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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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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假定灵魂存在是荒谬的。假定存在着不死的灵魂则更加荒谬

虽然人们对仿佛会使他们具有生气的灵魂或精神不能获得多少确切的观念,但是他们使自己相信,这个不可理解的灵魂不会死亡;然而他们有一切证据可以说明,他们的感觉、思想、表象、享乐和痛苦,只因为有了身体的各种器官,才可能存在。即使假定灵魂是存在的,也不能不承认它完全依赖于身体,并且随身体的变化而变化;可是人们竟然以为,灵魂按其本性来说和身体毫无共同点;他们希望把灵魂说成是有活动和感觉的能力而无需身体的帮助。总而言之,他们认为这个灵魂即使离开身体和不凭借身体的各种感官,也可以生活、享乐、受苦、体验幸福或感受残酷的折磨。灵魂不死的论点就是建立在一大堆极其荒谬的、类似的前提上的。

如果我问,使得假定灵魂不死的根据何在,人们立即会回答我说,人按其本性来说追求不死,他希望永远活着。我反驳说,但是,从你们强烈地希望什么这个事实中,无论如何还不能得出结论说,这个希望将会实现。根据什么奇怪的逻辑人敢于假定凡是他热烈希望的东西只要他热烈地希望就一定会发生呢?人的想像力所产生的希望是否能够成为实在性的标准呢?你们说,不指望来世生活的渎神论者希望完全消灭。就算这样吧!他们不是有权利根据这个愿望得出结论说完全消灭实际上正在等待他们,正如你们不也只是根据你们的希望得出生命永恒的结论么?

102人都要死,这是十分明显的

人都要死。这对任何思想健全的人都是明显的道理。人的身体死后都要变成不能运动的惰性物质,而所有这些运动的总和则构成人的生命。我们在这具死尸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血液循环、呼吸、消化、言语和思想。有一种看法说,从死亡的时刻起,灵魂就离开身体。但是硬说某种谁也不知道的灵魂乃是基本的生命动力,无异于什么也没有说明,或者等于认定某种没有人知道的力量是很难区别的运动的潜在根源。相信死人不会复活比什么信念都要简单和自然;同时,说死人还会继续活着比什么判断都要荒谬。

我们讥笑某些天真的民族:他们按照习俗把各种食具同亡者一起埋葬,因为他们相信,人死后在来世是要吃的。是否可以设想一种判断比硬说人们死后会有吃喝的需要,比硬说他们能够思想,硬说他们会有快乐或忧愁的观念,硬说他们会有享乐、痛苦、懊悔或高兴的感觉更加荒谬呢?要知道这时人的一切器官都会腐烂和变成灰尘,他不会再有感觉和思想的能力了。或人们的灵魂在身体死亡以后将是幸福的或不幸的,无异于认为人们可以无目而视,无耳而听,无腭而能知味,无鼻而能嗅,以及无手无皮肤而能触。以高度发达和高度文明自居的民族竟抱着这样的看法,真令人痛心!

103不容争辩地驳斥灵魂的非形体性

灵魂不死的教条假定,灵魂是没有形体的,它是精神;但是我还是要问,什么是精神呢?你们会说:“这是一种没有广延性,不会腐败,并且和物质毫无共同点的实体。”但是,如果这样,然则为什么你们的灵魂也像身体一样有生有长,有发展,有成熟,而在同一进步过程中衰老呢?

对于所有这些问题,神学家都回答我们说,这一切都是秘密;而如果这是秘密,那就说明,神学家对这些问题毫不理解。如果他们自己并没有弄清楚这些问题,他们又怎么能够对那些连自己也没有任何观念的事物作肯定的判断呢?为了相信一种判断或者肯定一种判断,起码应该知道你所相信的那个判断或你所肯定的那个判断究竟是什么意思。相信无形体的灵魂存在,无异于相信你们不可能真正认识的事物的存在;这无异于相信几个联系起来不可能产生任何意义的词汇;因此灵魂不死的一切主张是由极大的狂妄和虚荣造成的。

104神学家们不断援引的超自然原因的荒谬性

神学家都是些很奇怪的思想家。只要他们无法猜测事物的自然原因的时候,他们就虚构出一些他们称之为超自然原因的原因;他们想像出某些精灵、某些隐秘的原因、不可理解的推动者,或者正确些说,他们想像出一些比他们本来打算加以说明的那些事物还更难理解的词汇。总之,我们认为,在可见的自然之外去找这些现象或那些现象的说明是绝对不必要的;我们不会去找不为我们的感官所接受的原因,我们承认,在自然之外,我们绝对找不到自然向我们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即使接受神学的假设,换言之,即使假定有某个万能的物质推动者存在,神学家们仍然没有任何理由不承认上帝可能赋予物质以思想能力。对上帝说来,创造这种会产生思想的物质结合,难道比创造能思想的灵魂更加困难么?如果我们假定物质能够思想,我们在任何场合下就会有思维主体的观念,即有某种东西使我们产生思想的观念,但是,如果把思想妄加在没有形体的存在物身上,我们就不可能对这种存在物构成任何概念。

105硬说唯物主义玷辱人的尊严是错误的

人们对我们说,唯物主义使人变成没有灵魂的机器,因而玷辱着人的尊严。但愿,莫非假定人是在某种隐秘的精神影响下活动的,换言之,莫非假定人是在不知是什么东西(这种东西不知以怎样方式使人具有生命)的影响下活动的,人就会更加尊严么?

十分明显,所谓精神对物质或灵魂对身体的优越性,只是建立在根本不懂何谓灵魂的基础上的,不过,物质和身体是我们已知的事物,我们毫不费力就可以弄清楚这些事物的属性。另一方面,在任何一个能够思想的人看来,我们的身体最简单的运动都是像思想的本质一样复杂难解的问题。

106续

许多人都用虔敬的态度对待精神,产生这种态度的根源看来在于他们没有能力多少确切地规定这个精神的本性。我们的形而上学者都用蔑视的态度对待物质,产生这种态度的原因显然在于所有的人全都轻视他们经常接触和可以了解的东西。这些形而上学者对我们说,灵魂比身体更优胜更高尚,这种看法除了只表示神秘不解的东西似乎比他们总算有点了解的东西更优胜以外,根本没有说明任何问题。

107只有利用人类的轻信而从中渔利的人,才需要来世生活的教条

人们不断地硬要我们相信,彼岸生活的教条是有益的;他们认为,即使这个教条是一种虚构,它还是很需要的,因为它使人们有敬畏之心,并且促使他们为善。但是,果然如此么?这个教条真的可以使人们变得更聪明和更好么?难道普遍信仰这个虚构的那些民族表现出多少高尚的道德和善良的行为么?难道可见世界始终不会战胜不可见的世界么?如果有责任教育和指导其他人们的那种人,本身更有教养和更加善良,他们就可以凭借实在的刺激物而非虚构的刺激物把人管理得更好得多;但是,在道貌岸然、沽名钓誉和淫佚放荡的人类立法者看来,似乎用神话故事安慰人们比把真理告诉他们,发展他们的理性,用实在可靠的动因奖励他们的美德,和用合理的方式管理人类,总是要简单些。

神学家之所以使灵魂没有肉体自然是有十分特殊的原因的;为了在想像的彼岸世界安身,他们必需有灵魂和幽灵。那些有形体的、物质的灵魂,也和物质的身体一样会腐烂。因此,如果人们相信人一死就整个死了,则各种彼岸世界的发现者和地理学家就会失去在这些谁也不知道的世界里充当人类灵魂的向导的权利。所以,他们既不能从他们强迫人们接受的希望中得到任何利益,又不能从他们借以强制人们当然服从的恐惧中得到任何利益。如果未来的生活对人类没有任何实在意义,则对于那些自愿在彼岸世界里扮演向导角色的人来说,未来生活无论如何都会是一笔重要的收入。

108在来世生活的教条中没有任何使人得到安慰的东西;如果这个教条也能成为对人的安慰,这还是不会证明它的真理性

有人问我:“关于来世生活的教条对于地上所有不幸的人来说不是最大的安慰么?就算这是一种幻觉,然而难道信仰这种教条不是使人感到美满和快慰么?难道相信人活得比自己长久和相信他有朝一日将获得他在地上所放弃的快乐,不是人的一种幸福么?”唉,可怜的人!那么说,你们竟认为自己的欲望和希求就是真理的标准!仅仅因为你们想成为不死的和幸福的,你们就得出结论说:你们会永远活着,而且在你们并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上,你们将比常常只使你们忍受痛苦的地上世界更为幸福!愉快地、毫不惋惜地离开这个世界吧!要知道这个世界使你们绝大多数人忍受的痛苦比享得的快乐要大得多。顺从命运吧!虽然命运没有使你们长生不死,正如命运没有使其他所有的生物长生不死一样。但是,那时我又会变成什么呢?——有人问……你会再度变成几百万年以前的那个样子。你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下定决心在一瞬间再度变成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东西吧;安静地回到老家去吧,回到一切创造物所共有的怀抱里去吧,你之所以得到你此刻的形状,是通过你不知道的过程从这个大怀抱中产生的;要善于毫无怨言地死去,像你周围所有的存在物一样。

人们反复不断地向我们说,备受压迫的、不幸的人们在各种宗教观念中会得到安慰;他们认为,灵魂不死和来世快乐的教条可以使人有力量忍受地上压迫他的全部苦难。反之,用神学家的话说,唯物主义则是很少慰藉的体系,它贬抑人的尊严,把人降低到和动物同一的水平,消磨他的勇气,并且在他的面前展开一幅万类俱灭的远景,如果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痛苦以外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远景就会使他濒于绝望,甚至促成自杀。应当承认,神学家是窥测人类心灵秘密动机的巨匠,他们善于适时地威胁和安慰,恫吓和鼓励。

在神学家幻想的彼岸世界中,不仅有死者的灵魂领略永恒快乐的地方;那里也有预先决定供永远受苦的场所。在这个幻想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情比享受快乐更为困难,也没有任何事物比沦落地狱更为容易,这地狱是上帝替自己永恒愤怒的不幸的牺牲者准备的。所有认为来世生活安乐美满的人莫非忘记了,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这种来世生活只能表示永恒的苦难么?关于万类俱灭的思想难道不比所谓注定会受永恒苦难和切齿痛恨的无穷生命的观念更可取些么?难道关于我死后不再存在的意识比我出生前绝不存在的思想更加可怕么?停止存在只有在我们那种产生关于来世生活的虚构的教条的想像力看来,才的确是实在的罪恶。

信仰基督教的神学家们啊!你们肯定地说,关于未来幸福生活的思想应当是合乎人的愿望的;我们同意这点;谁也不会拒绝比我们尘世更愉快和更有保障的生活。然而如果在我们看来,天堂真的能够是令人心向神往的,那么你们应当承认,地狱则叫人胆战心惊。要得到天堂的快乐甚难,而忍受地狱的苦难则极易。你们自己也说,通往天堂极乐生活的道路是狭窄多艰的,而到地狱的则是为大众敞开的辽阔的康庄大道!你们每分钟不是反复说,特选者很少而被唾弃的人则很多么?为了拯救,难道不需要上帝只用来奖励极少数凡人的那种神恩么?总之,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所有的虚构丝毫也不会使人感到安慰;我要告诉你们,我宁愿一劳永逸地被消灭掉,而不希望在永恒的地狱火焰中烧死;我要说,动物的命运在我看来要比被判处忍受地狱苦难的人们的命运值得羡慕些,而我认为我能够在片刻之间摆脱世上一切使人苦恼的灾祸,要比我怀疑人们使我相信的所谓上帝可以自由地施与自己的恩典,它只对特选者滥用恩典,而注定使其他一切人忍受永恒苦难的各种教理百倍地合乎我的愿望。只有在极度心醉神迷或十分狂妄的状态中,才能放弃清楚的、自明的、对未来能够有充分信心的学说,而接受很少近乎情理的、造成不安情绪和很难受的恐惧心理的虚构体系。

109一切宗教原则都是十足的虚构。对它们的真理性的内在信念只是根深蒂固的习惯的结果。上帝是幻想的产物,妄加在上帝身上的各种属性是互相排斥的

各种宗教原则纯然是绝不顾及经验和理性的想像的创造物。要同这些原则作斗争是很困难的,因为由于各种迷惑人的和引诱人的幽灵而感到惊讶和陶醉的想像力,已经不能倾听理性的呼声了。人用理性的武器同宗教和一切宗教幻想作斗争的时候很像手仗佩剑驱散蚊子的怪人:每砍一剑,幽灵就像蚊子又重新成群地在眼前飞翔一样,再度浸入仿佛刚把幽灵从其中驱走的大脑。

一旦人否认神学家用来证明上帝存在的一些论据,他们就提出另一些证据,如:内在的感情、深刻的内在信念、不可克服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需要、万能的存在物的形象,据说人不可能从自己的灵魂中把这种存在物驱逐出去,并且人不得不违反一切最令人信服的理由而承认这个存在物。如果我们仍然想把据说有如此重要意义的这种内在情感分析一下,我们就会相信,这种内在情感只是根深蒂固的习惯的结果,这种习惯迫使我们闭起眼睛不看最明显的证据,和使绝大多数人,常常是使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产生各种幼稚可笑的迷信。这种内在感情或者这种毫无根据的深刻信念能有什么用处呢?要知道这种信念违反明显的真理,这真理告诉我们说,凡是其基础包含矛盾的事物实际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们十分郑重地向我们宣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证明过上帝不存在。但是,就人们关于上帝所说的话来判断,不可能有什么判断比肯定上帝是幻想,它根本不可能存在更加正确;也没有什么判断比认为任何存在物都不能把全世界的宗教赋予上帝的所有那些互相排斥的、矛盾的和不可调和的属性结合于一体的观点更加明显和更令人信服。神学家的上帝和有神论者的上帝一样,显然是一种同妄加在它身上的各种结果不能并容的原因。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或者必须虚构出另一个上帝,或者必须承认,这样多世纪以来人们反复谈论的上帝,同时是既很善良又很凶恶,既很强大又极软弱,既不变又变化;必须承认它有无穷的智慧,而又暴露出毫不理智和毫无本领制订一定的计划,和找出实现此计划的方法;必须承认,这上帝热爱和谐而又允许混乱的现象存在;必须承认,它非常公正面又极其偏私;必须承认,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善的,但同时,它的作品永远需要修正;而且最后,难道我们不是必须承认所有这些互相对消的特性不可能统一在唯一的存在物中么?要知道,如果不陷入最惊人的矛盾,就不能给这个存在物以任何说明。试说出上帝某种属性的名称吧,那时这属性立即就会被妄加在此属性身上的所有那些结果(这属性被当作这些结果的原因)所推翻。

110任何宗教都是为了用秘密来调和矛盾而虚构出来的一种体系

可以有充分的权利称神学为矛盾的科学。任何宗教都是为了调和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虚构出来的一种体系。人们在习惯和恐惧的影响下接受各种最荒谬的偏见,甚至在荒谬已经极端明显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些偏见。驳倒宗教教条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根除宗教。理性在所谓人的第二天性的习惯面前是无能为力的。有许多非常聪明的和思想健全的人们,甚至在仔细地分析了他们的教理的有害的根本原则以后,仍然继续顽固地坚持这个教理,而不顾最有说服力的论据。

只要人开始抱怨宗教的不可理解性,只要他承认,处处都可以遇到无法同意的废话,只要承认在他看来宗教教条都是不近情理的,——人们就会对他说:我们之所以被创造,不是为了理解宗教所提供的真理;理性是要犯错误的;不能信赖理性;把理性当作指南是危险的;理性会把我们导致毁灭。人们硬要我们相信,人以为狂妄,则神以为聪慧,因为在上帝看来,断然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情。

最后,神学家求助于秘密,以便用唯一的一个词来解决处处使神学进退维谷的所有最难解决的困难。

111只为僧侣的利益而虚构出来的秘密,是极其荒谬的和毫无用处的

什么是秘密呢?只要仔细弄清这个概念,我很快就会相信,任何秘密的基本内容归根到底都只是矛盾,只是赤裸裸的荒谬,只是明显的废话。神学家们希望,人应当闭起眼睛不看这些东西。总而言之,秘密也者,这就是我们教会的牧师们没有能力向我们说明的东西。

宗教信徒们的利益就在于人们绝对不了解他们的学说。人没有能力分析他不理解的东西;当我们在黑暗中再也辨不清方向时,我们就要依靠向导。如果宗教中的一切都是明白可解的,神甫们就会无所事事了。

无秘密即不能有任何宗教;秘密是任何宗教所固有的,因为没有秘密的宗教乃是一种明显的矛盾。任何自然宗教——有神论或自然神论——都以上帝为基础,而在任何能够独立思考的人看来,上帝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秘密。

112续

世上一切现存的天启宗教,都充满着各种神秘的教条、不可理解的教理、难以置信的神迹和莫名其妙的传说,仿佛创造这些东西的唯一目的,就在于破坏我们的理性,扰乱我们的神智。任何宗教都宣扬不可见的上帝,这个上帝的本质就是秘密;所以妄加在这个上帝身上的行为也就像上帝的本质一样很难为人理解。在被上帝散布于全球各个最不同的地区的一切形形色色的宗教中,这个上帝都用最难解最神秘的方式说话。无论神灵在什么地方向人们显圣,它到处都宣布秘密,那就是说,神灵并不怀疑,在神灵启示时人们会遇到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无法理解的预言,而他们从这些矛盾和预言中是不能得出任何稍微明白的概念的。

无知的特点总是宁愿相信一切未知的、神秘的、虚构的、奇异的、难以置信的和甚至可怕的东西,而不相信一切简单明白和可以理解的东西。真实的东西并不像幻想那样猛烈地震撼着想像力,况且任何人都有自由随心所欲地解释这些幻想。无知的庶民最爱神话故事,于是神甫和立法者恰好就投合着这种嗜好,他们杜撰了各种宗教教条和秘密。他们就这样把狂信者、妇女和无知的人吸引到自己方面来,因为这种人很容易同意他们不能了解的论据;向往质朴和追求真理的人永远是极少数,他们的想像力是受思维和科学控制的。

当神甫们用拉丁格言来点缀自己的说教时,不学无术的普通百姓最是高兴。无知的人总是认为,凡是向他们叙述不可理解的事物的人,都会有不平凡的才智。这也正是人民的轻信和僧侣之所以在人民心目中享有威信的真正原因。

113续

告诉人们各种秘密,这和赠送他们某种礼物,却不把礼物从手上放下来是并无二致的,也就是说,和显然故意讲些不可理解的话是如出一辙的。凡是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或者以扑朔迷离的语言自娱,或者是一些特殊的考虑促使他使用模糊难解的说明。其次,任何秘密始终是没有信心、软弱和恐惧的明显标志。君王和他们的大臣们认为国家计划是秘密,他们担心,敌人获悉这些计划以后会阻止它们的实现。

然而难道上帝的创造物的怀疑和动摇能够使全善的上帝开心吗?既然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反抗万能的上帝的权力,难道这个上帝会担心什么人阻挡了自己的道路么?关于上帝人们向我们叙述各种不真实的故事和莫名其妙的事情,这对上帝有什么利益呢?

我们听说:人,由于自己的软弱性,没有能力理解神灵的天命,因此,在人看来,天命必然会是神秘的;上帝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让人知道,因为这些秘密必然超出人的理解力。但是,在这种场合下,我要回答说,人被创造出来也不是为了议论神灵的天命,这个天命丝毫也不会关心人,而且人不能理解的秘密同人是毫不相干的;所以,任何以秘密为基础的宗教同人的关系也就是某种娓娓动人的道德说教同羊群的那种关系。

114上帝——一切人的父亲——应当把一种宗教给予所有的人

在全球一切地区,上帝都以形形色色的方式显圣,所以,宣传一种宗教的人抱着痛恨和轻视的态度对待其他宗教的信徒。一种教义的拥护者谴责所有宣传其他信仰的人为愚蠢和狂妄;一种宗教最推尊的圣礼引起另一种宗教的信徒们的嘲笑。如果上帝真的降下了启示、它就应当用一种大家都懂得的语言同人们说话,免得他们软弱的理性在寻找真正的宗教和最合上帝心意的宗教仪式中迷失路途。

上帝既然是一切人的父亲,就应当建立一种一切人所共有的宗教。地球上存在着这样多的宗教究竟由于什么劫运呢?如果每一种宗教都排斥所有其他的宗教,则这些宗教中间哪一种是真的呢?有充分的理由假定,任何一种现存的宗教都不能自诩有这种特性,因为在每一种宗教信徒中间不断发生的分裂和论争,极其明显地说明,它们的各种基本原则是非常动摇的和毫无根据的。

115其所以不需要宗教主要是由于它不可理解

如果宗教是所有的人都需要的,它就应当是这些人全都可以理解的。如果宗教对人是最重要的东西,则根据神灵的仁慈自然可以期待宗教是最明白、最显目、最令人信服的对象。因此,对凡人的幸福有如此重要意义的那种事物,竟是凡人最不理解的,并且在这样多的世纪中引起了神学家最激烈的论争,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甚至属于同一个教派的僧侣,在解释(希望向人们显圣的)上帝的意志问题上,也绝对不可能达到完全一致的意见!

我们生活的世界可以同市内广场相比,广场的各个角落都摆着讲坛,一些走方医生争先恐后地从讲坛上大声吹嘘自己商品的优点,同时企图诋诽他们的同行所赞扬和陈列的药材。每一个药箱旁边都有一群顾客,他们都相信只有这一个药箱里出售的药才是最好的,尽管人们经常使用的正是这些药,他们也看不出,他们并不会好起来的,他们还是像他们的、延请其他医生或服用其他药箱里的药的邻居们一样继续生着病。笃信上帝——这是人早在童年时就得了的一种病;而虚信的教徒则是疑病患者,服药品只会使他的一点小病变得更加复杂。聪明的人绝不会求助于任何药物,而是实行一种正确的生活方式和信赖自然的力量。

116从宣传另一些同样毫无意义的教理的其他宗教的观点看来,任何宗教教条都是荒谬的

在思想健全的人看来,没有任何东西比各种宗教的信徒们在世界所宣传的互相矛盾的信念更加荒谬可笑的了。基督教徒认为,可兰经(即穆罕默德得到的和宣扬的神的启示)是一大堆粗鲁无礼的、亵渎和侮辱神灵的幻想。反过来,伊斯兰教徒也称基督教徒为偶像崇拜者和狗;在基督教中他只看见荒谬;他自以为有权夺取基督教徒的土地,用手中的剑把基督徒变成伊斯兰教徒,同时在超人的先知的追随者看来,崇拜一个人或三位一体是最亵渎神灵和最狂妄的行为。基督教内无条件地崇拜一个人、并且坚信不可理解的三位一体的教条的新教徒则嘲笑基督教内的天主教徒,因为天主教徒相信圣体的神秘性;新教徒认为天主教徒是疯子、渎神的人和偶像崇拜者,因为天主教徒跪拜在一块面包跟前,仿佛他在这块面包里看见宇宙的主宰。教派最不相同的基督教徒一致把崇拜神灵的体现者毗瑟拿的印度教徒视为蠢汉,他们认为神灵唯一真正的体现者是耶稣,这耶稣就是宇宙之父(即宇宙的主宰)和木匠之妻的儿子。自称为自然宗教的追随者的有神论者只承认自己的上帝,虽然他对于这个上帝没有丝毫概念,却让自己嘲笑人类其余一切宗教的神秘性。

117一个著名的神学家的意见

一个著名的神学家说过,承认上帝存在还只是停留在半路上。他说:“既然我们大家都承认和相信真正的上帝是一种特殊的存在物,那么我们毫不费力地就会相信随便什么东西。因为我们既已同意这个本身十分伟大的第一个秘密,我们的理性就应当接受最不可思议的论断。因为我既已同意第一个真理,我就可以毫不困难地相信千千万万我不理解的最难以置信的事物。”1

1参看《理性丛书》(bibliothèqueraisonnée),第一卷第184页。这段话是耶稣会的哈尔杜恩所说。——著者注

是否可以设想有什么东西会比非物质的、无形体的和本身不变化的存在物之创造物质更加矛盾、更难以想像和更加神秘呢?是否可以相信这个存在物会产生我们在世界上观察到的那些不断的转化呢?如果无限善良、聪明、公正和万能的存在物指导自然并且管理着充满狂行、贫困、罪恶和纠纷的世界——尤其是这个万能的存在物凭一句话就可以预防或排除一切转化,那么能不能有什么东西会比信仰这个存在物更不和健全的思想相容呢?总之,如果承认有像基督教的上帝这样矛盾的存在物,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最不足信的寓言、最不可能的奇迹、最深刻和最不可理解的秘密呢?

118有神论者的上帝和基督教的上帝同样矛盾和虚妄

有神论者说:“你们不要崇拜基督教徒的残酷任性的上帝;只有我们的上帝才真正是无限聪明和善良的存在物;它是一切人的父亲;它是最温和的统治者;它的善行遍及宇宙。”我要反问:但是难道你们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否定你们赋予自己上帝的那些优良品质么?我看不出在这个如此关心入微的父亲的人数众多的家庭中有哪一个人是幸福的。在如此公正的君主所统治的国家里,我到处看到恶德获得胜利而美德受到压制。由于你们的宗教狂信,你们只看到你们极力颂扬的恩惠,此外你们就不愿意看到无穷无尽的和形形色色的痛苦,你们顽固地闭上眼睛无视这些痛苦。如果你们认为,可以承认有这样一个上帝,它会改变自己的仁慈,而用同一只手既十分热心地为善又十分热心地为恶,则为了证明这种上帝是存在的,你们就应当像神甫们那样把我打发到彼岸世界去。再想个什么别的上帝吧!因为你们的上帝和基督教的上帝一样是矛盾的,并且和它很少区别。善良的上帝为非作恶或者同意恶行存在,公正的上帝允许自己管理的世界上使无辜的人受苦,完善的上帝只创造不完善的和有缺点的创造物,这样的上帝也和上帝的全部行为一样,是一种和显圣的神迹不相上下的秘密。

你们深信,你们之所以感到耻辱是因为人们接受这样的信念:作为宇宙主宰的上帝会变成人,并且死在亚洲一个地方的十字架上。你们认为不可理解的三位一体的秘密是荒谬的。在你们看来,绝对不会有比上帝变为面包,并且全世界各个不同的地方每天都在吃这面包更加滑稽可笑的事情。妙极了!但是,难道所有这些神迹比爱报复的和因为人们的恶劣行为而惩罚他们的上帝更不能为理性所接受么?按照你们的说法,人是自由的呢还是不自由的呢?无论在前一种场合或者在后一种场合下,你们的上帝(如果它有任何一点点公正性)都不可能惩罚人也不能奖励人。要知道,如果人是自由的,那是否意味着上帝自己曾经给了人这样行动或那样行动的自由呢?这就是说,上帝也是人一切行为的第一原因;所以,上帝因为人的谬误而惩罚人的时候,它就只是惩罚自己,因为人是按照上帝赋予他的自由而行动的。如果人除了像他现在所作的那样就不能自由地行动,则上帝因为人不能不犯的过失而惩罚人,它就是一切存在物中最不公正的存在物。

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充满着数不清的毫无意义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确会使许多人感到惊奇;但是,所有这些人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足够的勇气去理解必然会产生所有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的根源。这些人看不到,充满矛盾和荒诞性的,具有各种最不能并容的属性的上帝,在人们的想像中除了产生一连串无穷的幻象和怪想以外,不可能产生任何东西。

119从古以来所有的民族都承认过某个上帝的权力的武断,绝对不可能成为上帝存在的证明

有人希望封住否认上帝存在的人们的嘴,于是他告诉他们说:一切时代和一切国家的所有民族过去始终都承认某个神灵的权力;地球上没有一个民族不信仰不可见的和万能的上帝是祭祀和崇拜的对象;最后,没有任何一个最野蛮的部族不曾确信超越人类理性的某个最高理性的存在。但是所有的人的信仰能够使谬误变成真理么?一个著名的哲学家曾经绝对正确地指出:“真理的确既不是由公认的传统确定的,也不是由一切人相互的协议确定的。”1更早的时候曾经有另一个智者说过:整个学术界也无法改变谬误的本性,并把谬误变成真理。2

1培尔。——著者注

2阿威罗伊。——著者注[阿威罗伊·伊本·罗世德·穆罕默德(1126—1198),——阿拉伯哲学家和学者;他承认物质和运动的永恒性,否定“从无中”创造世界、灵魂不死和神迹。他是“两重真理论”的创立人之一,按照这种学说,“理性真理”实际上是离开“信仰真理”而独立的,甚至还同它相矛盾。在中世纪,这种观点促进了科学和哲学同宗教的分离。阿威罗伊遭到了放逐和其他的迫害,他的观点受到伊斯兰教僧侣的谴责,后来当这些观点流传到法国和意大利的时候(十三——十六世纪),也受到了天主教会的谴责。——俄译本注]

过去有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相信太阳围绕地球旋转,而地球则是宇宙不动的中心;从这个谬误被否弃的时候起又差不多过去两百年了。过去有个时候,谁也不愿意相信有对蹠者,并且对所有胆敢断定对蹠者存在的人们加以迫害;而在我们今天,凡是受过教育的人都不再怀疑这点了。在任何一个国家里,普通的人民,除了少数不那么轻信的人以外,都相信巫师,相信鬼魂,相信幽灵,相信精灵;但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思想健全的人会认为自己应当承认所有这些蠢话;同样,思想最健全的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应当相信世界理性!

120一切神灵都是蒙昧时代的产物;一切宗教都是无知、迷信和残酷的古代遗迹;一切现代的教理都是古代荒谬想法的死灰复燃

人们所崇拜的一切神灵都起源于远古,对这些神灵的信仰还在蒙昧时代就产生了;神灵都是无知的民族虚构出来的,或者是幕求虚荣和老奸巨猾的首领告诉粗野的普通人的,因为这些普通人既没有足够的智力也没有勇气批判地把在惩罚的恐惧下强迫他们崇拜的事物认识清楚。

只要我们今天把还为最文明的民族所崇拜的上帝的观念研究清楚,我们就会确信:这些观念同野蛮人的信仰很少区别。做一个野蛮人,意味着除了强权以外不承认别的权利;这意味着做一个无限残酷的人;这意味着只凭自己的奇怪念头行事;这意味着既无预见,也不谨慎,又不明理。莫非以文明自居的各民族如此不认识他们对之焚香顶礼的、自己的上帝的这种特性么?神学家们所描绘的神灵的形象,难道不显然是这个残忍的、嫉妒的、复仇的、嗜血的、专横的、轻率的和还不具有高度发展的理性的现代人的再现么?人们啊!你们崇拜一个煊赫的野蛮人,并且认为他是值得效法的榜样、是仁慈的统治者和十全十美的国王!

一切民族的人民的宗教信仰都是古代人的无知、轻信和残酷的不可磨灭的残余。任何野蛮人都像小孩子一样渴望一切能满足他的精神需要的奇闻怪谈;这个毛孩子绝对不会思索使他的想像力感到惊讶的各种事物;对自然规律的无知迫使他把凡是他觉得不可理解的和超自然的东西都妄认作是来自精灵、魔法和妖术;在野蛮人的心目中,神甫都是魔法家,他认为魔法家具有他那惶惑不安的理性所崇拜的像神灵那样的威力;在他看来,这些魔法家的预言乃是不容怀疑的法则,不服从这些法则是危险的。

在宗教问题上,大多数人讫今仍处在最原始的蒙昧状态中。一切现代的宗教无非是古代荒谬想法适应当时情况的翻新。如果古代的野蛮人崇拜山、河、蛇、树和形形色色多得无数的物神;如果聪明的埃及人把鳄鱼、家鼠、葱头当作神灵,难道现在我们没有看到自认为更加聪明更加文明的那些民族如何崇拜面包,以为在这块面包中(用神甫们有魔力的话来说)显现着神灵自身么?难道基督教民族视为神圣的这块面包不是和野蛮人所崇拜的各种不同的事物和现象一模一样的物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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