。其余真知灼见、嘉言懿行,随手可拾。展现出春秋中期贤德大夫如赵盾、申叔时、随武子、祁奚、魏绛、叔向、子产、子罕等的光辉风范。

宣公 [1]

二年 [2] ,郑公子归生 [3] 伐 [4] 宋,宋华元 [5] 御 [6] 之。将战 [7] ,华元杀羊食士 [8] ,其御 [9] 羊斟 [10] 不与 [11] 。及 [12] 战,曰:“畴昔 [13] 之羊,子为政 [14] ;畴昔,犹前日也。今日之事,我为政。”与 [15] 入郑师,故败。

译文

鲁宣公二年,郑国的公子归生出兵攻打宋国。宋国的华元领兵抵御。临近作战时,华元杀羊犒劳士兵,给他驾驭战车的羊斟没有分到羊羹。到作战时,羊斟说:“前日分羊,是你做主;今日战车进退之事,由我做主(畴昔是以前的意思)。”便把华元乘的战车驱赶到郑军中,宋军因此大败。

晋灵公 [16] 不君,失君道。厚敛 [17] 以雕墙 [18] ,雕,画也。从台上弹人,而观其避丸 [19] 也。宰夫 [20] 胹熊蹯不熟 [21] ,杀之,置诸畚 [22] ,使妇人 载以过朝 [23] 。畚,筥属。赵盾 [24] 、士季 [25] 患 [26] 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 [27] 。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 [28] ,士季,随会也。三进,三伏。公不省而又前也。公知欲谏,故佯不视。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 [29] 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30] 。’夫如是 [31] ,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 [32] 也,岂唯群臣赖 [33] 之。”犹 [34] 不改。宣子骤谏 [35] ,公患之 [36] ,使锄麑 [37] 贼 [38] 之。锄麑,力士。晨往,寝门辟 [39] 矣。盛服 [40] 将朝,尚早,坐而假寐 [41] 。不解衣冠而睡。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 [42] 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 [43] ,不如死。”触槐而死。槐,赵盾庭树。晋侯饮赵盾酒 [44] ,伏甲 [45] 将攻之。其右 [46] 提弥明知之,右,车右。趋登 [47] 曰:“臣侍宴,过三爵 [48] ,非礼。”遂扶以下 [49] 。公嗾 [50] 夫獒 [51] 焉,明搏 [52] 而杀之。獒,猛犬也。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责公不养士,而更以犬为己用也。斗且出 [53] 。赵穿攻 [54] 灵公于桃园。穿,赵盾之从父昆弟子。宣子未出山而复 [55] 。晋境之山也,盾出奔,闻公弒而还。大史 [56] 书曰:“赵盾杀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57] ,亡不越境,反 [58] 不讨贼 [59] ,非子而谁?”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 [60] 不隐 [61] 。不隐盾之罪。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 [62] 。善其为法屈也。”

译文

晋灵公丧失为君之道(失掉为君之道),重征赋税,雕饰墙壁(雕,饰以彩绘、花纹),从高台上用弹子弹人,看他们躲避取乐。有一次,厨师没有把熊掌煮烂,晋灵公便把他杀死肢解,放在簸箕中,差宫女顶着从朝堂经过(畚,圆形的盛物竹器)。晋国大臣赵盾、士季对此很担忧,准备进谏。士季说:“一同进谏,假如君主不接受,就没有人敢再继续进谏了。请让我先去,若君主不采纳,您再接着劝谏。”士季前行施礼三次,一直到了殿阶的屋檐下,灵公才理睬他(士季,指随会。三进,三伏。晋灵公不理会而又向前行进。晋灵公了解他欲谏诤,故意假装不理睬),说:“我已知道我的过错了,打算改正。”士季叩头回答说:“哪个人没有犯过错误?犯了过错能改正,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诗经》说:‘凡事无不有其初始,但极少能坚持至终。’如此说来,则能改正过错者极少呀!您若能改正错误并持之以恒,那么,国家就有保障了,岂止是我们群臣受益呢?”但晋灵公仍不改过。赵宣子屡次进谏,晋灵公对此很厌恶,派力士锄麑去暗杀他(锄麑,晋国勇士)。凌晨,锄麑潜入赵府,赵盾的卧室门已经打开,他朝服朝冠穿戴整齐准备上朝,因时间尚早,就端坐着闭目养神(不解衣冠而睡)。锄麑退了出去,感叹地说:“时刻保持虔诚敬肃,真是晋国的栋梁,杀害国家的栋梁,就是不忠;违背国君的命令,就是不信。忠信不可兼得,不如一死。”就一头撞死在赵盾庭院中的槐树上(槐,赵盾庭院树)。(同年秋季九月)晋 灵公请赵盾喝酒,暗中埋伏甲兵准备杀害赵盾。赵盾的车右提弥明察觉此事(右,车右。古时车乘,位在御者右边的武士),碎步疾行进入殿堂说:“臣子侍奉君主饮酒,超过三杯还不告退,就不合礼节了。”于是立即扶起赵盾下殿堂。晋灵公呼来猛犬咬他们,提弥明徒手搏斗并把它打死(獒,猛犬)。赵盾说:“废弃忠臣豢养恶犬,恶犬虽然凶猛,有什么用(责备晋灵公不收罗、供养贤才,而更以猛犬为己所用)!”一面和朝中的甲士搏斗,一面跑出宫廷。乙丑那一天,赵盾的同族赵穿在桃园杀死了灵公(赵穿,赵盾之从父昆弟之子)。赵盾逃奔国外,还未走出晋国的疆界,便回到朝廷(晋国边境之山。赵盾逃亡,听见晋灵公被弒杀而返回)。太史董狐记载说:“赵盾杀死了他的君主。”并在朝廷公布出来。赵盾说:“不是这样。”董狐说:“您是晋国的正卿,逃亡却没有走出国境,回朝后又不惩办杀死君主的凶手,不是你杀死君主又是谁?”孔子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按照记载史事的原则记事而不隐讳(不隐讳赵盾之罪);赵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却因记史的原则而蒙受弒君的罪名(赞许其能尊重记史的原则而蒙受弒君的罪名)。”

三年 [63] ,楚子 [64] 伐陆浑之戎 [65] ,遂至于雒 [66] ,观兵于周疆 [67] 。定王 [68] 使王孙满 [69] 劳 [70] 楚子。王孙满,周大夫。楚子问鼎 [71] 之大小轻重焉。示欲逼周取天下也。对曰:“在德不在鼎 [72] 。昔夏之方有德也,禹之世也。远方图物 [73] ,图画山川奇异之物而献之。贡金九牧 [74] ,使九州之牧贡金。铸鼎象物 [75] ,象所图物,使民知神奸 [76] 。图鬼神百物之形,使民逆备之。故民入川泽山林,魑魅罔两 [77] ,魑,山神。魅,怪物。罔两,水神也。莫能逢之。逢。遇。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 [78] 。民无灾害,则上下和而受天祐。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 [79] ;不可迁。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 [80] 。言可移。天祚 [81] 明德,有所底止 [82] 。底,致。周德虽衰,天命 [83] 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译文

鲁宣公三年,楚庄王发兵征讨陆浑的戎族部落,前进到洛水,在周王室的边境陈兵示威。周定王派王孙满去慰劳楚庄王(王孙满,周大夫),楚庄王向王孙满问起九鼎的大小轻重(显示出想要威胁周定王而取天下)。王孙满回答说:“(是否能拥有天下)关键在于德行而不在于鼎的大小轻重。从前夏朝施行德政时(夏禹在世时),远方的国家把山川奇异之物画成图像献给夏王(绘画山川奇异之物而进贡),九州 的长官则进贡青铜(使九州的长官进献铜),夏王就用这些青铜铸造成九座鼎,并把各种图像雕刻上去(摹拟所图物),让百姓了解这些神物和怪物(描绘鬼神万物的面貌,使百姓预先详细知道)。所以百姓进入山川沼泽森林,那些鬼怪(魑,山神。魅,怪物。罔两,水神也)都不能遇上(逢,遇到,此指受其害)。因此能够上下协和,以承受上天的福佑(人民没有灾害,则上下和睦、融洽而承受上天佑护)。夏桀德行昏乱,九鼎迁移到商朝;殷纣王暴虐无道,九鼎便迁到了周朝。君主美善清明,九鼎虽小,却显得很重,他人无法轻易夺去(不可以搬移);君主奸邪无道,九鼎虽大,也显得很轻,他人就会轻易夺去(言可以搬移)。上天赐福给美善清明的君主,必有所固定,不随便变更(底,至、终)。周朝的德行虽然衰微,但天命尚没有改变,九鼎的轻重,诸侯不可以随便探问。”

四年 [84] ,楚子灭若敖氏 [85] 。其孙箴尹 [86] 克黄 [87] 。箴尹,官名。克黄,子文孙也。使 [88] 于齐,还,及宋,闻乱。其人 [89] 曰:“不可以入矣。”箴尹曰:“弃君之命,独 [90] 谁受之?君,天也,天可逃乎?”遂归复命,自拘于司败 [91] 。王思子文之治楚国也,曰:“子文无后,何以劝善?”使复其所。

译文

鲁宣公四年,楚庄王(在斗越椒叛乱中)消灭了若敖氏。子文的孙子克黄当时官拜箴尹(箴尹,官名。克黄,子文的孙子),正出使到齐国,返回时到了宋国,听到了国内斗越椒叛乱的事。他手下的人说: “不可再回楚国。”箴尹说:“背弃君命的人,有谁肯接纳呢?君主好比是天,难道天可以逃避吗?”于是克黄便回楚国复命,并把自己绑起来到刑官司寇处自首。楚庄王念着子文治理楚国的功劳,说:“如果子文都没有留下后代,用什么来鼓励别人行善?”便让克黄恢复原来的官职。

十一年 [92] ,楚子伐陈。十年,夏征舒弑君也。谓 [93] 陈人无动 [94] ,将讨 [95] 于少西氏 [96] 矣。少西,征舒之祖,子夏之名。遂入陈,杀夏征舒,因县陈 [97] 。灭陈以为楚县。申叔时 [98] 使于齐,反 [99] ,复命而退。王使让之 [100] 曰:“夏征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 [101] 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 [102] ,皆庆寡人,楚县大夫皆僭称公。汝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夏征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 [103] 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 [104] 人之田。抑,辞也。蹊,径也。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 [105] 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 [106] 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 [107] ,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 [108] ,可乎?”对曰:“可哉!吾侪小人 [109] 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叔时谦言,小人意浅,谓譬如取人物于其怀而还之,为愈于不还也,乃复封陈。

译文

鲁宣公十一年,楚庄王领兵讨伐陈国(鲁宣公十年,夏征舒弒杀国君陈灵公)。告知陈国百姓不要惊恐,此举是为了讨伐弒君之贼少西氏家族(少西,夏征舒祖先子夏的名字),于是攻入陈国,杀死夏征舒,并把陈国设置为楚国的一个县(夺取陈国作为楚国的一个县)。楚国大夫申叔时出使齐国回来,向楚庄王复命后就回府了。楚庄王派人责问他:“夏征舒大逆不道,杀死自己的国君。寡人率领诸侯讨伐并杀掉他,诸侯和县大夫都向寡人庆贺(楚国县大夫皆超越位分称公),唯独你不向寡人庆贺,是什么缘故?”申叔时回答说:“夏征舒杀了他的国君,他的罪过很大,君主讨伐并杀了他,是君王的大义。然而人们也有这么说的:‘牵牛践踏了别人的田地(抑,转折连词。蹊,取道),田主就把他的牛夺走。’牵牛践踏别人的田地确实有过错,但因此就夺人之牛,惩罚未免太重了。诸侯跟随君王的行动,因您说是讨伐有罪的人。现在却把陈国设成楚国的一个县,这就是贪图陈国的财富了。以讨伐贼逆之名召集诸侯,而以贪图陈国财富为终结,恐怕不可以吧!”楚庄王说:“说得好!寡人还未曾听到过这样的话。归还陈国的土地,可以吗?”申叔时回答说:“可以啊!以我等小人浅见,这就叫从他人怀中夺得,又还给了他人(申叔时谦言小人见解肤浅。谓譬如从别人怀中夺得物品而归还,归还胜过不归还)。”于是楚庄王就重新封立陈国。

十二年 [110] ,晋师救郑。及河,闻郑既及楚平。桓子欲还,桓子,林父。随武子 [111] 曰:“善。武子,士会也。会闻用师,观舋而动 [112] 。舋,罪也。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楚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 [113] ,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 [114] ,德也。二者立矣。昔岁入陈 [115] ,讨征舒。今兹入郑,民不罢劳 [116] ,君无怨讟 [117] ,讟,谤也。政有经 [118] 矣。经,常也。商农工贾 [119] ,不败其业,而卒乘辑睦 [120] ,步曰 卒,车曰乘。事不奸 [121] 矣。奸,犯也。蔿敖为宰 [122] ,择楚国之令典 [123] ,宰,令尹。蔿敖,孙叔敖。百官象物而动 [124] ,军政不戒而备 [125] ,物,犹类也。戒,敕令也。能用典 [126] 矣。其君之举也,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 [127] ,言亲疏并用也,举不失德,赏不失劳,君子小人,物有服章 [128] ,尊卑别也,贵有常尊 [129] ,贱有等威 [130] ,威仪有等差也,礼不逆 [131] 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 [132] 礼顺,若之何敌之?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 [133] 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 [134] 。昧,昏乱也。经,法。子姑整军而经武 [135] 乎?姑,且。犹有弱而昧者,何必 [136] 楚。”彘子曰:“不可。彘子,先榖。成师 [137] 以出,闻敌强而退,非夫 [138] 也。”非丈夫。师遂济 [139] 。楚子北师次于管 [140] 。荧阳有管城。郑皇戌 [141] 使如晋师,曰:“楚师骤胜 [142] 而骄,其师老 [143] 矣,子击之,楚师必败。”栾武子曰:“武子,栾书。楚自克庸 [144] 以来,在文十六年。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讨,治也。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怠 [145] 。于,曰也。在军,无日不讨军实 [146] 而申儆 [147] 之,军实,军器。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 [148] 。箴 [149] 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箴,诫也。先大夫子犯 [150] 有言,曰:‘师直 [151] 为壮,曲 [152] 为老。’我不德而徼怨 [153] 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谓老。不德,谓以力争诸侯也。徼,要也。郑不可从。”楚人遂疾进师,乘晋军 [154] 。桓子不知所为,鼓于军中曰:“先济者 [155] 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 [156] 。潘党曰:“君盍筑武军,筑军营以彰武功也。而收晋尸,以为京观 [157] ?积尸封土其上,谓之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 [158] 。”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 [159] 。文,字也。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 [160] ,载櫜弓矢 [161] 。戢,藏也。櫜,韬也。诗美武王能灭暴乱而息兵也。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此武七德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 [162] ,著之篇章,使子孙不忘也。今我使二国曝骨 [163] ,暴矣 [164] ;观兵 [165] 以威诸侯,兵不戢 [166] 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几,危也。而安人之乱 [167] ,以为己荣,何以丰财?兵 动则年荒。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 [168] 。祀先君,告战胜。武非吾功也 [169] 。古者,明王伐不敬 [170] ,取其鲸鲵 [171] 而封之 [172] ,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 [173] 。鲸鲵,大鱼名也。以喻不义之人,吞食小国也。今罪无所 [174] ,晋罪无所犯。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可以为京观乎?”

晋师归,桓子请死,晋侯欲许之。士贞子 [175] 谏曰:“不可。贞子,士渥浊。城濮之役,晋师三日谷 [176] ,在僖二十八年。文公犹有忧色。左右曰:‘有喜而忧,如有忧而喜乎?’言忧喜失时也。公曰:‘得臣 [177] 犹在,忧未歇也。歇,尽也。困兽犹斗,况国相乎!’及楚杀子玉,子玉,得臣也。公喜而后可知 [178] 也,喜见于颜色也。曰:‘莫余毒也已 [179] 。’是晋再克 [180] ,而楚再败也。楚是以再世不竞 [181] 。成王至穆王也。今天或者大警晋也 [182] ,而又杀林父以重楚胜,其无乃久不竞乎?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若之何杀之?夫其败也,如日月之食 [183] ,何损于明?”晋侯使复其位。言晋景所以不失霸也。

译文

鲁宣公十二年,晋国出兵援救郑国。行军到黄河边时,听说郑国和楚国已经讲和,桓子打算率兵返回(桓子,指荀林父)。士会(武子,指士会)说:“对!我听说用兵,要先察看到敌人有所过失而后采取行动(舋,过错、过失)。若其德行、刑赏、政治、国务、典章、礼仪没有 违反常规,就不可与之为敌。楚国君主下令讨伐郑国,是怨怒其对楚有贰心,又怜悯其卑微,因其叛楚而讨伐之,又因其顺服而宽赦之,施以恩德和给予惩罚的意图就都实现了。讨伐叛逆,是给予惩罚;用柔德安抚,是施以恩德。‘恩德’和‘惩罚’二者都树立起来了。楚国去年征讨陈国(征讨夏征舒),今年又攻打郑国,但楚国百姓并不以之为疲劳,楚君也未因此而招致怨谤(讟,诽谤),皆因其政事仍有其常规(经,正常状态或秩序)。商贩、农夫、工匠、店主,他们的事业均未衰败;步兵与车兵关系和睦(步兵曰卒,车兵曰乘),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奸,干犯、扰乱)。孙叔敖担任令尹,选择适合楚国国情的典章法度(宰,令尹。蒍敖,孙叔敖),百官依其类别而行动,军中政事不待下令就已完备(物,犹类。戒,敕令),可见很擅于运用好的典章制度办事。楚君选拔人才,同姓中选任亲近的人,异姓中选任世族(言亲疏并用)。举拔人才不遗漏有德行的人,赏赐不遗漏有功之人。君子小人,各有规定的服饰(区分尊卑);地位显要的人保有固定的显贵地位,地位低下的人保有与其地位相应的威仪(贵贱皆有不同威仪)。这样,就没有违背礼法的地方了。德行树立,刑赏实施,政治成就,诸事合时,典章遵行,礼仪遵循,这样的国家,怎能与之对抗呢?知其能战就前进,知其难攻就后退,这是最好的用兵策略。兼并弱国和攻取昏乱之国,是用兵良好的法则(昧,昏乱。经,常行的义理、准则、法制)。您暂且整顿军备,致力武事(姑,姑且、暂且),还有衰弱昏乱之国,何必要进攻楚军呢?”彘子说:“不可以(彘子,先榖)。军队已经出动,听说敌人强大就退兵,这不是大丈夫(悲夫,不是大丈夫)!”晋军于是渡过黄河。这时楚庄王率军北进,驻扎在荧阳的管城(荧阳有管城)。郑国派卿大夫皇戌出使晋国军中,说:“楚军屡次得胜,而骄傲自大,其军长年作战,士气衰退。只要你们出兵袭击它,楚军必败。”栾武子(栾武子,栾书)说:“楚国自从灭掉庸国以来(在文公十六年),其国君没有一天不在教导楚民(讨,整治、治理),以民生不易、灾祸时有、戒惧之心不可懈怠的道理来教导 他们(于,说道);在军事上,没有一天不在整顿军备(军实,军用器械和粮饷),并以不能保证永远打胜仗、殷纣王虽屡战屡胜但最终却亡国绝后的道理来再三告诫将士。楚君规劝军民说:‘民生在于勤劳,勤劳则生计不会困乏。’由此看来,并不能说楚国自满(箴,规谏、告诫)。已故大夫子犯曾说:‘用兵理直,士气才会旺盛。如果理亏,士气就会低落。’我方现在的做法不合道德,招怨于楚国,我之理亏,楚之理直,因此,不能说楚军斗志衰落(不德,谓运用力量争夺诸侯。徼,招致、求取)。郑国使臣的意见不能听从。”楚国急速进军,偷袭晋军。桓子不知该怎么办,在军中击鼓说:“先渡河撤退者有赏!”于是中军和下军争抢渡船,船上的断指(争抢所致)多得可用双手捧取。

潘党(对楚王)说:“君王何不修筑军营(修筑军营以彰显功绩),收聚晋军尸体,堆集覆土,筑成高坟,以为京观(堆叠尸体堆土其上,谓之京观)?下臣听说,古人战胜敌人,必会把战果展示给子孙看,以免子孙忘记军事方面的功绩。”楚庄王说:“不是您所了解的那样。从文字构造看,止戈二字合起来就是‘武’字(文,文字)。周武王灭掉商朝以后,周人《周颂》说:‘把干戈收藏起来,把弓矢装进囊鞘里(戢,收藏。櫜,弓袋。诗赞美武王能诛灭暴乱而停止用兵)。’所谓武,是用来禁止暴乱、止息战争、保持太平、建立功业、安定百姓、和睦万邦、丰富资财的(这是用武的七项美德),所以要使子孙后代不要忘记这些内容(用文字记录下来,使子孙不要忘记)。现在我们使楚、晋两国百姓暴尸荒野,这是暴行呀!显示兵力,以威诸侯,战事就不能停息。如此施暴而不息战,怎能保持天下太平呢?晋虽战败而国家尚在,又怎能算是巩固功业呢?违背百姓意愿的事还很多,百姓如何安定呢?不施仁德而强行与诸侯争霸,又怎能和睦万邦呢?乘人之危以自利(几,危险、危急),趁人之乱以自安,并且以此为荣,又怎能丰富资财呢(兴兵打仗则谷物歉收)?用兵作战有七德,寡人却连一项也没有,以什么展示给子孙后代呢?只能在战场上临时的祖庙里告慰先人我们打了胜仗而已(祭祀先 人,报告打了胜仗)。这次的军事征伐不是我所追求的功绩。古代圣明的君王,讨伐那些不尊王命的昏君,选取其中凶恶之人,诛杀后集聚其尸,覆土为高坟,以此陈尸示众,于是才有了高耸封土的京观来惩戒罪恶(鲸鲵,大鱼名。以喻吞并小国的不义之人)。现在晋国并没有犯下什么罪过(晋国没有犯下罪过),而晋民都能尽忠,为执行国君的命令而死,又怎能聚尸覆土,筑造这样的京观呢?

晋军收兵回国,桓子自请处死,晋景公打算答应他的请求。大夫士贞子劝谏晋君说:“不可以(贞子,士渥浊)!城濮之战时,晋军获胜后吃了三天楚军的积粮(在僖公二十八年),晋文公还是面有忧色。他左右的人问道:‘有喜事还忧愁,如若有忧事反倒喜悦吗(言忧喜不当其时)?’晋文公说:‘楚国的令尹子玉还在,忧虑就不能消失(歇,尽、消失)。困兽犹斗,何况一国的宰相呢?’等到楚成王杀子玉(子玉,即成得臣),晋文公才喜形于色(喜悦见于表情),对群臣说:‘没有谁来危害我们了!’这等于晋国再次战胜,而楚国再次战败。楚国因此在成王、穆王两代不能比晋国强盛(再世,指成王至穆王)。如今,或许是上天要严厉警告晋国。如果再杀死桓子,使得楚国再次得胜,那恐怕会使晋国很久都不能比楚国强盛了吧!桓子侍奉国君,进则想着尽忠,退则想着补过,这是捍卫社稷的良臣,怎么能杀他呢?至于这次战败,就如同日月之蚀,只不过是使他一时失辉,怎会丧失其光明呢?”晋景公就让桓子官复原职(这里指出了晋景公所以不失霸的原因)。

楚子伐萧 [184] ,申公巫臣 [185] 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 [186] 而勉之。拊,抚,慰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 [187] 。纩,緜也。言悦以忘寒。

译文

(同年冬天)楚庄王率军讨伐萧国,申县大夫巫臣说:“军队将士多感寒冷。”于是楚庄王就巡视全军,抚慰并且勉励他们(拊,抚。慰勉将士),因此全军将士都像披上了棉衣那样备感温暖(纩,丝棉。言因喜悦而忘记寒冷)。

十五年 [188] ,楚子伐宋,宋人告急于晋。晋侯欲救之。伯宗 [189] 曰:“不可。伯宗,晋大夫。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 [190] 。’言非所击。天方授楚 [191] ,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 [192] 。’度时制宜也。川泽纳污,受污浊也。山薮藏疾,山之有林薮,毒害者所居。瑾瑜匿瑕,匿,亦藏也。虽美玉之质,亦或居藏瑕秽。国君含垢 [193] ,天之道也,晋侯耻不救宋,故伯宗为说小恶不损大德之喻也,君其待之。”待楚衰也。乃止。使解扬 [194] 如宋,使无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郑人囚而献楚,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 [195] ,不许,三乃许之。登诸楼车 [196] ,使呼宋人而告之,楼车,车上望橹。遂致其君命 [197] 。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榖 [198] 而反之,何故?非我无信,汝则弃之 [199] ,速即 [200] 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 [201] 。义无二信,欲为义者,不行两信。信无二命。欲行信者,不受二命。君之赂臣,不知命 [202] 也。受命以出,有死无霣 [203] ,霣,废队。又可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 [204] 。成君命。死之成命,臣之禄 [205] 也。寡君有信臣,己不废命也。下臣获考 [206] ,考,成也。死又何求?”楚子舍之 [207] 以归。

译文

鲁宣公十五年,楚庄王讨伐宋国,宋国派人到晋国告急。晋景公打算发兵救宋,大夫伯宗(伯宗,晋国大夫)说:“不可。古人有句话说:‘鞭子虽长,不能打到马腹上(言不可以攻打)。’如今上天正给楚国强大的机会,我们不可与之争衡。晋国固然强大,但能违背天意吗?俗语说:‘或高或低,衡量在心(根据不同时间的具体情况,制订适宜的措施)。’河流湖泽总会容纳浊水(容纳肮脏的东西),山林、草丛总会藏匿毒物(山之有树林与泽薮,毒螫之虫所居),各种美玉难免藏有瑕疵(匿也是隐藏的意思。玉的质地虽然美,玉上的斑点或裂痕犹隐藏其中),国君难免容受一点耻辱,这些都是天之常道(晋侯羞愧于不能救宋,故伯宗为晋侯说小过失不损害大德行之喻),君王还是等待时机吧(等待楚国衰微)。”于是晋景公停止发兵,派遣解扬到宋国去,让宋国不要投降楚 国,并告诉宋国:“晋国救宋的军队已全部出发,将要到达。”当解扬路过郑国时,被郑国人抓住并囚禁起来送给楚国。楚庄王用重金贿赂解扬,让他对宋国说相反的话,解扬不答应,经过多次劝诱,他才表示答应。楚人令解扬登上楼车,让他呼叫宋人,告诉他们晋国不来救援(楼车,兵车上观察瞭望的高台)。解扬就借机传达晋景公的命令。楚庄王要杀解扬,派人对他说:“你既然答应了寡人,却又背弃了,是何缘故?不是我不讲信用,而是你抛弃了它,快接受你应受的刑罚吧!”解扬回答道:“下臣听说,国君能制定发布正确的命令就是义,臣子能奉行君主正确的命令就是信。要符合义,则不能两者皆奉行(欲施行正义,不奉行两信);要守信,则不能两个命令都接受(欲守信,不接受两个命令)。君王贿赂下臣,就是不懂得‘发布命令要符合道义的道理’。我接受晋侯的命令而出使,宁死也不能废弃使命(霣,废弃丧失),又怎么会接受贿赂呢?下臣所以答应君王,是为了借机完成晋侯的命令(完成君命)。死而能完成使命,这是臣下的福气。我们国君有守信的下臣(已经没有废弃君命),下臣得到成全(考,成全),这样死得其所,还有什么奢求呢?”楚庄王赦免了解扬,放他回国。

潞子婴儿 [208] 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 [209] 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酆舒,潞相。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俊才 [210] ,俊,绝异也。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俊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耆 [211] 酒,二也;弃仲章 [212] 而夺黎氏 [213] 之地,三也;仲章,潞贤人。黎氏,黎侯国。虐我伯姬 [214] ,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怙 [215] 其俊才,而不以茂德,兹 [216] 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德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 [217] ,审政令。若之何 [218] 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有辞而讨焉 [219] ,无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商纣由之 [220] ,故灭。天反时为灾,寒暑易节。地反物 [221] 为妖,群物失性。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尽在狄矣。”晋侯从之。夏,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 [222] ,灭 潞。晋侯赏桓子 [223] 狄臣千室 [224] ,千家也。亦赏士伯 [225] 以瓜衍之县 [226] ,士伯,士贞子。曰:“吾获狄土,子之功也。微子 [227] ,吾丧伯氏矣。”伯,桓子字也。羊舌职 [228] 悦是赏也,职,叔向父。曰:“《周书》所谓‘庸庸祗祗’ [229] 者,谓此物 [230] 也夫?庸,用也。祗,敬也。言文王能用可用,敬可敬也。士伯庸中行伯 [231] ,言中行伯可用。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谓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 [232] ,不是过 [233] 也。率是道 [234] 也,其何不济。

译文

潞国国君婴儿的夫人是晋景公的姊姊。酆舒执政后杀死她,又致伤了潞子的眼睛(酆舒,潞国国相)。晋景公准备讨伐他,许多大夫都说:“不可。酆舒有三项突出的才能(俊,独特不凡),不如等到他的后任再去讨伐。”大夫伯宗说:“一定要讨伐他。狄人有五条罪状,酆舒的才智虽多,怎能补救?不祭祀祖先,这是第一条罪状;沉溺于饮酒,这是第二条罪状;弃贤人仲章不用并夺取黎侯的土地,这是第三条罪状(仲章,潞国贤人。黎氏,黎侯国);杀害我晋国的伯姬,这是第四条罪状;伤害其国君的眼睛,这是第五条罪状。依仗自己的才能,而不培养美德,这只会更增加其罪恶。继任他的人或许会敬奉德义而事奉神明,进而巩固他国家的命运(审政令),怎么可以等待他的后任呢?现在不讨伐有罪的人,却说‘要等待后继之人’,后继者有理了我们再去讨伐,只怕就不可以了吧?其实,依仗自己有才和人多,这是亡国之道。商纣就是这样,所以灭亡。上天不按四时运行就会发生灾害(寒暑季节变换),大地违反万物常性就会发生妖异(群物失其常性)。国君违反德义就生出祸乱,有了祸乱就会发生天灾和地妖。这些异象,如今都出现在狄人那里。”晋景公听从了伯宗的意见。同年夏天,晋国荀林父领兵在曲梁打败赤狄,灭了潞国。晋景公赏给荀林父狄国的臣民一千家(千室,意为千家),同时又把瓜衍县邑赏给士伯(士伯,士贞子),并且对他说:“我得到狄国的土地,是您的功劳。如果没有您,我就丧失伯氏了(伯,桓子的表字)。”大夫羊舌职对这些赏赐表示高兴(羊舌职,叔向的父亲),说:“《周书》所谓任用有用的人、尊敬可敬的人,说的就是这类事吧(庸,用。袛,敬。言文王能用可用、敬可敬)。士伯认为荀林父是可以任用的人(言中行伯可任用),国君信任他,同时重用士伯,这就叫做明德了。文王所以能建立周朝,并没有超越此理,遵循这个道理行事,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成功呢?”

十六年 [235] ,晋侯命士会 [236] 将中军,且为太傅 [237] ,于是晋国 之盗逃奔于秦。羊舌职 [238] 曰:“吾闻之。禹称 [239] 善人,称,举也。不善人远,此之谓也。夫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 [240] 。谚曰:‘民之多幸,国之不幸。’是无善人之谓也。”

译文

鲁宣公十六年,晋景公任命士会统率中军并兼任太傅的官职。于是晋国的盗贼皆逃奔到秦国去。大夫羊舌职说:“我听说,‘夏禹推举、任用有德行的人(称,推举),不善的人就会远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有德行的人处于上位,国内就没有心存侥幸的人。俗话说:‘如果百姓多存侥幸心理,那将是国家之不幸。’说的就是没有德行的人在上位执政呀!”

成公

二年 [241] ,卫侯使孙良夫 [242] 侵齐。与齐师遇 [243] ,师败。仲叔于奚 [244] 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既 [245] ,卫人赏之以邑,赏于奚也。辞,请曲县,轩县 [246] 也。繁缨以朝 [247] ,许之,繁缨,马饰,皆诸侯之服也。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248] 。器,车服也。名,爵号也。君之所司也,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 [249] ,则国家从之,不可止也已 [250] 。”

译文

鲁成公二年,卫穆公派孙良夫率兵攻打齐国,在齐、卫边境与齐军相遇,卫军战败。新筑大夫仲叔于奚救援孙良夫,孙良夫因此免受灾难。过后不久,卫君把城邑赏赐给仲叔于奚(赏赐仲叔于奚),于奚谢绝,而请求赐给他诸侯才能使用的三面悬挂乐器的曲悬和天子、诸侯所用的装饰马颈的“繁缨”来朝见卫君,卫君允许了(繁缨,马饰。都是诸侯的器服)。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就说:“令人痛惜呀!还不如多赏他一些城邑。唯有礼器和名号,不能随便授予别人(器,车舆礼服。名,爵位的名号)。这是国君所掌管的,是为政的大纲。若以此授人,就等于给人以政权。政权丧失了,国家也会跟着丧失,就无可挽回了。”

宋文公 [251] 卒,始厚葬,用蜃炭 [252] ,益车马 [253] ,始用徇 [254] ,烧蛤为炭以瘗圹,多埋车焉,用人从葬也。重器备 [255] 。重,犹多也。君子谓:“华元、乐举 [256] ,于是乎不臣 [257] 。臣,治烦去惑 [258] 者也,是以伏死 [259] 而争 [260] 。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 [261] ,谓文十八年杀母弟须。死则益 [262] 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263] ?”若言何用为臣。

译文

宋文公逝世后,宋国开始了厚葬之风。在墓穴里放置蛤烧成的灰和木炭,增加陪葬的车马,首次用活人殉葬(烧蛤为灰以埋葬墓穴,多埋车马,用人陪葬)。随葬的物品也极多(重犹多)。君子认为,华元、乐举等执政大臣在这件事上失去为臣之道。臣下,是为国君整治繁乱和解除迷惑的人,因此要冒死去谏诤规劝。如今这两位大臣,在国君活着的时候就放任其昏乱的行为(谓文公十八年,宋文公杀同母之弟须),死了以后又增加他的奢侈浪费,这是把国君推入罪恶之中,还做什么臣子呢(犹言何必用其为臣)?

楚之讨陈夏氏也 [264] ,在宣十一年。庄王欲纳夏姬 [265] 。申公巫臣 [266] 谏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 [267] 。’若兴诸侯,以取大罚 [268] ,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

译文

楚国讨伐陈国夏征舒的时候(在鲁宣公十一年),庄王欲纳夏姬为妾。申公巫臣劝阻说:“不可。君王召集诸侯出兵,是为了讨伐夏 氏之罪。现在收纳夏姬是君王贪其美色。贪恋美色为淫,淫则当受重罚。《周书》说:‘发扬美德,谨慎刑罚。’若号令诸侯伐陈,却因贪色而自取淫乱的罪名,这是不谨慎的做法。请君王好好考虑!”楚庄王于是打消了纳夏姬为妃的念头。

六年 [269] ,晋栾书 [270] 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 [271] 。绕角,郑地。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 [272] 救蔡。赵同、赵括 [273] 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荀首。范文子、士爕。韩献子 [274] 。韩厥。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此,蔡地。是迁戮 [275] 也。戮而不已 [276] ,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迁戮不义,怒敌难当,故不克也。虽克不令 [277] 。成师以出,而败楚二县,何荣之有焉?六军悉出,故曰成师。以大胜小,不足为荣也。若不能败,为辱已甚 [278] ,不如还也。”乃遂还。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 [279] 从众?盍,何不。子之佐十一人 [280] ,六军之卿佐也。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知、范、韩也。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 [281] 。’众故也。”武子曰:“善钧,从众 [282] 。钧,等。夫善,众之主 [283] 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三卿,皆晋之贤人。从之,不亦可乎?”传善栾书得从众之义也。

译文

鲁成公六年,晋国中军帅栾书领兵救郑,和楚军在绕角相遇(绕角,郑地)。楚军撤兵回国,晋军乘机入侵蔡国。楚国的公子申、公子成率领申县、息县的军队去援救蔡国。晋国将帅赵同、赵括想要出战,向栾书请求,栾书打算同意。知庄子(荀首)、范文子(士爕)、韩献子(韩厥)三人劝谏说:“不可以。我们是来救郑国的,楚军离去,我们才到达蔡国(此,指蔡地),这已经是把杀戮转移到了蔡国。杀戮不停止,又去激怒楚军,如果交战,必不能取胜(迁怒而杀戮无辜乃是不义的行为,激怒楚军的后果难以承受,所以不能战胜)。即使战胜了,也是不善之举。我们倾六军而出战,仅仅打败楚国两个县的军队,这有什么光荣可言呢(六军一起出动,所以叫“成师”。以大胜小,不足为荣)?如果不能打败他们,受到的侮辱就太大了。还不如撤兵回国。”于是晋军撤回。当时军中将帅欲战之人很多,有人对栾书说:“圣人和大众的愿望一致,因此能成事,您为什么不听从众人的意见(盍,何不)?您的辅佐者有十一个人(指六军的主帅和副帅),不同意作战者只有三人(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三人),想要和楚军交战的可以说是多数。《商书》说:‘三个人占卜,要听从其中结论相同的两个人的意见。’是因为那是多数的缘故。”武子说:“如果都是贤者,则听从多数一方的意见。贤者是众人的依靠。现在(不主张作战的)三卿都是晋国的贤人,是大家的依靠,可以说他们就是代表多数了(三卿,皆晋之贤人)。听从他们的意见,不也 是可以的吗?(《左传》赞美栾书知晓从众的目的是从善的道理)”

八年 [284]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 [285] 。季文子 [286] 饯之 [287] ,饯,送行饮酒也。私焉 [288] ,私与之言。曰:“大国制义 [289] 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也,而用师于齐 [290] ,使归诸敝邑。用师,鞍之战也。今有二命 [291] ,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 [292] ?言不复肃敬于晋也。《诗》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293] 。’爽,差也。极,中也。妇人怨丈夫不一其行也。喻鲁事晋,犹女之事夫,不敢过差。而晋有罔极之心,反二三其德也。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配耦 [294] ,而况霸主 [295] 乎?将德是以 [296] ,以,用也。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

译文

鲁成公八年,晋景公派韩穿来鲁国,要鲁国把汶阳之田送给齐国。鲁国的季文子为韩穿设宴饯行(饯,送行饮酒),私下和韩穿交谈(单独和韩穿交谈),说:“大国裁断政事合理,而成为诸侯盟主,因此诸侯感念恩德而害怕讨伐,没有贰心。说到汶阳之田,原是我们鲁国的领土,后来晋国出兵打败齐国,命令齐国把田地归还我们鲁国(用师指鞍之战),然而,如今却又有不同的命令,说把汶阳之田归还齐国。信用是用来推行道义的,讲道义是为了完成使命,这是小国所希望和感念的。如果信用不可料知,道义无所树立,四方的诸侯,还有谁会不离散而去(意思是不再恭敬晋国)?《诗经》说:‘妻子毫无过失,丈夫的行为却有过错。丈夫的行为没有准则,他的德行不能始终如一(爽,差失、不合。极,中正的准则。妇人怨丈夫行为不专一,比喻鲁国侍奉晋国犹如女子侍奉丈夫,不敢有过差,但是晋国有二心,反而前后不一)。’这七年之中,晋国先命齐国把田地归还我国,如今又要夺走送给齐国,与《诗经》中所说的‘二三其德’哪个更甚呢?男子前后不一,尚且丧失配偶,何况是诸侯霸主呢?霸主应该惟德是用(以,是用的意思),却前后不一,又怎能长久得到诸侯的拥护呢?”

晋讨 [297] 赵同、赵括 [298] ,武从姬氏畜于公室 [299] ,赵武,庄姬之子。庄姬,晋成公女也。畜,养也。以其田与祁奚 [300] 。韩厥 [301] 言于晋侯曰:“成季 [302] 之勋 [303] ,宣孟 [304] 之忠,成季,赵衰。宣孟,赵盾。而无后 [305] ,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 [306] ,皆数百年,保天禄。夫岂无僻王 [307] ,赖前哲以免也 [308] 。言三代亦有邪僻之君,但赖其先人以免祸耳。《周书》曰:‘不敢侮鳏寡 [309] 。’所以明德也 [310] 。”言文王不侮鳏寡,而德益明,欲使晋侯之法文王。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译文

晋国诛杀赵同、赵括。赵武跟随母亲赵姬寄养在舅舅晋景公的宫中(赵武,庄姬之子。庄姬,晋成公的女儿。畜,养)。晋景公把赵氏的田地赐给祁奚。韩厥向晋景公进谏说:“凭赵衰的功勋、赵盾的忠诚(成季,指赵衰。宣孟,指赵盾),却没有后人,这将使做好事的人感到恐惧。从前夏、商、周三代的贤明君主,都能数百年保全上天赐予的福运。难道其后代没有出现品行不正的君主吗?只是依靠其祖先的贤明而免于亡国(言三代亦有邪僻的君主,但依靠其先人得以避免灾难)。《周书》说:‘不敢欺凌鳏夫寡妇之类无助的人!’为的就是要彰显德行(意思是文王不侮鳏寡而德行更加显明,欲让晋侯效法文王)。”于是晋景公立赵武为赵氏的继承人,并归还其田地。

十六年 [311] ,楚子救郑,司马 [312] 将中军。子反也。过申 [313] ,子反入见申叔时 [314] ,叔时老在申也。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 [315] 。器,犹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 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 [316] 。上下和睦,周旋不逆。动顺理也。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庞 [317] ,和同以听 [318] ,敦,厚。庞,大。莫不尽力以从上命,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不施惠也。而外绝其好,义不建利。渎齐盟,不祥事神。而食话言,信不守物。奸时以动,不顺时,妨农业。而疲民以逞 [319] ,刑不正邪,而苟快意。民不知信,进退罪也。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 [320] 。”言其必败,不反也。

译文

鲁成公十六年,楚共王出兵救郑。司马子反统率中军(司马,指子反)。军队途经申邑,子反去拜会楚国老臣申叔时(申叔时告老致仕,在申邑),问道:“这次出兵的形势怎样?”申叔时回答道:“德行、刑罚、和顺、道义、礼法、信用,这是战争的必备条件。德行是用以施加恩惠的,刑罚是用来纠正邪恶的,和顺是借以事奉神灵的,道义是用以建树功利的,礼法是用以使行为顺应时势的,信用是借以保持事物的。这样才能上下和睦,应对不违义理(行动遵循道理)。因此神灵降福 给他,四时没有灾害。百姓生活丰足,和睦同心,听从命令(敦,厚。庞,大),没有不尽力以服从上级命令的,这就是战争取胜的原因。现在楚国对内忘记百姓,不施以恩惠(不给人以恩惠);对外断绝与邻国的友好关系(不以道义维护国家利益),亵渎神圣的盟约,不和顺侍奉神灵。且自食其言,不以信守物(不以信用保持事物),违背时令耽误农事以发动战争(不顺应时宜,妨碍农业),使百姓穷困以快心(不以刑罚制止邪恶,而只是贪求满足一时之欲),人民不知道国君信用何在,进退都可能犯罪。您自己努力吧!我不会再见到您了(意思是子反必然战败,不会回来了)。”

晋楚遇于鄢陵 [321] ,范文子不欲战,却至 [322] 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 [323] ;众散败也,在僖十五年。邲之师,荀伯不复从 [324] 。荀林父奔走,不复故道也。在宣十二年。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见先君成败之事。今我避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亟,数也。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齐、秦、狄也。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 [325] 圣人,外宁必有内忧,骄亢则忧患生。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326] ?”

译文

晋、楚两军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打算作战,却至说:“秦晋韩原之战,惠公溃不成军(众军溃败。在僖公十五年);晋楚邲地之战,主帅荀伯兵损溃逃(荀林父逃走,不能从原路返回。在宣公十二年)。这些都是晋国的耻辱。您也知道前代国君时候的事情(知道前代国君成败之事)。现在我们回避楚军,只会再增加耻辱。”范文子说:“我们前代国君屡次作战是有原因的(亟,屡次),当时秦国、狄人、齐国、楚国都很强大,如果我们不尽力去作战,子孙将衰弱挨打。现在秦国、狄人、齐国三个强国已经顺服(三强指齐、秦、狄三个强国),敌人只剩下楚国而已。只有圣人才能使国家内外都无忧患,倘若不是圣人,外部安宁了国内必有忧患(骄纵不逊则滋生困苦患难)。何不留下楚国,把它作为我们外部戒惧的对象呢?”

襄公

三年 [327] ,祁奚 [328] 请老,老,致仕。晋侯问嗣焉。嗣,续其职者。称解狐,其雠也 [329] ,将立之而卒 [330] 。解狐卒也。又问焉,对曰:“午也可 [331] 。”午,祁奚子。于是羊舌职 [332] 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 [333] 也可。”赤,职之子伯华。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各代其父。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 [334] ;举其偏 [335] ,不为党。偏,属也。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也 [336] 。”

译文

鲁襄公三年,祁奚请求辞去官职告老还乡(老,意谓辞去官 职)。晋悼公问谁能接替其职务(嗣,继承其职务的人),祁奚举荐了解狐,而解狐是他的仇人。晋悼公正准备让解狐接替祁奚的位置,解狐却死了(卒,指解狐死了)。晋悼公再次问祁奚,祁奚回答说:“祁午可以胜任(祁午是祁奚的儿子)。”这时中军尉之佐羊舌职死了。晋悼公问道:“谁可以替代他?”祁奚回答说:“羊舌赤就可以胜任(羊舌赤,即羊舌职之子伯华)。”于是晋悼公任命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为副职(各人继承其父亲的职位)。君子认为:“祁奚在这件事上能够举荐贤德的人。推举其仇人而不为谄媚,推荐他的儿子而不为偏私,举荐他的副职而不为结党(偏,部属),真是能推举贤能啊。惟有贤德的人,才能推举其同类之人。”

晋侯之弟扬干,乱行于曲梁 [337] ,行,陈次也。魏绛 [338] 戮其仆 [339] 。仆,御。晋侯怒,谓羊舌赤曰:“合诸侯以为荣也,扬干为戮,何辱如之 [340] ?必杀魏绛,无失之也。”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何辱命焉 [341] ?”言终,魏绛至,授仆人 [342] 书,仆人,晋侯御仆。将伏剑 [343] 。士鲂 [344] 、张老 [345] 止之。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 [346] 司马。斯,此也。臣闻师众以顺为武,顺莫敢违。军事有死无犯为敬 [347] ,守官行法,虽死不敢有违。君合诸侯,臣敢不敬乎?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 [348] ,无所逃罪。惧自犯不武不敬之罪也。不能致训 [349] ,至于用钺 [350] 。用钺,斩扬干之仆也。臣之罪重,敢有不从 [351] ,以怒君心?言不敢不从戮。请归死于司寇(??16)。”公跣而出 [352] ,曰:“寡人之言,亲爱也 [353] ;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 [354] ,寡人之过也。子无重寡人之过 [355] ,听绛死,为重过。敢以为请。”请使无死。反役 [356] ,使佐新军 [357] 。

译文

晋悼公之弟扬干,在鸡泽附近的曲梁扰乱军队的行列(行,军阵行列),中军司马魏绛杀死了他的车夫(仆,驾驭车马的人)。晋悼公震怒,对羊舌赤说:“会合诸侯,是荣耀的事。扬干车夫被杀、扬干受辱,还有什么侮辱比这更大的?一定要杀掉魏绛,不得有误!”羊舌赤回答说:“魏绛一心为公,没有贰心,事奉国君不避危难,有罪过不避惩罚,他应该会自己前来供述,何必烦劳君王下令追究呢?”话刚 说完,魏绛就来了。他把奏疏递给晋悼公的侍臣(仆人,指晋悼公的侍从官),而后准备拔剑自杀。士鲂、张老劝止了他。晋悼公读他的奏疏,奏疏中说:“往日国君缺乏使唤的人,让臣下担任司马之职(斯,这的意思)。下臣听说,军队的士兵们以服从军纪为威武(顺应不敢违背),军旅之事以宁死也不犯军纪为恭敬(遵守职责,依法令行事,虽有死难,不敢违犯法令)。君王今日会集诸侯,下臣怎敢不恭敬?君王的军队不威武,执事的人员不恭敬,没有比这罪过再大的了。下臣唯恐犯不武、不敬的死罪,以致连累扬干,罪责难逃(害怕自己犯不武不敬之罪)。下臣平日治军不严,不能以礼法训告众人,以至于动用了大斧(指用大斧斩扬干的车夫)。下臣的罪过重大,怎敢不服从戮而使国君发怒呢(意思是指不敢不接受惩罚)?我请求到司寇那里受死罪。”晋悼公读完,光着脚赶忙出来,说:“寡人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亲爱;您的诛戮,是为了执行军法。寡人有弟弟,未能训导他,致使他触犯了军令,这是寡人的过错。您不要再加重寡人的过错了(接受魏绛自杀为加重自己的罪过)。谨以此作为请求(请求他不要自杀)。”盟会之事结束后回国,任命魏绛为新军副帅。

四年 [358] ,无终子嘉父 [359] 使孟乐如晋,无终,山戎国名也。因魏庄子 [360] 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欲戎与晋和。庄子,魏绛。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 [361] 。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不能救,是弃陈也,诸华 [362] 必叛。诸华,中国。戎,禽兽也 [363] 。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昔周辛甲 [364] 之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辛甲,周武王太史也。阙,过也。使百官各为箴辞,戒王过也。于《虞人之箴》 [365] 。虞人,掌田猎者。曰:‘茫茫禹迹,画为九州,茫茫,远貌。画,分也。经启九道 [366] 。启开九州之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 [367] ,德用不扰 [368] 。人神各有所归,故德不乱也。在帝夷羿,冒 [369] 于原兽,冒,贪也。忘其国恤 [370] ,而思其麀牡 [371] 。 言但念猎。武不可重 [372] ,重,犹数。用不恢于夏家 [373] 。羿以好武,虽有夏家,而不能恢大之也。兽臣司原 [374] ,敢告仆夫 [375] 。’兽臣,虞人也。告仆夫,不敢斥尊也。《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及后羿事也。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 [376] ,贵货易土 [377] ,荐,聚也。易,犹轻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 [378] ,民狎其野 [379] ,穑人成功 [380] ,二也;耸,惧也。狎,习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 [381] ,四也;顿,坏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 [382] ,以后羿为鉴戒。远至迩安 [383] ,五也;君其图之!”公悦,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言晋侯能用善谋也。

译文

鲁襄公四年,山戎无终国国君嘉父,派他的使臣孟乐到晋国去(无终,山戎国名),通过魏绛进献虎皮、豹皮,请求晋国同各戎狄部落和好(希望各戎狄部落同晋国和好。庄子,指魏绛)。晋悼公说:“戎狄没有亲爱之心而又贪婪,不如讨伐他们。”魏绛说:“各诸侯刚顺服,陈国新近来和解,它们都在观察着我们的行为。我们施恩,就亲近我们,不然就背离我们。假如我国劳师动众征讨戎狄,楚国趁机攻打陈国,我们必定无法救援,这就等于丢弃了陈国,中原各国也必定会叛离我们(诸华,指中原地区各诸侯国)。戎人未开化,不知礼义。为了得到戎地而失去中原华夏各国,恐怕不可以吧!从前周朝的辛甲做太史时,命令百官各为箴辞以规劝天子的过失(辛甲,周武王太史。阙,过失。命令百官各为箴辞规劝天子的过失)。《虞人之箴》里(虞人,掌管田猎的人)说:‘中国的疆域辽阔,分为九州(茫茫,遥远的样子。画,划分),制定了经界,开辟了许多道路(启开九州之道)。百姓生有居处、死有祭庙,野兽有丰茂的草泽。人、神、兽各得其所,因此民德归厚而不乱(人神各有所归,因此民德归厚而不乱)。后羿身居帝位,却贪恋射猎(冒,贪的意思),忘记了国家的忧患,只想着飞禽走兽(意思是只想着田猎)。武事不可过于频繁(重,意为犹屡次),(后羿就是)因此未能保住夏朝政权(后羿由于爱好武事,虽然拥有夏朝政权,却未能保住)。主管田猎之事的虞人,谨以此报告君王左右的人(兽臣,虞人。告仆夫,不敢直呼君王之名)。’《虞箴》这么规谏,难道可以不引以为戒吗?”当时晋悼公喜欢 打猎,所以魏绛才讲述后羿被灭及虞人献箴的事(及之,意为涉及后羿之事)。晋悼公听了说:“这样说来,没有比跟戎人和解更好的办法了?”魏绛回答说:“跟戎狄和解有五种利益:戎狄逐水草而群居,重财货而轻视土地(荐,会合的意思。易的意思是轻视),其土地我们可以买来,这是一;边境不再动乱,百姓可习居边野而心安,农夫就可以得到好的收成,这是二(耸,恐惧。狎,习惯);戎狄事奉晋国,四边的邻国为之震动,诸侯就会畏服,这是三;用恩德安抚戎人,将士不必辛劳,兵器不会败坏,这是四(顿,败坏);借鉴后羿的教训,而用道德法度治国(以后羿作为鉴戒),使远国来服、近国安心,这是五。君王还是考虑一下吧!”晋悼公听了很高兴,派魏绛和戎人各部落结盟,并整治民事,适时打猎(这里是说晋侯能釆用好的谋略)。

九年 [384] ,秦景公 [385] 使乞师于楚,将以伐晋,楚子许之。子囊 [386] 曰:“不可。当今吾不能与晋争也。晋君类能而使之 [387] ,随所能也。举不失选 [388] ,得所选也。官不易方 [389] 。方,犹宜也。其卿让于善,让胜己者。其大夫不失守 [390] ,各任其职也。其士竞于教 [391] ,奉上命也。其庶人 [392] 力于农穑,种曰农,收曰穑。商工皂隶,不知迁业 [393] 。四民不杂也。君明臣忠,上让下竞。尊官相让,劳职力竞。当是时也,晋不可敌,事之而后可,君其图之!”

冬,诸侯(冬诸侯以下恐有脱误)伐郑 [394] 。郑从楚也。郑人行成。与晋成也。

译文

鲁襄公九年,秦景公派人向楚国请求出兵援助,准备攻打晋国。楚共王答应了。令尹子囊说:“不可以答应。目前我们还不能和晋国争雄。晋国国君按人的能力大小、专长不同来任用他们(类能,即按照他们的能力任用),举拔人才没有失误,都能胜任(不失选,意为所选人才得当),官员不轻易改变政令(方,指合宜的政令)。其卿谦让于贤者(谦让超过自己的人),其大夫不失职守(各个都能胜任自己的职责),士人努力教化百姓(教导他们奉行君命),农夫致力于农事(种曰农,收曰穑)。商贾、技工、役夫、奴仆,各安其业(士、农、工、商不混杂)。国君贤明,臣下忠诚。在上位者互相谦让,在下位者各尽其力(官员互相谦让,百姓争相效力)。当此之时,晋国不可对抗,应先奉事它才可以。请君王考虑一下吧!”

同年冬天,晋、鲁、宋、卫、曹、齐等十二个诸侯国进攻郑国(因郑国顺从楚国)。郑国派人求和,晋国同意和解(郑国与晋国和解)。

十一年 [395] ,诸侯复伐郑 [396] 。郑人赂晋侯以师触、师蠲 [397] 。触、蠲皆乐师名。歌钟二肆 [398] 。肆,列也。悬钟十六为一肆。女乐二八 [399] 。十六人也。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 [400] ,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 [401] ,在四年。八年之中,九合诸侯 [402] ,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谐亦和也。请与子乐之。”共此乐也。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 [403] ,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 [404] 臣愿君安其 乐而思其终 [405] 也。”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 [406] ,寡人无以待戎,待遇接纳。不能济河。度河南服郑。夫赏,国之典也,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礼,大夫有功则赐乐。

译文

鲁襄公十一年,(晋悼公、鲁襄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齐国太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等)诸侯再次联合进攻郑国。郑国以乐师触、乐师蠲(师触、师蠲,都是乐师的名字)和歌钟两排(肆,列的意思。悬钟十六为一肆),以及善歌舞的美女十六人(二八,指十六人),以贿赂晋侯。晋悼公把乐器和乐队的一半赏给魏绛,说:“您教寡人同戎狄各部和好以整顿中原诸国(在鲁襄公四年),八年中九次会合诸侯,诸侯们像音乐和鸣般响应,没有不协调的地方(谐,和谐)。让寡人和您共享其乐吧(同享此乐)!”魏绛辞谢说:“同戎狄和好,这是国家的福气,八年之中能九次会合诸侯,诸侯没有不 顺从的,这是因为国君的威灵,也是其他将帅们的功劳,下臣何功之有?不过下臣希望国君安于快乐而又能常想到如何善终。”晋悼公说:“您的教导,寡人岂敢不接受!要是没有您,寡人不知该如何对待戎人(待,接待、对待),也不能渡过黄河让郑国臣服(济河,指渡过黄河让郑国臣服)。赏赐是国家的典章所规定的,不可以废弃。您还是接受吧!”于是,魏绛开始有了金石之乐。这是符合礼法的(礼,大夫有功则赐乐)。

十三年 [407] ,晋侯搜于绵上 [408] 以治兵,为将命军帅也。使士丐 [409] 将中军,辞曰:“伯游 [410] 长。伯游,荀偃。昔臣习于知伯 [411] ,是以佐之,非能贤 [412] 也,七年,韩厥老,知罃代将中军,士丐佐之,丐今将让,故谓尔时之举,不以己贤也。请从伯游。”荀偃将中军,代荀罃。士丐佐之。位如故。使韩起 [413] 将上军,辞以赵武 [414] 。又使栾黶 [415] ,以武位卑故不听,更命黶也。辞曰:“臣不如韩起,韩起愿上赵武,君其听之!”使赵武将上军,武自新军超四等。韩起佐之;位如故也。栾黶将下军,魏绛 [416] 佐之。黶亦如故,绛自新军佐超一等。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栾黶为汰 [417] ,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 [418] 。刑善 [419] 也夫!刑,法也。一人刑善,百姓休和 [420] ,可不务 [421] 乎?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能者在下位,则贵尚而让之。小人农力 [422] 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远 [423] ,由不争也,谓之懿德 [424] 。及其乱也,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 [425] ,加,陵也。君子,在位者也。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 [426] ,冯,亦陵也。自称其能为伐。是以上下无礼,乱虐并生,由争善也,争自善也。谓之昏德。国家之弊,恒必由之。”传言晋之所以兴也。

译文

鲁襄公十三年,晋悼公在绵上打猎并检阅军队(因为将要任命军队的统帅)。派士丐统率中军,士丐辞让说:“荀偃应该居长(伯游,荀偃)。过去臣下和荀罃相互了解,能密切合作,因此辅佐他,不是我贤德(鲁襄公七年,韩厥致仕,荀罃代替韩厥统率中军,士丐辅助荀罃。士丐今欲推辞,故谓当时之选用,不是自己贤能),请让我跟从荀偃。”于是荀偃统率中军(代替荀罃),士丐辅佐他(职位跟原来一样)。晋君派韩起统率上军,韩起辞谢而推荐赵武。晋君又派栾黶做上军帅(因为赵武地位卑微,所以晋君没有接受,另外任命栾黶),栾黶也辞谢说:“臣下不及韩起,韩起愿让赵武居上位,君王还是听从他的意见吧。”于是晋悼公派赵武统率上军(赵武自新军帅跃升四级),韩起辅佐他(职位跟原来一样)。使栾黶统率下军,魏绛辅佐他(栾黶职位也跟原来一样。魏绛自新军佐升一级)。晋国的百姓因此和顺,诸侯也顺从和睦。君子说:“谦让,是礼的根本。范宣子(即士丐)谦让中军帅,其下属将佐也都 谦让。栾黶虽然骄恣放纵,也不敢违背。晋国因此太平,好几代都蒙受利益。这是由于效法善行的缘故啊(刑,效法)!在上位者效法善行,百姓就安定和平,岂能不致力于此呢!当天下太平的时候,君子崇尚贤能并对下属谦让(有能力的人处在下位,地位显要的人对他们尊崇且谦让),在下位的人努力事奉其上位的人,因此上下有礼,而邪恶之人被废黜远贬,都是由于不相互争夺的缘故,这叫做美德。到天下动乱的时候,在上位者夸耀自己的功劳以凌驾于在下位的人(加,侵犯欺侮。君子,指在位者),下位的人夸耀自己的才能以凌驾于在上位者(冯,凌驾。自己称扬自己的才能为伐),因此上下无礼,动乱和祸害并生,都是由于竞相夸耀自己的缘故(竞相自己赞美褒扬自己),这就是昏乱而无仁德。国家的衰败,常常是由此造成的(《左传》指出了晋国之所以昌盛兴旺的原因)。”

十四年 [427] ,卫献公 [428] 戒孙文子、宁惠子食 [429] ,敕 [430] 戒二子,欲共宴食。日旰 [431] 不召,旰,晏也。而射鸿于囿。二子怒。公使子蟜、子伯、子皮,与孙子盟于丘宫 [432] ,孙子皆杀之。三子,卫群公子也。公出奔齐,师旷 [433] 侍于晋侯,师旷,子野。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 [434] 。若困民之主 [435] ,匮神之祀 [436] ,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 [437] 。有君而为之贰,贰,卿佐。使师保之,勿使过度 [438] ,善则赏之 [439] ,赏,谓宣扬之也。过则匡之,匡,正。患则救之,救其难也。失则革之 [440] 。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补其愆过,察其得失。史为书,谓大史君举必书。瞽为诗 [441] ,为诗以风刺。工诵箴谏 [442] ,工,乐人也。诵箴谏之辞。大夫规诲,规正、谏诲其君。士传言 [443] ,闻君过失,传告大夫。庶人谤 [444] ,庶人不与政,闻君过,得从而诽谤 [445] 。商旅于市 [446] ,旅,陈也。陈其货物,以示时 所贵尚也。百工献艺。献其伎艺,以喻政事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 [447] 于民上,肆,放也。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传言师旷能因问尽言也。

译文

鲁襄公十四年,卫献公告请孙文子、宁惠子一起吃饭(戒二人食,即告请二人一起进餐)。可等到时间很晚了,卫献公还不召见(旰,晚),反而在林苑中射鸿雁。两人都很生气。卫献公派子蟜、子伯、子皮三人与孙文子在丘宫立誓缔约,孙文子把他们都杀了(子蟜、子伯、子皮三人都是卫国国君的儿子)。于是卫献公逃亡到齐国。乐师师旷侍立在晋悼公身边(师旷,子野)。晋悼公说:“卫国人赶走他们的国君,不也太过分了吗?”师旷回答说:“或许是他们的国君太过分了。贤良的国君养育臣民如同自己的子女,像天一样庇护百姓,像地一样容纳百姓。百姓尊奉国君,热爱他如同热爱父母,敬慕他如同敬慕日月,尊敬他如同尊敬神灵,畏惧他如同畏惧雷霆,怎么可能赶走他呢?国君,是祭祀神灵的主祭人,是百姓的希望。如果国君使百姓生计困难,对神灵的祭祀匮乏,则百姓绝望,国家无人治理,那要国君有什么用呢?不赶走又该怎么做?上天养育百姓并为他们设立国君,让他来管理他们,从而不使他们失去生计。有了国君,又为其设立卿佐(贰,卿佐),让卿佐辅佐他,不使国君超越常度,有善举则宣扬(赏,谓宣扬),有错误则匡正(匡,匡正),有灾难则救助(救其危难),无道则更改。自国君以下,各有父兄子弟来观察补救其政令得失(补指补救其过失,察指考察其政令得失)。太史记录国君的言行举动(意思是太史国君的言行举动一定记录下来),乐师撰写诗讽谏国君(撰写诗以讽刺),乐工诵读规戒劝谏的文词(工,乐工,念诵规戒劝谏的文词),大夫规正开导(规正谏诲国君),士子闻君过失传告大夫(闻君过失,传告其言于大夫),庶人闻君过则诽谤(庶人不参与政治,听到君主的过失,可以议论诽谤),商人在集市上陈设国君所喜好的物品(旅,是陈列的意思),陈列货物,以显示当时人崇尚的物品;各行各业的工匠都各自通过他们的方式来表达意见(献其伎艺,以譬喻政事)。上天爱民之情甚深,难道会让一个人在百姓头上胡作非为(肆,放纵),以放纵其邪恶,从而背弃其生养万物的大德吗?上天一定不会这样的(《左传》的意思是师旷能凭借询问畅所欲言,毫无保留)。”

十五年 [448] ,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 [449] ,子罕不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 [450] ,玉人,能治玉者。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 [451] 。”稽首 [452] 而告曰:“小人怀璧 [453] ,不可以越乡 [454] ,言必为盗所害。纳此以请死 [455] 。”请免死。子罕置诸其里 [456] ,使玉人为之攻 [457] 之,攻,治也。富而后使复其所 [458] 。卖玉得富。

译文

鲁襄公十五年,宋国有人得到美玉,要献给子罕。子罕不接受。献玉者说:“拿给玉工看过(玉人,指能治玉者),玉工认为是块宝玉,所以才敢进献。”子罕说:“我把‘不贪’看作宝物,你把玉石看作宝物。如果你把玉石送给我,我们两人就都丧失了宝物,倒不如各人保有自己的宝物。”献玉者叩头求子罕说:“小人怀藏玉璧,不敢带着它走过乡里(意思是一定会被盗贼所杀害),把它献给您是为求免于一死的(请求免于一死)。”于是子罕把献玉者安置在自己的乡里,请玉匠给他雕琢(攻,治),直到献玉者卖玉致富之后,才让其回家(卖玉得财物致富)。

二十一年 [459]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 [460] 。庶其,邾大夫也。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 [461] ,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 [462] ?”诘,治也。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 [463] 。”季孙曰:“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 [464] ,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 [465] ?”吾,谓国中也。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将何以能?庶其窃 [466] 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使食漆,闾丘也。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 [467] ,其次,皂牧舆马 [468] ,给其贱役,从皂至牧。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酒濯其心 [469] ,壹以待人 [470] ,轨度其信 [471] ,可明征也 [472] ,征,验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 [473] 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 [474] ,又可禁乎?”

译文

鲁襄公二十一年,邾国大夫庶其带着漆邑、闾丘邑逃奔鲁国(庶其,邾国大夫),季武子把鲁襄公的姑母嫁给他做妻子,他的随从人员也都有赏赐。这期间鲁国出现了很多盗贼。季武子对臧武仲说:“您为什么不惩治盗贼呢(诘,惩治)?”臧武仲回答说:“不可以查办,我也没有能力查办。”季武子说:“您身为司寇,务必除去这些盗贼,怎么说没有能力查办呢?”臧武仲说:“您把国外的盗贼招到鲁国并礼待他们,还怎么禁止我们国内的盗贼呢(吾,指鲁国国内)?您身为正卿,却招来外边的大盗,又让我惩治国内的盗匪,我怎么能够办到呢?庶其偷盗了邾国的城邑前来我国,您竟把姬氏嫁给他为妻,而且又赠给他封邑(让庶其赖漆、闾丘而邑以为生),甚至连他的随员也都各有赏赐。像这种大盗,您竟把国君的姑母姬氏下嫁给他做妻子,又给他城邑作为礼待,对他的随从都赏赐了奴仆车马(供给其贱役,从皂隶到牧人),连最卑下的侍者都赏赐给衣裳、佩剑。这分明是在奖赏盗贼。既然奖赏又要除去他们,恐怕很难吧!下官也听说过,居于上位的人洗涤他的心地,以诚待人,前后一致,言行诚信而合于轨范法度,这些都做到了,并且获得百姓的信任(征,征验),然后才可以治理百姓。居上位者的所作所为,百姓会趋向效法。居上位者所不做的事,而百姓有人做了,因此加以惩罚处分,就没有谁不敢不加以警戒。若居上位者所做的,百姓也有人做了,这乃是势所必然的,又怎能禁止得了呢?”

晋栾盈 [475] 出奔楚,宣子 [476] 杀羊舌虎 [477] ,栾盈之党。囚叔向 [478] 。乐王鲋 [479] 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不应。乐王鲋,晋大夫乐桓子。其 人皆咎,叔向曰:“必祁大夫 [480] 。”祁大夫,祁奚。室老 [481] 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救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何为也?”叔向曰:“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 [482] ,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483] 。’言德行直则天下顺也。夫子觉者也。”觉,较然正直。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 [484] 。”言叔向笃亲亲,必与叔虎同谋。于是祁奚老矣,老,去公族大夫。闻之,乘驲 [485] 而见宣子,曰:“《诗》云:‘惠我无疆,子孙保之 [486] 。’言文武有惠训之德,加于百姓,故子孙保赖之。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 [487] ,以劝能者。今壹 [488] 不免其身,壹,以弟故。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 [489] ,言不以父罪废其子也。管、蔡为戮,周公右王 [490] 。言兄弟罪不相及也。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乎?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悦,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 [491] 。共载入见公也。不见叔向而归 [492] ,言为国,非私叔向也。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不告谢之,明不为己。

译文

晋国的栾盈逃奔楚国,范宣子杀了羊舌虎(羊舍虎是栾盈的朋党),同时囚禁了叔向。乐王鲋去看望叔向,说:“我去为您请求免罪好吗?”叔向没有回答他(乐王鲋,晋大夫乐桓子)。手下的人都责怪叔向。叔向说:“能救我的只有祁大夫(祁大夫,祁奚)。”叔向的老管家听到这事,就说:“乐王鲋向国君说的话,国君没有不照准的。他去请求赦免您,您却不答应。这些是祁大夫所做不到的,而您说一定要他去办,这是为什么呢?”叔向回答说:“祁大夫举荐贤人,对外不因为有私仇而遗弃,对内也不因为是亲属而避嫌不举荐,难道唯独会遗忘我吗?《诗经》说:‘德行正直无私,四方的人都会顺从他(意思是德行正直,则天下顺从)。’祁大夫就是正直无私的人啊(觉,显然正直)。”晋平公向乐王鲋询问叔向的罪过,乐王鲋回答说:“叔向不会遗弃他的兄弟羊舌虎的,同谋的事恐怕是有的吧(意思是叔向笃爱亲属,必定与叔虎同谋)!”当时祁奚已告老在家(老,指辞去公族大夫之职),听到这事,就乘坐驿站的传车去拜见范宣子,说:“《诗经》说:‘赐给我无穷的恩 惠,子孙将永远保持它(诗的意思是周文王与周武王有仁爱教诲之德,施及百姓,故子孙保持且得益于此)。’叔向有谋略而少过错,仁爱教诲百姓而不知疲倦,他是国家稳固的柱石,即使他的十代子孙有过错也要给予宽赦,以勉励贤能之士。如今,仅仅因其弟羊舌虎的缘故而使其自身不能免于难(壹,指因为弟弟的缘故),这等于要抛弃国家的柱石,这不也是很糊涂吗?古时鲧被流放而其子夏禹被起用(意思是不因父亲的罪愆废弃其子),管叔、蔡叔被惩罚而其兄周公仍辅佐周成王(意思是兄弟罪愆不相牵涉)。依此,为什么要因羊舌虎之罪而囚禁叔向,抛弃国家的忠臣呢?只要您肯行善政,谁敢不努力?为什么要多杀人呢?”范宣子听了祁奚这番话非常高兴,便和祁奚共乘一辆马车,用这些话劝谏晋平公,从而赦免了叔向(共同乘坐马车入朝谒见晋平公)。之后祁奚没有去见叔向就自己回去了(意思是为了国家,而不是偏爱叔向),叔向也没有向祁奚道谢就去朝见晋平公(叔向不向祁奚表示感谢,明白祁奚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

二十三年 [493] ,孟孙 [494] 恶臧孙 [495] ,季孙 [496] 爱之。孟孙卒,臧孙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 [497] 曰:“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志相顺从,身之害。孟孙之恶我,药石也 [498] 。志相违戾,犹药石疗疾。美疢不如恶石 [499] ,夫石犹生我 [500] ,愈己疾也。疢之美,其毒滋多 [501] 。孟孙死,吾亡无日 [502] 矣。”

译文

鲁襄公二十三年,孟庄子厌恶臧武仲,但季武子喜爱他。孟庄子死了,臧武仲进门哭吊,十分哀痛,流了很多眼泪。出门后,他的车夫说:“孟庄子生前厌恶您,您却悲痛成这样。如果季武子死了,您将悲痛成什么样子呢?”臧武仲回答说:“季武子喜欢我,犹如使我没有痛苦地患上热病(志意相投,顺从己意,是自身的祸患);孟庄子厌恶我,犹如是治愈我疾苦的药石(志意相违背,如同药石治疗疾病)。没有痛苦的热病不如使人痛苦的药石。药石还能治病,使我活下去(能治好自己的疾病);患热病而不知痛苦,它的毒害就更深了。如今孟庄子死了,我的死期便不远了。”

二十五年 [503] ,齐棠公 [504] 之妻,东郭偃 [505] 之姊也。棠公,齐棠邑大夫。棠公死,武子 [506] 取 [507] 之。武子,崔杼。庄公通焉 [508] ,骤如崔氏 [509] ,崔杼杀庄公,晏子 [510] 立于崔氏之门外,闻难而来。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 [511] 。”言己与众臣无异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自谓无罪。曰:“归乎?”曰:“君死安归?言安可以归也。君民者,岂以陵人?社稷是主 [512] 。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 [513] 。言君不徒居民上,臣不徒求禄,皆为社稷也。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谓以公义死亡也。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 [514] ?”私暱,所亲爱也。非所亲爱,无为当其祸。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 [515] ,以公尸枕己股。兴,三踊而出 [516] 。

译文

鲁襄公二十五年,齐国棠公的妻子是东郭偃的姐姐(棠公,齐棠邑大夫)。棠公死后,崔武子就娶了棠公之妻棠姜(武子,指崔杼)。齐庄公与棠姜私通,频繁地到崔家去。崔武子因此杀死了齐庄公。晏子站立在崔家的门外(闻难而来),他手下的人说:“要殉死吗?”晏子说:“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国君吗?我为什么要去殉死(意思是自己与众臣没有差别)?”手下的人说:“要逃亡吗?”晏子说:“是我的罪过吗?我为什么逃亡(自认为没有罪过)?”手下的人说:“要回去吗?”晏子说:“国君死了,我怎能回去呢(意思是怎么可以回去)?作为百姓的国君,难道只是要他来凌驾于百姓头上的吗?是要他来掌管国家的。作为国君 的臣子,难道只是为了自己的俸禄?是要他养护国家的(意思是国君不仅仅处在百姓之上,臣下不仅仅求取俸禄,都是为了国家)。所以,如果君主为国家而死,臣子则可为其殉死;假如君主为国家而流亡,臣子则可随其流亡(说的是为了国家的大义而或殉死或流亡)。如果君主因为自己作恶而死,或为自己私事而逃亡,那么若不是他个人所宠爱的人,谁敢殉死或逃亡,来承担共同作恶的责任呢(私暱,指所亲近喜爱的人。不是所亲近喜爱的人,没有人帮助承担他的罪过)?”崔家开了大门,晏子进去,以庄公尸体枕自己的大腿而痛哭(以庄公尸体枕自己的大腿),哭罢站起,顿足三次后,走出崔家。

晋程郑 [517] 卒,子产 [518] 始知然明 [519] 。前年,然明谓程郑将死,今如其言,故知之。问为政,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鸇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大叔 [520] ,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蔑,然明名。今吾见其心矣 [521] 。”

译文

晋国程郑死了,子产才真正了解然明(一年前,然明便知程郑将死,现在如他所言,因此才真正了解)。子产向然明询问为政之道,然明回答说:“把百姓看作子女一般。见到不仁者,就惩罚他,就像老鹰、鸇鸟追赶小鸟那样迅猛不容情。”子产很高兴,把这些话告诉子太叔, 并且说:“往日我只看到然明的面貌丑恶(蔑,然明的名字),现在我看到他的内心很有见识。”

二十六年 [522] ,初,楚伍参 [523] 与蔡太师子朝 [524] 友,其子伍举 [525] 与声子 [526] 相善。声子,子朝子也。伍举,椒举也。伍举奔晋,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才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杞、梓,皆木名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言楚亡臣多在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 [527] ?”夫,谓晋也。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归生,声子名也。曰:‘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 [528] 。’赏僭,则惧及淫人 [529] ;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无善人,则国从之 [530] 。从,亡也。《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531] 。’无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532] 。’惧失善也。逸书也。不经,不用常法。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乐行赏,而惮用刑也。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顺天时。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饫,厌也。酒食赐下,无不餍足,所谓加膳也。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 [533] ,不举则彻乐,不举盛馔也。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无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 [534] ,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疗,治也。所谓楚人不能用其材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 [535] ,在文十四年。晋人以为谋主。绕角之役 [536] ,楚师宵溃。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谮雍子,君与夫人不善是也。不是其曲直。雍子奔晋,晋人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在元年。楚失东夷,则雍子之为也。楚东小国,见楚不能救彭城,皆叛也。子反与子灵争夏姬 [537] ,子灵,巫臣。子灵奔晋,晋人以为谋主。通吴于晋,教吴叛楚,楚疲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事见成七年。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 [538] ,晋人以为谋主。鄢陵之役 [539] ,在成十六年。楚 师大败,王夷师熸 [540] 。夷,伤也。吴。楚之间谓火灭为熸。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者。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汝实遣之 [541] !’惧而奔郑,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 [542] 。以举才能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

译文

鲁襄公二十六年,当初,楚国的伍参和蔡国的太师子朝为友,伍参的儿子伍举和子朝的儿子声子也互相友好(声子,子朝的儿子。伍举,即椒举)。伍举逃往晋国。声子出使晋国,回来后又到楚国去,令尹子木与他谈话,说:“晋国大夫和楚国大夫谁更贤能?”声子回答说:“晋国的卿不如楚国,晋国的大夫却贤能,都是做卿的人才。就像杞木、梓木、皮革,都是从楚国运去的(杞、梓,都是树木的名字)。楚国虽然有人才,实际上却被晋国所用(意思是楚国逃亡之臣多在晋国)。”子木说:“难道他们没有同宗和姻亲可用吗(夫,指晋国)?”声子回答说:“虽有同宗和亲戚,但任用的楚国人才确实很多。归生听说(归生,即声子的名字),善于治理国家者,赏赐不过分,刑罚不滥用。赏赐过分,就怕赏及恶人;刑罚滥用,就怕伤及好人。如果不幸赏罚过当,那么宁可赏赐过分,也不可滥用刑罚。与其伤害而失掉贤人,宁可让坏人得利。没有贤人,国家就会随之衰败(从之,意为随之衰败)。《诗经》说:‘贤人不在了,国家就遭祸殃。’这是由于失去贤人的缘故。所以《夏书》说:‘与其错杀无辜,宁可失之于不用常法。’就是害怕失去贤人(所引用的这句话出自《逸书》。不经,不用常法)。古代治理百姓的人,乐于赏赐而畏惧用刑(劝赏乐于赏赐;刑,畏惧用刑),体恤百姓而从不倦怠。赏赐多在春夏时节举行,用刑多在秋冬时节进行(顺应天时)。因此将要行赏 时就为此增加膳食,加膳则赐以丰盛的酒食(饫,饱足。酒食赏赐臣下,没有不饱足的,这就是所谓加膳),以此可知其乐于赏赐;将要行刑时就除去盛馔,除去盛馔就会偃息声乐(不举,指除去盛馔),由此可知他畏惧动用刑罚的;早起晚睡,日夜亲理政务,由此可知他忧虑人民的疾苦。这三种表现,是礼制的基本纲纪。有了礼制就不会失败。现在楚国滥用刑罚的现象很多,大夫们逃亡到四方各国,而做了他国的主要谋士,来危害楚国,以至于不可救治了。这就是我所说的楚国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才(疗,救治。所谓不能,所谓楚人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才)。如子仪叛乱时,析公逃亡到晋国(在文公十四年),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在绕角战役中,晋人听从了析公的谋略,使楚军连夜溃逃。楚国失掉中原,就是析公所造成的。又如,雍子的父亲和哥哥诬陷雍子,国君与大夫不辨是非曲直(不善是,不辨是非曲直),雍子逃奔到晋国,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彭城之战,楚军连夜溃逃,晋国攻下彭城并将其归还宋国(在鲁襄公元年)。楚国丧失了东夷,就是雍子所造成的(楚国东边小国看到楚国不能救彭城,都背离了楚国)。子反与子灵争夺夏姬(子灵,巫臣),子灵逃奔到晋国,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使吴国和晋国往来通好,教唆吴国背叛楚国,使得楚国疲于奔命,至今仍是楚国的祸患,这是子灵所造成的(事见成公七年)。若敖氏叛乱时,伯贲的儿子贲皇逃奔到晋国,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鄢陵战役时(在成公十六年),楚军大败,国君受伤,军队士气不振(夷,受伤。吴、楚之间把火灭叫做熸)。郑国背叛,吴国兴起,楚国失去诸侯信任。这都是贲皇造成的。”子木说:“你说的这些都对。”声子说:“现在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伍举娶了申公子牟的女儿,子牟因罪逃亡,国君和大夫对伍举说:‘实际上,是你送他逃亡的!’伍举害怕而逃往郑国,现在在晋国了。晋人将给他一个县作为封邑,禄秩与晋国上大夫叔向同等(拿伍举的才能和叔向相提并论)。他如果要谋害楚国,岂不成为楚国的祸患了吗?”子木听后很恐惧,告诉了楚康王。楚康王增加了伍举的官禄爵位请他回来复职。

二十七年 [543] ,宋向戌 [544] 欲弭 [545] 诸侯之兵,为会于宋。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 [546] 。甲在衣中,欲因会击晋。伯州犂 [547] 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也,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 [548] 。”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 [549] 。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 [550] 退,大宰,伯州犂。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 [551] 。求逞志而弃信,志其逞乎?信亡,何以及三 [552] ?”明年,子木死也。赵孟患 [553] 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也,若合诸卿,以为不信,必不捷 [554] 矣,非子之患 [555] 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 [556] ,济,成。必莫之与 [557] 也,安能害我!子何惧焉?”

译文

鲁襄公二十七年,宋国向戌想要消除诸侯之间的战争,在宋国举行会议。各国将要在宋国西门之外结盟,楚国人却在衣服里面穿上了铠甲(铠甲穿在衣服里面,是想要趁盟会攻击晋国军队)。楚国太宰伯州犁说:“会合诸侯的军队,却做不诚实的事,恐怕不可以吧?诸侯 寄望于楚国有信用,因此来顺服。如果楚国不诚信,这就抛弃了使诸侯来顺服的条件了。”伯州犁坚决请求都脱掉铠甲。子木说:“晋国与楚国之间不守信用已经很久了,只要事情对我们有利就行了。如果能使意愿达成,哪里用得着讲信用?”伯州犁退下去(太宰,指楚国太宰伯州犁),对人说:“令尹将要死了,活不到三年。只求达成意愿而抛弃诚信,那意愿能达成吗?信用丧失,怎么能活到三年(明年子木死亡)?”赵武担忧楚人暗穿铠甲,就把这事告诉了叔向。叔向说:“这有什么危害?普通的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如果会合诸侯的卿,而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就必然不会成功,您不用担忧。以诚信召集人,却又用虚伪求取成功(济,成功),必然没有人亲附他,又怎能危害我们呢?您何必那么恐惧呢?”

宋左师 [558] 请赏,曰:“请免死之邑 [559] 。”欲宋君称功加厚赏,故谦言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 [560] ,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静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 [561] ,金、木、水、火、土也。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圣人以兴,谓汤武。乱人以废 [562] ,谓桀纣。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 [563] ,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削赏左师之书。左师辞邑。

译文

宋国左师向戌请求封赏,说:“臣下侥幸得免一死,请求君王赐予城邑(想让宋国君主称扬他的功绩并加以厚赏,故自谦地说‘免死之邑’)。”宋平公赐给他六十个城邑。他把封赏的文书拿给子罕看,子罕说:“凡是诸侯小国,都受晋、楚两国的武力威胁。他们因为畏惧而上下慈爱和睦,慈爱和睦而后能安定他们的国家,从而来事奉大国,因此能够生存。如果没有威胁,这些小国就会骄纵,骄纵就会发生混乱,发生混乱就必定会被灭亡。这就是亡国的原因。上天生成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五材,指金、木、水、火、土),民众全部都使用,废弃任何一种都不可以,又有谁能够废除军队呢?军队的设置已经很久了,是用来威慑不轨而显扬文德的。圣人因军队而兴起(圣人,谓汤、武),暴君因军队而衰败(乱人,谓桀、纣)。国家或衰败或兴盛、或生存或灭亡,以及或糊涂或明智的策略,都是由于军队的存在而出现,而您却谋求取消它,这不是欺骗吗?用欺骗的办法去蒙蔽诸侯,没有比这罪过再大的了!没有受到惩治就不错了,却还要求赏赐,真是贪得无厌到极点了。”子罕削去文书上的字而后把它扔在地上(删去赏赐左师城邑的文书上的字)。向戌就辞去了封邑。

二十九年 [564] ,吴公子札 [565] 来聘 [566] ,见叔孙穆子 [567] ,曰:“子其不得死 [568] 乎?不得以寿死也。好善而不能择人 [569] 。吾子为鲁宗卿 [570] ,而任其大政,不慎举 [571] ,何以堪之?祸必及子焉。”昭四年,竖牛作乱。

译文

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国的公子季札来鲁国聘问,见到叔孙穆子,对他说:“您恐怕不得善终吧(不得寿终正寝)!您喜欢善良但不能鉴察人的品行才能而选用贤人。您身为鲁国宗室的卿大夫,现担当国家政务,却不慎重举拔贤人,怎么能胜任呢?灾祸必然会落到您身上(昭公四年,竖牛作乱,叔孙穆子死于乱中)。”

三十年 [572] ,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蔿掩 [573] 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 [574] ,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 [575] ,偏,佐也。而王之四体也 [576] 。绝民之主,去身之偏,刈王之体 [577] ,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 [578] !何以得免!”为昭十三年弑灵王传。

译文

鲁襄公三十年,楚国令尹公子围杀了大司马蒍掩,夺取了他的家产。申无宇说:“王子围必定不能免于祸难。贤良的人,是国家的支 柱。王子身为楚国宰相,应该培养扶植贤良的人,现在反而虐杀他们,这是危害国家呀。何况司马是令尹的副职(偏,副职),更是国君的手足。王子锯断国家的支柱,除去自己的辅佐,斩去国君的手足,而危害他的国家,没有比这更大的不祥了!他怎么能免于祸难(《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了楚灵王因国内变乱走投无路而自杀之事)?”

郑子皮授子产政 [579] ,子产使都鄙有章 [580] ,国都及边鄙,车服尊卑,各有分部也。上下有服 [581] ,公卿大夫,服不相逾。田有封洫 [582] ,封,疆也。洫,沟也。庐井有伍 [583] 。庐,舍也。九夫为井,使五家相保也。大人 [584] 之忠俭者,谓卿大夫。从而与 [585] 之;泰侈 [586] 者,因而毙 [587] 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 [588] 而褚 [589] 之,褚,畜也。奢侈者畏法,故畜藏也。取我田畴而伍 [590] 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并畔为畴。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 [591] 之。殖,生也。子产而死,谁其嗣 [592] 之?”嗣,续也。

译文

郑国子皮把国政交付给子产,子产使国都和边邑诸事各有区别(国都及边鄙车服位分的高低,各有区别),上下尊卑各有制度(公卿大夫制度不相逾越),田地有疆界和沟渠(封,边界。洫,田间水道),五家相保编为一伍(庐,房屋。九夫为井。有伍,即使五家相保)。卿大夫之中忠贞俭朴的(大人,指卿大夫),就给以适当奖励;骄纵奢侈的大夫,就依法予以惩办。子产执政一年,众人唱道:“把我的衣帽储藏起来(褚,积储。奢侈者惧怕犯法,故积蓄储藏),丈量我的耕地征收田税。谁去杀子产,我愿意帮忙(聚合田界为耕地)。”到了第三年,众人唱道:“我有子弟,子产来教诲;我有田地,子产使之增产(殖,增产)。子产如果死了,谁能继承他(嗣,继承)?”

三十一年 [593] ,郑人游于乡校 [594] ,校,学之名也。以论执政。论其得失。然明 [595] 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患人于中谤议国政。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 [596] ,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为忠善,则怨谤息也。不闻作威以防怨 [597] 。欲毁乡校,即作威也。岂不遽止 [598] ,然犹防川也。遽,畏惧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 [599] ,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 [600] ,道,通。不如吾闻而药之。”以为己药石。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 [601] ,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译文

鲁襄公三十一年,郑国人在乡间学校游聚(校,学习场所的名称),议论执政者的得失(论执政,指议论执政者的得失)。郑大夫然明对子产说:“废除乡校,怎么样(担心人们在学校中谤议国政)?”子产回答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人们早晚劳作归来到学校游聚,议论执政者施政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推行;他们厌恶的,我就修改它。他们是我的老师呀!为什幺要废除它?我听说忠诚善良能止息怨谤(用忠诚善良,那么怨恨非议就能止息),不曾听说利用威权滥施刑罚来防止怨恨的(欲废除乡校,就是作威)。靠威势难道不能迅速制止怨言吗?可是那就像防堵洪水一样(遽,畏惧),一旦堤岸大决口而造成危害,伤害到的人必然很多,我将不能挽救。不如开个小的口子来疏通水流(道,疏通),不如让我把听到的群众的议论作为纠正施政弊病的良药(作为自己的药石)。”然明说:“我从今天(交谈)之后了解到您确实是可以事奉的,(像我这样的)小人实在没有才能。如果按您说的去做,郑国确实将仰仗您,又岂是我们这些大臣呢?”孔子后来听说了这件事,说:“从这件事看来,有人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

郑子皮欲使尹何 [602] 为邑 [603] ,为邑大夫。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尹何年少。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愿,谨善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夫,谓尹何。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以政与之。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多自伤。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 [604] ,敢不尽言!子有美锦 [605] ,不使人学制 [606] 。制,裁。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 [607] ,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 [608] ?言官邑之重,多于美锦。侨闻学而后入政 [609] ,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 [610] ,贯,习也。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 [611] ?”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远而慢之 [612] 。慢,易。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 [613] ,我曰:‘子为郑国,我为 [614] 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知谋虑不足谋其家。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不同也,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 [615] 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传言子产之治,乃子皮之力。

译文

郑国子皮想让尹何到其封邑做大夫(做封地大夫)。子产说:“尹何年少,不知道能否胜任(少,指尹何年少)?”子皮说:“他谨慎善良,我喜欢他,他不会背叛我的(愿,谨慎善良)。让他去学习,他就更懂得治理(的方法)了(夫,指尹何)。”子产说:“不行。喜爱一个人,总希望有利于他。现在您喜爱一个人,就把政事交给他(以政,把政事交给他),犹如不会拿刀就让他去割宰,其受伤必然很多(多自伤)。您喜爱他,不过是伤害他罢了,这样谁还敢求得您的喜爱?您对于郑国来说,好比房屋的栋梁,栋梁折断,椽子就会崩毁,我也将会被压在底下,怎敢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假使您有美丽的彩绸,不会给人拿去学着裁剪(制,裁制)。重要的官位、大的封邑,是自身得以庇护的处所,却让初学者去治理。它与美丽的彩绸相比,不是重要得多吗(意思是官邑的重要,远远大于美锦)?我只听说学习以后确实有能力方能从政,没听说通过执政来学习的。如果真这样做,一定有害处。就像打猎,只有射箭驾车熟练了,才能捕获禽兽(贯,熟悉、通晓)。如果未曾登车射箭就驾车射猎,则唯恐失利、车翻人压,哪里还有工夫想着打获猎物呢?”子皮说:“说得好啊!我真不聪明。我听说君子致力于了解远大的事情,小人致力于关注短浅的事情。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要慎重;官职、封邑是用来庇护自身的,我却疏忽而轻视它(慢,轻视)。没有您的劝说,我还不知道这些道理。往日我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家族以便得到庇护,这也可以。’今日(交谈)之 后才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治家(自己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治家)。从今,即使是我的家事,也请求听从您的意见去办理。”子产说:“人心各不相同,正像其容貌各不相同一样。我怎敢说您的容貌像我的容貌呢?不过我心里认为有危险,也就把它告诉您了。”子皮认为子产忠诚,所以把国政全部托付给他。子产因此能够治理郑国(《左传》的意思是,子产的政绩背后是子皮的功劳)。

卫侯 [616] 在楚,北宫文子 [617] 见令尹围 [618] 之威仪 [619] ,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 [620] 。言语瞻视,行步不常。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 [621] ,令尹其将不免乎?”公曰:“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 [622] 。’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 [623] 。”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 [624] 。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625] 。’棣棣,富而闲也。选,犹数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 [626] ,逸书。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627] 。’言则而象之。言文王行事,无所斟酌,唯在则象上天。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 [628] ,可谓爱之矣。文王伐崇 [629] ,再驾而降为臣,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三旬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蛮夷帅服,可谓畏之矣。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矣。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 [630] ,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 [631] ,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译文

卫襄公在楚国访问时,北宫文子看见令尹王子围的言行举止,对卫襄公说:“令尹很像国君,他另有野心(言语外观行走异常)。虽然野心能得逞,但也不得善终。《诗经》说:‘万事都有个开头,但 很少有好的结尾。’善终确实很难,令尹恐怕也不能幸免吧!”卫襄公说:“您是怎么知道的?”北宫文子回答说:“《诗经》上说:‘威严的仪容,举止言谈恭敬谨慎,是百姓效法的准则。’令尹没有这样的威仪,百姓就没有榜样。百姓所不愿效法的人,而高居百姓之上,就不能善终。”卫襄公说:“说得好啊!那什么叫威仪呢?”北宫文子回答说:“有威严而使人敬畏的叫‘威’,言谈举止可让人效法的叫‘仪’。国君有国君的威仪,他的臣子就会敬畏而爱戴他,把他作为准则并仿效之,所以能保有他的国家,让好名声长存于世。臣子有臣子的威仪,他的下属就会敬畏而爱戴他,所以能保有他的官职,从而保住他的家族,使家族和顺。以此类推,都是如此,所以上下能相互团结。《卫诗》说:‘仪容举止雍容娴雅,不可胜数(棣棣,指多而熟习。选,计算的意思)。’是说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都各有威仪。《周书》列举周文王的德行(逸书)。说:‘大国敬畏他的力量,小国怀念他的恩德。’是说既敬畏又爱戴他。《诗经》说:‘不任意妄为,只须顺随天地的法则。’这是说文王以此为准则而仿效之(言文王行事无所斟酌,唯在效法上天)。殷纣王囚禁文王七年,各诸侯都跟随文王去坐牢,可说是敬爱他。文王攻打崇国,发兵两次,崇国就降服为臣(文王听说崇国政德混乱,于是发兵征讨,过了三十天崇国还不投降,他便退兵回国,修明道德教化,并再次征讨,营垒如旧而崇自服),落后地区相继归服,可说是敬畏他呀!文王的功业,天下人赞诵而歌舞,可说是以他为准则了!文王的德行,至今还作为法则,可说是仿效他。这都是因为文王有威仪的缘故。所以君子在位时能使人敬畏,施惠于人使人敬爱,进退可作为法度,与人交往可作为准则,仪容举止足以观赏,待人处事可以效法,道德品行可以学习,声音气度使人高兴,动作斯文雅典,说话条理分明。用这些来对待下属,就叫做有威仪。”

注释

[1] 宣公:即鲁宣公,鲁文公之子,母亲为敬嬴。在位十八年,谥“宣”。​​​​​​​​​

[2] 二年:鲁宣公二年。农历甲寅年,公元前607年。周匡王六年。​​​​​​​​​

[3] 公子归生(公元前7世纪—公元前599年):郑国执政大夫,字子家。​​​​​​​​​

[4] 伐:征讨,攻打。​​​​​​​​​

[5] 华元:子姓,华氏,宋国右师,六卿之首。历事宋昭公、宋文公、宋共公、宋平公。前后执政约四十年。父亲华御事,儿子华阅、华臣。​​​​​​​​​

[6] 御:抵御。​​​​​​​​​

[7] 将战:临近作战时。​​​​​​​​​

[8] 食士:给士兵吃。​​​​​​​​​

[9] 御:驾车的人。​​​​​​​​​

[10] 羊斟:春秋时宋人。​​​​​​​​​

[11] 与:给予。​​​​​​​​​

[12] 及:到了。​​​​​​​​​

[13] 畴昔:以前,昨日。​​​​​​​​​

[14] 政:做主。​​​​​​​​​

[15] 与:介词。把,将。​​​​​​​​​

[16] 晋灵公:晋国国君,文公之孙,襄公之子,名夷皋。在位十四年。即位时尚抱在其母穆嬴怀中,此时不过十六七岁,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

[17] 厚敛:重征赋税。敛,征税。​​​​​​​​​

[18] 雕墙:为宫殿雕花,彩绘。泛指生活奢侈。雕,画也。​​​​​​​​​

[19] 避丸:躲避弹子。​​​​​​​​​

[20] 宰夫:厨师,负责国君膳食。​​​​​​​​​

[21] 胹熊蹯不熟:煮熊掌没有煮烂。胹,音而,烹煮。蹯,音凡,兽足掌。​​​​​​​​​

[22] 置诸畚:把宰夫的尸体肢解了放在筐子里。置,放置、安置。畚,音本,用草绳或竹篾编织的盛物器具。​​​​​​​​​

[23] 使妇人载以过朝:叫宫女顶着从朝堂经过。杨伯峻注:“《诗·周颂·缁衣》云:‘丝衣其紑,载弁俅俅。’郑玄笺云:‘载犹戴也。’此载字义当同,谓其 戴其畚以过朝也。”​​​​​​​​​

[24] 赵盾:赵衰之子,赵同、赵括、赵婴齐之兄。晋襄公七年为晋正卿,将中军,掌国政,前后二十年,为晋国名臣。谥宣子。下文中称其谥号。​​​​​​​​​

[25] 士季:士蒍之孙,字季,食邑于隋、范,故又称士会、隋会、范会、隋季。谥武,故又称隋武子、范武子。​​​​​​​​​

[26] 患:忧虑,担心。​​​​​​​​​

[27] 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如果我们两个人一同进谏晋君还不接受,就没人接替我们继续进谏了。《正义》曰:“言二人将欲相随入谏。士季谓盾曰:子是尊卿,今与子俱谏而不入,则莫之能继续为谏。会是卑卿,请先往谏,不入则子继之。”​​​​​​​​​

[28] 三进及溜,而后视之:士会入门向前行走一程,就伏地行见君之礼,灵公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士会再向前行走,入庭,再行礼;再前行,到了殿堂的屋檐下,灵公才不得不抬头对士会说话。及,到了。“溜”通“霤”,屋檐滴水处。《正义》曰:“溜,谓檐下水溜之处。入门伏而不省,起而更进,三进而及于君之屋溜。言迫于公之前也。”​​​​​​​​​

[29] 稽首:稽,音起,叩头。​​​​​​​​​

[30]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见《诗经·大雅·荡》,意谓万事无不有其开始,但很少能坚持到结束。即不能善始善终。靡,无,没有。鲜,少。​​​​​​​​​

[31] 夫如是:如此说来。夫,句首发语词,提起议论。是,此。​​​​​​​​​

[32] 社稷之固:国家就有保障。​​​​​​​​​

[33] 赖:得益,受益。《书·吕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孔颖达疏:“天子有善,以善事教天下,则兆民蒙赖之。”​​​​​​​​​

[34] 犹:副词。还,仍。​​​​​​​​​

[35] 骤谏:屡次进谏。骤,副词,屡次。​​​​​​​​​

[36] 患之:对此很厌恶。患,厌恶。​​​​​​​​​

[37] 锄麑:晋国力士,灵公使之为刺客。麑,音尼。​​​​​​​​​

[38] 贼:杀戮,杀害。​​​​​​​​​

[39] 辟:开启(门户)。​​​​​​​​​

[40] 盛服:谓服饰齐整。表示严肃端庄。这里指朝衣朝冠穿戴整齐。​​​​​​​​​

[41] 假寐:谓和衣打盹。​​​​​​​​​

[42] 民之主:晋国百姓的好大夫。主:对公卿大夫的敬称。《周礼·天官·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郑玄注引郑司农云:“主谓公卿大夫。”​​​​​​​​​

[43] 有一于此:在不忠、不信二者中有一项(罪名)。​​​​​​​​​

[44] 饮赵盾酒:请赵盾饮酒。​​​​​​​​​

[45] 伏甲:谓埋伏武士或甲兵。​​​​​​​​​

[46] 右:车右。古时车乘,位在御者右边的武士。​​​​​​​​​

[47] 趋登:碎步疾行进入殿堂。趋,古代的一种礼节,以碎步疾行表示敬意。​​​​​​​​​

[48] 三爵:三杯酒。爵,雀形酒杯。​​​​​​​​​

[49] 遂扶以下:接着把赵盾扶下殿。​​​​​​​​​

[50] 嗾:音叟,指使狗时口中所发的声音。做动词。正义曰:“《释畜》云:‘狗四尺为獒。’是大犬之名,以其使之噬盾。”​​​​​​​​​

[51] 夫 獒:那头猛犬。夫,代词,那。獒,高大凶猛的狗。​​​​​​​​​

[52] 搏:徒手搏斗。​​​​​​​​​

[53] 斗且出:与伏兵一边搏斗一边退出宫廷。斗,搏斗、战斗。​​​​​​​​​

[54] 攻:杀。​​​​​​​​​

[55] 未出山而复:山,指晋国边境的山。复,回来。​​​​​​​​​

[56] 大史:官名。此指晋国史官董狐。“大”通“太”。​​​​​​​​​

[57] 正卿:卿大夫之首。晋国正卿为国家最高长官,兼管军民,权力仅次于国君。​​​​​​​​​

[58] 反:通“返”。还归,回。​​​​​​​​​

[59] 贼:大逆不道之人。指赵穿。​​​​​​​​​

[60] 书法:古代史官修史,对材料处理、史事评论、人物褒贬,各有原则、体例,谓之“书法”。​​​​​​​​​

[61] 不隐:杜预注:“不隐盾之罪。”​​​​​​​​​

[62] 受恶:蒙受弒君之名。​​​​​​​​​

[63] 三年:鲁宣公三年。农历乙卯年,公元前606年。周定王元年。​​​​​​​​​

[64] 楚子:又称荆庄王。芈姓,熊氏,名旅(一作吕、侣)。郢都(江陵纪南城)人,楚穆王之子。春秋时期楚国最有成就的君主,春秋五霸之一。​​​​​​​​​

[65] 陆浑之戎:陆浑,在今河南省嵩县东北及伊川县境。戎,古族名,支系众,多游牧,部分从事农耕,其人有披发之俗。​​​​​​​​​

[66] 雒:通“洛”,水名。杨伯峻注:“今作洛水。”​​​​​​​​​

[67] 周疆:周王的边境。疆,国界、边界。​​​​​​​​​

[68] 定王:即周定王(?—公元前586年),姬姓,名瑜,周匡王之弟,东周第九代天子,公元前606年到公元前586年在位,在位二十一年而卒。​​​​​​​​​

[69] 王孙满:周大夫,周襄王孙,姬姓,名满。​​​​​​​​​

[70] 劳:慰劳。​​​​​​​​​

[71] 鼎:古代炊器,多用青铜或陶土制成。这里指相传夏禹铸的九鼎,历商至周,为传国的重器。后遂以指代国家政权和帝位。​​​​​​​​​

[72] 在德不在鼎:意谓鼎之轻重在于君王的德行如何,而不在鼎之本身。​​​​​​​​​

[73] 远方图物:远方的国家把山川奇异之物画成图像献给夏王。​​​​​​​​​

[74] 贡金九牧:九州的长官进贡青铜等金属。九牧,九州之长。​​​​​​​​​

[75] 铸鼎象物:用这些青铜铸造成鼎并把各种图像雕刻上去。​​​​​​​​​

[76] 神奸:能害人的鬼神怪异之物。​​​​​​​​​

[77] 魑魅罔两:音吃昧往两,鬼怪的统称。又作魑魅魍魉。​​​​​​​​​

[78] 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因此民无灾害,能上下协和,而受天佑。休:赐福,佑护。​​​​​​​​​

[79] 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如果君王德行美好清明,九鼎虽小,亦重而不可迁。即王权稳固。​​​​​​​​​

[80] 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如德行不好,奸邪无道,九鼎虽大,亦会轻易被迁走。奸回,奸恶邪僻。昏乱,昏庸无道、糊涂妄为。​​​​​​​​​

[81] 祚:音坐,此处作动词。赐,赐福,佑助。​​​​​​​​​

[82] 底止:终止。使固定,不变更。​​​​​​​​​

[83] 天命:古以君权为神授,统治者自称受命于天,谓之天命。​​​​​​​​​

[84] 四年:鲁宣公四年。农历丙辰年,公元前605年。周定王二年。​​​​​​​​​

[85] 若敖氏:若敖为楚武王之祖,名熊仪,时当西周之末,其后人以若敖为氏。子文、子良等都是若敖氏子孙,是楚国显赫之族。​​​​​​​​​

[86] 箴尹:官名,负责规谏。​​​​​​​​​

[87] 克黄:子扬之子,子文之孙。​​​​​​​​​

[88] 使:出使。​​​​​​​​​

[89] 其人:他左右的人。​​​​​​​​​

[90] 独:语助词,犹“其”,于疑问代词的前后,起强调作用。​​​​​​​​​

[91] 司败:官名,掌刑狱,相当于鲁、宋等国的司寇。​​​​​​​​​

[92] 十一年:鲁宣公十一年。农历癸亥年,公元前599年,周定王九年。​​​​​​​​​

[93] 谓:对某人说。​​​​​​​​​

[94] 无动:不要惊恐。​​​​​​​​​

[95] 讨:惩治有罪,征讨。​​​​​​​​​

[96] 少西氏:指夏征舒。征舒的祖父名少西,字子夏。故称征舒为少西氏。​​​​​​​​​

[97] 因县陈:于是把陈国作为一个县。县,这里用作动词。​​​​​​​​​

[98] 申叔时:芈姓,申叔氏,名时,春秋时期楚国大夫。​​​​​​​​​

[99] 反:还归,回。同“返”。​​​​​​​​​

[100] 让之:责问他。​​​​​​​​​

[101] 以:介词,表示处置或主使。犹言带着、率领。​​​​​​​​​

[102] 县公:称县大夫为县公,亦称县尹。​​​​​​​​​

[103] 抑:不过。转折连词。​​​​​​​​​

[104] 蹊:小路,捷径。此处用作动词,意思是取道。​​​​​​​​​

[105] 信:确实。​​​​​​​​​

[106] 已:太。程度副词。​​​​​​​​​

[107] 以贪归之:结果是为贪图陈国。归,结局。​​​​​​​​​

[108] 反之:还给他们。指复立陈国。​​​​​​​​​

[109] 吾侪小人:侪,音柴,辈。杨伯峻注:“吾侪”犹今言“我们这一班”。 小人,旧时男子对地位高于己者自称的谦词。​​​​​​​​​

[110] 十二年:鲁宣公农历丙午年,公元前615年。周顷王四年。​​​​​​​​​

[111] 随武子:士会,士蒍之孙,字季,食邑于隋、范,故又称士季、隋会,范会、隋季。谥武,故又称隋武子、范武子。​​​​​​​​​

[112] 观舋而动:察看到敌人有所过失而后采取行动。观,观察、察看。舋、罪过、过失。​​​​​​​​​

[113] 怒其贰而哀其卑:贰,有二心。卑,卑下,指低声下气求和。​​​​​​​​​

[114] 柔服:谓安抚顺服者。杨伯峻注:“对已服者用柔德安抚之。”柔,用作动词,安抚。​​​​​​​​​

[115] 昔岁入陈:指去年楚庄王入陈国杀夏征舒,立陈成公。入而不占有其地曰“入”。​​​​​​​​​

[116] 罢劳:疲劳,疲惫。罢,通“疲”。​​​​​​​​​

[117] 君无怨讟:楚君也未因此而招致怨谤。怨讟,怨恨诽谤。讟,音毒。​​​​​​​​​

[118] 政有经:政事有常规。经,常道,指常行的义理、准则、法制。​​​​​​​​​

[119] 商农工贾:商贩、农夫、工匠、店主。行曰商,处曰贾,即商贩,店主。​​​​​​​​​

[120] 卒乘辑睦:步兵与车兵关系和睦。​​​​​​​​​

[121] 事不奸: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奸,干犯、扰乱。​​​​​​​​​

[122] 蒍敖为宰:孙叔敖担任令尹。蒍敖,蒍,音尾,蒍贾之子,名敖,字孙叔,故又称孙叔敖,为楚之名 相。宰,楚称令尹为宰,中原各国以上卿为宰,执掌国政。​​​​​​​​​

[123] 令典:好的典章法度。杨伯峻注:“令典谓礼法政令之善者。”​​​​​​​​​

[124] 百官象物而动:各级官吏按照旗帜上所画图像行动,听从指挥。象物,指画有各类不同物象的旗帜。​​​​​​​​​

[125] 不戒而备:敕令没有下来就已完备。戒,敕令、命令。​​​​​​​​​

[126] 能用典:善于运用制度、法规办事。​​​​​​​​​

[127] 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内姓,杨伯峻注:“内姓谓同姓,亲谓支系之亲近者。”外姓,异姓,与内姓相对。旧,指世族、世臣。​​​​​​​​​

[128] 物有服章:衣服饰物各有规定的色彩、标记。章,标记、徽章。服章,古代表示官阶身份的服饰。​​​​​​​​​

[129] 贵有常尊:杨伯峻注:“贵者有一定可尊之制度仪节,亦不得僭越。”指固定的显贵地位。​​​​​​​​​

[130] 等威:威仪之等差,以表示身份地位的不同等级。​​​​​​​​​

[131] 逆:颠倒。​​​​​​​​​

[132] 典从:制度、法规能够遵行。​​​​​​​​​

[133] 军之善政:用兵最好的策略。​​​​​​​​​

[134] 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兼并弱国和攻取政治昏乱之国,是用兵的良好法则。​​​​​​​​​

[135] 整军而经武:整顿军备,致力武事。​​​​​​​​​

[136] 何必:用反问的语气表示不必。​​​​​​​​​

[137] 成师:大军。​​​​​​​​​

[138] 非夫:谓非大丈夫,懦夫。​​​​​​​​​

[139] 济:渡河。指全军渡过黄河。​​​​​​​​​

[140] 北师次于管:军队北进,驻扎在荧阳的管城。次,谓行军至某处留驻三宿以上。​​​​​​​​​

[141] 皇戌:郑国卿大夫。​​​​​​​​​

[142] 骤胜:屡次胜利。​​​​​​​​​

[143] 老:军队长期在外,疲劳而士气衰落。​​​​​​​​​

[144] 克庸:楚国灭庸国。​​​​​​​​​

[145] 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怠:其国君没有一天不在训诲楚民,以人民生计的不易、灾祸随时会降临、戒惧之心不可懈怠的道理来教导他们。讨,整治,治理。于,说。​​​​​​​​​

[146] 军实:军用器械和粮饷。​​​​​​​​​

[147] 申儆:儆戒,训戒。​​​​​​​​​

[148] 纣之百克而卒无后:殷纣王虽屡战屡胜但最终却亡国绝后。​​​​​​​​​

[149] 箴:规谏,告戒。​​​​​​​​​

[150] 子犯:即狐偃,晋文公舅父,跟随文公出亡,后为晋文公谋臣。​​​​​​​​​

[151] 直:有理,正义。​​​​​​​​​

[152] 曲:理屈,理亏。​​​​​​​​​

[153] 徼怨:招怨,结仇。徼,音腰,招致、求取。​​​​​​​​​

[154] 乘晋军:偷袭晋军。乘,掩袭、追逐。​​​​​​​​​

[155] 先济者:先渡河的人。​​​​​​​​​

[156] 舟中之指可掬:渡船中的断指多得可用手捧起来。掬,双手捧取。​​​​​​​​​

[157] 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君主何不修筑高冢,用来掩埋晋军尸体,以彰显武功呢?武军,古代战争中,战胜者为炫耀武功,收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垒。因其状如城阙,可以观四方,故谓之京观。​​​​​​​​​

[158] 武功:军事方面的功绩。《诗·大雅·文王有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郑 玄笺:“武功,谓伐四国及崇之功也。”​​​​​​​​​

[159] 夫文,止戈为武:从文字构造看,止、戈二字合起来为“武”字。​​​​​​​​​

[160] 载戢干戈:把干戈收藏起来。戢,收藏兵器。载,助词,用在句首或句中,起加强语气的作用。​​​​​​​​​

[161] 载櫜弓矢:把弓矢装进囊鞘里。櫜,音高,收藏弓矢、盔甲的袋子。​​​​​​​​​

[162] 章:诗歌或乐曲的段落。​​​​​​​​​

[163] 曝骨:暴露尸骨。​​​​​​​​​

[164] 暴矣:太残暴了。​​​​​​​​​

[165] 观兵:显示兵力。​​​​​​​​​

[166] 戢:引申指停止战争。​​​​​​​​​

[167] 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人之危为己之利,以人之乱而为己之安。机,危殆。​​​​​​​​​

[168] 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只能在战场上临时的祖庙里告慰先人我们打了胜仗而已。其,表示委婉语气,副词。事,战事。《正义》曰:“‘为先君宫’,为此迁主作宫,于此祀之。‘告成事’,告战胜也。”​​​​​​​​​

[169] 武,非吾功也:这次的军事征伐不是寡人追求的功绩。杨伯峻注:“言此胜战不足以为武功也。”武,指军事征伐等暴力行动。功,功劳、功绩。​​​​​​​​​

[170] 不敬:指不尊王命、沉湎淫乱的昏君。​​​​​​​​​

[171] 鲸鲵:海中大鱼,雄为鲸,雌为鲵。此喻凶恶的敌人。杜预注:“鲸鲵,大鱼名,以喻不义之人吞食小国。”​​​​​​​​​

[172] 封之:杀后堆土埋葬。​​​​​​​​​

[173] 淫慝:淫恶,即“不敬”。​​​​​​​​​

[174] 今罪无所:现在晋国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

[175] 士贞子:晋大夫,士会庶子,名渥浊,又称士伯、士贞伯。​​​​​​​​​

[176] 晋师三日谷:城濮之战时,晋军获胜后吃了三天楚军所积存的粮食。​​​​​​​​​

[177] 得臣:成得臣,芈姓,成氏,名得臣,字子玉,城濮之战时为楚国令尹,战败后自杀。​​​​​​​​​

[178] 公喜而后可知:知犹见,谓喜形于色。​​​​​​​​​

[179] 莫余毒也已:即“莫毒余也已”。没有谁来危害我们了。毒,危害。​​​​​​​​​

[180] 再克:两次战胜。城濮之战,晋胜楚;杀子玉,等于晋国又打了一次胜仗,楚打了两次败战。​​​​​​​​​

[181] 再世不竞:楚成王、楚穆王两代不能比晋国强盛。竞,强。​​​​​​​​​

[182] 今天或者大警晋也:如今,或许是上天要严厉警告晋国。指晋败于邲。​​​​​​​​​

[183] 日月之食:古人常以日月之蚀无损其明以喻人之过错。此喻桓子虽败,无损于他的忠诚。“食”同“蚀”。​​​​​​​​​

[184] 萧:宋附庸国,后为宋邑,在今安徽省萧县旧治。​​​​​​​​​

[185] 申公巫臣:楚国申县大夫,名巫臣,字子灵,屈氏,又称屈巫。​​​​​​​​​

[186] 拊:音府,通“抚”,抚慰、安抚。​​​​​​​​​

[187] 挟纩:音斜况,披上绵衣。亦以喻受人抚慰而感到温暖。杜预注: “纩,绵也。言说(悦)以忘寒。”​​​​​​​​​

[188] 十五年:鲁宣公十五年。农历丁卯年,公元前594年。周定王十三年。​​​​​​​​​

[189] 伯宗:晋大夫,孙伯纠(亦名伯起)之子。​​​​​​​​​

[190] 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即使马鞭子很长,也不能打到马腹上(否则马会跳起来摔下骑马之人)。杨伯峻注:“此盖譬言晋国虽强,亦不能与楚争。”​​​​​​​​​

[191] 天方授楚:谓上天正给楚国强大 的机会。《左传》中桓公六年传亦有此语。​​​​​​​​​

[192] 高下在心:处理事务,或高或低,或伸或屈,都在自己心中裁度、衡量。谓根据情况做出决定。​​​​​​​​​

[193] 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川泽之水亦容纳污浊,山林草莽亦藏有毒虫,美玉甚美亦藏疵瑕,国君忍辱亦无损其德。薮,音叟,湖泽。亦指水少而草木丰茂的沼泽。疾,指毒害之物。匿,藏。杨伯峻注:“意盖谓国君宜以社稷之长远利益为重,不宜小不忍而危害社稷”。​​​​​​​​​

[194] 解扬:解,音谢,晋力士,字子虎,又称霍虎。其先祖食邑于解。​​​​​​​​​

[195] 使反其言:让他说相反的话。杨伯峻注:“使其言晋不来救。”​​​​​​​​​

[196] 楼车:古代战车。上设望楼,用以瞭望敌人。​​​​​​​​​

[197] 致其君命:传达其君主的命令。解扬并没有听从楚王的要求,而是“反其言”。​​​​​​​​​

[198] 不榖:不善。诸侯自称,如同寡人、孤。​​​​​​​​​

[199] 汝则弃之:是你背弃了诺言。​​​​​​​​​

[200] 即:就,接受。​​​​​​​​​

[201] 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君主能制定发布正确的命令就是义。臣子能贯彻执行君主的命令就是信。承,奉行之。​​​​​​​​​

[202] 不知命:不懂得“义无二信,信无二命”的道理。​​​​​​​​​

[203] 受命以出,有死无霣:接受君命出使,宁可死也不废弃君命。霣,音允。​​​​​​​​​

[204] 以成命也:是为了借以完成晋君的命令。​​​​​​​​​

[205] 禄:福,幸事。​​​​​​​​​

[206] 获考:得到成全。杨伯峻注:“此谓死得其所。”​​​​​​​​​

[207] 舍之:赦免他。​​​​​​​​​

[208] 潞子婴儿:潞国国君名婴儿。潞国是赤狄族之国。当时所谓夷狄之国其实只是部落,或尚在氏族社会,故其国又称潞氏。春秋时称夷狄之君为“子”。潞国在今山西省潞城市东北四十里。​​​​​​​​​

[209] 酆舒:潞国执政长官。​​​​​​​​​

[210] 俊才:才能出众。俊,古同峻,大,高尚。​​​​​​​​​

[211] 耆:通“嗜”。周代禁嗜酒,故嗜酒为罪之一。​​​​​​​​​

[212] 仲章:潞国贤人。​​​​​​​​​

[213] 黎氏:本是殷商古国,其地在今山西省长治市西南三十里黎侯岭下,为潞氏所夺。​​​​​​​​​

[214] 虐我伯姬:伯姬即晋景公之姊,姬姓。​​​​​​​​​

[215] 怙:依恃。​​​​​​​​​

[216] 兹:此,这。​​​​​​​​​

[217] 申固其命:巩固他国家的命运。​​​​​​​​​

[218] 若之何:怎么,为什么。​​​​​​​​​

[219] 后有辞而讨焉:等到酆舒的后人执政,晋国再去讨伐,其后人有理,晋无理。有辞,即无罪而有理。​​​​​​​​​

[220] 由之:依其道而行。即“恃才与众”。​​​​​​​​​

[221] 地反物:地上所生之物违反物性。​​​​​​​​​

[222] 曲梁:在今山西省潞城市北四十里,今名石梁。​​​​​​​​​

[223] 桓子:即荀林父。字伯,谥桓。晋文公时为中行将(步兵中军行将),故又称中行伯、中行桓子。因灭赤狄潞氏有功,故受赏。​​​​​​​​​

[224] 狄臣千室:狄人臣民一千家。​​​​​​​​​

[225] 士伯:即士贞子,名渥浊,士会庶子。因谏勿杀荀林父有功,故受赏。见《左传·宣公十二年》。​​​​​​​​​

[226] 瓜衍之县:今山西省孝义市北十里之瓜城。​​​​​​​​​

[227] 微子:如果没有您。微,犹“非”“无”。​​​​​​​​​

[228] 羊舌职:晋大夫,叔向之父。​​​​​​​​​

[229] 庸庸祗祗:意谓文王能用有用之人、敬可敬之人。祗,音支。​​​​​​​​​

[230] 此物:此类事情。指赏桓子及士伯。物,类的意思。​​​​​​​​​

[231] 庸中行伯:谓士伯以中行桓子为可用。庸,用,动词的意动用法。​​​​​​​​​

[232] 造周:创建周朝。​​​​​​​​​

[233] 不是过:并没有超越此理。代词“是”作宾语前置,即不过是。​​​​​​​​​

[234] 率是道:循是道而行之,依照这种做法去行事。 ​​​​​​​​​

[235] 十六年:鲁宣公十六年。农历戊辰年,公元前593年。周定王十四年。​​​​​​​​​

[236] 士会:见前《宣公二年》。​​​​​​​​​

[237] 太傅:官名,执掌礼刑的高级职官。士会以中军帅兼任。​​​​​​​​​

[238] 羊舌职:晋大夫,叔向之父。​​​​​​​​​

[239] 称:举拔而任用。​​​​​​​​​

[240] 幸民:心存侥幸的人。指希望获得不应获得的利益而又不被惩处。《管子·明法解》云:“行私惠而赏无功,则是使民偷幸而望于上也。”又《七法》篇云:“赏罚明,则民不幸。”亦指不务正业而得过且过之人。​​​​​​​​​

[241] 二年:壬申,公元前589年。周定王十八年、晋景十一年、齐顷十年、卫穆十一年、蔡景三年、郑襄十六年、曹宜六年、陈成十年、杞桓四十八年、宋文二十二年、秦桓十六年、楚共二年、许灵三年。​​​​​​​​​

[242] 孙良夫:孙林父之父。穆公十一年,孙良夫救鲁伐齐国。司马迁以此次卫国出军为救鲁。​​​​​​​​​

[243] 与齐师遇:杨伯峻注:“两国军队相遇之地,于齐、卫交界之境。”​​​​​​​​​

[244] 仲叔于奚:新筑大夫。​​​​​​​​​

[245] 既:既而,过后不久。​​​​​​​​​

[246] 轩县:亦作“轩悬”,古代诸侯陈列乐器三面悬挂。​​​​​​​​​

[247] 请曲县、繁缨以朝:大夫仲叔请求用诸侯曲悬的乐器和马饰繁缨来朝见卫君。“县”同“悬”。古代天子在正堂将钟磬等乐器四面悬挂称“宫悬”,诸侯只悬挂在东西北三面的称“曲悬”“轩悬”,大夫仅挂左右两面称“判悬”,士仅挂一面称“特悬”。“繁”音“盘”。繁缨,诸侯所用的马饰,饰于鬣毛前。杨伯峻注:“仲叔是以大夫而僭越用诸侯之礼。”​​​​​​​​​

[248] 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唯有礼器(如曲县、繁缨)和爵位名号不能借给人,这是国君所掌管的。假,借。杨伯峻注:“器、名皆人主掌握以指挥、统治臣民之具,不能假借于 人。”​​​​​​​​​

[249] 政亡:政权丧失。​​​​​​​​​

[250] 不可止也已:不可挽回了。止,阻止。也已,同“也矣”。​​​​​​​​​

[251] 宋文公:宋昭公弟,名鲍,在位二十二年。​​​​​​​​​

[252] 蜃炭:“蜃”即用蛤烧成之灰,即生石灰;“炭”乃木炭。古时贵族以此二物置于墓穴,用以吸收潮湿。​​​​​​​​​

[253] 益车马:增加陪葬的车马。古代天子、诸侯,用车马随葬。​​​​​​​​​

[254] 始用徇:宋国由文公开始用活人殉葬。徇,通“殉”。《正义》曰:“郑玄云‘杀人以卫死者曰殉’,言殉还其左右也。言‘始用殉’,则自此以后,宋君葬常用殉,故谓此为始也。”​​​​​​​​​

[255] 重器备:“重”读平声,杜预注:“重犹多也。”“器备”指用品。​​​​​​​​​

[256] 华元、乐举:二人皆为宋国执政大夫。但乐举在《左传》中仅此一见。​​​​​​​​​

[257] 于是乎不臣:在这件事情上有失为臣之道。​​​​​​​​​

[258] 治烦去惑:杨伯峻注:“此烦应是乱义, 《周礼·考工记·弓人》郑注云:‘烦,乱也。’因乱,所以治之。”烦,纷乱、纠结。惑,指迷惑。​​​​​​​​​

[259] 伏死:甘愿舍弃生命。​​​​​​​​​

[260] 争:通“诤”。诤谏,规劝。​​​​​​​​​

[261] 纵其惑:放纵他昏乱的行为。杜预注:“谓指文公十八年杀同母弟须。”​​​​​​​​​

[262] 益:增加。​​​​​​​​​

[263] 何臣之为:倒装句,为何臣之。说何臣之有也,亦通。​​​​​​​​​

[264] 楚之讨陈夏氏也:楚庄王讨伐陈国,杀夏征舒。事见《左传·宣公十一年》。​​​​​​​​​

[265] 夏姬:陈大夫御叔之妻,与陈灵公及二卿有染。​​​​​​​​​

[266] 申公巫臣:屈氏,名巫臣,字子灵,为楚国申县大夫,又称屈巫。​​​​​​​​​

[267] 明德慎罚:西周的立法指导思想之一,意谓发扬美德,谨慎刑罚。​​​​​​​​​

[268] 若兴诸侯以取大罚:如果出动诸侯军队去伐陈,结果却自取贪色的罪名。兴,起兵。​​​​​​​​​

[269] 六年:鲁成公六年。农历丙子年,公元前585年。周简王元年。​​​​​​​​​

[270] 晋栾书:晋国中军帅,掌国政,谥武,又称栾武子。​​​​​​​​​

[271] 绕角:杜预注:“绕角,郑地。”​​​​​​​​​

[272] 申、息之师:申县、息县的军队。申在今河南省南阳市,息在今河南省息县。​​​​​​​​​

[273] 赵同、赵括:都是赵衰之子,又称原同、屏括。赵括为新中军副帅,赵同为下军副帅。​​​​​​​​​

[274] 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三人皆为晋卿。知庄子即中军副帅荀首,范文子即上军副帅士燮,韩献子即新中军韩厥。​​​​​​​​​

[275] 迁戮:把杀戮转移到别人头上。救郑转而侵蔡,即为迁戮。​​​​​​​​​

[276] 不已:不止。​​​​​​​​​

[277] 不令:不是好事。令,善。​​​​​​​​​

[278] 为辱已甚:受到的侮辱就太重了。已:太,程度副词。​​​​​​​​​

[279] 盍:“何不”的合音 词。​​​​​​​​​

[280] 子之佐十一人:子,您。栾书为晋六军元帅,其他佐将有十一人,即荀首、荀庚、士燮、却錡、赵同、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

[281] 三人占,从二人:《左传》原文为“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古代卜筮,询之三人,各人判断未必相同,从其二人相同者。​​​​​​​​​

[282] 善钧从众:意谓出现不同意见时,如果都是卓有见识的人,则取人数多的一方的意见。钧,同“均”,均等、同等。​​​​​​​​​

[283] 夫善,众之主:主,依靠、凭依。从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从善。如果贤愚参差不齐,则贤者为众人之依靠。​​​​​​​​​

[284] 八年:鲁成公八年。农历戊寅年,公元前583年。周简王三年。​​​​​​​​​

[285]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韩穿,晋卿,为上军副帅。汶阳之田,指大汶河以北的田地,在今山东省泰安市以西、肥城市以南。此田本为鲁地,为齐所侵夺。齐晋鞍之战后,成公二年,晋使齐还给鲁国。今晋侯又使韩穿来鲁,要将田地再送给齐国。​​​​​​​​​

[286] 季文子:鲁卿,执国政,季友之孙,又称季孙行父。下文单称其名行父,又单称其氏季孙。​​​​​​​​​

[287] 饯之:为韩穿设酒食送行。​​​​​​​​​

[288] 私焉:私下和他交谈。焉,于之,指韩穿。​​​​​​​​​

[289] 制义:政事裁断要合理、适宜。​​​​​​​​​

[290] 用师于齐:对齐国用兵。指成公二年鞍之战。​​​​​​​​​

[291] 二命:前后命令不一样。​​​​​​​​​

[292] 解体:瓦解,离散。指背离晋国。​​​​​​​​​

[293] 诗曰二句:见《诗经·卫风·氓》。诗原意为女方毫无过失,始终如一,男方行为则有过错。男人没有准则,行为前后不一致,变化不定。季文子以“女”比“鲁”,以“士”比“晋”。爽,过失。贰,即“忒”。爽、忒互文同义。罔,同“无”。极,准则。二三,用作动词,意为前后不一,背信弃义。​​​​​​​​​

[294] 配耦:配偶。耦,同“偶”。​​​​​​​​​

[295] 而况霸主:何况霸主呢?​​​​​​​​​

[296] 将德是以:惟德是用。以,用。 ​​​​​​​​​

[297] 讨:《史记·晋世家》作“诛”,杀戮。​​​​​​​​​

[298] 赵同、赵括:都是赵衰之子,又称原同、屏括。​​​​​​​​​

[299] 武从姬氏畜于公室:赵武跟随母亲庄姬寄养在舅舅 晋景公宫中。武,赵朔之子、赵盾之孙赵武,时尚年幼。​​​​​​​​​

[300] 以其田与祁奚:把赵氏的田地赐给祁奚。祁奚,高梁伯之子,字黄羊,晋国大夫。祁,晋邑,在今山西省祁县东南。​​​​​​​​​

[301] 韩厥:姬姓,韩氏,讳厥,谥号献,史称韩献子。韩子舆的儿子。是春秋时期晋国韩氏第五任领袖。据《左传·成公十七年》载,韩厥小时为赵盾所养,故为赵氏进言。​​​​​​​​​

[302] 成季:赵衰,字季,谥成,故称成季、赵武子。是赵盾、赵同、赵括、赵婴的父亲。赵衰随晋文公重耳出亡,后辅佐文公成霸主,有大功。​​​​​​​​​

[303] 勋:功劳。​​​​​​​​​

[304] 宣孟:赵盾,谥宣,称赵孟、赵宣子,掌晋国政多年,以忠臣称于时。​​​​​​​​​

[305] 无后:此时赵括被杀,赵氏宗族祭祀随之废弃,故韩厥言成季、宣孟“无后”。​​​​​​​​​

[306] 三代之令王:泛指夏、商、周三代的贤明君王。令,善。​​​​​​​​​

[307] 僻王:邪僻之王。僻,邪恶。​​​​​​​​​

[308] 赖前哲以免也:依靠前代贤君的德行美政以免于亡国。​​​​​​​​​

[309] 不敢侮鳏寡:见《尚书·康诰》,谓君王也不敢欺侮鳏夫寡妇。鳏,老而无妻的人。寡,老而无夫的人。​​​​​​​​​

[310] 所以明德也:为的就是要彰显德行。​​​​​​​​​

[311] 十六年:鲁成公十六年。农历丙戌年,公元前575年。周简王十一年。​​​​​​​​​

[312] 司马:官名,掌军政。时司马为子反,名侧,此战率领中军。​​​​​​​​​

[313] 申:楚县邑,在今天河南省南阳市。为申叔时食邑,申叔时年老退休于申。​​​​​​​​​

[314] 申叔时:芈姓,申叔氏,名时,春秋时期楚国大夫。​​​​​​​​​

[315] 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意谓德行、刑罚、和顺、道义、礼法、信用,这是战争的必备条件。详,通“祥”。和顺,和善,指事神的态度。故下文云“详以事神”。器,器用。​​​​​​​​​

[316] 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道义是用来建立功利的标准和措施,以防止人们取不义之财;礼法用来规范人们的行为,使合于时宜;信用用来维护一切事物,使人们专于职守。​​​​​​​​​

[317] 民生敦庞:人民生活丰厚富足。敦,厚。​​​​​​​​​

[318] 和同以听:和睦一致而听从政令。​​​​​​​​​

[319] 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违犯时宜而用兵,使民疲敝以逞私欲。奸,犯。奸时,指正当春耕之时而楚用兵。此二句言楚不以礼顺时、不以德施惠。​​​​​​​​​

[320] 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申叔时预言楚必败,子反必死。​​​​​​​​​

[321] 鄢陵:郑邑,在今河南省鄢陵县西北。本为鄢国,为郑武公所灭。鄢,音烟。​​​​​​​​​

[322] 却至:姬姓,步氏,讳至,谥昭。其祖却扬封步,以之为氏,故亦名步至。因采邑于温,时人尊称温季,史称却昭子。​​​​​​​​​

[323] 韩之战,惠公不振旅:韩原之战,晋惠公战败被俘。事见《左传·僖公十五年》。韩,晋地,在今山西省万荣县之北。治兵而归或作战胜利而归称振旅。不振旅,意谓战败,不能整军而归。​​​​​​​​​

[324] 邲之师,荀伯不复从:在邲地和楚国交战,晋国中军帅荀伯兵损溃逃。《左传·僖公十五年》邲,音必,郑地,在今河南省郑州市西北。荀林父,字伯,故称荀伯。不复从,即失败。​​​​​​​​​

[325] 自非:倘若不是。多用于否定句。​​​​​​​​​

[326] 盍释楚以为外惧乎:何不留下楚国让它使我们有所戒惧呢?盍,“何不”的合音词。杨伯峻 注:“晋国大臣大多数主战,唯士燮始终主退。士燮见晋厉公骄奢,群臣不合,内忧益滋,故欲释楚以缓和国内矛盾,非惧战败也。”​​​​​​​​​

[327] 三年:鲁襄公三年。农历辛卯年,公元前570年。周灵王二年。​​​​​​​​​

[328] 祁奚:晋中军尉,字黄羊,此年告老退职。​​​​​​​​​

[329] 称解狐,其雠也:举荐解狐,解狐与祁奚有私仇。称,举。雠,同“仇”。​​​​​​​​​

[330] 将立之而卒:杨伯峻注:“立,同‘位’。谓位置(准备任命)解狐,而解狐去世。”​​​​​​​​​

[331] 午也可:杜预注:“午,祁奚子”。也,句中语气词,表停顿。​​​​​​​​​

[332] 羊舌职:晋大夫,羊舌突之子名职,叔向之父,时任中军尉之佐(副中军尉)。​​​​​​​​​

[333] 赤: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职之子,叔向之兄。​​​​​​​​​

[334] 比:为私利而无原则地结合。此谓偏爱、偏私,与下句“党”字义近。​​​​​​​​​

[335] 举其偏:偏,部属。杜预注:“偏,属也。”举其偏,指推举羊舌赤为军尉之佐。军尉之佐职级高于司马。​​​​​​​​​

[336] 唯善,故能举其类也:惟有贤德的人,才能举荐同类之人。​​​​​​​​​

[337] 乱行于曲梁:晋悼公举行鸡泽之会,有军队随从,而扬干扰乱军队行列。乱行,扰乱军行。曲梁,在鸡泽东北,离鸡泽不远。鸡泽,地名,位于 今河北省南部。​​​​​​​​​

[338] 魏绛:春秋时代晋国的武将、政治家。姬姓,魏氏,名绛,谥号昭、庄。历仕晋悼公,晋平公。史称魏昭子、魏庄子。时任晋中军司马,掌军法。​​​​​​​​​

[339] 仆:驾车者,俗称马夫。​​​​​​​​​

[340] 扬干为戮,何辱如之:杀扬干之御车者,即等于辱扬干。为戮,此处作受辱解。何辱如之,有什么侮辱比得上它。此辱谓晋悼公自亦以为受辱。​​​​​​​​​

[341] 其将来辞,何辱命焉:他将会自己来陈述的,何必劳烦国君下令追究呢?​​​​​​​​​

[342] 仆人:仆大夫的属官,随侍诸侯,接受官吏紧急奏事。仆大夫,古官名,掌宫内之事。​​​​​​​​​

[343] 伏剑:杨伯峻注:“即负剑。……凡抽剑自杀皆可曰负剑,又转作伏剑。”​​​​​​​​​

[344] 士鲂:士会之子,士燮之弟,晋悼公命为卿。​​​​​​​​​

[345] 张老:名老,字孟,又称张孟,官候奄。​​​​​​​​​

[346] 斯:杜预“斯,此也。”即这的意思。杨伯峻注:“斯当读为司,主也。”即主掌之意。​​​​​​​​​

[347] 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军队的士兵们以顺从军纪军法为勇武,在军旅做事宁死也不犯军纪是恭敬。下文反言之,不武即犯军纪,不敬即不执行军法。​​​​​​​​​

[348] 臣惧其死,以及扬干:下臣怕不执行军法而有不敬之罪当死,以至于连累扬干。​​​​​​​​​

[349] 致训:杨伯峻注:“谓我不能先训告众人。”​​​​​​​​​

[350] 用钺:用大斧杀扬干之仆。钺,音月,大斧。​​​​​​​​​

[351] 不从:不服从刑戮,不接受惩罚。​​​​​​​​​

[352] 归死于司寇:到司寇处受死罪。司寇,国家的司法长官。​​​​​​​​​

[353] 公跣而出:晋悼公恐魏绛自杀,赤足而出,不及穿履。古人入室脱履,出室穿履。跣,赤足。​​​​​​​​​

[354] 寡人之言,亲爱也:我对羊舌赤所说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亲爱。​​​​​​​​​

[355] 使干大命:使犯军令。干,犯。​​​​​​​​​

[356] 子无重寡人之过:您不要加重我的过错。意谓您不要自杀。​​​​​​​​​

[357] 反役:盟会之事结束后回国。反,同“返”。​​​​​​​​​

[358] 使佐新军:使为新军之佐,即为副帅。司马为大夫,新军佐则为卿。​​​​​​​​​

[359] 四年:鲁襄公四年。农历壬辰年,公元前569年。周灵王三年。​​​​​​​​​

[360] 无终子嘉父:无终国国君名嘉父,为山戎诸国之首领。《春秋》和《左传》对文化较落后之国,其君例称为子。无终,本在今山西省太原市东,至昭公六年为晋所败,奔亡迁徙至今河北省涞源县一带,后又被迫逃亡到今张家口市北长城外。此时犹在山西。​​​​​​​​​

[361] 魏庄子:即魏绛,时任新军副帅。​​​​​​​​​

[362] 携贰:背离,有贰心。携,离。​​​​​​​​​

[363] 诸华:中原华夏诸国。​​​​​​​​​

[364] 戎,禽兽也:山戎诸国或尚在原始社会,故视之如禽兽。禽兽,比喻不知礼义或行为卑劣的人。​​​​​​​​​

[365] 辛甲:本为殷臣,谏纣王不听,至周为太史。​​​​​​​​​

[366] 虞人之箴:又称虞箴。虞人为掌田猎之官。箴,规谏告诫。此箴规谏君王勿田猎过度以误国事。​​​​​​​​​

[367]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夏禹的遗迹到达遥远的地方,他把天下划分为九州,开通了许多大道。禹迹,相传夏禹治水,足迹遍九州,后因称中国的疆域为禹迹。画,分。经,制定经界。九道,“九”言其多。​​​​​​​​​

[368] 攸处:所居之处。攸,住所。​​​​​​​​​

[369] 德用不扰:民德归厚而不乱。扰,搅扰、骚乱。​​​​​​​​​

[370] 冒:贪。《左传·文公十八年》,“贪于饮食,冒于货贿。”​​​​​​​​​

[371] 恤:忧患。​​​​​​​​​

[372] 麀牡:母鹿和公兽。泛指兽类。麀,音悠。​​​​​​​​​

[373] 武不可重:田猎不可过分。田猎亦可谓武。重,多次。​​​​​​​​​

[374] 用不恢于夏家:因此不能使夏朝恢大。意谓因此使国家灭亡。恢,扩大。​​​​​​​​​

[375] 兽臣司原:兽臣,即虞人,主管田猎。原,即“原兽”之原,意为田猎。​​​​​​​​​

[376] 仆夫:仆大夫之属官,侍从君主左右,接受卿 大夫紧急奏疏。​​​​​​​​​

[377] 荐居:逐水草而居。荐,草。当时戎狄以游牧为生。​​​​​​​​​

[378] 贵货易土:看重财货,轻视土地。​​​​​​​​​

[379] 耸:通“悚”。惊惧,惊动。​​​​​​​​​

[380] 民狎其野:民习居其边野而心安。狎,习惯于。​​​​​​​​​

[381] 穑人成功:农夫可以得到收获。穑人,农夫。成功,收获。​​​​​​​​​

[382] 甲兵不顿:武器不会败坏。顿,败坏。​​​​​​​​​

[383] 德度:道德法则。​​​​​​​​​

[384] 远至迩安:远国来服,近国安心。谓近居之民以政治清明而欢乐,远地之民则闻风而附。后以“迩安远至”谓政治清明。​​​​​​​​​

[385] 九年:鲁襄公九年。农历丁酉年,公元前564年。周灵王八年。​​​​​​​​​

[386] 秦景公:秦桓公之子,治理秦国长达三十九年,将秦国势力不断推向中原。​​​​​​​​​

[387] 子囊:公子贞(?—公元前559年),芈姓,字子囊,楚国令尹,楚庄王之子,楚共王之弟。​​​​​​​​​

[388] 类能而使之:按人的能力、专长分别使用。类,分类。​​​​​​​​​

[389] 举不失选:举拔人才没有选用不当的,各得其所。​​​​​​​​​

[390] 官不易方:官员不擅自改变原则。 杨伯峻注:“方,犹今言政策、政令。”​​​​​​​​​

[391] 失守:失职。守,职守。​​​​​​​​​

[392] 竞于教:努力教育百姓。竞,强、努力。​​​​​​​​​

[393] 庶人:农业生产者。​​​​​​​​​

[394] 商工皂隶,不知迁业:商贾、技工、役夫、奴仆不改变职业,即各安其业。皂,古代奴隶中的一个等级。​​​​​​​​​

[395] 诸侯伐郑:《春秋》经文云:“冬,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伐郑。”十二诸侯国伐郑,以晋为主。杨伯峻注:“此年六月,郑曾朝楚,晋所以必伐郑也。”​​​​​​​​​

[396] 十一年:鲁襄公是十一年。农历己亥年,公元前562年。周灵王十年。​​​​​​​​​

[397] 诸侯复伐郑:自鲁襄公九年起,晋国多次伐郑。襄公十一年四月,十二诸侯国伐郑,到九月又全部出兵再次伐郑,故谓“复伐郑”。​​​​​​​​​

[398] 师触、师蠲:皆为乐师名。师,乐师、乐官。蠲,音捐。​​​​​​​​​

[399] 歌钟二肆:歌钟两架。即悬挂的编钟两排。​​​​​​​​​

[400] 女乐二八:能歌能舞的美女十六人。古乐舞八人为一列,二八即为二列。​​​​​​​​​

[401] 魏绛:时任晋新军副帅,又称魏庄子。《左传·襄公四年》记其和戎之功。​​​​​​​​​

[402] 以正诸华:以整顿中原诸国。正,同“整”,使端正。诸华,华夏诸国。​​​​​​​​​

[403] 九合诸侯:九次会合诸侯。襄公五年会于戚,又会于城棣,七年会于鄬,八年会于邢丘,九年盟于戏,十年会于柤,又戍郑虎牢,十一年盟于亳城,又会于萧鱼。此时,晋国霸业再次达到顶峰。​​​​​​​​​

[404] 无慝:无恶意,不变心。​​​​​​​​​

[405] 抑:转折连词。不过,但是。​​​​​​​​​

[406] 思其终:想到如何善终。此时郑国归服,晋悼公复霸中原,魏氏恐其骄怠,故作此言。​​​​​​​​​

[407] 抑微子:但是,如果没有您。微,通“非”“无”,常用于假设句。​​​​​​​​​

[408] 十三年:鲁襄公十三年。农历辛丑年,公元前560年。周灵王十二年。​​​​​​​​​

[409] 搜于绵上:搜,检阅、训练军队。绵上,晋地,在今山西省翼城县西。 ​​​​​​​​​

[410] 士丐:即范宣子(?—公元前548年),春秋时期晋国军事家、政治家。祁姓,士氏,按封地又为范氏,讳丐(范丐),谥号宣。范文子士燮之子。时为晋军中军副帅。​​​​​​​​​

[411] 伯游:荀偃的字,又称中行偃。荀庚之子,荀林父之孙。本为晋上军帅,今升任中军帅。​​​​​​​​​

[412] 习于知伯:和荀罃相互了解。谓能密切合作。习,熟悉、相互了解。​​​​​​​​​

[413] 能贤:即贤能。​​​​​​​​​

[414] 韩起:即韩宣子,韩厥之子,为晋上军副帅。​​​​​​​​​

[415] 赵武:赵朔之子、赵盾之孙,本为新军帅,今升任上军帅,于八卿中位第三。​​​​​​​​​

[416] 栾黶:音峦眼,即栾桓子,栾书之子,晋下军帅。​​​​​​​​​

[417] 魏绛:魏犨之子,又称魏庄子。本为新军副帅,今升为下军副帅。​​​​​​​​​

[418] 汰:通“泰”。骄泰,奢侈。​​​​​​​​​

[419] 赖之:利之,得其利。​​​​​​​​​

[420] 刑善:取法于善。刑,法、效法。​​​​​​​​​

[421] 百姓休和:百姓安定和平。​​​​​​​​​

[422] 务:从事,致力。​​​​​​​​​

[423] 农力:努力。​​​​​​​​​

[424] 谗慝黜远:邪恶之人被废黜而远贬。​​​​​​​​​

[425] 懿德:美德。​​​​​​​​​

[426] 称其功以加小人:自夸其功而凌驾于小人之上。小人,指其属下。​​​​​​​​​

[427] 伐其技以冯君子:自夸其能而凌驾于其上位的人。“伐”与“称”互文,都是夸耀的意思。冯,同“凭”,与“加”同义。​​​​​​​​​

[428] 十四年:鲁襄公十四年,农历壬寅年,公元前559年。周灵王十三年。​​​​​​​​​

[429] 卫献公:姬姓,卫氏,名衎。卫国第二十四代国君。卫定公之子,卫殇公之兄,卫襄公之父。​​​​​​​​​

[430] 戒孙文子、宁惠子食:戒食,约期与之共食。孙文子,即孙林父。宁惠子,即宁殖。两人为卫国二卿。​​​​​​​​​

[431] 敕:古时自上告下之词。​​​​​​​​​

[432] 日旰:时间很晚。旰,音干,晚。​​​​​​​​​

[433] 公使子蟜、子伯、子皮与孙子盟于丘宫:子蟜(音脚)、子伯、子皮皆卫国公子。丘宫,当在卫都。孙文子兵已迫临公宫,故卫侯使三子请盟求和。​​​​​​​​​

[434] 师旷:乐师名旷,字子野,盲人。春秋时著名乐师。​​​​​​​​​

[435] 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国君是神灵的主祭者,是人民的希望。​​​​​​​​​

[436] 若困民之主:《新序》、《说苑》叙此事作“若困民之生”。“主”字当是“生”字形近而误。谓使人民的生计困难。​​​​​​​​​

[437] 匮神之祀:匮乏对神灵举行祭礼。​​​​​​​​​

[438] 勿使失性:勿使失去生计。《管锥编》谓生性相通。下文“弃天地之性”,“性”亦作“生”解,指天地生养万物之大德。《易·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

[439] 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有了国君又为他设立辅佐大臣,让卿佐辅佐他,勿让他超越常度。贰,卿佐。过度,超越常度。​​​​​​​​​

[440] 善则赏之:杜预注:“赏谓宣扬。”​​​​​​​​​

[441] 失则革之:放纵就加以更改。失,通“佚”或“泆”。淫泆、放荡、放纵。革,更改。​​​​​​​​​

[442] 史为书,瞽为诗:太史记载国君的言行,乐师著作诗歌。瞽,瞎子,古代以瞽者为乐师,故以瞽代称乐师。​​​​​​​​​

[443] 工诵箴谏:乐工诵读规戒劝谏之辞。乐人通称为工。箴谏,规戒劝谏。​​​​​​​​​

[444] 士传言:杜预注:“士卑,不得径达,闻君过失,传告大夫。”​​​​​​​​​

[445] 谤:背后议论或公开指责在上者的过错。​​​​​​​​​

[446] 庶人不与政,闻君过,得从而诽谤:《正义》曰:“庶人卑贱,不与政教,闻君过失,不得谏争,得在外诽谤之。谤谓言其过失,使在上闻之而自改,亦是谏之类也。”​​​​​​​​​

[447] 商旅于市:商人在集市上议论、批评。此句承上,省“议”字。《汉书·贾山传》:“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

[448] 肆:恣肆,任意妄为。下句“从”通“纵”,放纵之意。 ​​​​​​​​​

[449] 十五年:鲁襄公十五年。农历癸卯年,公元前558年。周灵王十四年。​​​​​​​​​

[450] 子罕:乐喜,子姓,乐氏,字子罕,是春秋时期宋国的卿,于宋平公时任司城,故又称司城子罕。​​​​​​​​​

[451] 玉人:雕刻玉器的工匠。​​​​​​​​​

[452] 不若人有其宝:不如各人保有自己的珍宝。​​​​​​​​​

[453] 稽首:古代的一种跪拜礼拜,叩头至地。​​​​​​​​​

[454] 小人怀璧:献玉者地位低下,故自称小人。怀,动词,藏在怀里。璧,平圆形中有孔的玉器,此泛指玉石。​​​​​​​​​

[455] 不可以越乡:不可带着它走出乡里。杜预注:“言必为盗所害。”“以”字下省“之”字。乡,古制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

[456] 纳此以请死:纳,贡献。请死,杜预注:“请免死。”以免回家途中遭害。​​​​​​​​​

[457] 子罕置诸其里:子罕把他安置在自己居住的乡里。诸,之于。​​​​​​​​​

[458] 攻:加工。指雕琢玉石。杜预注:“攻,治也。”​​​​​​​​​

[459] 富,而后使复其所:让他卖玉而富,然后返回自己的乡里。富,使动用法。使之富。服虔谓“卖玉得富”。​​​​​​​​​

[460] 二十一年:鲁襄公二十一年。农历己酉年,公元前552年。周灵王二十年。​​​​​​​​​

[461]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邾国大夫庶其带着漆邑、闾丘邑逃亡来鲁国。​​​​​​​​​

[462] 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季武子,即季孙宿,季文子之子,执国政,下称季孙。公姑姊,鲁襄公的姑母。《尔雅·释亲》:“父之姊妹曰姑。”长于父者为姑姊,少于父者为姑妹,今称大姑小姑。襄公之姑,即宣公之女、成公之姊妹。宣公之死距此已三十九年,故此姑姊当有四十多岁。杜预注:“谓为寡妇。”妻之,嫁给庶其做妻子。​​​​​​​​​

[463] 子盍诘盗:您为何不惩治盗贼。盍,何不的合音词。诘,治、查办。偷东西、抢东西的人,古时称盗,不称贼。​​​​​​​​​

[464] 纥又不能:纥臧武仲之名,又称臧孙纥。不能,无能力禁止盗贼。​​​​​​​​​

[465] 将盗是务去:定要除去这些盗贼。​​​​​​​​​

[466] 何以止吾盗:还怎么禁止我们国内的盗贼。​​​​​​​​​

[467] 窃:偷盗。​​​​​​​​​

[468] 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如果拿国君的姑母和大城邑去礼待大盗。焉,用法同“之”。​​​​​​​​​

[469] 其次,皂牧舆马:次于大盗的(指庶其的随从)就送给奴仆车马来礼待他。“其次”之下承上省“礼焉以”三字。皂牧泛指奴隶。​​​​​​​​​

[470] 酒濯其心:意谓使他的思想合于礼法。酒濯,《春秋左传正义》作“洒濯”。洒濯,即洗涤。​​​​​​​​​

[471] 壹 以待人:待人专一,言行一致。​​​​​​​​​

[472] 轨度其信:使他言行诚信而合于轨范法度。​​​​​​​​​

[473] 可明征也:杨伯峻注:“句意谓在上位者使其诚心合于法度,必表现于行动,可征信于人。”​​​​​​​​​

[474] 归:趋向,归附。​​​​​​​​​

[475] 乃其所也:那是在上者诱导的结果。意谓势所必然。​​​​​​​​​

[476] 栾盈:即栾怀子。栾书之孙,栾黶之子。此时栾黶已死,栾盈任下军副帅。​​​​​​​​​

[477] 宣子:范宣子,即士丐,时为晋中军帅,执国政。​​​​​​​​​

[478] 羊舌虎:即叔虎,羊舌职之子,叔向同父异母的弟弟。​​​​​​​​​

[479] 叔向:即羊舌肸。羊舌职之子。羊舌虎同父异母的哥哥。时官太傅。​​​​​​​​​

[480] 乐王鲋:晋大夫,乐氏名王鲫,又称乐桓子。​​​​​​​​​

[481] 必祁大夫:一定要祁大夫才能救我。祁大夫,即祁奚,字黄羊,食邑于祁,以邑为氏,本为晋中军尉,后为公族大夫,鲁襄公三年告老居家。​​​​​​​​​

[482] 室老:家臣之长,管家。​​​​​​​​​

[483] 外举不弃雠,内举不失亲:对外族的贤人不因有私仇而弃之不举,也不因为是亲属就避嫌疑而不推举。​​​​​​​​​

[484] 有觉德行,四国顺之:见《诗经·大雅·抑》,意谓德行正直无私,四方各国都顺从他。有觉,正直之貌。《毛诗》:“觉,直也。”​​​​​​​​​

[485] 不弃其亲,其有焉:谓叔向不弃兄弟羊舌虎之亲情,大概是有同谋的。乐氏因叔向不应,反而落井下石。​​​​​​​​​

[486] 驲:音“日”。传车,古时驿站专用的马车。祁奚或距晋都较远,故乘传车,取其快速。​​​​​​​​​

[487] 惠我无疆,子孙保之: 见《诗经·周颂·列文》。意谓赐给百姓无限的恩惠,故子孙永远保持它。​​​​​​​​​

[488] 犹将十世宥之:即使十代子孙有罪过也还要宽恕赦免。意谓岂可因弟而不免见杀。​​​​​​​​​

[489] 壹:一旦。​​​​​​​​​

[490] 鲧殛而禹兴:鲧是夏禹的父亲,因治水无功,被舜流放于羽山。舜起用禹治水成功。殛,流放。此言不以父罪而废其子。​​​​​​​​​

[491] 管蔡为戮,周公右王:管叔、蔡叔、周公都是文王之子。后管、蔡叛周助殷遗民谋乱,周公平乱而佑助成王。右,同“佑”,佑助。此言兄弟罪不相及。管蔡,周武王弟管叔鲜、蔡叔度的并称。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管蔡流言于国,谓“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避居东都,后成王迎周公归,管蔡惧,挟纣子武庚叛,成王命周公讨伐,诛杀武庚与管叔鲜,流放蔡叔度,其乱终平。​​​​​​​​​

[492] 宣子悦,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范宣子很高兴,让祁奚同乘一辆马车,用这些话劝谏晋平公,从而赦免了叔向。​​​​​​​​​

[493] 不见叔向而归:祁奚既救叔向,但不往见叔向而径自回家,说明他是为国家而非为私情。​​​​​​​​​

[494] 二十三年:鲁襄公二十三年。农历辛亥年,公元前550年。​​​​​​​​​

[495] 孟孙:孟庄子,世称仲孙速,孟献子仲孙蔑之子,鲁卿。​​​​​​​​​

[496] 臧孙:即臧武仲,又称臧孙纥。臧宣叔之子,臧孙辰之孙。鲁国对季、孟、叔、臧四个卿大夫的嗣位者可称孙或氏。​​​​​​​​​

[497] 季孙:即季武子,又称季孙速。季文子之子。​​​​​​​​​

[498] 御:驾驭车马的人。​​​​​​​​​

[499] 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孟孙之恶我,药石也:意谓季孙之爱我,多是赞扬我,好比热病,实是害我;孟孙厌恶我,好比能治病的药石,虽苦虽痛,却能治 好病。疾疢,同义词连用,头脑发热的热病。疢,音趁。药指草药,石指针砭之石。​​​​​​​​​

[500] 美疢不如恶石:季孙之爱虽无痛苦,孟孙之爱虽有痛苦,使人难堪,但前者不如后者好。​​​​​​​​​

[501] 夫石犹生我:能治病,使我生。​​​​​​​​​

[502] 滋多:益多,更多。​​​​​​​​​

[503] 无日:犹言无多日。​​​​​​​​​

[504] 二十五年:鲁襄公二十五年。农历癸丑年,公元前548年。周灵 王二十四年。​​​​​​​​​

[505] 齐棠公:齐国棠邑大夫。棠,本来是莱国属邑,齐灭莱后属齐。其地疑在今山东省平度市东南。​​​​​​​​​

[506] 东郭偃:崔杼家臣,复姓东郭,名偃。​​​​​​​​​

[507] 武子:即崔杼,齐大夫,又称崔武子。食邑于崔(今山东省章丘市西北),因以崔为氏。​​​​​​​​​

[508] 取:同“娶”。​​​​​​​​​

[509] 庄公通焉:齐庄公和棠姜私通。焉,之。​​​​​​​​​

[510] 骤如崔氏:频繁地到崔家去。骤,屡次,频繁。​​​​​​​​​

[511] 晏子:名婴,字平仲,晏弱之子。庄公入崔家后,崔家即“闭门”,至庄公及其臣皆死,其门未启,故晏子立于门外。​​​​​​​​​

[512] 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意谓国君不独是我的国君,我为何要殉死呢?也乎哉,三语气词连用,加强反问语气。​​​​​​​​​

[513] 君民者,岂以陵人,社稷是主:作为百姓的君主,难道是要他来凌驾于百姓头上的吗?是要他来主持国家政事的。君,用作动词,做国君。社稷是主,倒装句,主社稷。​​​​​​​​​

[514] 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作为国君的臣下,难道只是为了自己的俸禄吗?是要他养护国家的。口实,食禄,古以封邑的实物为禄。养,养护。​​​​​​​​​

[515] 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不是他个人所亲爱的人,谁敢跟着殉死或逃亡,而承担不义的名声呢?意谓如我为之死或逃亡,就有与君共同为恶之嫌。暱,今作“昵”,此指国君所亲近而共同作恶的人。​​​​​​​​​

[516] 枕尸股而哭:杜预注:“以公尸枕己股。”把庄公的尸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号哭。​​​​​​​​​

[517] 兴,三踊而出:站起来,三次顿足,而后出门。兴,起。杨伯峻注:“哭时仆地,哭毕而起。”踊,跳跃,此为顿足,表示哀痛。​​​​​​​​​

[518] 程郑:晋大夫,本为悼公车马官,后为晋平公所宠信。​​​​​​​​​

[519] 子产:姬姓,国氏,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谥成。又被称为公孙侨、公孙成子、东里子产、国子、国侨、郑乔,是春秋末期郑国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改革家。​​​​​​​​​

[520] 子产始知然明:意谓子产才真正了解然明。然明,郑大夫,名蔑。​​​​​​​​​

[521] 子大叔:大同“太”,即子太叔。姬姓,游氏,名吉,字子太叔。​​​​​​​​​

[522] 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往日我只看到然明的面貌,现在我看到他的内心是很有见识的。据说然明的相貌丑陋,故此地云但见其面,未能深察其心,从今而后始知之。​​​​​​​​​

[523] 二十六年:鲁襄公二十六年。农历甲寅年,公元前547年。周灵王二十五年。​​​​​​​​​

[524] 伍参:楚庄王宠臣,伍举之父,伍子胥曾祖父。​​​​​​​​​

[525] 蔡太师子朝:子朝是蔡文公之子,蔡景公之弟,官太师。​​​​​​​​​

[526] 伍举:楚大夫,又称椒举,其子伍奢,孙伍子胥。​​​​​​​​​

[527] 声子:即公孙归生,子朝之子。下自称其名归生。​​​​​​​​​

[528] 夫独无族姻乎:他们晋国难道没有同宗和姻亲吗?夫,彼,代词。​​​​​​​​​

[529] 赏不僭而刑不滥:赏赐不过分,刑罚不滥用。僭谓不当赏而赏,滥谓不当罚而罚。​​​​​​​​​

[530] 淫人:邪恶的人。​​​​​​​​​

[531] 无善人则国从之:没有贤臣,国家就会随之衰败。这是重申“无滥”之理。​​​​​​​​​

[532] 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见《诗经·大雅·瞻卬》,意谓善人尽亡,国家遭殃。云,句中助词,无义。殄瘁,同义词连用,指病害。​​​​​​​​​

[533] 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此为逸书,意谓与其滥杀无罪的人,宁可失之于不用常法。不经,不用常法。​​​​​​​​​

[534] 不举:减膳撤乐。食不杀牲,不奏乐。古代逢大的天灾人事,皆除去盛馔,偃息声乐,称作“不举”。​​​​​​​​​

[535] 为之谋主:做敌国的主要谋士。之,其。​​​​​​​​​

[536] 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楚庄王初立,太师申公子仪(即斗克)作乱,被杀。​​​​​​​​​

[537] 绕角之役:《左传·成公六年》云:“晋栾书领兵救郑,与楚军遇于绕角(今河南省鲁山县东南),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此地则言晋用析公之谋,使楚军宵溃。​​​​​​​​​

[538] 子反与子灵争夏姬:事见《左传·成公二年》。子反即公子侧。子灵即申公巫臣,又称屈巫。夏姬为郑穆公女,为陈大夫御叔之妻,陈灵公与之通奸淫乱而被杀,楚庄王入陈杀夏姬之子夏征舒。子反欲娶夏姬,子灵止之。后子灵携夏姬奔晋,晋使为邢大夫(邢邑在今河南省温县东北平皋故城)。​​​​​​​​​

[539] 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楚令尹子文之侄、司马子良之子斗椒,字子越,又字伯芬,为若敖氏曾孙,狼子野心,为令尹谋乱后,楚庄王遂灭若敖氏。事见《左传·宣公 四年》。伯芬,此传作伯贲,并言其子贲皇奔晋,晋与之苗邑(在今河南省济源市西),称苗贲皇。​​​​​​​​​

[540] 鄢陵之役:《左传·成公十六年》云:晋楚军于鄢陵(在今河南省鄢陵县北),楚军迫近晋军营布列战阵,晋将范丐进言塞井平灶,在军营中布阵迎战。此传则谓苗贲皇所言。楚军于鄢陵战败,中军帅子反自杀。​​​​​​​​​

[541] 王夷师熸:楚共王受伤,军队溃败。夷,同“痍”,创伤。鄢陵之战中,晋吕錡射楚共王,中其目。熸,音尖,火灭,喻全军溃败。​​​​​​​​​

[542] 汝实遣之:实是你护送王子牟逃亡的。女,同“汝”。​​​​​​​​​

[543] 以比叔向:让伍举的禄秩和叔向一样。叔向为上大夫,官太傅。比,同。​​​​​​​​​

[544] 二十七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农历乙卯年,公元前546年。周灵王二十六年。​​​​​​​​​

[545] 向戌:子姓,向氏,生卒年不详。宋国大夫,任左师。​​​​​​​​​

[546] 弭:止息。​​​​​​​​​

[547] 衷甲:在衣服里面穿铠甲。​​​​​​​​​

[548] 伯州犁:楚国太宰。本是晋大夫伯宗之子,鲁成公十五年奔楚为太宰。其孙即伯嚭,为吴王太宰。​​​​​​​​​

[549] 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这就抛弃了使诸侯顺服的东西了。​​​​​​​​​

[550] 事利而已:杨伯峻注:“唯行有利于我之事而已。”​​​​​​​​​

[551] 大宰:即伯州犁。大通“太”。​​​​​​​​​

[552] 不及三年:谓三年之内必死。​​​​​​​​​

[553] 信亡,何以及三:志、言、信三者俱备,然后身得安定。信亡则志不立,失志必速死,何以得及三年?故言子木活不到三年。​​​​​​​​​

[554] 患:忧虑,担心。​​​​​​​​​

[555] 捷:战胜,成功。​​​​​​​​​

[556] 患:祸患,灾难。​​​​​​​​​

[557] 而以僭济之:而利用虚伪求取成功。僭,虚伪不实。济,成,成功。楚本与宋向戌、晋赵孟俱有成言,今废成言而衷甲,是无信而伪诈。​​​​​​​​​

[558] 与:结交,亲附。​​​​​​​​​

[559] 宋左师:即向戌,宋国大夫,任左师。​​​​​​​​​

[560] 请免死之邑:杜预注:“谓弭兵之会若不成,则罪不容死,今幸而能成,可以免死,故请求封邑,谓免死之邑。”​​​​​​​​​

[561] 以示子罕:把赐邑的文书给子罕看。子罕,即乐喜,宋卿,官司城,以其贤而有才而执国政。古时文书写在竹简或木札上,如误书则以刀削之。此所示子罕者即简札,故子罕削而投之。​​​​​​​​​

[562] 五材:指金、木、水、火、土五种材 料。​​​​​​​​​

[563] 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圣人因军队兴起,乱人因军队衰败。介词“以”下省“兵”字。()以诬道蔽诸侯:用欺骗的办法来蒙蔽诸侯。​​​​​​​​​

[564] 二十九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农历丁巳年,公元前544年。周景王元年。​​​​​​​​​

[565] 吴公子札:吴王梦寿第四子,名札,又称季札,因封在延陵(今江苏省常州市),故称延陵季子。​​​​​​​​​

[566] 聘:聘问。专指天子与诸侯或诸侯与诸侯间的遣 使通问。​​​​​​​​​

[567] 叔孙穆子:鲁公族,名豹,又称穆叔、叔孙豹,是鲁桓公之子叔牙之后,庄叔得臣之子。​​​​​​​​​

[568] 不得死:不得善终。杨伯峻注:“不得死即非寿终,而以恶死。”昭公四年,穆子死于竖牛之乱。​​​​​​​​​

[569] 不能择人:杨伯峻注:“不能选择其人者,无能知人之善恶也。”​​​​​​​​​

[570] 宗卿:与国君同宗,世代为卿。​​​​​​​​​

[571] 不慎举:选拔人才不慎重。​​​​​​​​​

[572] 三十年:鲁襄公三十年,农历戊午年,公元前543年。周景王二年。​​​​​​​​​

[573] 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公子围即令尹王子围,楚共王之子,楚康王之弟,后即位,为楚灵王。蒍掩,蒍子冯之子,官司马。​​​​​​​​​

[574] 将善是封殖:应培养这些贤善的人。这是“封殖是善”的倒装句。封,培育。殖,种植。​​​​​​​​​

[575] 偏:辅佐。​​​​​​​​​

[576] 王之四体也:杨伯峻注:“王之手足。”​​​​​​​​​

[577] 刈王之体:斩除国王的四肢。刈,音易,割取。​​​​​​​​​

[578] 无不祥大焉:杨伯峻注:“句与‘不详莫大焉’同。”​​​​​​​​​

[579] 郑子皮授子产政:子皮,春秋时期郑国上卿,曾执国政,以荐子产而为人称道。授子产政,时子皮当国,因知子产贤能,故让子产执政。子产执政二十余年,改革图新,功绩显著。​​​​​​​​​

[580] 都鄙有章:国都和边邑的事各有区分。​​​​​​​​​

[581] 上下有服:上下各有制度。服,制度。​​​​​​​​​

[582] 田有封洫:田间有疆界、沟渠。杨伯峻注:“封,田界。洫,水沟。《说文》谓广四尺深四尺为沟,广八尺深八尺谓洫。此洫亦包括沟,田间之水道,所以灌溉与排水者。”​​​​​​​​​

[583] 庐井有伍:杨伯峻注:“庐,庐舍。庐井一词,为田野之农舍。井田以九夫为井,此则用水之井。耕田即改变疆界,又作大小水渠,则庐舍亦当另作布置。”九夫,夫是井田规划的基本单位。汉荀悦《汉纪·文帝纪下》:“亩百为夫。”九夫即九百亩田。《周礼·地官·小司传》:“九夫为井。”即九百亩地为一井。伍,古代民户编制单位。五家编为一伍。杜预注:“使五家相保。”​​​​​​​​​

[584] 大人:卿大夫。​​​​​​​​​

[585] 与:杨伯峻注:“亲也,许也,举也。谓亲近、嘉许或举拔之也。”​​​​​​​​​

[586] 泰侈:骄纵奢侈。 ​​​​​​​​​

[587] 毙:跌倒。谓罚而使之去职。​​​​​​​​​

[588] 衣冠:衣和冠。古代士以上戴冠,因用以指士以上的服装。​​​​​​​​​

[589] 褚:储藏。​​​​​​​​​

[590] 伍:《吕氏春秋·乐成篇》:“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伍”即“赋”之借字,意为纳田税。​​​​​​​​​

[591] 殖:增加产量。​​​​​​​​​

[592] 嗣:继承。​​​​​​​​​

[593] 三十一年:鲁襄公三十一年。农历己未年,公元前542年。周景 王三年。​​​​​​​​​

[594] 乡校:杨伯峻注:“杜预注:‘乡之学校。’《孟子·滕文公上》:‘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疑国学(今之大学)惟天子有之,诸侯惟庠、序、校而已。郑之学则曰乡校。”​​​​​​​​​

[595] 然明:鬷氏,名蔑,郑大夫。​​​​​​​​​

[596] 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人们在早晚劳作后到乡校游聚。夫,句首助词,提起议论。退,返归。焉,于之,指乡校。​​​​​​​​​

[597] 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我只听说忠诚善良能止息怨谤,没听说过利用威权滥施刑罚来防止怨恨的。​​​​​​​​​

[598] 岂不遽止:此称上句“作威以防怨”,谓用强制手段毁乡校,难道不能很快制止议论。遽,急速。杨伯峻注:“作威防止怨,怨可以急止。”杜预注:“遽,畏惧。”​​​​​​​​​

[599] 犹防川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杨伯峻注:“川若大决口,其所触犯也大。”​​​​​​​​​

[600] 道:同“导”,疏通。​​​​​​​​​

[601] 信可事:确实可以成就大事。​​​​​​​​​

[602] 尹何:子皮属臣。​​​​​​​​​

[603] 为邑:家邑之宰。​​​​​​​​​

[604] 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栋梁折断,屋椽就会崩塌,我将会被压在下面。栋,架在栋梁上的椽子。榱,音崔。厌,同“压”。时子皮当国,子产执政,故以此喻子皮用尹何,子皮及子产亦将受害。杨伯峻注:“子产为政,实由子皮。子皮若败,子产亦必受其影响,故云我亦将被压。”​​​​​​​​​

[605] 锦:杨伯峻注:“有彩色花纹之绸缎。”​​​​​​​​​

[606] 不使人学制:杨伯峻注:“不使非缝工以美锦学制裁。”​​​​​​​​​

[607]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杨伯峻注:“邑宰是子皮氏之大官,子皮受其庇荫。”​​​​​​​​​

[608] 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意谓庇身的大邑反而让学习的人去治理,大邑的价值比起美绸来不是大得多吗。制,承上裁制衣服,实谓治邑。杨伯峻注:“大官大邑之于美锦,实千万美锦 不足以比。”​​​​​​​​​

[609] 侨闻学而后入政:侨,公子侨,即子产。杨伯峻注:“即论语子张‘学而优则仕’之意。”​​​​​​​​​

[610] 射御贯则能获禽:射猎驾车熟练了方能猎获禽兽。《尔雅·释诂》:“贯,习也。”今作“惯”。《说文》:“禽,走兽总名。”​​​​​​​​​

[611] 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若未曾登车而驾车猎兽,则唯恐车翻人压,无心思及于得禽兽。意谓求免自害尚且不能,何暇治邑。​​​​​​​​​

[612] 远而慢之:疏忽而轻视它。​​​​​​​​​

[613] 他日:往日。​​​​​​​​​

[614] 为:治。​​​​​​​​​

[615] 抑:转折连词,今言不过。​​​​​​​​​

[616] 卫侯:卫襄公,即姬恶,春秋时期卫国第二十七代君主,卫献公之子,卫灵公之父,公元前543年到公元前535年在位。​​​​​​​​​

[617] 北宫文子:即北宫佗,春秋时期卫国的卿,北宫括的儿子。​​​​​​​​​

[618] 围:公子围。楚灵王,本名围,是楚共王的次子,杀了侄儿楚郏敖自立,即位后改名熊虔。​​​​​​​​​

[619] 威仪:仪容举止。杨伯峻注:“王念孙谓‘威’字衍,仪谓容仪也。《汉书·五行志》引此无‘威’字。”​​​​​​​​​

[620] 将有他志:杨伯峻注:“仪节已同于楚王,则固非杀王以代之不可。”​​​​​​​​​

[621]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意谓万事无不有好的开始,但很少能维持到结束,即不能善始善终。​​​​​​​​​

[622] 敬慎威仪,惟民之则:见《诗经·大雅·抑》,谓威严的仪容,举止言谈要表现出恭敬和谨慎,这是百姓效法的准则。此威仪与上文“令尹之威仪”不同,令尹之威仪仅指威严的仪式。​​​​​​​​​

[623] 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人民所不愿效法的人,却高居人民的头上,就不能善终。则,动词,效法。下文“则而象之”的“则”,意动用法,即以之为准则而效仿他。​​​​​​​​​

[624] 有仪而可象谓之仪:有仪容举止可以让人效仿的叫仪。​​​​​​​​​

[625]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见《诗经·邶风·柏舟》,谓仪容安详,优点说不完。棣棣,音代代,从容闲静貌。选,算,数。杨伯峻注:“言威仪之多,不可计数。”​​​​​​​​​

[626] 周书数文王之德:《周书》列举文王的德行。此《周书》已逸。​​​​​​​​​

[627]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见《诗经·大雅·皇矣》,谓文王行事不任意妄为,只是顺应天地的法则。​​​​​​​​​

[628] 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商纣王囚禁周文王七年,诸侯都跟从文王去坐牢。《竹书纪年》谓纣之“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二十九年释西伯,诸侯逆西伯,归于程。”​​​​​​​​​

[629] 崇:商代封国。文王伐崇侯虎,使之降服为臣。​​​​​​​​​

[630] 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施舍给人,可使人爱他;进退举止,可以作为人们的法度;与人交际,言行得体,可作为人们的准则。度,则同义。​​​​​​​​​

[631] 动作有文,言语有章:动作举止文雅、有修养,说话有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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