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
题解
《孔子家语》又名《孔氏家语》,或简称《家语》。全书分十卷,四十四篇,是一部记录孔子及孔门弟子思想言行的著作。其内容广泛,涉及孔子世系、从政、礼乐制度、与国君问答、与弟子问答、言谈行事,以及七十二弟子事迹等方面。
《群书治要》从王肃注的《孔子家语》中辑录《始诛》等二十二篇,较集中地阐发了儒家的社会政治思想、礼治观、伦理观、人才观、仁政学说等,以及作为一位“圣主”“贤君”所应具备的谦逊、虚心纳谏、居安思危、善用人才等品德,并提出了建设和谐社会的措施和蓝图。从选编的内容可以看出,魏徵等向唐太宗进谏此书的目的是十分明确的。
王注《孔子家语》可视为古代政论文中的佳作。其中“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之句,已成为贞观之世的格言而广为流传。再如“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等,都已成为脍炙人口的名言。
《孔子家语》一书最早著录于《汉书·艺文志》,凡二十七卷,孔子门人所撰,其书早佚。唐颜师古注《汉书》时,曾指出二十七卷本“非今所有家语”。颜师古所云今本《孔子家语》,乃三国时魏王肃搜集并撰 写的十卷本。
对《孔子家语》,历来颇多争议。宋王柏《家语考》、清姚际恒《古今伪书考》、范家相《家语证伪》、孙志祖《家语疏证》均认为是伪书。宋朱熹《朱子语录》、清陈士珂和钱馥的《孔子家语疏证》序跋,黄震《黄氏日抄》等则持有异议。然而一千多年来,该书广为流传,《四库全书总目》曾精辟论述说:“其书流传已久,且遗文轶事,往往多见于其中。故自唐以来,知其伪而不能废也。”
1973年,河北定县八角廊西汉墓出土的竹简《儒家者言》,内容与今本《家语》相近。1977年,安徽阜阳双古堆西汉墓也出土了篇题与《儒家者言》相应的简牍(古代书写用的竹木片),内容同样和《家语》有关。这些考古发现说明,今本《孔子家语》是有来历的,早在西汉即已有原型存在和流传,并非伪书,更不能直接说成是王肃所撰著。它陆续成于孔安国以及与王肃同时代的孔猛等孔氏学者之手,经历了一个很长的编纂、改动、增补过程,是孔氏家学的产物。对于学习孔子和孔门弟子及儒家思想有着重要的价值。
作者简介
《孔子家语》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它陆续成于孔安国以及与王肃同时的孔猛等孔氏学者之手,经历了一个很长的编纂、改动、增补过程,是孔氏家学的产物。《孔子家语》在《汉书·艺文志》中,也被归入《六艺略》的《论语》类。
孔安国,西汉鲁人,字子国,孔子十一代孙。生卒年月不详。西汉经学家。汉武帝时任博士(古代学官名),后为谏大夫,官至临淮太守,是司马迁的古文经学老师(今文经学老师是董仲舒)。后世尊其为先儒。
王肃(公元195—公元256),字子雍,东海郡郯(今山东郯城西南)人。三国魏儒家学者,著名经学家。曾遍注群经,其所注经学在魏晋时期被称作“王学”。主要官衔为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官名)。由于他的卓著功勋和特殊地位,死后被追赠为卫将军,谥称景侯。
始诛
题解
这一篇中,记录了孔夫子的两个判案例子,主要讲的是孔夫子对于刑罚、诉讼的态度和主张。
诛杀少正卯一案,孔夫子非常果断,不仅诛杀,而且暴尸三日,毫不手软。原因在于,对这类严重影响社会人心的乱法之人,若不及时严惩,则国家正不胜邪,必招大乱。所谓严重乱法之人,罪有五种,而盗窃这样的罪恶都不足以为患。从五种罪行可以看出,乱法,实质是惑乱人心,使百姓失去善恶、是非、邪正的判断能力,其影响深远。若智慧不足,往往无法察觉、判断,夫子见微知著,故而从速严惩。
另一则案子,是关于百姓,父亲控告儿子不孝。孔夫子不同寻常的处理,让人不解,孔夫子因此讲述了法制与礼的教化的关系。夫子说道:“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也。”而且指出,百姓犯罪的原因在于“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提醒君王反求诸己,以身作则,首先对百姓进行伦理道德教育,然后树立道德模范加以引导,最后不得已才施以刑罚。
孔子为鲁大司寇 [1] ,朝政七日,而诛乱法大夫少正卯 [2] ,戮之 [3] 于两观之下,两观,阙 [4] 也。尸于朝 [5] 三日。子贡 [6] 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之乎?”孔子曰:“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盗窃 [7] 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 [8] ,二曰行僻而坚 [9] ,三曰言伪而辨 [10] ,四曰记丑而博 [11] ,丑谓非义。五曰顺非而泽 [12] 。此五者,有 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 [13] ,撮,聚也。其谈说足以饰袤 [14] (袤旧作褒,改之)荧 [15] 众,其强御 [16] 足以反是独立。此乃人之奸雄也,不可以不除。”
译文
孔子被任命为鲁国的大司寇,理政才七天,就处死了扰乱礼法制度的大夫少正卯,将他在宫殿台门外的两座高台下杀掉,并暴尸三日。弟子子贡向孔子进言说:“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现在先生一上 任就杀了他,这样做是否有些失当?”孔子说:“天下的大罪恶有五类,盗窃这样的罪恶都不在其中。一是心存悖逆又阴险狡诈;二是行为邪僻又固执己见;三是言语虚妄又能巧言善辩;四是搜集记录各类丑闻劣迹并且不厌其多;五是随顺邪佞之事,并且将其粉饰美化。这五种罪恶,人若犯了一条,都免不了受到君子的诛杀,何况少正卯五种都具足了呢?他的住所足以集聚门徒,结党成派;他的言论足以颠倒黑白,蛊惑大众;他的强悍有力足以悖逆正道,独树邪见。这样的人真正是人群中的大奸大恶,不可以不除掉!”
孔子为鲁大司寇,有父子讼 [17] 者,夫子同狴执之 [18] ,狴,狱牢也。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夫子赦焉。季孙闻之,不悦,曰:“司寇欺余。曩 [19] 告余曰:‘为国家者,必先以孝’,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之,何哉?”孔子喟 [20] 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 [21] 也。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 [22] 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 [23] ,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诫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而犹不可,则尚贤以劝之,又不可,则废不能以惮 [24] 之。(则废至惮之七字,作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十三字。)若是,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 [25] 知罪矣。是以威厉而不诫 [26] (诫作试),刑措而不用也。今世不然,乱其教,烦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罪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 [27] 也。世俗之陵迟 [28] 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译文
孔子任鲁国大司寇时,有父子俩前来打官司,孔子就把他们逮起来,关进了同一间牢房,三个月过去了都没判决。后来,做父亲的请求撤诉,孔子就赦免了他们。季孙听说了这件事,不太高兴,说:“司寇欺骗了我。他以前告诉我说:‘治理国家必须把孝道放在第一位。’现在杀一个不孝之子,以教导百姓尽孝,不也可以吗?可他却将他们父子全都赦免了,这是为什么?”
孔子感慨地叹息说:“身居上位不能恪行其道,没有教化好百姓,却要滥杀他们,这是不合情理的。不教百姓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为官只知道判案定罪,这是杀害无辜。全军大败,不可因此而责杀兵士;司法混乱,就不能轻易对犯人实施刑罚。为什么?因为在上位的没有进行教育,所以罪不在百姓。法令松弛而诛杀甚严,那是对百姓的残害;随意征收赋税而没有定时,这是欺凌百姓的暴政;不教化百姓却苛求其守礼守法,这是虐待百姓。国家朝政没有了这三种弊害,才可以施用刑罚。为政者应提倡伦理道德,并以身作则,使人民信服;如果还不行,就通过表彰树立道德模范来规劝大众,积极向善;若还是不行,就放逐、罢黜一些品行不端的人,以震慑他们。照这样做下去,百姓自然就会遵纪守法,民风也就良善了。若还有奸邪之徒顽固不化,最后才用刑罚制裁他们。如此民众就能明理而知耻,羞于犯罪。于是,就不须使用严厉、苛责的政令,刑罚也可以搁置不用了。当今社会却不是这样,教育失当,刑罚繁多,使民众迷惑颠倒、不明道理,很容易陷他们于犯罪的境地,却又要严厉惩治他们,所以刑罚愈来愈多而盗贼却屡除不尽。社会风气的衰颓已经很久了,虽有刑法,百姓能不越轨犯法吗?”
王言
题解
这一篇讲的是王道,“明王之道”,也就是圣明君王的治国之道。什么是明王之道?孔夫子简而言之:“内修‘七教’,外行‘三至’。”即,在国内推行敬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贪、廉让七种教化,对外实现“至礼不让、至赏不费、至乐无声。”的三种至行。内修“七教”,可以使国家固守而君王毫不担心外强进犯;外行“三至”,可以让国家征伐不义之国,战无不胜,而且不让国家耗费财物。不论“七教”还是“三至”,其实都不离古圣先贤“建国君民,教学为先”的总原则。
孔子闲 [29] 居,谓曾子 [30] 曰:“参,汝可语 [31] 明王之道与?居 [32] ,吾语汝。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故非德道不尊也,非道德不明也。虽有国之良马,不教服乘 [33] ,不可以取道里;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道(旧无其道之其,补之)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内修七教 [34] ,外行三至 [35] 。七教修,而可以守;三至行,而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则必折冲 [36] 千里之外;其征也,还师衽席 [37] 之上。故曰:内修七教而上不劳,外行三至而财不费。此之谓明王之道也。”曾子曰:“不劳不费之为明王,可得而闻乎?”孔子曰:“昔者帝舜左禹,右皋陶 [38] ,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劳乎?若乃十一而税,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其时而无征,此则生财之路也。而明王节之,何财之费乎?”
译文
孔子在家闲居,弟子曾参在身边侍候。孔子说:“曾参啊,你能说清楚圣明君王的治国之道吗?坐下,听我给你说。道,是用来彰显德的;德,是用来遵循道的。所以,没有德,道就不会得到尊崇;没有道,德就无法得到发扬光大。即使有全国知名的好马,不对它进行必要的训练,就不能驾车疾行于道路;纵然有广大的国土、众多的百姓,不用符合伦理道德的教化来治理,就不可能赢得远近各国的共同拥戴而王霸天下。所以从前圣明的君王,对内实行‘七教’,对外实施‘三至’。君王真正落实‘七教’,就可以守住基业,‘三至’做到了,就可以对外征伐不义。按照圣明君王的治国之道,守卫自己的国家,必能御敌于千里之外(使其不敢进犯);若征伐不义之国,则安坐于枕席之间不用起身,就可以坐等胜利之师凯旋归来。所以说,只要君王对内实行‘七教’,就不会因政事而烦劳;对外实施‘三至’,国家资财就不会耗费。这就是圣明君王的治国之道。”曾子说:“不为政事而奔忙,也不劳民伤财就称得上圣明的君王,能够讲给弟子听听,有谁做到了吗?”孔子说:“从前舜帝左有大禹右有皋陶,君王不离开坐席而天下便可得到治理。像这样,君王有什么劳累呢?如果只按收成百分之十的标 准征税;派用百姓服劳役每年不超过三天;按季节让百姓进入山林湖泊狩猎打鱼,但却不向他们征收任何赋税,这些都是帮助老百姓致富的好办法,圣明的君王只需对百姓的渔猎活动适当加以引导和节制(使其不违背时令)就行了,哪里需要耗费国库的钱财呢?”
曾子曰:“敢问何谓七教?”孔子曰:“上敬老,则下益 [39] 孝;上尊齿,则下益悌;上乐施,则下益宽;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无隐 [40] ;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廉让,则下知节。此之谓七教也。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则本正矣。凡上者,民之表 [41] 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曾子曰:“道则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孔子曰:“参,汝以为姑止此乎?”
译文
曾子说:“请问什么是‘七教’呢?”孔子说:“居上位的孝敬父母恭敬长辈,下面的人就会更加恪守孝道;居上位的尊敬同辈中的年长者,下面的人就会更加兄友弟恭;居上位的乐善好施,下面的人也会更加仁爱宽厚;居上位的亲近贤人,下面的人就知道结交良友;居上位的注重道德修养,下面的人就不会背地里胡作非为;居上位的憎恶贪婪行为,下面的人就会以争名夺利为耻;居上位的廉洁谦让,下面的人就会懂得节俭和讲礼节。这就是所谓的七种教化。这七种教化,是教化安民的根本。政治教化的原则定了,则‘根本’就端正了。凡是居上位的,都是民众的表率,表率端正,还有什么人不正呢?”曾子说:“这个道理确实是深奥到极点了啊!以学生目前的修养还无法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孔子说:“曾参,你以为就只是这些吗?”
“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有法,必裂地而封之 [42] ,分属而理之,然后贤民无所隐,暴民无所伏 [43] 。使有司日省 [44] 而时考之,进用贤良,退贬不肖 [45] ,(不肖下旧有然字,删之)则贤(贤下旧有良字。删之)者悦,而不肖者惧。哀鳏寡 [46] ,养孤独 [47] ,恤 [48] 贫穷,诱孝悌,选才能。此七者修,则四海之内无刑民矣。上之亲下也,如手足之于腹心;下之亲上也,如幼子之于慈母矣。上下相亲如此,故令则从、施则行。民怀其德,近者悦服,远者来附,政之致也。田猎 [49] 罩弋 [50] ,罩,掩网也。弋,缴射也。非以盈宫室也;征敛百姓,非以充府库也。惨怛 [51] 以补不足,礼节以损有余,多信而寡貌 [52] ,其礼可守,其言可覆,其迹可履。其于信也,如四时;其博有万民也,如饥而食,如渴而饮。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验也。故视远若迩 [53] ,非道迩也,见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动而威,用利不施而亲。此之谓明王之守折冲乎千里之外者也。”
译文
“古代圣明的君王治理百姓,是有一套方法的。一定是先 把土地划分疆域分封下去,受封的诸候在各自的领域内进行管理。这样一来,贤良之人就不会被埋没,凶暴之徒就无处藏身;再派主管的官员经常去各地视察、定时考核,提拔任用贤良的人才,降职或罢免德行、才能不合格的官员。于是贤良之士就会心情舒畅愉快,而德能差的官员就会害怕。怜悯鳏夫、寡妇;抚养幼年失去父母的孤儿和年老无子的人;体恤、救济贫穷困苦的人;鼓励、教导百姓孝敬父母、敬长爱幼;选拔贤能出众的人才。做好这七个方面,则四海之内就没有触犯法律的人了。身居上位者爱护下面的人,能如同手足保护心腹一样;那么下面的人爱戴上位者,也会如同幼儿对慈母般的依恋。上下能如此亲近互爱,那么上面的命令百姓就会听从,施政措施也会马上得以推行。百姓感念其恩德,近处的人心悦诚服,远处的人也会前来归附。这便是善政带来的结果。打猎、捕禽不是为了使猎物充满宫室;向百姓征收的赋税也不是为了使国库充实;以悲悯之心补给百姓的不足,用礼的教化来防范其淫逸,节制奢靡。诚信待人而不事浮华,其教化的礼义就能守得住,所说的话能够落实兑现,所做的事足以让人效法。圣王对于诚信,就像四季按时交替一样不会违背,圣王能够博有天下万民,就如人饿了需要吃饭、渴了就需要喝水一样自然而然。老百姓相信这一点,就像相信冬天一定会寒冷,夏天一定会炎热一样的坚定不疑。所以,百姓觉得君王就在身边,不是因为离君王距离近,而是四海之内都遍布着他的德泽和圣明的教化。所以圣王不动用军队就自然对天下有威慑力;资财、恩惠并未施予就会令人感到亲切。这就是圣明君王的守卫,可以御敌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曾子曰:“敢问何谓三至?”孔子曰:“至礼 [54] 不让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明王笃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也,天下之士可得而臣也,天下之民可得而用也,”曾子曰:“敢问此义何谓也?”孔子曰:“古者明王必尽知天 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实,既知其实,然后因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谓至礼不让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禄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谓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如此,则天下之明誉 [55] 兴焉,此之谓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谓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亲者也;所谓天下之至智者,能用天下之至和;所谓天下之至明者,能举天下之至贤。此三者咸通,然后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于爱人,智者莫大于知贤,政者莫大于官能。有士之君,能修此三者,则四海之内供命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废者也。是故诛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夺其财。故曰:明王之征也,犹时雨之降也,至则民悦矣。是故行施 [56] 弥 [57] 博,得亲弥众,此之谓还师衽席之上 [58] 。”言安而无忧也。
译文
曾子说:“请问什么是‘三至’呢?”孔子说:“礼的最高境界是,不需要相互谦让便能使贤愚各就其位,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奖励的最高境界是,不需要另外耗费财物,便能使天下之士满心喜悦;音乐的最高境界是,不发出鼓乐的声响,便能使天下百姓都心地祥和,相处无争。圣明的君王认真做到‘三至’,则天下所有的诸侯国王都知道他的圣明,天下贤士便可成为他的臣子,天下的百姓便可为他所用。”曾子说:“请问这段话的具体涵义是什么?”孔子说:“古代圣明 的君王一定知道天下所有贤士的名声,知道他们的名声,再了解他们的真实德行,对他们每个人的真实德行都了若指掌,然后便以享誉天下的爵位来封赏他们,使他们拥有尊贵的地位。这就是礼的最高境界:不需要相互谦让便能使天下得以治理。把官位俸禄都留给天下那些真正的贤士,使他们都能因贤德而成为富有的人。这就是奖励的最高境界。不需要耗费财物,便能使天下之士喜悦。这样,天下百姓对美好德行的赞誉就会自然兴起,而这种百姓发自内心的赞誉,就是音乐的最高境界,不需要发出宫商之音,就能使天下百姓心地祥和,相处无争。所以说,所谓天下最有仁德的人,就是能把全天下团结成一家那样亲密无间的人;所谓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就是能使天下达到高度和谐的人;所谓天下最圣明的人,就是能为天下举荐最有德才者之人。作为一国之君,能符合以上三个标准,才可以对外征讨违背道义之国。所以说,所谓仁,没有比爱别人更仁慈的了;所谓智,没有比能认清贤才更富有智慧的了;所谓为政,没有比任用贤能之士更重要的了。作为拥有各种能人异士的君王,如果能够做到以上三者,则四海之内的人民就会供奉、尊命于他。大凡圣明君王所征伐的诸候国,必然是违背天理道义,让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生活的国家,所以其征伐无非是替天行道,废除其国君,改变其政治,怜悯安抚百姓而不夺取他们的财物。所以说,圣明君王的征伐,就像天降及时之雨,大兵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喜悦。因而其教化的范围越来越广,得到百姓的爱戴也就越来越多。这就是前面所说的高枕于衽席之上就可以坐等胜利之师凯旋归来的意思。(指对于征伐这样的大事,圣王能安详无忧稳操胜券。)
大婚
题解
这里的婚,指夫妇一伦,所谓大,指夫妇关系是影响君王为政的关键之一。夫妇一伦正了,就可以对内尽宗庙祭祀之礼,能得到天地祖宗的庇荫;对外就能以礼义治理天下,树立上敬下爱之风。孔夫子尤其举了圣王的例子:夏、商、周三代的圣王,都敬重自己的妻儿。因为,妻子是家里侍奉父母长辈、祭祀祖宗最重要的主人,孩子则是自己宗族的后代。知道了如此重要的关系,怎敢不敬他们呢?因此,中国古人有言:正天下,首正人伦,正人伦首正夫妇。
孔子侍坐于哀公 [59] ,公问曰:“敢问人道谁为大?”孔子对曰:“夫人道,政为大。夫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而正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也。君之不为,百姓何从?”公曰:“敢问为政如之何?”孔子对曰:“夫妇别、父子亲、君臣信,三者正,则庶物 [60] 从之矣。内以治宗庙 [61] 之礼,足以配天地之神 [62] 也;出以治直言之礼,足以立上下之敬也。夫妇正,则出可以治政言礼矣;身正,乃可以正人矣。物 [63] 耻,则足以振之;耻事不如礼,则足以振教之也。国耻,则足以兴 [64] 之。耻国不如,礼则足以兴起之。故为政先乎礼,礼其政之本与 [65] 。”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必敬妻子也,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也。敬也者,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支也,敢不敬与?不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也;伤其本,则支从而亡。三者,百姓之象 [66] 也。言百姓之所法而行。 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修此三者,则大化忾 [67] 于天下。忾,满也。
译文
孔子在陪伴鲁哀公坐着说话时,哀公问道:“请问人道的事情哪一个最重要?”孔子回答说:“人道的事情,政事最重要。所谓‘政’,就是正。君王行为‘正’,百姓就跟着正。君王的所作所为,就是百姓的榜样。君王不去做,百姓跟谁学呢?”哀公说:“请问该如何治理政事呢?”孔子回答说:“夫妇有别,父子有亲,君臣有信。这三者做到了,则凡事都会和谐顺利。对内尽宗庙祭祀之礼,能得到天地祖宗的庇荫;对外就能以礼义治理天下,树立上敬下爱之风。(夫妇这一伦正了,才可以出来谈论治理政事推行礼教;自己身正了,才能够端正他人。)人能知耻,他就能振作起来;国君能知耻,国家就能够振兴。所以治理国家,礼的教化要先行,礼是治理国家的根基啊!”孔子接着说:“从前夏、商、周三代的圣王,必定以恭敬慎重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妻儿,这里面有大道理啊!妻子,侍奉父母长辈、祭祀祖宗是要以她为主的,孩子则是自己宗族的后代,怎敢不恭敬慎重地对待呢?因此,圣明的君 王没有他不恭敬的人、事、物。所谓恭敬,以恭敬慎重地对待自己最重要。我们的身体就像父母的四肢,能够不爱护吗?不懂得爱护自己的身体,成就自己的德行,就是伤害自己的父母;伤害父母,就是伤害自己的根本;伤害了自己的根本,就如同大树伤了树根,其枝干也就随之枯死了。所以夫妇有别、父子有亲、君臣有信这三件事,是百姓效法的榜样(指百姓会按照国君的做法去做)。以爱护自己身体的心去爱护百姓的身体;以爱护自己孩子的心去爱护百姓的孩子;以敬爱自己妻子的心去尊敬百姓的妻子。君主做好这三件事,教化就可以通行于普天之下了。”
公曰:“敢问何谓敬身?”孔子对曰:“君子过言 [68] 则民作辞 [69] ,过动则民作则 [70] 。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恭敬以从命。若是,则可谓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
公曰:“何谓成亲?”孔子对曰:“君子者,乃人之成名也。百姓与名,谓之君子,则是成其亲为君而为其子也。”孔子遂言曰:“为政而不能爱人,则不能成其身;不能成其身,则不能安其土;不能安其土,则不能乐天;不能乐天道也。不能乐天,则不能成身。”
公曰:“敢问何谓成身?”孔子对曰:“夫其行己不过于物 [71] ,谓之成身。不过于物,合天道也。”
译文
哀公说:“请问怎样才叫恭敬慎重地对待自己?”孔子回答说:“君子言语错误不当,百姓就会将它作为做错事的借口;君王如果做错了事情,则百姓也会起而效法。因此,君子的言语谨慎而没有错误,行为慎重而不违背礼义,老百姓就会恭恭敬敬地听从他的命令。 如果这样,就可以说是恭敬慎重地对待自己了。能恭敬慎重地对待自己,就能够成就自己的亲人(此处特指父母)。”
哀公说:“什么叫做‘成就自己的亲人’呢?”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就是成就了名望的人。百姓送给他一个尊称,叫作‘君子’,就是成就了他的亲人成为‘君’,而自己是‘君’的儿子。”孔子接着说道:“治理国家而不能够爱护百姓,就不能成就自身;不能成就自身,就不能安定他的国家;不能安定国家,就不能乐行自然之道;反过来说,不能乐行自然之道,也就不能成就自身。”
哀公说:“请问什么是‘成就自身’?”孔子回答说:“使自己的立身行事都不违背常理,就称之为成就自身。立身行事不违背常理,就是合乎自然之道。”
问礼
题解
《礼记》中说:“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不懂得礼,不如马上死了好。《孝经》也说:“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敬而已矣。”可见礼对于为人、治国的重要;也告诉了我们礼的本质就是‘敬’。本篇中,鲁哀公向孔夫子问礼,孔夫子不仅讲述了礼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阐述了如何践行礼的关键,那就是要克制自己的欲望,懂得为人着想,才会懂得恭敬,才能因为有礼而受人尊敬;有礼则社会和谐,国家兴旺。本篇又见于《礼记·哀公问》和《大戴礼·哀公问孔子》。
哀公问于孔子曰:“大礼 [72] 何如?子之言礼,何其尊也?”孔子曰:“丘 [73] 闻之,民 [74] 之所以生 [75] 者,礼为大。非礼则无以节事 [76] 天地之神焉,非礼则无以辨君臣、上下、长幼之位焉,非礼则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疏数 [77] 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为之尊敬,然后以其所能教示百姓。卑其宫室 [78] ,节其服御 [79] ,车不雕玑 [80] ,器不雕镂 [81] ,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与万民同利。古之明王之行礼也如此。”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对曰:“今之君子,好利无厌,淫行不倦,荒怠慢游,固民是尽 [82] ,以遂其心,以怨其政,(政下有以忤 [83] 其众四字)以伐 [84] 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言苟求得当其情欲而已。虐杀刑诛,不以其理。夫昔之用民也由前,用上所言。今之用民也由后,用下所言。是即今之君子莫能为礼也。”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请问什么是大礼?为什么您一说到礼,总是那么尊崇呢?”孔子说:“我曾听说,百姓之所以能够正常生活,礼是最重要的保障。没有礼,就无法按照一个合适的标准来祭祀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区别君臣、上下、长幼的秩序;没有礼,就无法区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之间的远近亲疏关系。所以,君王对此十分重视,带头恭敬奉行,然后以自己率先所做出来的样子来教化百姓,使他们顺礼而行。居住简易的宫室,穿戴节俭的衣服饰物,乘坐的马车不加雕饰,使用的器物不精雕细刻,饮食不讲究美味,心里面也没有过分的奢望,使自己与万民百姓有福同享。古代贤明君王就是这样恭敬行礼的啊!”
哀公说:“当今的君王,为什么不能这样去做呢?”孔子回答说:“当今的君王追求利益,贪得无厌,荒淫奢侈无度,懒惰怠慢,游手好闲,一味地搜刮百姓的钱财来满足其贪心,使百姓抱怨朝政;违背众人的意愿,去征讨政治清明的国家;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违背政令(指无原则地求取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任意使用暴虐刑杀的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而不依据正常的法度。从前君王治理和役用百姓是按前述的做法去做,现在君王则是按后面的做法来做,可见,当今的 君王不懂得修明礼教了。”
五仪
题解
领导者最重要的能力之一是知人善任,而老子教诲我们“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古人说:“欲知人者先自知”,自知后方可知人。这一篇正是鲁国国君向孔夫子求教怎样自知、知人,怎样用人。
孔夫子首先向鲁哀公介绍了五种人的标准,就是: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这个标准就像一面镜子,让我们每个人都能清楚看到自己属于哪个位次的人。鲁哀公是个聪明人,当然用不着夫子评价他。夫子告诉哀公这五种人,既能帮助这位国家领导人认清、识别人才,又给了他一把衡量自己的尺子。
鲁哀公生长于深宫后院,他虽然明白了上述标准,但很担心自己还不知人间哀、忧、劳、惧、危的情感,恐怕不能用好这些方法,所以再次请教夫子,该怎么办。孔夫子就从哀公每天面对的事情,启发他学习体会这五种情感,让我们领略到夫子圣人的智慧和仁慈:应机教化,让人体会生活处处皆学问。最后还讲出了“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的千古名句。
接着哀公又问取人之法,夫子强调取舍之要,无不是先德后才。尤其强调,没有德行而又非常聪明能干的人,就像豺狼一样,这样的人不可以接近。
最后哀公问道,一个国家的存亡祸福,是天命支配,而非人力所能改变,对吗?孔子肯定地回答,存亡祸福,都是由自己决定的。还告诉我们,天灾与怪异的现象胜不过良好的政治;不好的梦兆胜不过良好 的品行。
本篇虽然谈及许多关于人才识别任用的问题,但夫子在应对中,自始至终无不贯穿着首重德行的观念,这也是孔门教学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艺”的反映,德行一定是放在首位。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论 [85] 鲁国之士,与 [86] 之为治,敢问如何取之?”
孔子曰:“人有五仪 [87] :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有圣。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 [88] 之规,口不吐训格 [89] 之言,格,法也。不择贤以托 [90] 其身,不力行以自定 [91] ,见小暗大 [92] ,而不知所务 [93] ,从物如流 [94] ,而不知所执, [95] 此则庸人也。
“所谓(旧脱所谓字,补之。)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虽不能尽道术 [96] 之本,必有率 [97] 也;率,犹述也。虽不能备百善之美,必有处 [98] 也。是故智不务多,务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务审其所谓;所谓者,谓言之要也。行不务多,务审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得之,得其要也。行既由之,则若性命形骸 [99] 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
“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忍怨害也。仁义在身,而色不伐 [100] ;无伐善之色也。思虑通明,而辞不专 [101] ;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君子也。油然,不进之貌;越,过。
“所谓贤者,德不逾闲 [102] ,闲,犹法也。行中规绳 [103] ;言足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言满天下,无口过也。道 [104] 足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本,亦谓身。富则天下无宛财 [105] 。宛,积也。施则天下不病贫,此贤者也。
“所谓圣者,德合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 [106] 庶品 [107] 之自然,敷 [108] 其大道而遂成 [109] 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 [110] 者不识 [111] 其邻 [112] ,此圣者也。邻,以喻畔界 [113] 也。”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寡人想准确地评判、识别我们鲁国的贤能之士,好用他们来治理国家,请问如何选拔任用他们呢?”
孔子说:“人可以分为五种: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明白清楚这五类人,使国家得治之道就具备了。
所谓庸人,就是心中没有谨慎行事、善始善终的原则,口里也不提伦理道德的教诲;不选择贤者为自己一生的寄托,也不力行伦理道德以成就自己;小事聪明而大事糊涂,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随波逐流而没有主见。这样的人就是庸人。
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明确的见解和主张,为人处事有既定的计划和规矩。虽不能穷尽道德学问的根本,但一定能遵循来力行;虽不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但一定会按照道理去把事情做好。因此,智 慧不在于多,在于能够对所学的东西有判断力;言谈不在于多,而在于是否得当,抓得住要点;做事不求多,而在于清楚为什么去做。智慧已能判断所学是否正确,言谈之要也知道了,做事的缘由也清楚了,那么他的定性已成,就像人的性命、身体一样,不会改变了。富贵不足以使他骄慢,贫贱也不会让他哀戚,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所谓君子,其言语必定忠诚守信而内心没有埋怨;躬行仁义而不自我夸耀;考虑问题通达明白而言语不会专断;德行修养纯一笃实,言行依据圣贤之道,自强不息。从从容容,好像人人都可以超过他,却始终难以追上,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所谓贤人,他能依德而行,不违常理;所作所为皆有规矩准绳;其言语可为天下人效法,虽所言遍及天下,却因不犯口过而不会伤及自身;他所弘扬的圣贤之道足以教化人民,却因行能践言,而不会失信于民。富有而不会使天下人积财伤道,施与大众而使天下没有贫病之人。这样的人称为贤人。
所谓圣人,其德性能与天地之德相配,随顺时机变通无碍,而不执着自己的见解;通达万事万物的根本原理和规律,使它们能自然和谐地运行和发展;传布天地大道来成就人的性情。其智慧德行可与日月同辉,其教化遍行于天下,而行迹和效果却神奇无法揣测;百姓虽沐浴在他的德行感化之中却不知不觉,有人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德行流布却无法测度它的边际。这样的人就是圣人。
公曰:“善哉,非子之贤,则寡人不得闻此言也。虽然,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若何?”
孔子曰:“君入庙而右 [114] ,登自阼阶 [115] ,仰视榱桷 [116] ,俯察机筵 [117] ,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君以此思哀,则哀可知矣;昧爽夙兴 [118] ,正其衣冠,爽,明也;昧明,始明也;夙,早也;兴,起也。平旦 [119] 视朝,虑其危难, 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日出听政,至乎中昃 [120] ,中,日中也;昃,日昳也。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可知矣;缅然 [121] 长思,出乎四门,周章 [122] 远望,睹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言亡国故墟,非但一也。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既明此五者,而又少 [123] 留意于五仪之事,则于政治乎何有失哉!”
译文
哀公说:“太好了!要没有您这样的贤明之人,那么寡人就听不到这样的至理名言了。尽管如此,但寡人从小生于深宫之中,在妇人们的操持下长大,未曾感受过哀痛、忧虑、辛劳、恐惧、危险,恐怕难以施行您所讲的关于识别慎用五种人的教诲。那怎么办呢?”
孔子说:“国君每次进入宗庙时沿着右侧行走,上庙堂时沿东侧行走,仰望屋顶各种木椽,俯看盛满祭品的精巧竹器,所用器物都在,可是却再也见不到享受祭祀之人了。国君用这种心情来思念哀悼,就可以知道什么是悲痛了。天刚刚发亮就早早起床,端正衣冠,拂晓就上朝处理政务,考虑国家的危机、困难,想到有一件事没有解决好,就可能成为暴乱、亡国的开端。国君用这样的心情来思考忧患,就可以知道什么是忧虑了。太阳出来时就开始处理政务,一直到正午以至太阳西斜,接待诸侯子孙等来往宾客,举行礼仪,相互揖让,还要时时留意 自己的举止风度。国君以这种情况来思其劳累,就可以知道什么是劳累了。缅怀思念古往今来的事情,走出国门,放眼四望,看到灭亡国家的城池废墟,一定会有许多(指被灭亡国家的城池废墟,不止一处)。国君从这里来感受恐惧,就可以知道什么是恐惧了。国君如同是舟,百姓就好像是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使舟沉没。国君从这里去想象它的危险,就可以知道什么是危险了。国君既已明白这五个方面,再稍稍留意上述五类人的识别任用,那么治理国家,哪里还会有什么失误呢?”
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之法?”孔子对曰:“事任之官,言各当以其所能之事,任之于官也。无取捷捷 [124] ,无取钳钳 [125] ,钳,妄对不谨诚。无取啍啍 [126] 。啍啍,多言也。捷捷,贪也;捷捷而不良,所以为贪。钳钳,乱也;啍啍,诞也。诞,欺诈也。故弓调 [127] 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慤 [128] 而后求智能焉。不慤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 [129] 也。迩,近也。言人无智能者,虽不悫信,不能为大恶也。不慤信而有智能者,然后乃可畏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请问用什么样的方法选用人才呢?”孔子回答说:“根据各人所能胜任的事情授予官职。不要任用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不要任用那些言语不谨慎随便应对的人,也不要任用那些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喜欢浮夸的人。捷捷,就是贪婪;钳钳,就是乱说话、胡乱做事;啍啍,就是言语虚妄夸诞,爱说大话。所以,射箭的弓调好后才能进一步使它有劲;马驯服之后才能期待它成为良马;读书人必须先具备诚敬之德,然后才可以去追求智慧和才能。没 有德行而又非常聪明能干的人,就像豺狼一样,这样的人是不可以接近的。(迩,近;指那些没有智慧与才能的人,虽然不忠不敬,也做不了很大的恶事。那些没有德行和诚信而又聪明才干的人,才真正可怕。)”
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非唯人耶?”
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在己而已,天灾地妖 [130] ,弗能加也。昔者殷王帝辛之世,帝辛,纣也。有雀生大鸟于城隅 [131] 焉,帝辛 [132] 介雀之德,介,助也。以雀之德为助也。不修国政,殷国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时,得福反为祸者也。又其先世殷(殷下有王字)太戊 [133] 之时,道缺法邪,以致夭孽 [134] ,桑谷 [135] 生朝,七日大拱 [136] ,太戊恐骇,侧身 [137] 修行,三年之后,远方慕义,重译 [138] 至者,十有六国。此即以己逆天时,得祸转为福者也。故失 [139] 灾地妖,所以儆 [140] 人主也;寤梦 [141] 征怪 [142] ,所以儆人臣也。儆,戒也。灾妖不胜善政,梦怪不胜善行。能知此,至治之极也,明王达此也。”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一个国家的存亡祸福,确实由天命支配, 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对吗?”
孔子回答说:“存亡祸福,都是由自己决定的,天上的反常现象和灾害、地上的怪异事情,并不能改变存亡祸福。从前殷商帝辛(商纣王)时期,有一个小鸟在城墙角生下一只大鸟,帝辛以为有雀鸟的德运相助,便不理国政,殷朝因此灭亡。这就是以人力违背天意,所以得到福瑞之兆后,最终却招致祸殃的实例。在纣王的祖先殷王太戊时期,社会道德衰败,国家法纪紊乱,以至出现物类反常现象。桑谷二树共生在朝堂上,到了第七天便有两手合拢那么粗大。太戊知道后十分恐惧,马上谨慎小心地修养自己的德行。三年之后,远方的国家仰慕殷朝的仁义,(不辞路途遥远)通过译使前来谒见的,就有十六个国家之多。这也是以人力扭转天意,虽然先得到灾祸之兆,最终却转变为福祉的实例。所以说,天降灾异,地生怪兆,是用来警告国君的;在半醒半睡之时梦见一些怪异的征兆,是上天用来警告臣子的。天灾与怪异的现象胜不过国家的善政;不好的梦兆胜不过人的善行。能明白这个道理,天下就能达到大治了。唯有圣明的君王才可以通达此理啊!”
致思
题解
一个领导人,其处事待人的存心如何,非常重要。古代圣王贤臣无不以仁爱存心,那就是处处为别人着想。本篇的三个事例,都是讲孔夫子启发学生体会仁爱存心。
作为司法的官吏,季羔对罪犯的态度是秉公执法而又同情不忍,这样的存心,让犯人后来在紧要关头能心存感恩,救他的性命。夫子感叹地说:“思仁恕则树德,加严暴则树怨。”
作为地方官的子路,遇到百姓的苦难,想到的是自己救济。夫子则批评他,不能这样做。赈灾的事情要让君王来做,使百姓对君王感恩戴德,而不是感激你,这才是为臣者应该具有的存心,为君王着想,为大局着想。
子贡请教如何管理人民,夫子教诲,如果用伦理道德来教化百姓,他们就会成为通情达理的好人;否则,不以伦理道德教化,他们会变成我们的仇敌。圣贤所思,无非是敬人、爱人。
季羔 [143] 为卫士师 [144] ,士师,狱官。刖 [145] 人之足。俄而卫有乱,季羔逃之。刖者守门焉,谓季羔曰:“彼有缺 [146] 。”季羔曰:“君子不逾。”又曰:“彼有窦 [147] 。”季羔曰:“君子不隧。隧,从窦出。”又曰:“于此有室。”季羔入焉。既而追者罢,季羔将去,谓刖者曰:“吾不能亏主之法,而亲刖子之足。今吾在难,此正子报怨之时,而子逃我,何故?”刖者曰:“断足故我之罪也,无可奈何。曩者 [148] 君治臣以法令,先 人后臣,欲臣之免也,臣知之;狱决罪定,临当论刑,君愀 [149] 然不乐,见于颜色,臣又知之。君岂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故然,此臣之所以悦(悦作脱)君也。”孔子闻之,曰:“善哉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则树德,加严暴则树怨。公以行。其子羔乎。?”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季羔在卫国担任士师(士师是古代执掌禁令刑狱的官名),曾对一犯人实施了断脚的刑罚。不久卫国突发暴乱,担任狱官的季羔想出城躲避,把守城门的恰巧是被季羔砍去脚的那个人。他对季羔说:“城墙上有缺口,可以出去。”季羔说:“君子不翻墙。”守门人又说:“城墙下有洞,可钻出去。”季羔说:“君子不钻洞(从洞里往外爬)。”守门人又说:“这里有间房屋。”季羔就进了屋里躲避。等追兵走后,季羔要离去时,对受了断脚刑罚的人说:“我不能违背国家的法律,所以就亲自砍断了您的脚。今天我在灾难中,正是您报仇的时机,可是您却帮助我逃脱,为什么呢?”那位受过断脚刑罚的人说:“我被砍断脚,是犯了罪所应受的惩罚。先前先生按法律办理我的案件时,是先处治别人的案子,一直拖延到最后才处理我,是想让我有减免的机会,我明白先生的仁慈之心;案件审理并确定罪名后,临要行刑时,先生面带忧愁,表现出很不忍心的样子,我也明白先生的恻隐之心。先生岂有偏爱我的道理,上天降下像您这样的君子,本来就是有这样的德行。这就是我爱戴先生并帮助您逃脱险境的原因。”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道:“太好了!作为官员,同样是依法办事,但是如果以仁爱宽恕存心,给百姓留下的就是仁德之风;如果存心严酷残暴,那 么与百姓结下的就是怨仇。真正做到了公正执法,大概就是像子羔这样的吧?”
子路 [150] 为蒲宰,为水备 [151] ,修沟渎 [152] ,以民之烦苦也,人与一箪 [153] 食、一壶浆 [154] ,孔子止之。子路曰:“由也以民多匮 [155] 饿者,匮,乏也。是以与之箪食壶浆,而夫子使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孔子曰:“尔以民为饿,何不白 [156] 于君,发仓廪 [157] 以给之,而私以尔食馈之?是汝明君之无惠也。速已则可,不已,则尔之见罪必矣。”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路在莆地做地方长官的时候,为了修堤防患,兴修水利。看到老百姓非常辛苦劳累,就分给每人一箪饭食外加一壶浆饮。孔子阻止了他的这种做法。子路说:“我是因为看到老百姓中大多都比较困乏和饥饿,所以才给他们食物和水。先生却派人来阻止我,先生您这可是在阻止我施行仁爱呀!”孔子说:“你看见老百姓饥饿,为什么不向国君报告,发放国库之粮救济他们,却私自用自己的粮食救济他们?这么做是在表明国君对老百姓没有恩惠啊。立即停止 还来得及,否则,你一定会被治罪的。”
子贡问治民于孔子,孔子曰:“懔懔 [158] 焉,如以腐索御捍马 [159] 。懔懔焉,诫惧之貌;捍马,突马也。”子贡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达 [160] 之属,皆人也。以道导之,则吾畜 [161] 也;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若之何其无畏也!”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贡向孔子请教治理百姓的办法。孔子说:“治理百姓要小心谨慎,就像用腐朽的缰绳驾驭奔跑的马一样。”子贡说:“为何要这样担心呢?”孔子说:“人是懂得是非利害、有善恶分别的。用伦理道德来教化和引导,他们就会成为通情达理的好人;如果不用圣贤之道来教化和引导,他们就会变为我们的仇敌。因此,怎么能不担心呢?”
三恕
题解
恕道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精神之一。孔夫子的学生曾子在《论语》中曾总结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不要要求别人去做,这是恕道的精神。
本篇孔夫子介绍了君子修身的重要态度——三恕。旨在讲述君臣、父子、兄弟间要讲恕道;在家有孝悌的修养,在外才能行忠恕之道。
人有了一定的地位、名望、成就之后,难免会产生自满、傲慢的态度,就很难宽恕别人。孔夫子为我们介绍“宥坐之器”的含义,启发和教导我们持满之道,让我们明白“满招损,谦受益”。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 [162] 。有君弗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弗能孝,有子而求其报,非恕也;有兄弗能敬,有弟而求其顺,非恕也。士能明于三恕之本,则可谓端身 [163] 矣。端,正也。”
孔子观于鲁桓公 [164] 之庙,有敧器 [165] 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 [166] 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攲,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诫,故置于坐侧也。”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水实之,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 [167] 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 [168] ;功被 [169] 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 [170] 之之道也。”
译文
孔子说:“君子应该具有三种恕:对上级不能做到勤心尽力,却要求下属为自己做事,这是违背恕道的;对父母不能尽到孝,而要求子女报自己的恩,这是违背恕道的;对自己的兄长不能够尊敬,而要求弟弟顺从自己,这是违背恕道的!一个人懂得忠于领导、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是恕道的根本,就可以使自己的德行端正了。”
孔子在观瞻鲁桓公的庙时,看到庙中有一个倾斜易覆的器皿。孔子向守庙人问道:“这是什么器具?”守庙人回答说:“这大概是叫做‘宥坐’的器物吧。”孔子说:“我听说过‘宥坐’这种器具,里面空时就倾斜,装东西适中时就端正,装满时就倒了。贤明的君王用它来警戒自己,所以放置在座位旁边。”他回头对学生们说:“灌水进去试试看。”弟子把水灌进里面,水达到容器一半时就端直,装满后果然就倾倒。夫子非常感叹地说道:“唉!普天之下哪有满而不覆的事物 呢?”子路上前问道:“请问夫子,想要保持满却不倾倒,有办法吗?”夫子说:“聪明睿智,而又能保持敦厚若愚的态度;功盖天下,而又能保持礼让不争的态度;勇力绝于当世,而又能保持小心畏惧的态度;拥有四海的财富,而又能保持恭敬谦逊的态度。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损之又损’之道啊!”
好生
题解
作为一国之君,问到古代圣王,却只关心圣王戴什么帽子这样的小事,那一定是见识与胸襟气度不够的表现。本篇叙述孔夫子以此事为切入点,针对时弊,循循善诱鲁哀公学习舜王的好生之德。春秋时期征伐杀戮,生灵涂炭,所以夫子在此特别强调好生之德,且描绘好生之太平盛景,意欲促成之。
哀公问于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对。公曰:“寡人问于子,而子无言,何也?”孔子曰:“以君之问,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为对焉。”公曰:“其大何乎?”孔子曰:“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其任授贤而替不肖;德若天地之虚静 [171] ,化若四时 [172] 之变物 [173] 。是以四海承风 [174] ,畅于异类 [175] ,异类,四方之夷狄也。凤翔麟至,鸟兽驯德 [176] 。驯,顺也。无他,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 [177] 是问。是以缓对。”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过去舜帝戴的是什么样的帽子呢?”孔子没有立即回答。哀公说:“寡人有问于您,可是您为什么不说话呢?”孔子说:“因为国君所问,不是先问大事,所以我需要思考如何回答。”哀公于是问:“那么大事是什么呢?”孔子说:“作为一代明君的舜帝,在他治理天下之时,珍爱生命而憎恶杀戮,任用贤能之士以取代那些德不配位之人。他的德性如同天地一样冲虚清静,他的教化如同四季应时而至一样令万物自然生长。因此,天下之人都领受到他德风的感化,甚至周边未开化民族也都仰慕他的德行。凤凰飞翔,麒麟来归,连飞禽走兽都具备了驯顺之德。之所以有以上胜迹,不是别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以好生之德治理天下的结果。君王您放着这样的道理不问而问戴帽子之类的小事,所以臣一时难以回答。”
观周
题解
本篇讲述孔夫子和弟子们参观周王朝举行大典的明堂。夫子以好学著称,他从古代尧舜圣王以及桀纣暴君的画面,看出了周朝兴盛的原因,同时也提醒我们,如果既不去寻找尧舜兴盛的足迹,又忽略桀纣衰亡的原因,还想祈求国家兴盛,这种人岂不是很糊涂吗?接着,夫子和弟子们来到后稷庙,看到周朝祖庙中有一篇铭文,其中告诫我们:“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口过别说无害,终成招祸之门。”“君子知天下之大,不可居其上,所以屈己尊人;深知众人之多,不可居其先,所以谦逊居后。”“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篇铭文是周朝能维系八百年国运的法宝。也像警钟,警醒着我们必须谨言慎行,谦虚卑下,防微杜渐,对圣贤之道坚信不疑。
孔子观于明堂 [178] ,睹 [179] 四方之墉 [180] 。墉,墙。有尧舜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而负斧扆 [181] ,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则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镜者,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于(怠于下有共 [182] 字)所以危亡,是犹未有以异于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也,岂非惑哉?”
译文
孔子在天子宣讲政教、举行大典的明堂参观时,看到四周的墙壁上绘有尧帝、舜帝、夏桀、商纣的画像,画像的神态有的慈善,有的凶恶。这是用尧舜仁慈兴盛,桀纣残暴衰亡来警诫后人的啊。又看到周公辅佐成王时,怀抱成王,在斧纹图案屏风的天子位前,面南而坐接受诸侯来朝见的画面。孔子徘徊在这些画像前反覆瞻仰,对跟随在身边的弟子们说:“这就是周朝之所以繁荣兴盛的原因啊!明镜是用来观察人的身形的,历史则是用来看清现实和预知未来的。如果君王既不努力追寻古代圣王之所以能安邦定国的足迹,又忽视亡国之君之所以危亡的原因,这就好像往后退步,却企求能赶上前人,岂不是很糊涂吗?”
孔子观周,遂入大祖后稷 [183] 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参缄 [184] 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诫。虽处安乐,必警诫也。无行所悔。所悔之事,不可复行。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 [185] 人。焰焰 [186] 不灭,炎炎 [187] 若何;涓涓 [188] 不壅 [189] ,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緜緜微而不绝。则有成网罗者。豪末 [190] 不扎,如豪之末,言微也;扎,拔也。将寻斧柯。寻,用。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 [191] 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 [192] 主人,民恶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 [193] 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趣彼,我独守此;人皆惑惑,我独不徙。惑惑,东西转移之貌。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唯能于此。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既读斯文,顾谓弟子曰:“小子 [194] 志 [195] 之,此言实而中、情而 信。”
译文
孔子游览周朝的都城,前往瞻仰供奉太祖后稷的庙宇,在庙堂前阶梯的右边,有一尊铜铸的人像。人像的口被封了三层,他的背上刻着铭文:“这就是古代的慎言之人。要谨戒啊!不要多言,多言就会多败!不要多事,多事就会多患!安乐之时,务须警醒(虽处于安乐的生活环境中,也必定要警诫自己);后悔之事,不可再做。不要认为这没什么关系,要知道它的后患无穷;不要认为这没多大害处,它的害处会愈来愈大,直到不可收拾;更不要认为没人知道,其实神明无时无刻不在暗中注视!火苗刚冒起时若不扑灭它,到了火势凶猛时岂能奈何?涓涓细流若不堵塞,最终将成为大江大河;细微的丝线如果不切断它,就可能被织成巨大的网罗;幼树还小的时候如果不拔掉它,将来就非得用斧头来砍不可。假如真从一开始就能小心谨慎,便是求福的根本。多嘴多舌不是没有损害,它正是主文祸的门径。强悍凶暴的人不得善终,争强好胜者必遇强敌。如同盗贼不喜欢碰到物主,百姓总是厌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君子知天下之大,不可居其上,所以屈己尊人;深知众人之多,不可居其先,所以谦逊居后。温良恭敬,谨慎培养谦逊之美德,会使人仰慕;能以柔弱示人,谦卑居下,任谁都无法超越。人人都追逐浮华,夸夸其谈,我却独自坚守此道;人人都在东奔西走,我 却独自坚定不移。内心深藏智慧,却不在人前显露才华。即使处于尊贵的地位,也不会有人嫉妒伤害我,就因为我能做到这一点。上天对人没有亲疏之分,它总是眷顾那些谦恭善良的人。切记!切记!”孔子读完这篇铭文,回头对弟子们说:“你们要用心记住这些教诲,这篇铭文说得朴实而中肯,洞达世情并且每一句都实实在在地切中要害。”
贤君
题解
这一篇由孔夫子回答许多提问而组成,主要谈的是如何做贤君和贤臣。
“哀公问贤君”章,孔夫子赞扬卫灵公,因为他能尊敬善用贤人,故称他为贤君。夫子列举了几件事情,证明卫灵公对待贤德之士特别敬重,尤其是对大夫史鰌,为能恭候他回国,在郊外住了三天,不闻琴瑟之声,一心要等他回国。
“子贡问贤臣”章,子贡请教夫子,当时哪些人称得上是贤臣,孔夫子举出鲍叔牙和子皮。而在子贡看来,似乎管仲和子产更优秀。夫子则更敬重推荐贤才的人,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贤臣。孔夫子认为能举荐贤才的人,比自己是贤才更有德行。
“哀公问忘”章,鲁哀公听说忘性最大的人,搬一次家就把妻子给忘了。夫子则认为这不算什么,商纣王夏桀才是忘性最大的人。因为他忘了自己圣贤祖宗之道,忘了自己一国之君的本分,最后亡国丧身。
“子路问治国所先”章,道理深刻。治国在用人,必须做到“尊贤而贱不肖”。并且告诫,尊贤而不能任用,对不肖之人又不能罢免,也不行。
“哀公问政”章,孔夫子回答,最要紧的是让民众富且寿。
“卫灵公问政”章,孔夫子教诲,“爱人者则人爱之。恶人者则人恶之。”
哀公问于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孔子对曰:“丘 [196] 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 [197] 乎?”公曰:“吾闻其闺门 [198] 之内无别,而子次 [199] 之贤,何也?”孔子对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公曰:“其事如何?”孔子曰:“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 [200] ,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曰王林国者,见贤必进 [201] 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卫国无游放 [202] 之士,灵公知而尊之。又有士曰庆足者,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国无事,则退而容贤,言其所以退,欲以容贤于朝。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鰌 [203] ,以道 [204] 去卫,而灵公郊舍 [205] 三日,琴瑟不御 [206] ,必待史鰌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请问当代的君王,哪一位最贤明?”孔子回答说:“我没有发现贤明的君主。如果一定要说有,或许卫灵公可以算是吧!”哀公说:“我听说在他的家里男女长幼之间没有区别,可是 您却把他列为贤明的君主,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臣下说的是他在朝廷上的作为,不评论他在家里的事情。哀公说:“那他在朝廷上怎么样呢?孔子说:“灵公的弟弟叫公子渠牟,他的智慧可以治理一个拥有千辆兵车的中等诸侯国,他的诚信足以保住这个国家,灵公赏识并任用了他。又有个贤士叫王林国,发现贤能的人就推荐为官,若这个人朝廷不用了,就和他一起分享自己的俸禄。因此,卫国没有游荡无事的读书人。灵公知道他推荐贤士之德,因而尊敬他。又有一个叫庆足的贤士,国家有重大的事情,他必定出来参政治理;若国家太平无事,就主动辞官,让出职位使贤士得到重用(他之所以退让,是想让更多的贤士得到朝廷的重用),灵公欢喜且敬重他。还有一位大夫叫史鰌,以自己的政见不同而离开了卫国,卫灵公就在郊外住了三天以自我反省,不愿弹奏琴瑟,一心要恭候史鰌回国之后才回朝。臣以这些事情来衡量卫灵公,即使把他列为贤君,又有何不可呢?”
子贡问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乎?”子曰:“齐有鲍叔 [207] ,郑有子皮 [208] ,则贤者矣。”子贡曰:“齐无管仲 [209] 、郑无子产 [210] 乎?”子曰:“赐,汝徒 [211] 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 [212] 用力 [213] 为贤乎?进贤为贤乎?”子贡曰:“进贤,贤哉!”子曰:“然。吾闻鲍叔达 [214] 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说:“请问夫子,当今的臣子,哪一个贤明呢?”孔子说:“齐国的鲍叔牙,郑国的子皮,就是贤明的人。”子贡说:“难道齐国的管仲、郑国的子产不是吗?”孔子说:“端木赐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过是出力者为贤臣呢,还是推荐贤能的人是贤臣?”子贡说:“推荐贤才的才是贤臣啊!”孔子说:“正是这样。我听说鲍叔力荐管仲,子皮举荐子产,却没有听说过管仲和子产推荐过比自己更贤能的人才。”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忘 [215] 之甚者,徙 [216] 而忘其妻,有诸?”孔子对曰:“此犹未甚者,甚者乃忘其身。”公曰:“可得闻乎?”孔子曰:“昔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忘其圣祖之道,坏其典法,绝其世祀 [217] ,荒乎淫乐,沉湎 [218] 于酒,佞 [219] 臣谄谀 [220] ,窥导 [221] 其心,忠士钳口,逃罪不言,钳口 [222] ,杜口。天下诛桀而有其国,此之谓忘其身之甚者也。”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寡人我听说最健忘的人,搬家换个地方就把妻子给忘了,有这样的事吗?”孔子回答说:“这还不算最健忘的,最健忘的是忘记了他自身。”哀公说:“能够说来听听吗?”孔子说:“从前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忘记了自己圣明先祖的治国之道,败坏了先祖的典章制度,断绝了对先祖世世代代的祭祀;荒淫无度,沉缅酒色;奸邪小人阿谀奉承,察言观色以诱导其心志;忠诚的人闭口不敢说话,为逃避治罪而不敢谏言。天下的人起来诛灭了夏桀并占了他的国家。这就是所谓忘记自身的典型。”
子路问于孔子曰:“贤君治国所先者何在?”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 [223] 。”子路曰:“由闻晋中行氏 [224] 尊贤而贱不肖矣,其亡何也?”子曰:“中行氏尊贤而弗 [225] 能用,贱不肖而不能去。贤者知其不己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贱而仇 [226] 之。怨雠 [227] 并存于国,邻敌构兵 [228] 于郊,中行氏虽欲无亡,岂可得乎?”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路问孔子说:“请问夫子,一个贤明国君治理 国家,最先要做的是什么?”孔子说:“在于尊重贤能人才而轻视不正派的小人。”子路说:“我听说晋国的中行氏已经做到尊重贤才而轻视不成器之辈了,他为什么还会亡国呢?”孔子说:“中行氏尊重贤才却不能重用他们,轻视不正派的小人却不能撤换他们。贤能之人知道不会受到重用而埋怨他;不正派的小人知道自己肯定受轻视而仇恨他。国内有埋怨和仇恨两股力量同时存在,郊外又有邻国的敌军交战,虽然中行氏想不亡国,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公曰:“为之奈何 [229] ?”孔子曰:“省力役,薄赋敛,则民富矣;敦礼教,远罪疾(疾作戾),则民寿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国贫矣。”孔子曰:“《诗》 [230] 不云乎?‘恺悌 [231] 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其子富而父母贫者也。”
译文
哀公向孔子请教如何治理国家,孔子回答说:“治理一个国家,没有比使老百姓富裕并且长寿更重要的了。”哀公说:“那该怎么做呢?”孔子说:“减少劳役,减轻赋税,那么老百姓就富裕了;敦行礼的教化,使百姓远离犯罪和暴戾,那么老百姓就长寿了。”哀公说:“寡人很想施行夫子的建言,又担心我的国库会贫乏。”孔子说:“《诗经》不是这样说吗:‘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也就是说:一位仁德的君王,他的态度是平和快乐的,德行又平易近人,就像百姓的父母一样。哪有孩子富裕而父母却贫穷的道理呢?”
卫灵公问孔子曰:“有语寡人:‘为国家者,计 [232] 之于庙堂之上,则政治 [233] 矣。’何如?”孔子曰:“其可也。爱人者则人爱之,恶人者则人恶之。知得之己者,则知得之人。所谓不出环堵之室 [234] 而知天下者,知反己之谓也。”
译文
卫灵公问孔子说:“有人对寡人说:‘治理国家的君王,在朝廷上策划好国家大事,国家就可以治理好。’是这样的吗?”
孔子说:“这是可以的。爱别人的人,别人也爱他;讨厌别人的人,别人也讨厌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也就能知道别人需要的是什么。所谓‘不出小屋而知天下者’,就是懂得反之于自身而推己及人。”
辨 [235] 政
题解
辨政就是办理政事,是领导人和各级官员日常之事。子贡在出任前,夫子谆谆教诲自己的学生,要勤奋工作,谨慎处事,不要争夺和侵害,也不要暴虐和盗窃。前面的提醒能接受,这“无夺无伐,无暴无盗”,一般人却很难深入体会和理解。夫子在此处详为剖析,读后令人深思。
夫子之所以为圣人,从他对这些为官细节的智慧洞察上,我们就可以感受得到。我们平时不知不觉,但这夺、伐、暴、盗,每个人都可能常常会犯,并且深受其害而不自知。
夫子还教诲:“匿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谓小人。”“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受之。”让我们意识到,要当好一位领导甚至一般官员,其谨慎的态度、高远的见识、宽阔的心量是多么重要。
子贡为信阳宰 [236] ,将行,孔子曰:“勤之慎之 [237] ,奉天之时,无夺无伐 [238] ,无暴无盗 [239] 。”子贡曰:“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 [240] 哉?”孔子曰:“而未之详也。夫以贤代贤,是之谓夺;以不肖代贤,是之谓伐;缓令急诛 [241] ,是之谓暴;取善自与,是之谓盗。盗非窃财之谓也。吾闻之,知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所由生也。匿 [242] 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谓小人。内不相训 [243] 而外相谤 [244] ,非亲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 受之。故君子无所不慎焉。”
译文
孔子的弟子子贡当了信阳的地方官,将要前往赴任的时候,孔子对他说:“(你到那里后)要勤奋工作,谨慎处事,尊奉天时,不要争夺和侵害,也不要暴虐和盗窃。”子贡说:“老师,弟子从小就事奉有德君子,难道还会因盗窃而受牵累吗?”孔子说:“你还没有完全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啊。用贤才取代贤才,这就是争夺;用不正派的小人取代贤德者,这就是侵害;发布政令迟缓而惩罚严厉,这就是暴虐;取得佳绩就归功于自己,这就是盗窃。盗窃说的并不只是偷窃他人的财物啊。我听说:‘懂得为官之道的人,能奉行法纪来为民谋利;不懂得为官之道的人,就会违法乱纪侵害百姓利益。’民怨就是从这个地方产生的啊!隐匿别人的善,这就叫蔽贤;传扬别人的过恶,这就是小人。私下不相互告诫提醒而在外面互相诽谤,这不是亲善和睦的行为。要做到说起别人的善,就好像自己也有了这样的善行似的满心欢喜;说别人的过恶,就像是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一样难过。所以君子对任何事都要谨慎啊!”
六本
题解
《论语》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本文从君子立身处世的六个根本入手,主张“反本修迹”,也就是,要成就大事,必须回到根本上来,从身边的小事做起。
孔子阅读《易经》,读到“夫自损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决之。”时,不禁感叹不已,是有感于人们普遍不懂损、益的道理,“凡持满而能久者,未尝有也。”提醒人们要时常保持谦虚卑下的态度。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句教诲,我们耳熟能详,这是夫子在提醒我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善于择友而处。
孔子曰:“行已 [245] 有六本焉,然后为君子。立身有义矣,而孝为本;丧纪 [246] 有礼矣,而哀为本;战阵 [247] 有列矣,而勇为本;治政有理 [248] 矣,而农为本;居国有道矣,而嗣 [249] 为本;继嗣不立,则乱之源也。生财有时矣,而力为本。置本不固,无务丰末 [250] ;亲戚不悦,无务外交;事不终始,无务多业。反本修迹 [251] ,君子之道也。”
译文
孔子说:“立身行事能抓住六个根本,然后才能成为君子。立身有仁义,以孝道为根本;丧事有礼仪,以哀戚为根本;交战时排兵布阵,以勇敢为根本;治理国家有规律,以农业为根本;安定国家有大道,以选好继承人为根本;增加财富有时运,以勤劳努力为根本。根本如果没有扎牢,就不要致力于枝末小事的完美;连亲戚族人都不能愉快相处,就不要追求对外的交往;连一件事情都不能做到有始有终,就不要想着从事更多的事业。回到根本上来,从近处做起,这才是君子之道啊。”
孔子曰:“药酒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汤武 [252] 以谔谔 [253] 而昌,桀纣 [254] 以唯唯 [255] 而亡。君无争 [256] 臣,父无争子,兄无争弟,士无争友,其无(其无作无其)过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士失之,友得之。是以国无危亡之兆,家无悖乱 [257] 之恶,父子兄弟无失,而交友无绝。”
译文
孔子说:“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却利于行。商汤、 周武王因为能听受大臣的直言进谏而国家昌盛;夏桀、商纣王因为群臣顺其意惟命是从而导致灭亡。君王没有直言劝谏的大臣,父亲没有直言劝谏的儿子,兄长没有直言劝谏的弟弟,士人没有直言劝谏的朋友,要想不犯过错,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君王有过失,臣子得以劝谏;父亲有过失,儿子得以劝谏;兄长有过失,弟弟得以劝谏;士人有过失,朋友得以劝谏。这样,国家才不会出现危亡的可能,家庭也不至于出现悖逆的恶运,父子兄弟都没有过失,朋友交往也不会断绝。”
孔子读《易》 [258] ,至于《损》《益》 [259] 。喟 [260] 然而叹。子夏 [261] 避席 [262] 问曰:“夫子何叹焉?”孔子曰:“夫自损 [263] 者,必有益 [264] 之;自益者,必有决 [265] 之。吾是以叹也。”子夏曰:“然则学者不可以益 [266] 乎?”子曰:“非道益之谓也,道弥 [267] 益而身弥损。夫学者损其自多,以虚受之。天道成而必变,凡持满而能久者,未尝有也。故曰:自贤者,则天下之善言不得闻其耳矣。”
译文
孔子阅读《周易》,读到损、益二卦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子夏赶忙离开座位问道:“老师,您为什么叹息呢?”孔子说:“能自我减损的人必有益于自己,而自我增益的人必有损于自己。”子夏说:“那么求学的人不可以求增益吗?”孔子说:“我并不是说道业不可以增益。道业愈增进,对名利等自身的需求就看得愈淡。为学之人应当不 断减损自己的欲望、成见和种种妄念,永远以一颗冲虚的心去容纳万物。大自然的法则是:万事万物的发展一旦达到极致,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变。因此凡是抱持自满态度而能长久的人,从未有过。所以说,自认为贤明的人,天底下有益的善言,他就再也听不到了。”
孔子曰:“以富贵而下人 [268] ,何人不与 [269] ?”以富贵而爱人,何人不亲?发言不逆 [270] ,可谓知言矣。”
孔子曰:“吾死之后,则商 [271] 也日益,赐 [272] 也日损。”曾子问曰:“何谓也?”子曰:“商也好与贤已 [273] 者处,赐也好悦不如己者。不知其子,视其父;不知其人,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 [274] 。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 [275] ,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 [276] ,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者焉。”
译文
孔子说:“身处富贵还能够做到居于人后,对人谦让,这样的人谁不称赞呢?身处富贵而关爱他人,又有谁不愿与他亲近呢?说话不违背常理,可以说是会说话的人了。”
孔子说:“我死之后,子夏的学问会逐渐增进,子贡的学问会逐渐退步。”曾子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说:“子夏喜欢与比自己贤能的人相处;子贡则喜好跟不如自己的人在一起。不了解儿子,就看看他的父亲;不了解一个人,就看看他的朋友;不了解君王,可以看他使用什么样的臣子。所以说,同善良的人相处,好像进入栽着芝兰的屋子,时间久了就闻不到芝兰的香味了,那是因为已经被同化了;与不善的人相处,好像进入卖鲍鱼的铺子,时间长了就闻不到鲍鱼的腥臭味了,同样也是因为被同化了。因此,君子一定要谨慎地选择与自己结交的人啊。”
哀公问政
题解
《礼记》说:“大道不器。”意思是大的道理原则不会被局限在某个层面上,而是能普遍适用的。所以,我们学习《哀公问政》,不仅可以作为治国的借鉴,照样也可以用于修身、齐家,以及治理企业、单位、学校。
本篇哀公问孔夫子治国之道,夫子首先总结历史经验: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故为政在人。可见,成功治理国家的诸多要素中,领导者是第一位的。所以夫子花了很大篇幅教诲我们,如何成就一位好的领导人。简而言之,就是从修身、事亲、尊贤做起。知道怎样修身,就知道如何治人,也就能成就治理天下国家的大业。
中国传统文化注重“行”。哀公很好学,所以进一步请教夫子,怎样下手落实才能实现。夫子为他讲述了治国治民应该遵循的九条原则,同时分析了这九条原则的作用,以及如何具体落实的道理和方法。短短数百字的论述,就让我们能够完全了解修身、齐家、治国的精要。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文武 [277] 之政,布 [278] 在方策 [279] 。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故为政在于得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 [280] 也,亲亲 [281] 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 [282] ,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 [283] 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 昆弟 [284] 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 [285] 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好学近于智,力行近于仁,知耻近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能成天下国家矣。”
译文
哀公向孔子请教如何治理国家,孔子回答说:“周文王和周武王施政的智慧和方法,都记载在竹简和木牍上面。有文王、武王这样的君王,国家政治必定清明;如果没有这样的君王,政治必定衰败。所以为政关键在于得到好的领导人,选择好领导人必须以修身为本,修身须依道而行,行道以仁为本。所谓仁,指人的品行,以孝亲为最重要;所谓义,指按常理应当做的事,以尊贤为最重要。因为亲人之间的爱有亲疏之别,尊贤也有等级之差,礼的秩序便因此而产生。所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想要修身,不可以不事奉自己的父母亲人;想事 奉父母亲人,不可以不了解人事关系;想了解人事关系,不可以不懂自然之道。自然之道中,人伦大道公认的有五种关系,力行这五种关系又从三个方面去做。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姊妹、朋友,这五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天下共同遵守的伦常大道。而智慧、仁爱、勇气这三者,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德行,当人们去力行时不外乎要坚持一个‘诚’字。这些道理有些人天生就明白,有些人是经过学习才知道的,有些人则是遇到挫折和困惑后勤勉苦学才明白的,就其所知而言,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或能心安理得去做,或是因为有好处才去做,或需要别人勉励甚至强迫才去做,一旦真正做到了,结果都是一样的。”孔子又说:“人如果好学,离智慧就不远了;能够力行,就近于仁爱;知道羞耻就是有勇气的人。懂得这三个道理,就知道如何修养自身;知道如何修养自身,就知道如何管理别人;知道如何管理人,就能够治理好天下和国家了。”
公曰:“政其尽此而已乎?”孔子曰:“凡为天下国家者有九经 [286] 焉,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人也,来 [287] 百工也,柔 [288] 远人也,怀 [289] 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 [290] ,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 [291] ,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齐庄 [292] 盛服 [293] ,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 [294] 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尊贤也;爵其能 [295] ,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笃 [296] 亲亲也;官盛任使 [297] ,所以敬大臣也;盛其官,任而使之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忠信者,与之重禄也。时使薄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既禀 [298] 称事,所以来百工也;既禀食之,各当其职事也。送往迎来,嘉善 [299] 而矜 [300] 不能,所以绥 [301] 远人也;绥,安也。继绝世 [302] ,举废邦,朝聘 [303] 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治天下国家有九经焉,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 [304] 则不跲 [305] ,跲,踬 [306] 。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 [307] ,疚,病。道前定则不穷。”公曰:“子之教寡人备矣,敢问行之所始?”孔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以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长,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行。”
译文
哀公又问:“治理国家做到这些就行了吗?”孔夫子说:“凡是治理天下国家的人,应遵循九条准则,即:修养自身,敬重贤德,亲爱亲人,尊重大臣,体谅百官,爱民如子,招募能工巧匠,关怀边民,安抚各国。修身则道德屹立不摇;尊贤则遇事不困惑;亲爱亲人则父子兄弟乃至亲族间没有抱怨;尊敬大臣则处理朝政不迷惑;体恤各级官员他们会更加勤奋努力;爱民如子百姓则会受到勉励而鼓舞;招募能工巧匠则财用充足;关怀边远地区人民则四方的人民会前来归顺;安抚各诸侯国则会让天下人都生起敬畏。”
哀公说:“怎样才能做到呢?”孔子说:“内心庄重诚敬,穿戴整齐端庄,不合礼义的事情不做,就是在修身;远离谗媚和花言巧语的小人,轻钱财而重德行,就能尊重贤才;给能胜任的人授以适合的爵位,增加他们的俸禄,与他们好恶一致,就可以使关爱亲人做得更笃实;隆重地对待官员的任职与出使,是为了表示对大臣的尊敬;对忠诚信义的官吏给予厚禄,就能鼓励他们并树立榜样;差遣百姓劳役不违农时并尽量减轻百姓的赋税,这就是爱民如子;按日检查按月考核,发给的酬粮与其担任的工作相当,就能招募各种工匠(既已发给月薪之粮,他们就能各自担当其工作);对远道而来者迎来送往,赞美有能力者,而怜悯弱者,是为了安抚边地的人;让已灭绝的诸侯国后代有封地得以复国,振兴荒废的城邦使其得以治理,适时接受他们朝见天子,对 来朝拜的使臣厚礼馈赠,一定超过他们进贡的礼物,这是为了安抚诸侯。治理天下、国家有这九项原则,不过在落实的过程中有一条总的纲领是不变的:凡事能做到事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就能成功;没有准备而盲目地付诸实施,就必然要失败。说话之前先定下心来,做好准备,就不会词穷理屈站不住脚;做事之前先做好准备,遇事镇定,就不会临时手忙脚乱;行动之前先做好了准备,就不会出差错;一个人立身处世要能够先把做人的道理都搞清楚,就会无往而不利。”
哀公说:“您的教诲很全面。请问从哪里下手做呢?”孔子说:“培养仁爱心从孝亲开始,这是教育百姓和睦相处的关键;培养恭敬心从尊敬长辈开始,这是教育百姓恭顺的关键;用仁爱、和睦来教育,百姓就会崇尚孝悌;用尊敬长辈、上级来教育百姓,百姓就崇尚于听从命令。百姓既对亲人孝顺,又能恭顺听从命令,政令施行于天下,便没有行不通的。”
颜回
题解
本篇因鲁定公问颜回东野毕善御之事,所以以“颜回”做篇名。颜回以御马比喻治理国家,御马“不穷其马力”,同样,治民也要“不穷其民力”,否则就会出现危险。
鲁定公 [308] 问于颜回曰:“子亦闻东冶毕之善御乎?”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必逸 [309] 。”公不悦。其后三日。东冶毕之马逸,公闻之,促驾召颜回。颜回至,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 [310] 以东冶毕之善御,而子曰‘其马将逸’,不识吾子奚 [311] 以知之?”颜回对曰:“以政知之而已矣。昔者帝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力,造父不穷其马力。是以舜无逸民,造父无逸马。今东冶毕之御也,历嶮致远,马力尽矣。然而其心犹求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善哉!吾子之言,其义大矣,愿少进 [312] 乎?”颜回曰:“臣闻之;‘鸟穷则噣 [313] ,兽穷则攫 [314] 。人穷则诈 [315] 。马穷则逸。’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公悦。
译文
鲁定公问孔子的弟子颜回说:“您也听说过东冶毕善于驾车的事吗?”颜回答道:“东冶毕确实是擅长驾车,虽然如此,我看他的马肯定会跑掉。”定公听了很不高兴。过了三天,东冶毕的马果然跑了。定公听到这件事,急忙催促侍从去召请颜回来见。颜回到了,定公说:“前日我问先生关于东冶毕善于驾车的事,先生却说他的马会跑掉。我不明白先生是怎么预见到这件事的?”颜回答道:“臣下我不过是从政事的经验中明白了这件事罢了。从前舜帝善于利用民力,而造父驾驶马车也很有技巧。舜不穷尽民力,而造父不穷尽马的力气。因此,舜为君王时没有逃亡的百姓,造父没有跑掉的马。现在东冶毕驾驭马车,历经险道又走远路,马的力气已用尽了,但他的心里还想让马使劲奔跑。臣下根据这一点知道马肯定会跑掉。”定公说:“对啊!先生说的道理太重要了,您可以再说得详细一点吗?”颜回说:“臣下我听说,鸟处境困窘时就会用嘴啄人,野兽处境困窘时就会张牙舞爪拼命挣扎,人处境困窘时就会心生欺诈,马处境困窘时就会逃跑。从古到今,没有使其下属走投无路而他自己却能不遭遇危险的人啊。”定公听了心悦诚服。
困誓
题解
此篇讲古代忠臣劝谏君王的风范,因为是子贡问倦学困道,所以,以困誓为篇名。忠臣史鱼“生以身谏,死以尸谏”,表现出他为了让君王身边真正能有贤臣辅佐,利国利民的一片赤诚忠贞。古人有“君可以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的见识,遇到君王不贤,只是一味反求诸己,极尽所能,“匡救其恶”。忠臣来自孝子,在家对父母就是这样态度的孝子,出而为官,对领导自然就会以这样的态度去应对。
卫蘧伯玉 [316] 贤,而灵公不用;弥子瑕 [317] 不肖,而反任之。史鱼 [318] 骤谏 [319] ,公不从。史鱼病将卒 [320] ,命其子曰:“吾在公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死不可以成礼矣。吾死,汝置尸牖 [321] 下,于我毕 [322] 矣。毕,犹足也;礼,殡于客位。其子从之。灵公吊 [323] 焉,怪而问之,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 [324] ,曰:“是寡人之过也。”于是命之殡于客位,进蘧伯玉而用之,退弥子瑕而远之。孔子闻之曰:“古之烈谏者,死则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可不谓直乎!”
译文
卫国的蘧伯玉很贤能,可灵公却不任用他;弥子瑕不贤,却反而被任用。史鱼为此多次进谏,灵公不采纳。不久史鱼病重,临终前嘱咐他的儿子说:“我在朝廷,未能使蘧伯玉入朝为官,也未能罢免弥子瑕,这是我作为大臣却不能匡正国君啊。活着不能匡正国君,死后就不能用正规的礼仪了。我死后,你把尸体放在窗户下,对我就足够了。”他的儿子按照他的嘱咐办了。灵公前来吊唁史鱼时,奇怪地问这件事。他的儿子就把父亲的话告诉了灵公,灵公大惊失色,说:“这是寡人的过错啊。”于是命令按正规礼仪安葬了史鱼。马上起用了蘧伯玉,免去弥子瑕的职务并疏远他。孔子听说这件事后说:“古代严厉刚直的进谏者,死后也就罢了,没有像史鱼这样死后还要借尸体来进谏的。这是以忠诚感动国君的人啊,能不说他为官正直吗”!
执辔
题解
辔,缰绳。此驾驭马之关键。执辔,就是抓住驾驭马的关键,则能驾驭好马车。本篇用譬喻来说明治国、平天下之道。把治国喻作驾驭马车,驾驭马车的关键是掌握好缰绳,治国的要领则是正六官。作为君主,只须掌握要领,则国治矣。
闵子骞 [325] 为费宰 [326] ,问政于孔子。孔子曰:“以德以法。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 [327] 也。君者,人也;吏者,辔 [328] 也;刑者,策 [329] 也。人君之政,执其辔策而已矣。”子骞曰:“敢问古之为政。”孔子曰:“古者天子以内史 [330] 为左右手,以德法为衔勒,以百官为辔,以刑罚为策,以万民为马,故御天下数百年而不失。善御马者,正衔勒,齐辔策,均马力,和马心,故口无声而马应辔,策不举而极千里。极,至也。善御民者,一 [331] 其德法,正其百官,均齐民力,和安民心,故令不再而民顺从,刑不用而天下化治,是以天地德之,天地以为有德。而兆民怀之。怀,归。不能御民者,弃其德法,专用刑辟 [332] ,譬犹御马,弃其衔勒,而专用捶策 [333] ,其不可制也必矣。夫无衔勒而用捶策,马必伤,车必败;无德法而用刑辟,民必流,国必亡。凡治国而无德法,则民无所法修;民无所法修,则迷惑失道。古之御天下者,以六官 [334] 总治焉,六官在手以为辔,故曰:御四马者执六辔,御天下者正六官。是故善御马者,正身以总辔,均马力,齐马心,回旋曲折,唯其所之,故可以取长道,可以趣急疾。此圣人所以御天地与人事之法 (旧无法字,补之)则也。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六官为辔,己(己下旧有而字,删之)与三公 [335] 执六官、均五教 [336] 、齐五法 [337] ,仁义礼智信之法也。故亦唯其所引,无不如志。”
译文
闵子骞在费地任行政长官时,向孔子请教如何治理政事。孔子说:“用道德和礼法。道德和礼法,是管理百姓的工具,犹如驾驭马而用的嚼子和笼头。如果把国君比作驾驭马的人,那么官员就是缰绳,刑罚就是鞭子。所以国君管理政事,只是掌握好缰绳和鞭子即可。”闵子骞又问;“请问古人是如何执政的?”孔子说:“(还是用驾驭马匹举例来说,)古代的天子把内史当作自己的左右手,把道德和礼 法当作嚼子和笼头,把百官当作缰绳,把刑罚当作鞭子,把万民当作马匹,所以治理天下,数百年也不失去江山。善于驾驭马匹的人,为马戴好嚼子和笼头,备齐缰绳和马鞭,平衡地使用马力,平抚马的情绪。所以口不发声,马也会应缰绳而动;不举马鞭,也能到达千里之远。善于治理百姓的君王,统一道德和礼法规范,明确百官职责,协调均衡地使用民力,和顺安定民心。如此,政令不必三令五申,百姓便会顺从;不用刑罚,就能教化治理好天下。其恩德可以感通天地,亿万百姓都来归顺。不会治理百姓的君王,抛弃道德和礼法,专用刑罚惩治,就好比驾驭马时,抛弃嚼子和笼头,而专用鞭子鞭打,这样一来,马车失控就是必然的了。(驾驭马匹)若没有嚼子和笼头而专用鞭子鞭打。马必然受伤,车必然毁坏;(治理百姓)不用道德和礼法,而专用刑罚,百姓必然流失,国家必然灭亡。凡是治理国家而没有道德和礼法规范,则百姓没有效法和学习的依据。百姓没有效法和学习的依据,就会迷惑而偏离正道。古代统治天下的君王,总领六官,六官如同君王手中的缰绳。所以说,驾驭一辆马车的人要握好六条缰绳,治理天下的人要统领好六官。因此,善于驾驭马的人,必须端正自身,总揽缰绳,均衡马力,使众马齐心,道路虽回旋曲折,只按照所要去的方向前进,这样既可以远行千里,也可以快速奔驰,这也是圣人之所以能处理好天地和人事的法则。天子把内史当作左右手,把六官当作缰绳,自己与三公一起管理好六官,普遍推行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五伦大道,落实仁、义、礼、智、信五种做人的常法。所以只需自己善加引导,无不如愿以偿能达到预期目标。”
五刑
题解
看到“刑不上于大夫,礼不下于庶人”,很多人会误解,认为太不合理。但我们认真学了这篇文章后,会感慨到这些做法非常有道理。
“刑不上于大夫”是因为用礼的恭敬、戒慎精神来约束大夫的心,使他们能自觉成为有自尊自爱、廉洁有守的人。即使他们犯罪了,都不忍以斥责的语气直呼其罪名,而且为他避讳,是为了使他们感到羞愧和耻辱。而大夫犯罪也不会逃避其应有的惩罚,这是教化的结果。“礼不下于庶人”,是因为普通人忙于生计的事,而不能很好地学习礼,所以不能要求他们有完备的礼仪。
冉有 [338] 问于孔子曰:“先王制法,使刑不上于大夫 [339] ,礼不下于庶人 [340] 。然则大夫之犯罪不可以加刑,庶人之行事不可以治礼乎?”孔子曰:“不然。凡治君子,以礼义御 [341] 其心,所以厉 [342] 之以廉耻之节也。故古之大夫,其有坐 [343] 不廉污秽而退放之者,则曰簠簋不饰 [344] ;饰,整齐。有坐淫乱男女无别者,则曰帷薄不修 [345] ;有坐罔上 [346] 不忠者,则曰臣节未著 [347] ;有坐疲软 [348] 不胜任者,则曰下官不职;言其下官不务(务作称)其职,不斥其身也。有坐干 [349] 国之纪者,则曰行事不请。言不请而擅行也。此五者,大夫既自定有罪名矣,而犹不忍斥然 [350] 正以呼之也,既而为之讳 [351] ,所以愧耻 [352] 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谴发 [353] ,则白冠牦缨 [354] 盘水,加剑 [355] ,造于阙 [356] 而自请罪,君不使有司执 缚牵掣 [357] 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 [358] 引而刑杀之也,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礼矣’是以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亦不失其罪者,教使然也。凡所谓礼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 [359] 其事而不能充 [360] 礼,故不责之以备礼也。”
译文
冉有问孔子说:“先王制定法律制度,不让刑罚加于大夫之身,不用礼来要求平民百姓。那么大夫犯法,就可以不受刑罚制裁,而百姓做事也可以不用礼来约束了吗?”孔子说:“不是这样的。凡治理君子,用礼义来约束他们的心,是为了用廉洁知耻的节操来勉励他们。所以古代的大夫,如果有犯贪污受贿罪而被罢免流放的,就叫‘簠簋不饰’;有犯淫乱、男女不别罪的,就叫‘帷薄不修’;有犯欺骗君主、不忠诚罪的,就叫‘臣节未著’;有犯软弱无能、不胜任工作罪的,就叫‘下官不职’(不直接斥责他本人,而是指责他的下属,下属不称职);有违犯国家纲纪罪的,就叫‘行事不请’(做事不向上请示,擅自行动)。这五种情况,对大夫已经定有罪名了,但还不忍以斥责的语气直呼其罪名,而且为他避讳,是为了使他们感到羞愧和耻辱。所以大夫的罪行,如果在五刑范围内,一旦受到谴责或揭发,就会主动戴上白色的帽子并系上牦牛毛绳,端着盛水的盘子,上面放一把剑,前往宫廷自行请罪(表示请求君主公平执法,如被判有罪,即自刎谢罪),君王不派执法人员前去捆绑捉拿他。犯有大罪的,听到君王的命令后,就地向北方拜两拜,然后跪地自杀。君王也不派人押送、斩杀他,只是说:‘这是大夫您咎由自取,我对您已经有礼了。’所以刑罚不施于大夫,而大夫犯罪也不会逃避其应有的惩罚。这是教化的结果让他们能这样做的。所谓礼不下平民,是因为普通人忙于生计而不能很好学习礼仪,所以不能 要求他们完全按礼仪行事。”
刑政
题解
这一篇是讲刑政的文章。孔子强调为政必须伦理道德教育与刑罚并用。圣贤治理教化民众,把刑罚和政令相互配合使用,但最好的办法是教化,教育百姓懂得守礼。以违礼为耻,以守礼为正。
孔子认为:用刑必须依据事实,根据情节轻重、罪行的深浅来量刑。审理官员还要用他的聪明才智,以体恤之心来审理。疑案则要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
古代审理案件,要经过狱吏、狱官、大司寇三次讯问审理,然后上报到君王。君王还要让三公卿士参与审理,最后有疑问还要由君王定夺。整个审判过程必须持慎重的态度。作为君王,要广泛听取臣下意见,制订刑法时要显示出君王的仁慈。
对于四种大罪,如千方百计钻法律空子,篡改规定,巧立名目搞歪门邪道、扰乱政事的人;创作淫乱的音乐歌谣,制作奇装异服,以各种奇能异术和罕见的器物,来动摇君主心志的人;行为诡诈且顽固不化,言辞虚伪且善于巧辩,所学习的并非正道却很渊博,顺从邪道并加以润色,用以迷惑民众的人;假借鬼怪神灵、天时变化,用占卜算卦来惑乱民心的人,则不必等待规定的处决时间,可以不照规定的审判程序来处决。
仲弓 [361] 问于孔子曰:“雍闻至刑 [362] 无所用政,至政 [363] 无所用刑。至刑无所用政,桀纣之世 [364] 是也;至政无所用刑,成康之世 [365] 是 也。信乎?”孔子曰:“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参 [366] 焉。太上 [367] 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导民,以刑禁之。化之弗变 [368] ,导之弗从 [369] ,伤义败俗 [370] ,于是乎用刑矣。”
译文
仲弓向孔子问道:“弟子冉雍听说将刑罚运用到极致,政令便无处可用;将政令发挥到极致,刑罚便无处可用。‘将刑罚运用到极致,政令便无处可用’,夏桀、商纣时代就是这样;‘将政令发挥到极致,刑罚便无处可用’,成王、康王时代就是这样。是这么回事吗?”孔子回答道:“圣贤治理教化民众,必须把刑罚和政令相互配合使用。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来教化民众,并用礼法加以约束;其次是用政令引导民众,并用刑罚加以禁止。如果教育之后还不能改变,引导之后还不听从,以至于违背道义而败坏风俗,在这种情况下才用刑罚来惩处。”
仲弓曰:“古之听讼 [371] ,可得闻乎?”孔子曰:“凡听五刑之讼 [372] ,必原 [373] 父子之亲、立 [374] 君臣之义以权 [375] 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以尽之。大司寇正刑明辟以 察狱,狱必三讯 [376] 焉。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也。有指无简 [377] ,则不听 [378] 。简,诚也。有其意无其诚者,不论以为罪。附从轻 [379] ,赦从重 [380] 。附人之罪,以轻为比,赦人之罪,以重为比。疑狱 [381] 则泛,与众共 [382] 之,众疑赦之,故爵人必于朝,与众共之也;刑人必于市,与众弃之也,古者公家不畜刑人 [383] ,大夫不养也;士遇之涂,弗与之言也;屏诸 [384] 四方,唯其所之 [385] ,弗及以政,弗欲生之 [386] 故也。”
译文
仲弓说:“古代审判案子的情况,可以让我听听吗?”孔子说:“凡是判决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罚的案子,一定要体恤其父子之亲情感受,有利于确立对国家的忠诚道义,来认真权衡案子;比较、评定轻重的顺序,谨慎地估量处罚的深浅程度,以区别各种案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忠诚仁爱,尽最大限度处理好案子。大司寇为使 处罚公正,明确法律条款来详审案件,定案必须询问三方面人群(第一询问大臣,第二询问一般官吏,第三询问民众。)有犯罪意图却无犯罪事实,就不判罪。量刑时标准从轻,能轻判尽量轻判;赦免罪行时标准从重,能赦免的尽量赦免。有疑点的案子,就广泛地与众人共议,众人都认为有疑点的就赦免。所以,给人加官进爵一定要在朝堂进行,让大众共同参加;处决人犯一定要在街市上当众执行,和众人一起抛弃他。古时诸侯国都不收容判过刑的人,大夫也不给予供养。读书人在路上遇到了,也不同他交谈。把他放逐出境,随便他到什么地方,也不让他参与政事,表示不想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仲弓曰:“听狱,狱之成,成何官?”孔子曰:“狱成于吏,吏以狱之成告于正 [387] ;吏,狱官吏也;正,狱官长。正既听之,乃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乃奏于王。王命三公 [388] 卿士参听棘木之下 [389] ,外朝 [390] 之法。左九棘 [391] ,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 [392] ,三公位焉。然后乃以狱之成报于王。王以三宥 [393] 之法听之,君王尚宽,罪虽已定,犹三宥之,不可得轻,然后刑之也。而后制刑 [394] 焉。所以重 [395] 之也。”
译文
仲弓说:“审理诉讼案件,案件的裁定取决于什么官?”孔子说:“案子由狱吏审理完毕,狱吏移交狱官;狱官判处之后,就报告大司寇;大司寇判处后,就上报君王;君王命令三公、卿士在设有棘木的公堂共同会审(指外朝参政的官员。左边,孤卿大夫之位;右边,公侯伯子男之位;正面,三公之位)。然后才把裁决结果报告给君王。君王按照三种减轻、赦免的方法进行判决(君王宽大对待,罪行虽已确定,根据可以从轻处理的三种情况,从轻发落。实在没有理由再从轻了,然后才最终定刑),然后下令实施处罚。这样做都是为了慎重地对待每一个判决啊!”
仲弓曰:“古之禁何禁?”孔子曰:“析言破律 [396] 、巧卖法令者也。乱名改作,变易官与物名。执左道 [397] 以乱政者,杀;左道,邪道。作淫声 [398] ,淫逸惑乱之声。造异服,非人所常见。设奇伎奇器 [399] ,以荡上心者 [400] 杀。怪异之伎。可以眩曜人心之器。荡。动也。行伪而坚。行诈伪而坚守。言伪而辨,学非而博,顺非而泽 [401] ,顺其非而滑泽之。以惑众者,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 [402] 以疑民者,杀。此四诛者,不待时,不以听 [403] 。”不听于棘木之下也。
译文
仲弓问道:“古代的禁令都禁止什么?”孔子说:“千方百计钻法律空子(巧言曲解法律)、篡改规定,巧立名目(变乱名义擅改法度),搞歪门邪道、扰乱政事的人,杀!创作淫乱的音乐歌谣(邪淫惑乱人心之声),制作奇装异服(非人所常见),以各种奇能异术和罕见的器物,来动摇君主心志的人(设计奇巧怪异器物来扰乱人心的人),杀!行为诡诈且顽固不化(行为欺诈虚伪又坚持不改),言辞虚伪且善于巧辩,所学习的并非正道却很渊博,依附邪道并加以润色(随顺坏事而又曲加粉饰),用以迷惑民众的人,杀!假借鬼怪神灵、天时变化,用占卜算卦来惑乱民心的人,杀!对这四类罪犯的处决,不必等待规定的处决时间,可以不按照上述的审判程序(不在棘木之下再加审理)。”
问玉
题解
问,请教。玉,譬喻。圣人的教化,温和而纯净纯善,有玉之质,故喻为玉。这里子张向夫子请教圣人的教化,夫子答以“礼乐”,借子张再问审明常人对礼乐的误解之状,诠释礼乐的真正含义。无非是“言可履,行可乐”,可见圣人胸中清虚精一。礼乐兴,天下平。
子张 [404] 问圣人 [405] 之所以教,孔子曰:“师乎,吾语汝。圣人明于礼乐,举而措之而已。”子张又问,孔子曰:“师,尔以为必布几筵 [406] ,揖让 [407] 升降,酌献 [408] 酬酢 [409] ,然后谓之礼乎?尔以为必行缀兆 [410] ,执羽籥 [411] ,作钟鼓 [412] ,然后谓之乐乎?言而可履,礼也;行而可乐,乐也。圣人力此二者,以恭已 [413] 南面,是故天下太平,万国顺服,百官承事,上下有礼也。夫礼之所兴,众之所以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以乱也。昔者明王圣主之辨贵贱长幼,正男女外内,序亲疏远迩,而莫敢相逾越者,皆由此涂出也。”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请教君王如何实施教化,孔子说:“师(子张的称呼)啊!我来告诉你。圣人通晓礼乐,弘扬并推行罢了。”子张进一步请教,孔子说:“师,你认为一定要大摆宴席,宾主拱手相让上座下座,相互斟酒敬献,这样才叫做‘礼’吗?你认为一定要布置好舞蹈的行列和区域,拿好雉羽和器乐,击鸣钟鼓,这样才叫做‘乐’吗?说出的话可以践行,就是‘礼’;所做的事使人欢喜,就是‘乐’。圣人能力行这两件事,然后恭敬庄严地坐北向南临朝当政(恭己之身以正天下),所以才会天下太平。万国顺服,百官尽职尽责,是因为上下有‘礼’的缘故。‘礼’兴盛时,民众就会因此而安定;‘礼’废弃时,民众就会因此而动乱。从前圣明的君王明确贵贱长幼、确定男女内外、排列亲疏远近,而人们都能恭敬服从,不敢超越界限,都因为走的是礼教这条路的缘故啊!”
屈节
题解
屈,弯曲。节,气节。有时局势所迫,为顾全大局,敛气收声,避其锋芒,如韩信胯下之辱,最终实现心中预定目标。
本段写宓子贱巧妙进谏鲁公,化君臣之嫌,而得以行其政,教化一方人民。劝谏君王可直谏,也可隐谏,当审时度势而用,最终实现胸中为善宏图。
宓子贱 [414] 为单父 [415] 宰,恐鲁君听谗人,使己不得行其政,于是辞行也,故请君之近史 [416] 二人与之俱至官。宓子戒其邑吏 [417] ,令二史书,方书,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焉,辞请归。鲁君以问孔子,孔子曰:“宓不齐君子也,意者其以此谏乎?”公寤 [418] ,大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数矣。微 [419] 二史,则寡人无以知过;微夫子,则寡人无由寤。”遽使告宓子曰:“自今日以往,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政于单父焉。躬 [420] 敦厚,明亲亲,尚笃敬,施至仁,加恳诚,致忠信,百姓化之。
译文
宓子贱被任命为单父的行政长官,担心鲁国国君听信谗言,使自己不能按自己的方法行使政令。于是在辞别鲁君去上任时,特请鲁君身边的两位史官一同前往就任。宓子贱告诫手下官员时,就命令两位史官记录,史官刚要动笔,宓子贱就拉扯他们的臂肘;史官写得不工整,宓子贱就随时怒斥他们。两位史官忧愁烦恼,就请求离开单父,返回了都城。鲁国国君就这件事询问孔子。孔子说:“宓不齐是个君子,他这样做的意图大概是以此进谏吧。”鲁公幡然醒悟,大声长叹说:“这是寡人的不对了。寡人曾直接干扰宓先生的政事,后又责怪他事没办好,像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多次了。若无二位史官此行,那么寡人就无法明白自己的过错;若无夫子提醒,那么寡人就无法醒悟过来。”于是派人告诉宓子贱说:“从今以后,单父这地方就当是不再归我所有了,一切由先生全权负责,遵从您的规定。只要有利于百姓,就按您的决定去办,五年向我汇报一次主要情况就行了。”宓子贱于是能够在单父放手行使其政令。躬行宽厚之道,弘扬亲亲之爱,崇尚笃厚恭敬,实施仁政,倡导勤恳诚实,做到忠诚守信,百姓普遍受到了良好的教化。
正论
题解
本段是孔子讲述尊老敬老的原因、重要作用和具体的做法实例,以表达治理国家管理百姓时敬老所起到的教化民风民俗的作用。之后又向哀公介绍了损人利己、弃老取幼、不重用贤才、老不教幼不学、贤匿愚出这五种不祥之事。
定(定作哀)公问于孔子曰:“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 [421] 于高年 [422] ,可乎?”孔子对曰:“君之及 [423] 此言也,将天下实赖 [424] 之,岂惟鲁而已哉?”公曰:“何也?”孔子曰:“昔者有虞氏 [425] 贵德而上齿 [426] ,夏后氏 [427] 贵爵而上齿,殷人贵富而上齿,富,谓世禄之家。周人贵亲而上齿。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焉。年之贵于天下久矣,次于事亲。是故朝廷同爵则上齿。七十杖于朝。君问则席。君欲问之。则为之设席。八十不仕朝。君问则就之。而悌达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并。不敢与长者并肩也。不错 [428] 则随。错。雁行也。父党 [429] 随行。兄党鴈行。见老者。则车从 [430] 避。见老者在道。车与步皆避之也。斑白者不以其任 [431] 行于路。任。担也。少者代之也。而悌达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匮 [432] 。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悌达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 [433] 。五十始老。不从力役 [434] 之事。不及山猎之徒也。颁禽隆诸长者。而悌达于搜狩 [435] 矣。军旅什伍。同爵则上齿。而悌达于军旅矣。夫圣王之教孝悌。发诸朝廷。行于道路。至于州巷。放于搜狩。修于军旅。则众同以义死之而弗敢犯也。公曰:“善!”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之,东益不祥,东益,东益宅 [436] 也。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夫损人而自益,身之不祥也;弃老而取幼,家之不祥也;释贤而用不肖,国之不祥也;老者不教,幼者不学,俗之不祥也;圣人伏匿 [437] ,愚者擅权 [438] ,天下不祥也。故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大夫们都劝我,要大力提倡尊重年长之人,可以吗?”孔子回答说:“君王,您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从此以后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要仰赖您的无量功德了,哪里仅仅是鲁国受益呢?”哀公说:“为什么这么说呢?”孔子说:“在过去,有虞氏尊有德行的人为贵,而同时特别尊重老年人;夏后氏尊有爵位的人为贵,也同时格外尊重老年人;殷商人尊世禄之家为贵,同样是尤其尊重老年人;周朝人尊孝敬父母的人为贵,仍是对老年人特别尊重。虞、夏、殷、周,是天下的盛世王朝,那时候没有遗弃老年人的。老年人受到天下人的恭敬已经很久了,仅次于侍奉自己的父母。因此,在朝廷上爵位相同时以年长者为尊;七十岁以上的人拄着拐杖到朝廷,国君询问事情就要给他安置座位;八十岁以上便不在朝廷做官了,国君询问事情要亲自到他家里请教。于是敬老之风就扩展到了整个朝廷;走路时不敢与年长者并肩而行,不是错后行走就是跟随在身后(错,如大雁人字形跟队。跟父辈走则随后而行,跟兄长走则错行于侧);遇见老年人,则不论乘车还是骑马,包括侍从人员都要避让,头发斑白的老年人,自己不挑担子上路行走而由年轻人代劳,于是敬长之风就延伸到道路之上了;在乡里提倡敬老,老年人就不会缺衣少食,强壮不侵犯弱小,人多不欺负人少,于是敬长之风就扩展到州郡街巷了。古代规定,五十岁就不承担跟随打猎的劳役了(五十岁开始算老年,就不承担朝廷的劳役了,也不再参加上山打猎之类的事),分发猎获的禽兽时,给年长者多分一些,于是敬长之风就扩展到捕猎活动中。军旅部队中,爵位相同的以年长者为尊,于是敬重长上之意就扩展到军旅。圣贤君王以孝悌之道教化百姓,从朝廷开始,推行到道路上,达到州县街巷,连打猎者都相互仿效,军队中也互相学习。于是天下百姓共同以此作为道义的准则,宁死也没有人敢去违犯。”哀公说:“这真是太好了!”
哀公又问孔子说:“寡人听说,向东面扩充旧居不吉祥,真的有这么回事吗?”孔子回答说:“不祥的事有五种,而向东面扩充旧居不在其 中。损人利己,是自身之不祥;不孝敬老人只知道疼爱孩子,是家庭之不祥;舍弃贤德之人而任用不肖之徒,是国家之不祥;长者不愿教,年轻的又不肯学,是社会风俗之不祥;圣人隐藏不愿出来,而愚蠢者专权,是天下之不祥。不祥之事有上述五种,向东面扩充旧居不在其中。”
子夏问
题解
本段是孔子向子夏解释,为何周公辅佐成王要用世子之礼节的原因,是让成王明白君臣、父子、长幼的人伦关系,进而懂得用人治国之道而成为一代贤君。
子夏 [439] 问于孔子曰:“记 [440] 云:周公 [441] 相成王 [442] ,教之以世子 [443] 之礼,有诸?”孔子曰:“昔者成王嗣立 [444] ,幼,未能莅 [445] 祚 [446] ,周公摄政而治,抗 [447] 世子之法于伯禽,欲成王之知父子君臣之道,所以善成王也。夫知为人子者,然后可以为人父;知为人臣者,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者,然后可以使人。是故抗世子法于伯禽,使之与成王居,使成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焉。”
译文
子夏问孔子:“请问夫子,《礼记》中说:‘周公辅佐周成王,用世子的礼节教导他。’有这事吗?”孔子回答说:“从前周成王继承王位时,年龄幼小,不能临朝处理国事,周公代理国政,用教太子的方法来教儿子伯禽,想让成王在旁边学到父子、君臣相处的礼节和道理,目的是为了成就他为圣贤君王。明白了如何为人子,才知道如何为人父;明白了怎样做臣子,才知道如何做君王;明白了怎样侍奉人,然后才知道如何用人。所以把做太子的方法施用于伯禽身上,让他与成王居住生活在一起,从而让成王明白父子、君臣、长幼之间的礼仪。”
注释
[1] 大司寇:古代官名,管理刑事,周为六卿之一。
[2] 少正卯:少正,官名;卯,人名。少正卯(?—公元前496年)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大夫。他和孔子都曾经在鲁国讲学,后来孔子在鲁国为政,上任后七日便将少正卯处死。
[3] 戮之:杀掉。
[4] 阙:皇宫门前两边供瞭望的楼。
[5] 朝:指中央和地方高级官吏治理政务之处。
[6] 子贡:端木赐,字子贡(公元前520—公元前456年),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亦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且列言语科之优异者。孔子曾称其为“瑚琏之器”。他善于雄辩,且有干才,办事通达,曾任鲁、卫两国之相。他还善于经商之道,曾经商于曹、鲁两国之间,富致千金,为孔子弟子中首富。相传,孔子病危时,子贡未赶回,觉得对不起老师,别人守墓三年离去,他在墓旁再守了三年,一共守了六年。
[7] 窃:偷盗。
[8] 心逆而险:《荀子·宥坐》为“心达而险”,《说苑·指武》为“心辩而险”。
[9] 行僻而坚:行为邪僻而又顽固不化。僻,邪僻,偏离正道。孔颖达疏:“子张才过人,失在邪僻。”
[10] 言伪而辨:言语虚妄而又能说会道。伪,奸伪;欺诈。
[11] 记丑而博:《荀子》杨注为“丑,谓怪异之事”,旧注:丑,谓非义。此处采用旧注。博,广大;宽广。
[12] 顺非而泽:随顺错误并能为之文饰增润。孔颖达疏:“顺非而泽者,谓顺从非违之事,而能光泽文饰。”《说文》:“泽,光润也。”
[13] 撮徒成党:聚集其门徒结成党派。旧注:撮,聚也。
[14] 袤:长。一般指纵长。《墨子·杂守》:“三十步一弩庐,庐广十尺,袤丈二尺。”李善注引《说文》:“南北曰袤,东西曰广。”
[15] 荧:眩惑。
[16] 御:强御,强暴。
[17] 讼:诉讼;控告。《论语·颜渊》:“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18] 同狴执之:狴,关在同一监牢。旧注:狴,狱牢也。
[19] 曩:以往,从前,过去的。
[20] 喟:叹息;叹声。
[21] 不辜:没有罪的人。
[22] 犴:音旱,古指乡亭牢狱。《荀子·宥坐》:“狱犴不治,不可刑也。”杨倞注:“犴,亦狱也。”
[23] 慢令谨 诛:法令松弛而刑杀甚严。
[24] 惮:畏难;畏惧。《诗·小雅·绵蛮》:“岂敢惮行,畏不能趋。”
[25] 咸:皆;都。《易·乾》:“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26] 诫:警告;告诫。
[27] 刑弥繁而盗不胜:刑罚繁多而盗贼也越来越多。
[28] 陵迟:衰败、败坏。
[29] 闲:闲暇。
[30] 曾子:姓曾,名参,字子舆(公元前505—公元前432年),春秋末年鲁国南武城今山东嘉祥县)人。十六岁拜孔子为师。他勤奋好学,颇得孔子真传。
[31] 语:谈话;谈论。《论语·乡党》:“食不语,寝不言。”
[32] 居:踞坐;坐。
[33] 乘:驾驭。高亨注:“乘,犹驾也。”
[34] 七教:古指敬老(孝敬老人)、尊齿(尊重比自己年长的人)、乐施(乐善好施)、亲贤(亲近有德行和智慧的人)、好德(崇尚美好德行)、恶贪(格除贪欲)、廉让(节俭清廉、忍让谦让)七种道德规范。
[35] 三至:三条原则;三项法则。至礼不让,至赏不费,至乐无声。
[36] 折冲:使敌人的战车后撤,即制敌取胜。冲,冲车。战车的一种。
[37] 衽席:床褥与莞簟。郑玄注引郑司农曰:“衽席,单席也。”
[38] 皋陶:传说虞舜时的司法官。亦作“皋繇”,音高摇。
[39] 益:更加。
[40] 隐:隐讳;隐瞒。
[41] 表:表率,榜样。《礼记·表记》:仁者,天下之表也。
[42] 裂地而封之:裂地,划分属地。封,君主把土地或爵位赐给臣子。
[43] 伏:潜藏;藏匿。
[44] 有司日省:有司,即《周礼》所说的乡大夫这类官员。省,省察;视察。《易·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45] 不肖:这里指不贤良、不正派的人。
[46] 鳏:成年无妻或丧妻的男人。《孟子·梁惠王下》:“老而无妻曰鳏。”寡:指无夫或丧夫的妇女。
[47] 养孤独:养,奉养;事奉。孤,幼年失去父母的人。独,老而无子的人。
[48] 恤:体恤,同情;周济,救济。《左传·昭公三十年》:“事大在共其时命,事小在恤其所无。”
[49] 田猎:打猎,狩猎。
[50] 罩弋:罩,捕鱼、鸟或养鸡鸭等用的竹笼子。这里指捕鱼或捉鸟。弋,用带丝绳的箭来射。旧注:罩,掩网也;弋,缴射也。
[51] 惨怛:忧伤,悲痛。《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52] 寡貌:谓朴质自然,不加矫饰。《大戴礼记·主言》:“多信而寡貌,其礼可守,其信可复,其迹可履。”
[53] 迩:近。《诗·郑风·东门之墠》:“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54] 至礼:谓达到最高境界的礼。《庄子·庚桑楚》:“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郭象注:“不人者,视人若己。视人若己,则不相辞谢,斯乃礼之至也。”
[55] 明誉:美誉;好名声。《大戴礼记.主言》:“天下之士说,则天下之明誉兴。”
[56] 施:教。《礼记·学记》:“不陵节而施之谓孙。”郑玄注:“施,犹教也。”
[57] 弥:更加;越发。宋玉《对楚王问》:是以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58] 衽席之上:衽席,指卧席。旧注:言安安而无忧也。借指太平安居的生活。语出《大戴礼记.主言》:“是故明主之守也,必折冲乎千里之外;其征也,衽席之上还师。”
[59] 哀公:鲁哀公(?—公元前468年)名蒋,为春秋诸侯国鲁国君主之一,是鲁国第二十六任君主。他为鲁定公儿子,承袭鲁定公担任鲁国君主,公元前494—公元前468年在位,共在位二十七年。
[60] 庶物:众物,万物。指各种事物。《孟子·离娄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
[61] 宗庙: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祖宗的庙宇。
[62] 足以配天地之神:指宗庙是次于天地的神,能和天地之神相配。
[63] 物:人;众人。杨伯峻注引顾炎武曰:“物,人也。”
[64] 兴:兴起。孔颖达疏:“纵令更经三岁,亦不能兴起也。”
[65] 与:语气词,表疑问或反诘。《论语·学而》:“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
[66] 百姓之象:指百姓会按照国君的做法去做。象,形貌,样子。旧注:言百姓之所法而行。
[67] 忾:音细,遍及。旧注:忾,满也。
[68] 过言:错误的言论。
[69] 辞:借口,口实。
[70] 则:仿效;效法。《易·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71] 物:礼。《礼.祭统》“夫祭之为物大矣!”
[72] 大礼:隆重的礼仪。
[73] 丘:因避讳夫子名,故念作某。
[74] 民:人,泛指人类。《左传·成公十三年》:“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孔颖达疏:“民者,人也。”
[75] 生:生存;活。《汉书·韩信传》:“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乎?’”
[76] 节事:谓行事有节制,使合乎准则。《国语·越语下》:“越王勾践即位三年而欲伐吴,范蠡进谏曰:‘夫国家之事,有持盈,有定倾,有节事。’”韦昭注:“节,制也。”
[77] 疏数:稀疏和密集。这里指亲疏。
[78] 卑其宫室:使君王的寝宫简朴不奢侈,吃穿节俭。
[79] 节其服御:节省日常的用度。服御,指服饰车马器用之类。
[80] 雕玑:刻画漆饰成凹凸花纹。
[81] 雕镂:雕刻。
[82] 固民是尽: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财物。固,坚持。
[83] 忤:逆,不顺从。
[84] 伐:征讨。
[85] 论:调查。陈奇猷集释:“论,察也。”
[86] 与:用。尹知章注:“与,用也。”
[87] 五仪:五等。王先谦集解:“仪,犹等也。”
[88] 慎终:慎重地考虑到事情的后果。也泛指谨慎、慎重。
[89] 训格:规范,典范。王肃注:“格,法。”
[90] 托:托付;请托。《吕氏春秋·贵生》:“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高诱注:“托,付。”
[91] 定:完成;奠定。高亨注:“定,成也。”
[92] 见小暗大:意谓小事明白大事糊涂。暗,是糊涂、愚昧的意思。
[93] 务:从事;致力。《礼记·射义》:“故事之尽礼乐,而可数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故圣王务焉。”
[94] 从物如流:指凡事随大流,没有主见。
[95] 所执:指所固守的节操。
[96] 道术:道德学问;文章道德。
[97] 率:遵循;继承。
[98] 处:安居;安身。
[99] 骸:指身体。
[100] 色不伐:无伐善之色。夸耀自己的长处。朱熹集注:“伐,夸也。善,谓有能。”
[101] 专:专断;擅自行事。
[102] 逾闲:超越法度;界限。王肃注:“闲,法。”
[103] 规绳:规矩绳墨。比喻法度。
[104] 道:道德;道义。
[105] 宛财:积聚财物。王肃注:“宛,积也。古作菀。”
[106] 协:调整;调和。《书·舜典》:“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
[107] 庶品:众物,万物。
[108] 敷:传布;散布。
[109] 遂成:养成;成就。
[110] 睹:看见。
[111] 识:识别。
[112] 邻:指邻居;邻国;邻境。
[113] 畔界:疆界。李贤注:“畔,疆界也。”
[114] 入庙而右:君子到宗庙里举行祭祀之礼,沿着右侧行走。
[115] 阼阶:东阶。主人迎接宾客的地方。
[116] 榱桷:音催决,屋椽。
[117] 机筵:几案和座席。机,通“几”。筵,古人铺在地上的座席。
[118] 昧爽夙兴:天刚亮就起床。昧爽,黎明。昧,暗。爽,明。夙,早晨。兴,起床。
[119] 平旦:清晨。天大亮的时候。
[120] 中昃:日中及日偏斜。泛指过午。
[121] 缅然:遥遥远貌。缅,远也。
[122] 周章:回旋舒缓。
[123] 少:稍;略。
[124] 捷捷:贪食貌。引申为贪得无厌。
[125] 钳钳:妄语貌。胡乱应对,待人不真诚,语言不谨慎。王肃注:“钳钳,妄对不谨诚。”
[126] 啍啍:多言貌。
[127] 调:调试。
[128] 悫:音却。诚实,谨慎。
[129] 迩:近。
[130] 地妖:谓大地上所发生的反常怪异之事。语本《左传·宣公十五年》:“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
[131] 城隅:城的角落。隅,角落。
[132] 帝辛:殷帝辛名受。“天下谓之纣”,人称殷纣王。
[133] 太戊:商王名。太庚之子。执政时商已衰微,诸候不来朝见。太戊任用伊陟、巫咸等人,商朝得以复兴。
[134] 夭孽:指物类反常的现象,古人以为是不祥之兆。夭通“妖”。
[135] 桑谷:二木名。古时以桑谷生于朝为不祥。
[136] 大拱:形容粗大。拱,两手合围。
[137] 侧身:倾侧其身,表示戒惧不安。
[138] 重译:译使。
[139] 失:当为“天”之误。
[140] 儆:告诫、警告。
[141] 寤梦:谓醒时有所见而成之梦。亦指半醒半睡时的梦。参阅宋项安世《项氏家说》卷五。
[142] 征怪:怪异的征兆。
[143] 季羔:孔子的弟子高柴,字季羔,也叫子羔,憨直忠厚。在春秋时期,担任卫国的刑官,为官清廉,执法公平。
[144] 士师:亦作“士史”。古代执掌禁令刑狱的官名。
[145] 刖:古代的一种肉刑,把脚砍掉。
[146] 缺:残破。
[147] 窦:孔、洞。
[148] 曩者:曩是先前的意思。
[149] 愀:形容神色严肃或不愉快。
[150] 子路:仲由,字子路,又字季路,春秋末鲁国卞(今山东泗水县泉林镇卞桥)人。孔子得意门生,性格爽直率真,有勇力才艺。孔子了解其为人,评价很高,认为可备大臣之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并说他使自己“恶言不闻于耳”。做事果断,信守诺言,勇于进取。
[151] 备:储备。
[152] 渎:沟渠。《论语·宪问》:“管仲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153] 箪:古代盛饭的圆竹器。以竹或苇编成,圆形,有盖。
[154] 浆:古代一种微酸的饮料。《诗·小雅·大东》:“或以其酒,不以其浆。”《周礼·天官·酒正》:“辨四饮之物:一曰清,二曰医,三曰浆,四曰酏。”
[155] 匮:穷尽,空乏。
[156] 白:告语;禀报;陈述。《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强争。”
[157] 仓廪:储藏米谷之所。
[158] 懔懔:懔,危惧;戒惧。懔懔,危惧貌;戒慎貌。
[159] 捍马:凶猛的马。捍,通“悍”。
[160] 通达:通情达理。
[161] 畜:善好的意思。《吕氏春秋·适威》:“《周书》曰,‘民善之则畜也,不善则雠也。’”高诱注:“畜,好。”
[162] 恕:以自己的心推想别人的心。《说文》:恕,仁也。
[163] 端身:使自身的操行归于正直。旧注:端,正也。
[164] 鲁桓公:(?—公元前694年),姬姓,鲁氏,名允,一名轨,为鲁惠公之子,鲁隐公之弟。鲁国第十五代国君。由于他是惠公正室夫人仲子所生,所以被立为太子。又因惠公去世时尚且年幼,由公子息(鲁隐公)即位摄政。鲁隐公被杀后,于公元前711年即位,公元前694年死于齐国,在位十八年。
[165] 敧器:即欹器。欹,古代一种倾斜易覆的盛水器。水少则倾,中则正,满则覆。人君可置于座右以为戒。《荀子·宥坐》:“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敧器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
[166] 宥坐:宥,同“右”。宥坐,置于座位的右边,意思是人君可以置于座位的右边,作为借鉴。
[167] 恶:相当于“何”“安”“怎么”。
[168] 愚:敦厚。《孔子家语·问玉》:“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王肃注:“愚,敦厚。”
[169] 被:覆盖;遍布,满。
[170] 损之又损:损,减少。形容极为谦虚。原文出处:老子《道德经》第四十八章“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171] 虚静:清虚恬静。《文子·自然》:“静则同,虚则通,至德无为,万物皆容。虚静之道,天长地久,神微周盈,于物无宰。”
[172] 四时:四季。《易·恒》:“四时变化而能久成。”《礼记·孔子闲居》:“天有四时,春秋冬夏。”
[173] 变物:谓使万物变化生长。
[174] 承风:接受教化。《楚辞·远游》:“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史记·秦始皇本纪》:“天下承风;蒙被休经。”
[175] 异类:古代对少数民族的蔑称。旧注:异类,四方之夷狄也。
[176] 驯德:顺 从德化。王肃注:“驯,顺。”
[177] 冠冕:古代帝王、官员所戴的帽子。
[178] 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举行大典的地方。
[179] 睹:看见;观看。
[180] 墉:城墙。旧注:墉,墙。
[181] 斧扆:亦作“斧依”。古代帝王朝堂所用的状 如屏风的器具,以绛为质,高八尺,东西当户牖之间。其上有斧形图案,故名。
[182] 共:当为“其”之误。
[183] 后稷:周之先祖。相传姜嫄践天帝足迹,怀孕生子,因曾弃而不养,故名之为“弃”。虞舜命为农官,教民耕稼,称为“后稷”。
[184] 参缄:封口三层。参,通“三”。缄,封口。
[185] 伺:观察,守候。
[186] 焰焰:火苗初起的样子。
[187] 炎炎:形容火势旺盛。
[188] 涓涓:细小的水流。
[189] 壅:堵塞。
[190] 豪末:毫毛的末端。喻微细之物。豪,通“毫”。
[191] 强梁者:欺凌弱小、性情残暴的人。
[192] 憎:厌恶;憎恨。
[193] 雌:喻柔弱。
[194] 小子:老师对学生的称呼。
[195] 志:通“识(志)”。记住;记载。
[196] 丘:因避讳夫子名,故念作某。
[197] 卫灵公:(?—公元前493年),春秋时期卫国第二十八代国君,姬姓,卫氏,名元。公元前534年—公元前493年在位。他是卫襄公之子,卫后庄公之父,卫出公之祖父。卫灵公擅长识人,知人善任,也正是他提拔的三个大臣仲叔圉、祝鮀、王孙贾的合作,才使卫国的国家机器运行正常。
[198] 闺门:宫苑,内室的门,借指宫廷,家庭。闺,宫室。
[199] 次:列,排次序。
[200] 千乘:兵车千辆。古以一车四马为一乘。春秋时指中等诸侯国。
[201] 进:推荐;引进。《史记·管晏列传》:“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
[202] 游放:游荡放纵。汉荀悦《汉纪.昭帝纪》:“纵情遂欲,不顾礼度,出入游放,不拘仪禁。”
[203] 史鰌:又名史鱼,春秋时卫国大夫。其一贯正直,临终时还不忘劝卫灵公进贤去佞,时谓“尸谏”。其秉笔直书,堪称史家楷模。
[204] 道:这里指好的政治主张或措施。
[205] 郊舍:谓宿于城郊,表示诚敬。
[206] 不御:不弹奏,不吹奏。
[207] 鲍叔:即鲍叔牙(?—公元前644年)姒姓,鲍氏,亦称“鲍子”,是鲍敬叔的儿子。
[208] 子皮:罕虎(?—公元前529年),姬姓,罕氏,名虎,字子皮。郑国七穆之一,罕氏宗主,郑公子喜之孙,公孙舍之子。春秋后期郑国贤臣。
[209] 管仲:(约公元前723或公元前716—公元前645年),春秋时期齐国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少时丧父,老母在堂,生活贫苦,不得不过早的挑起家庭重担,为维持生计,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后从军,到齐国,几经曲折,经鲍叔牙力荐,为齐国上卿(即丞相),被称为“春秋第一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 期的第一霸主,所以又说“管夷吾举于士”。管仲的言论见于《国语·齐语》,另有《管子》一书传世。
[210] 子产:(?—公元前522年),复姓公孙,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郑称公孙。春秋时期郑国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在郑国为相数十年,他仁厚慈爱、轻财重德、爱民重民,执政期间在政治上颇多建树。被清朝的王源推许为“春秋第一人”。
[211] 徒:副词。但,仅;只。《孟子·公孙丑下》:“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
[212] 闻:指听说,知道。
[213] 用力:使用力气;花费精力。《礼记·祭义》:“小孝用力,中孝用劳。”
[214] 达:推举;推荐。《礼记·儒行》:“儒有内称不辟亲,外举不辟怨,程功积事,推贤而进达之。”
[215] 忘:忘记;遗弃。
[216] 徙:搬家。也有发达之意。
[217] 祀:古代对神鬼、先祖所举行的祭礼。
[218] 沉湎:犹沉溺。多指嗜酒。
[219] 佞:奸邪。宋洪适《隶释·汉成阳令唐扶颂》:“囹圄空虚,国无佞民。”
[220] 谄谀:谄媚阿谀。《左 传·昭公六年》:“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民不贰。吾君贿,左右谄谀,作大事不以信,未尝可也。’”
[221] 窥导:窥测引导。
[222] 钳口:闭口不言。旧注:钳口,杜口。
[223] 不肖:不成材,不正派。
[224] 中行氏:中行氏,东周时期晋国六卿家之一,公元前632年成立,公元前490年败亡。中行氏的直系先祖是中行桓子,中行桓子,姬姓,中行氏,名林父,因中行氏出于荀氏,故多称荀林父(生卒年不详),谥号曰桓,史称中行桓子。荀林父为纯臣荀息长孙,大夫逝敖之长子。
[225] 弗:不。《书·尧典》:“九载绩用弗成。”
[226] 仇:同雠。
[227] 雠:仇恨;怨恨。《左传·僖公十四年》:“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雠之,况怨敌乎?’”
[228] 构兵:交战。
[229] 奈何:怎么样;怎么办。
[230] 诗:这里指《诗经》。
[231] 恺悌:和乐平易。《左传·僖公十二年》:“《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杜预注:“恺,乐也;悌,易也。”
[232] 计:谋划,打算,考虑。《广雅》:计,谋也。
[233] 政治:国家得到治理。
[234] 环堵之室:四面土墙。形容居室简陋贫寒。西汉戴圣《礼记·儒行》:“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
[235] 辨:治理。“办”的古字。王先谦集解引赦懿行曰:“辨,治也,或音办。古无办字,荀书多以辨为办。”
[236] 宰:古代官名。
[237] 勤之慎之:勤,勤奋,慎,谨慎。
[238] 无夺无伐:夺,争夺,夺取。伐,讨伐,进攻。
[239] 无暴无盗:暴,残暴。盗,偷窃。
[240] 累:连累;使受害。《书·旅獒》:“不矜细行,终累大德。”孔颖达疏:“若不矜惜细行,作随宜小过,终必损累大德矣。”
[241] 缓令急诛:命令慢,惩罚快。
[242] 匿:隐藏。《广雅》:匿,藏也。
[243] 训:教导,教诲。
[244] 谤:恶意攻击别人,说别人的坏话。
[245] 已:当为“己”之误。
[246] 丧纪:丧事。《周礼·天官·大府》:“山泽之赋,以待丧纪。”《礼记·文王世子》:“丧纪以服之轻重为序,不夺人亲也。”郑玄注:“纪,犹事也。”
[247] 战阵:交战对阵。《礼记·祭义》:“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
[248] 理:治理;整理。《淮南子·原道训》:“夫能理 三苗、朝羽民…其惟心行者乎!”高诱注:“理,治也。”
[249] 嗣:君位或职位的继承人。
[250] 丰末:使末大于本。《墨子·修身》:“是故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今本为“农桑”。
[251] 反本修迹:回到事物的根本,从近处做起。
[252] 汤、武:指商汤、周武王。商汤,商朝的开国君主,灭夏建商。周武王,是周朝的第一位君主,灭商建周。
[253] 谔谔:直言争辩貌。《韩诗外传》卷十:“有谔谔争臣者,其国昌;有默默谀臣者,其国亡。”
[254] 桀、纣:指夏桀和商纣,都是历史上的暴君。
[255] 唯唯:随声附和的应答声。
[256] 争:同“诤”。直言规劝。
[257] 悖乱:犹悖逆。《周书·苏绰传》:“若有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故为背道者,杀一利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
[258] 易:又称《周易》,相传为周文王所作。
[259] 损益:《易经》中的卦名,损卦,益卦。
[260] 喟:叹息;叹声。
[261] 子夏:即卜商,孔子的学生。
[262] 避席:离开座位,表示尊敬。
[263] 损:减少;降抑;克制。《易·系辞下》:“损以远害,益以兴利。”孔颖达疏:“自降损修身,无物害己,故远害也。”
[264] 益:好处,利益。《书·大禹谟》:“满招损,谦受益。”
[265] 决:通“缺”。损失。
[266] 益:增加、弥补。
[267] 弥:越。程度副词。
[268] 下人:居于人之后;对人谦让。《易·系辞上》:“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孔颖达疏:“能以有功卑下于人者也。”
[269] 与:称赞;赞扬。
[270] 逆:背理;失常。《荀子·非十二子》:“行辟而坚,饰非而好,玩奸而泽,言辩而逆,古之大禁也。”杨倞注:“逆者,乖于常理。”
[271] 商:指孔子弟子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后亦称“卜子夏”“卜先生”。
[272] 赐:端木赐,字子贡。孔子学生。
[273] 已:当为“己”之误。
[274] 所使:任用的人。
[275] 芝兰之室:喻贤士之所居。亦指助人从善的环境。戴德《大戴礼记》:“与君子游,苾乎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
[276] 鲍鱼之肆:卖咸鱼的店。以喻恶人之所或小人聚集之地。《大戴礼记·曾子疾病》:“与小人游,贷乎如入鲍鱼之次,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
[277] 文武:指周文王、周武王。
[278] 布:流传,散播。
[279] 方策:亦作“方筴”。即方册。简册,典籍。后亦指史册。郑玄注:“方,版也。策,简也。”孔颖达疏:“言文王、武王为政之道皆布列在于方牍简策。”
[280] 人:这里指人的品性行为。《孟子·万章下》:“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281] 亲亲:爱自己的亲属。《诗·小雅·伐木序》:“亲亲以睦友,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第一个“亲”,为动词,亲近、亲爱,第二个“亲”,名词,父母。
[282] 杀:等差。《礼记·文王世子》:“其族食,世降一等,亲亲之杀也。”郑玄注:“杀,差也。”
[283] 达道:公认的准则。《礼记·中庸》:“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
[284] 昆弟:兄弟。《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我请昆弟仕焉。”
[285] 达德:通行不变的道德。《礼记·中庸》:“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郑玄注:“达者,常行,百王所不变也。”
[286] 九经:儒家治国平天下的九项准则。《礼记·中庸》:“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孔颖达疏:“治天下国家之道,有九种常行之事,论九经之目次也。”
[287] 来:招致;招揽。《周礼·夏官·怀方氏》:“怀方氏掌来远方之民。”
[288] 柔:怀柔,安抚。《左传·文公七年》:“叛而不讨,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怀?”
[289] 怀:安;安抚。《礼记·中庸》:“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290] 眩:眼昏发花;迷惑。《礼记·中庸》:“敬大臣则不眩。”
[291] 劝:奖勉;鼓励。《国语·越语上》:“国人皆劝,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
[292] 齐庄:严肃诚敬。《礼记·祭义》:“孝子将祭祀,必有齐庄之心以虑事。”
[293] 盛服:服饰齐整。表示严肃端庄。《礼记·中庸》:“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
[294] 谗:陷害别人的坏话;毁谤的话。《诗·小雅·小弁》:“君子信谗,如或酬之。”孔颖达疏:“言君子幽王信褒姒之谗,曾不思审,得即用之,如有人以酒相酬,得即饮之。”
[295] 爵其能:给能胜任的人授官位。爵,授爵或授官。《礼记·王制》:“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孔颖达疏:“谓堪任此官,然后爵命之。”能,胜任;能做到。《史记.项羽本纪》:“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
[296] 笃:深厚;纯一,专一。
[297] 官盛任使:隆重地对待官员的任职与出使。盛,众多;丰盛。使,派遣。
[298] 既禀:古代官府发给的作为月薪的粮食。亦泛指薪俸。既,既读为饩,指廪给,俸禄;禀,粮食。
[299] 嘉善:赞美善人。《论语·子张》:“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
[300] 矜:怜悯;同情。《书·泰誓上》:“天矜于民。”孔传:“矜,怜也。”
[301] 绥:安抚人心以保持平静。《诗·大雅·民劳》:“惠此中国, 以绥四方。”
[302] 继绝世:谓恢复已灭绝的宗祀,承续已断绝的后代。《论语·尧曰》:“兴灭国,继绝世。”
[303] 朝聘:古代诸侯亲自或派使臣按期朝见天子。春秋时期,政在霸主,诸侯朝见霸主,亦称“朝聘”。《礼记·王制》:“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
[304] 定:谓镇定。
[305] 跲:窒碍。《礼记·中庸》:“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郑玄注:“跲,踬也。”孔颖达疏:“将欲发言,能豫前思定,然后出口,则言得流行,不有踬蹶也。”
[306] 踬:跌倒,绊倒。
[307] 疚:长期生病。
[308] 鲁定公:即姬宋,为春秋诸侯国鲁国君主之一,是鲁国第二十五任君主。他为鲁昭公儿子,承袭鲁昭公担任该国君主,在位十五年。
[309] 逸:逃跑。《说文》:“从辵兔,兔谩訑善逃也。逸,失也。”《左传·桓公八年》:随侯逸。“逸,逃也。”《国语·晋语五》:马逸不能止。“逸,奔也。”
[310] 吾子:对对方的敬爱之称。一般用于男子之间。《左传·隐公三年》:“吾子其无废先君之 功。”
[311] 奚:疑问词,何,何事,什么事。《论语·子路》:“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312] 少进:谓稍作进一步的申述。
[313] 噣:古同“啄”。
[314] 攫:夺取。《说文》:攫,执也。《汉书·黄霸传》:鸟攫其肉。
[315] 诈:欺骗,用手段诓骗。《说文》:诈,欺也。《尔雅》:诈,伪也。《荀子·修身》:匿行曰诈。
[316] 蘧伯玉:名瑗,生卒不详,事卫三公(献公、襄公、灵公),因贤德闻名诸侯。春秋末卫国大夫。相传他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蘧伯玉品德高尚,光明磊落,孔子与善者,于齐晏婴,于郑子产,于卫伯玉。孔子几次过卫,多居蘧伯玉家,可见孔子与伯玉相交之厚。
[317] 弥子瑕:弥子名瑕,卫之嬖 大夫也。姓弥,大家叫他弥子,现在俗称“弥子瑕”。
[318] 史鱼:春秋时卫国(都于濮阳西南)大夫。也称史鳅,字子鱼,名佗,卫灵公时任祝史,故称祝佗,负责卫国对社稷神(土地神、谷神)的祭祀。吴延陵季子过卫时,赞史鱼为卫国君子、乃柱石之臣。卫灵公三十八年(公元前497年),卫公叔子曾设家宴招待灵公。他告诫说:子富而君贫,必将遭祸,免祸的办法,只有富而不骄,谨守臣道。他多次向卫灵公推荐蘧伯玉。临死嘱家人不要“治丧正室”,以劝戒卫灵公进贤(蘧伯玉)去佞(弥子瑕),史称“尸谏”。孔子称他为“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319] 骤谏:屡次进谏。
[320] 卒:古代指大夫死亡,后为死亡的通称。《礼记·曲礼下》:“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321] 牖:窗户。
[322] 毕:圆满,结束。此处指遵照父亲的遗命就够了。
[323] 吊:亦作“吊”。祭奠死者或对遭丧事及不幸者给予慰问。
[324] 公公愕然失容:应作“公愕然失容”。其一“公”字当为衍字。
[325] 闵子骞:名损,字子骞(公元前536—公元前487年),春秋末期鲁国(现鱼台县大闵村)人,孔子高徒,在孔门中以德行与颜回并称,为七十二贤人之一。他为人所称道,主要是他的孝,作为二十四孝子之一,孔子称赞说:“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明朝编撰的《二十四孝图》,闵子骞排在第三,是中华民族文化史上的先贤人物。
[326] 费宰:费,今山东省临沂市的费县。宰,地方的行政长官。
[327] 衔勒:马嚼口和马笼头。
[328] 辔:驾驭牲口的嚼子的缰绳。
[329] 策:鞭子。
[330] 内史:官名。西周始置,协助天子管理爵、禄、废、置等政务。春秋时沿置。见《周礼·春官·内史》。
[331] 一:统一。
[332] 辟:刑罚。《书·吕刑》:“墨辟疑,赦,其罚百锾。”
[333] 捶策:鞭子,鞭杖。《韩非子·奸劫弒臣》:“无棰策之威,衔橛之备,虽造父不能以服马。”
[334] 六官:《周礼》以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分掌邦政,称为“六官”或“六卿”。
[335] 三公:古代朝廷中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周朝立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师,天子所师法;傅,傅相天子;保,保安天子于德义。”)。自周衰,官失而百职乱,战国并争,各有变易。
[336] 五教:指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五种人伦教育,称为五教。
[337] 五法:指仁义礼智信的五种做人的道德规范,也叫五常。
[338] 冉有:(公元前522年—公元前489年),名求,字子有,春秋末鲁国人。比孔子小二十九岁,是孔子最器重的弟子之一,在孔门中以善于处理政事著名。曾做过鲁国贵族季孙氏的家臣,孔子称其“可使治赋”。
[339] 大夫:古代官名。西周以后先秦诸侯国中,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大夫世袭,有封地。后世遂以大夫为一般任官职之称。秦汉以后,中央要职有御史大夫,备顾问者有谏大夫、中大夫、光禄大夫等。至唐宋尚有御史大夫及谏议大夫之官,至明清废。又,隋唐以后以大夫为高级官阶之称号。清朝高级文职官阶称大夫,武职则称将军。
[340] 庶人:先秦对农人的称谓,后泛指平民。
[341] 御:控制;约束以为用。《孙子·谋攻》:“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342] 厉:磨砺。《左传·哀公十六年》:“胜自厉剑。”《荀子·性恶》:“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杨倞注:“砻、厉,皆磨也。厉与砺同。”
[343] 坐:犯罪;判罪。《晏子春秋·杂下十》:“王曰:‘何坐?’曰:‘坐盗。’”
[344] 簠簋不饰:簠簋,音府鬼,古代的食器、祭器;不饰,不整齐。指为官不清正廉洁的人。东汉班固《汉书·贾谊传》:“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
[345] 帷薄不修:家门淫乱的讳语。帷薄,帐幔和帘子,古代用以障隔内外;修,整饬。男女不分,内外杂沓。贾谊《新书·阶级》:“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来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
[346] 罔上:欺骗君上。《后汉书·杨震传》:“帝发怒,遂收考诏狱,结以罔上不道。”
[347] 臣节未著:人臣的节操。著,明显;显著。
[348] 疲软:形容软弱无能,拖沓涣散。
[349] 干:触犯,冒犯。《国语·晋语五》:“河曲之役,赵孟使人以其乘车干行。”韦昭注:“干,犯也;行,军列。”
[350] 斥然:公然斥责的样子。
[351] 讳:隐讳;隐瞒。《左传·昭公十六年》:“十六年春王正月,公在晋,晋人止公。不书,讳之也。”
[352] 愧耻:使他感到羞耻。或耻辱。
[353] 谴发:这里指谴责、揭发。王注: “谴,谴让也。发,始发露。”
[354] 白冠牦缨:王注:“白冠,丧服也。以毛作缨。”古代大臣犯罪时,戴上用毛作帽带的白色帽子,以示自请罪谴。”
[355] 盘水加剑:古代大臣自请处死的一种方法。自己端着盛水的盘子,上面放一把剑。表示让君主公平执法,如有罪,当自刎。
[356] 阙:皇宫门前两边的望楼,或墓道外的石牌坊。此处指帝王居所。
[357] 谴:牵拉;牵制。
[358] 捽:抓住头发。泛指抓,揪。《战国策·楚策一》:“吾将深入吴军,若扑一人,若捽一人,以与大心者也,社稷其为庶几乎!”
[359] 遽:仓猝;匆忙。
[360] 充:实行。《广雅·释诂》:“充,行也。”
[361] 仲弓:鲁国人,姓冉名雍,字仲弓。孔子弟子,以德行著称。
[362] 至刑:最严酷的刑罚。
[363] 至政:最完美的政治。
[364] 桀、纣之世:夏桀、商纣的时代。桀,夏朝末暴君。纣,即商纣王。两者都是亡国之君,都喜用酷刑。
[365] 成康之世:周成王、周康王的时代。西周初年周公建立了周王朝的典章制度,主张“明德慎罚”,成王和康王都相继推行了这种政策,加强了统治。过去史家称“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成康之世,就是指他们统治的时代。
[366] 相参:相互配合。
[367] 太上:最上等,最好。《墨子·亲士》:“太上无败,其次败而有以成。”孙诒让间诂:“太上,对其次为文,谓等之最居上者。”
[368] 弗变:不改变。
[369] 弗从:不听从。
[370] 伤义败俗:损害义理,败坏风俗。
[371] 听讼:审判案子。
[372] 五刑之讼:墨、劓、剕、宫、大辟五种罪行的案件。
[373] 原:指来源或起因。《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374] 立:立身;立足。《易·恒》:“君子以立易方。”;确立。
[375] 权:衡量。
[376] 狱必三讯:定案必须讯问三方面人群(指大臣、一般官吏、群众)。
[377] 有指无简:指,旨意;意向。《史记·李斯列传》:“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简,核实;符合事实。蔡沈集传:“简,核其实也。”《礼记·王制》:“司寇正刑明辟,以听狱讼。必三刺,有旨无简不听。”指有犯罪意图却无犯罪事实。
[378] 听:审察;断决;治理。《周礼·秋官·小司寇》:“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
[379] 附从轻:指依据刑法量刑时,可轻可重的则从轻。附,施刑。
[380] 赦从重:赦免时,可轻可重的则从重。
[381] 疑狱:疑难案件。
[382] 共:共同,一起。
[383] 公家不畜刑人:公家,这里指诸候王国,犹言公室。畜,这里是收容。刑人,指犯罪受刑罚的人。
[384] 屏:弃。这里指放逐。《论语·尧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385] 之:到。
[386] 弗欲生之:弗欲,不想。生之,使之生,使他活在世上。
[387] 吏以狱之成告于正:狱成,案件审理完毕。吏,狱官吏。正,狱官长。
[388] 三公:辅助国君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周时指太师、太傅、太保。(师,天子所师法;傅,傅相天子;保,保安天子于德义。)自周衰,官失而百职乱,战国并争,各有变易。
[389] 棘木之下:古代听讼的地方。《礼记·王制》:“史以狱成告于正,正听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
[390] 外朝:周制天子、诸侯处理朝政之所。对内朝而言。
[391] 九棘:古代群臣外朝之位,树九棘为标识,以区分等级职位。
[392] 三槐:相传周代宫廷外种有三棵槐树,三公朝天子时,面向三槐而立。后因以三槐喻三公。《周礼·秋官·朝士》:“面三槐,三公位焉。”
[393] 三宥:对犯人可从宽处理的三种情况:一是因无知而犯罪。二是因过失而犯罪。三是因精神异常而犯罪。
[394] 制刑:制定刑罚。
[395] 重:慎重。
[396] 析言破律:谓巧说诡辩,曲解律令。《礼记·王制》:“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郑玄注:“析言破律,巧卖法令者也。”
[397] 左道:歪门邪道。
[398] 作淫声:淫邪的乐声。古代以雅乐为正声,以俗乐为淫声。《周礼·春官·大司乐》:“凡建国,禁其淫声、过声、凶声、慢声。指惑乱人之声。”
[399] 设奇伎奇器:奇伎,奇技、技艺。奇器,奇巧怪异的器物。指制作奇装异服、设置出色的歌女和罕见的器物。
[400] 以荡上心者:荡,移动、摇动。来动揺君主心志的人。
[401] 顺非而泽:顺从邪恶之事,还要曲加粉饰。
[402] 卜筮:古时预测吉凶,用龟甲称卜,用蓍草称筮,合称卜筮。
[403] 听:指在棘木之下再加审理。
[404] 子张:即颛孙师(公元前503年—?),字子张,孔门弟子之一,春秋末陈国阳城(今河南登封)人。出身微贱,且犯过罪行,经孔子教育成为“显士”。虽学干禄,未尝从政,以教授终。孔子死后,独立招收弟子,宣扬儒家学说,是“子张之儒”的创始人。子张之儒列儒家八派之首(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和乐正氏之儒)。
[405] 圣人:君主时代对帝王的尊称。《礼记·大传》:“圣人南面而治天下, 必自人道始矣。”
[406] 几筵:亦作“几梴”,犹几席。《周礼·春官》有司几筵,专掌五几五席的名称种类,辨其用处与陈设的位置。几席乃祭祀的席位,后亦因以称灵座。如《国语·周语上》:“设桑主,布几筵。”
[407] 揖让:宾主相见的礼仪。《周礼·秋官·司仪》:“司仪掌九仪之宾客摈相之礼,以诏仪容、辞令、揖让之节。”
[408] 酌献:斟酒以献,酌酒献客。酌,斟酒。
[409] 酬酢:酬,主人向客人敬酒;酢,客人向主人敬酒,意指宾主互相敬酒,泛指交际应酬。如《易·系辞》:“是故可与酬酢”。
[410] 缀兆:谓古代乐舞中舞者的行列位置。《礼记·乐记》:“屈伸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郑玄注:“缀,谓酂舞者之位也。兆,其外营域也。”
[411] 羽籥:古代祭祀或宴飨时舞者所持的舞具和乐器。羽,指雉羽;籥,一种编组多管乐器,羽籥象征“文”,舞者手执羽籥起舞,表现王者文治。
[412] 钟鼓:钟和鼓,古代礼乐器,亦借指音乐。如《吕氏春秋·顺民》:“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目不视靡曼,耳不听钟鼓。”
[413] 已:当为“己”之误。
[414] 宓子贱:字不齐,春秋鲁国人,孔子弟子,鲁哀公时任单父宰,为政三年,单父大治。《史记》中说:“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子贱治单,善于用人,功绩卓著,为后人传颂。
[415] 单父:即山东单县,今属菏泽市,春秋时为鲁国单父邑。
[416] 近史:指帝王左右 的史官。
[417] 邑吏:地方官府的小吏。
[418] 寤:醒悟;觉醒。《楚辞·离骚》:“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
[419] 微:非,不是。《诗·邶风·柏舟》:“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420] 躬:亲自;亲身。《诗·小雅·节南山》:“弗躬弗亲,庶民弗信。”高亨注:“躬亲,亲自。”
[421] 隆敬:崇敬。隆,多,丰厚。《礼记·祭义》:“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颁禽隆诸长者。”郑玄注:“隆,犹多也。”
[422] 高年:老年人。汉桓宽《盐铁论·未通》:“扶不足而息高年。”唐耿湋《慈恩寺残春》诗:“若问同游客,高年最断肠。”
[423] 及:至,到达。《论语·卫灵公》:“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宋苏轼《上富丞相书》:“勇冠于天下,而仁及于百世。”
[424] 赖:得益,受益。《书·吕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孔颖达疏:“天子有善,以善事教天下,则兆民蒙赖之。”
[425] 有虞氏:即舜帝(约公元前2128—公元前2086年),姚姓,名重华,号有虞氏,谥号曰舜。都于蒲阪,在今(山西永济市)蒲州一带。国号有虞。有虞氏,古部落名。有,词头。《周礼·考工记序》:“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
[426] 上齿:敬老。上,通“尚”。齿,指高年。
[427] 夏后氏:即大禹,夏代开国之主,其号曰禹,亦曰文命。初封夏伯,故亦称“伯禹”。为有天下之号,史称夏禹,又称“夏后氏”。在位八年,后南巡,崩于会稽(今浙江绍兴市)。
[428] 错:并肩行走但稍后错开半步。
[429] 党:辈。
[430] 车从:车骑和侍从。
[431] 任:担荷,负载。《诗·小雅·黍苗》:“我任我辇,我车我牛。”孔颖达疏:“谓有我负任者、我挽辇者。”高亨注:“任,担荷。”
[432] 匮:穷尽,空乏。《诗·大雅·既醉》:“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毛传:“匮,竭。”
[433] 甸役:指田猎,古代天子田猎则征发徒役,故称。
[434] 力役:劳役。《孟子·尽心下》:“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
[435] 搜狩:春猎为搜,冬猎为狩,泛指狩猎。《谷梁传·昭公八年》:“因搜狩以习用武事,礼之大者也。”
[436] 东益宅:向东面扩充旧居。益,增加。
[437] 伏匿:隐藏,躲藏。
[438] 擅权:专权,揽权。《荀子·仲尼》:“处重擅权,则好专事而妒贤能,抑而功而挤有罪。”
[439] 子夏(公元前507—?):姓卜,名商,字子夏,后亦称“卜子夏”“卜先生”,春秋末晋国温人,孔子的著名弟子,“孔门十哲”之一。
[440] 记:即《礼记》。
[441] 周公:姓姬名旦(约公元前1100年),亦称叔旦,周文王姬昌第四子,周武王的同母弟,因封地在周(今陕西岐山北),故称周公或周公旦。武王死后,其子成王年幼,由他摄政当国。武王死后又平定“三监”叛乱,大行封建,营建东都,制礼作乐,还政成王,在巩固和发展周王朝的统治上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周公是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和教育家,儒学先驱,被尊为“元圣”,孔子一生最崇敬的古代圣人之一。
[442] 成王:即周成王(公元前1055年—公元前1021年),周武王之子,姓 姬,名诵,是西周第二代国王,谥号成王。
[443] 世子:古代天子、诸侯的嫡长子。清制,亲王之嫡子得封为世子,为清代宗室封爵的第二级。
[444] 嗣立:谓继承君位。
[445] 莅:临视;治理。《易.明夷》:“明夷,君子以莅众。”孔颖达疏:“君子能用此明夷之道以临于众。”
[446] 祚:君位;国统。《史记·燕召公世家》:“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当国践祚。”
[447] 抗:呈上。《礼记·文王世子》:“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康熙字典》:“《广韵》举也。《礼·文王世子》周公抗世子法于伯禽。‘注’举以世子之法,使与成王居而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