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竣工以后,把床搬进里屋还不算怎么费劲,但把钢琴从二楼的窗户吊进去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朝子非说这钢琴是她的,不让卖,先寄存在我这儿。”敬子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吊起来的钢琴,一边低声对川村说。
虽说钢琴是俊三很大方地买给朝子的,也算是他踌躇满志时的纪念,但弹钢琴的大多是俊三的女儿弓子,不是朝子。
弓子听说俊三还活着,要回到妈妈身边,敬子暗自庆幸幸亏没把钢琴卖掉。
“夫人,别嫌累赘,自有妙用。您想想,客人在楼下观赏珠宝,忽然听见二楼传来美妙动听的钢琴声,一定会产生好效果呀。”
“其实我也这么想,虽然弓子弹得还说不上美妙动听。”
“然后,弓子从楼上下来,客人们都会惊叹刚才弹钢琴的就是这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
“你瞎扯些什么?!”
一些过路人好奇地观看敬子搬家,交头接耳说看来是开茶馆或者服装店。
厨房、浴室、洗衣处这些饮食起居的家庭生活场所都集中在二楼。
“这样的西式浴室,真想洗一次澡。可以看见四面八方的风景。”川村兴高采烈地说。
楼下另辟一间雅致的小房间。
“要卖高档的东西,必须单独接待,做到以诚待客、细致入微。在店面不行。”经川村提醒,才专门设计这个接待室。
接待室旁边是敬子和清的卧室。保险柜放在敬子的房间里。门禁防盗也周到严密、万无一失。
开店的日期稍稍晚了一些。节气已是大寒,天气依然晴暖。
“再有半个月就是立春了,看来今年到春天也不下雪。”
新店即将开张,敬子满面春风。
四谷的桥本旅馆特地送来红豆饭表示祝贺。田部也派人送来热乎乎的饭菜,还有一束含羞草,卡片上写着“送给弓子”。
“是放在钢琴上还是摆在橱窗里?”敬子拿不定主意。
“摆在橱窗里。西洋人喜欢。”川村说。
“这个人是狂热的弓子迷。”
但是,弓子还没来。
从附近鱼店订了盐烤鲷鱼和生鱼片,但只有敬子、清以及来帮忙的川村夫妇四个人围桌饮酒庆贺。
“夫人,祝贺您!”正当川村装模作样地模仿外国人举杯祝贺时,店门被轻轻推开,原来是女佣芙美子抱着行李从乡下回来了。
敬子以为她十之八九不会回来,所以满心高兴。
“在老家待了很长时间,对不起。东京怎么这么暖和呀?”芙美子说。
芙美子被带上二楼她住的西式房间后,一直没下来。一会儿,川村夫妇告辞回去了。
躺进被窝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清在隔开的屏风后面平静地说:“没想到这么安静,我以为靠近电车路,一定吵得很。”
“不错吧?”
乔迁新居,喜气洋洋。搬家虽然劳累,但心情舒畅。
“墙壁的涂料味道很浓,恐怕睡不着觉。”敬子说。
“才不会呢。还是新家住着舒服。”
“睡不着。谈谈你这次旅行的事。”
清“嗯”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敬子想起她设计款式的一套耳环和戒指今天早上刚刚摆在柜台里,就被外国人买走,开门大吉,是个好兆头。这一带,外国人住宅和饭店不少,有几对外国人就兴趣颇浓地观看过橱窗。
要没有昭男和俊三的事,该多轻松啊!想起来,都是自己的不是。
俊三没有成为敬子所期望的丈夫,敬子对他差不多已经死心,表面上俊三是俊三、敬子是敬子,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扰,家庭稳定平静。但俊三工作一再跌跤,最后陷进泥坑,无法自拔。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京子离婚,还要瞒着敬子销声匿迹呢?
敬子不知道俊三一手把弓子推给她,自己却穷愁潦倒、丧魂落魄地回到小林美根子那儿。
敬子断定俊三已死的时候,她的身心最为空虚脆弱,几乎支撑不住。可以说是对共同生活期间在物质、精神两方面都无从依赖的俊三的反抗,以及发现自己已是半老徐娘、即将失去女人魅力的孤寂,使敬子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春心荡漾,经不起外界的诱惑。
那么现在,为了俊三,难道不得不和昭男分手吗?敬子对这两个男人都恨不起来。
“清,”敬子说,“弓子也想回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来。”
“……”
“明天朝子也来。”
清起来熄灯。
“弓子大概放学后过来。”
清没有答腔。
“我打算去一趟矢代家,算是感谢,也算是道歉,然后把弓子带回来。”
“……”
“睡着了?”
清仍然没有回答。
敬子担心,要是俊三还活着,自己去矢代家显得不尴不尬,即使提出带弓子走,也会牵扯俊三的事,弄得进退两难。再说,弓子和清同住在这小家里,将如何相处呢?
敬子本想起来吃安眠药,但白天搬家的劳累让她进入梦乡。
敬子睡得很香,清定在七点的闹钟响时,她才醒来。
“店铺必须九点开门。下午三点前夫人您必须在店里。”昨天晚上,川村一再叮嘱,然后不厌其烦、啰啰唆唆地开导一番经商秘诀和买卖常识后才回去。今天早上不到九点就来店里,把橱窗的百叶窗打开。
“夫人,您好早啊。”川村似乎对薄施粉黛、神采奕奕的敬子十分满意。
“昨天晚上就惦记着别开张第一天睡懒觉挨说。”
“新店开张,您又年轻了。”
“昨晚睡了个好觉。”
“火炉一直烧着,新墙壁和木板没关系吧?我怕太干燥。”
“我想不碍事吧。现在没客人,把火拧小一点,咱们到里屋去。”
“不能说早上没客人,那些看一眼橱窗的来往行人都是客人。”
十点左右,两个“三河万岁”扑通扑通地敲着鼓进来。敬子高高兴兴地包了钱送给他们。川村苦涩着脸。
“这不是贵客吗?新店开张,特来祝贺。”敬子目送“万岁”离去。
“好吧,就按您说的理解。”
一会儿,百货公司的送货车停在门前,一个小伙子抱着一盆卡特兰进来。敬子看了看发货单,签了字,把兰花收下来。赠送者的名字写着“田部”。她想田部昨天刚送的含羞草,今天怎么又……敬子忽然心头一热,如烈火燎人。尽管田部做得出来,但为什么连着两天送花来呢?他为祝贺新店开张会送一盆兰花吗?昨天的含羞草是随同饭菜送来的……难道是昭男赠送的吗?对,一定是他!
敬子心想,今天的兰花,还要注意别走嘴向田部表示感谢。
川村在一旁看着,敬子便若无其事地把兰花摆在接待客人用的桌子上,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这么漂亮?”敬子惊讶于自己竟然感动得眼角发热。
“这回是花店客人送的吧?”川村说。
“噢,朋友送的……”敬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鲜花。
十一点整,一个看似服装模特儿的女郎从门前走过去又转回来,在橱窗前端详好久,然后进店,买了紫水晶饰针和戒指。这一套才一千五百日元,不算高档货。
“第三个顾客才是大买主。”川村也心情激动地期待着。
敬子坐在卡特兰前,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吃过午饭,敬子走到门外,只见穿着校服的弓子迎面而来。
“放学过来的,不能待太长。”弓子事先声明,然后好奇地在家里上下转悠。喜欢弓子的芙美子陪着她边转边高兴地聊天。
“妈妈,这家太时髦了。没想到浴室和厨房都在二楼。”弓子从楼上下来后说。
“听说画家冈本太郎的家,生活空间也全在二楼,下面是画室。”
“钢琴也放在二楼。妈妈,把钢琴的钥匙给我。”
“钢琴的钥匙……放到哪儿去了呢?川村,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钢琴的钥匙也问我呀……”
找来找去,最后还是在敬子的手提包里找到的。
一会儿,二楼传来弓子的钢琴声。
“好极了。夫人,我说得没错吧。在银座听不到二楼有钢琴声,这儿就有山手店的感觉。”
朝子还没来。弓子着急地看时间,嘴里嘟囔着:“我该走了……”但脚下不动,没有走的意思。
一个外国老太太走进店里。敬子听不太懂她的英语,便叫弓子出来。
弓子有点不好意思,壮着胆慢慢地用英语和她对话,发音倒很清晰,而且听力不错。弓子说,这位老太太想做一个翡翠戒指,像中世纪骑士手持的盾牌那样的形状,长度为无名指的一个关节,戒托要银的。敬子想通过弓子的翻译把这个客人抓住。
“妈妈必须在后天下午一点把设计款式图样送到这位老太太家里。她说日本的戒指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历史,英国的博物馆里摆着的戒指收藏品就有几千个。说话挺牛气的。她还说妈妈去了以后,给你看戒指画报。好像是个戒指爱好者。”弓子说。
“是嘛,弓子,你真行!她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她问我是老板的女儿还是店员。”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都是。”
“回答得好。”川村嗓门爽亮,他似乎很佩服弓子的机智伶俐。
“必须给弓子佣金。后天是成人节,学校放假吧。跟妈妈一起去那个外国老太太家里。回来的时候去银座,表示点感谢。”
“去可以。其实我的英语也只是蹦单词。”
“你不在,我一个人去了也白搭。”
弓子觉得自己的英语能派上用场,心里也很高兴。
“希望你尽快成为这两方面的人。”敬子说。
“朝子姐姐怎么还不来?”
“既然跟你约好了,会来的。”
“我该走了,今天回去可以吧?”弓子一边说一边穿外套。
敬子觉得她比在家里时成熟了,长成了大人样,也知道操心。
一月十五日也是大晴天。
敬子带着弓子去那个外国人家里,她量了量老太太的手指,竟出乎意外的粗大。手大,手指的关节也长。银盾的中间镶嵌一颗周边带小银珠的翠玉,这种赳赳气派的样式似乎才配得上她粗长的手指。
老太太用铅笔在敬子的设计图样上稍作修改。敬子立刻拿着图样和翡翠直奔工匠铺。
当她们来到银座的时候,将近三点。在千匹屋的茶座,敬子轻松地要了一杯葡萄汁。
“妈妈,你喝凉的呀?”弓子这么一说,敬子想起夏天就在这儿和昭男会面,然后一起去东京港寻找俊三的下落。如同昨天之事,历历在目。
“那就改为热柠檬吧。”
弓子看着发呆的敬子,叫道:“妈妈。”
“弓子,咱们坐水上汽车去浅草。”敬子无法抑制的心情仿佛终于脱口而出。
“好。”弓子的情绪也被勾动起来。
“前些日子,田部说现在他已经形同路人,让我下决心一刀两断。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见见他,哪怕在一旁悄悄看一眼也好。”
“……”
“要是他还活着的话。”
“我不愿意暗地里偷看。”弓子摇头。
“田部大夫的哥哥说我们没必要主动去见他。去浅草也不见得就能碰上。”
“我现在害怕浅草,害怕爸爸,跟妈妈一起去还可以……”
水上汽车售票处换了个小个子老头。从银座到浅草,票价七十日元。
她们踩着晃晃悠悠的木板下到船上,没有别的乘客。
船舱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新桥川的水浑浊发臭,虽说是冬天,还一个劲儿扑哧扑哧冒泡,好像雨水打在江面上。
一到时间,年轻的驾驶员便开船。
“真没劲儿。”驾驶员主动跟敬子聊天。
“是因为没客人吗?到浅草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乘客应当更多一点……”
“乘客多也没劲儿。”
这趟船只到滨离宫,去浅草必须在滨离宫换船。
“去浅草的船没有玻璃窗,太冷。”驾驶员说。
滨离宫沿岸是古老的石头墙,江浪拍打着墙脚。这一带江水也比较清澄,水面很宽阔。
换乘去浅草的水上汽车后,船往上游驶去,冷风从衣领往脖子里灌。
“弓子,你过来。”两个人紧紧挨靠在角落里。
几艘大船串联在一起顺流而下,船头激起青黑色的浪尖。当两船相遇而过时,浪花飞溅,如雾气扑面。朦朦胧胧的对面船上,晾着衣服,还有小孩和狗。
“船民。”弓子觉得稀奇。
船上生起了炭炉,正在煮东西,热气袅袅上升。有的人呆看着这边。
水上汽车过了筑地市场,岸上便是一排排东倒西歪的小屋,岸边水上系着一些不能使用的破船,还有人住在里面。从江面望去,可以看见穷人家破破烂烂的后门。再往远处望,似乎是热闹繁华的银座。
敬子不由得心中凄怆。俊三在创痛巨深、山穷水尽之时,是否也一边在这条江上顺流而下,一边万念俱灰、破罐破摔呢?他是否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江风吹得浑身发冷,敬子的眼圈却是滚烫。
“弓子,我还是不能见他。虽然你是为我着想,好心好意,可我对不起他……怎么谢罪也不能让他谅解。”敬子的下巴深深地埋在披肩里。
“我不想找爸爸。”弓子坦率地说。
“要是爸爸想不起我们,不回来的话……”
“爸爸不会回到妈妈这儿来的。爸爸抛弃了我。”弓子还想说,因此自己也抛弃爸爸,回到妈妈身边。但她把话题岔开,“我都忘了东京还有这么大的河流,不能把江水治理得更干净一些吗?”
“以前江水很清,江边还有不少名胜。”
船从桥下穿过的时候,弓子总是抬头看着,船开过去了,还恋恋不舍地回头。胜閧桥、永代桥、清洲桥……在新大桥、两国桥一带,临江矗立着宽大的房子,像是高级日式餐馆。夏天的乘凉船和啤酒屋的招牌经风吹雨打,破旧荒凉。
两个人在吾妻桥旁写着“浅草”字样的水上汽车站上了岸。这里是隅田公园的浅草一侧。敬子旧地重游,公园的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熟悉,但在冬天的薄暮时分,尘土污脏的枯枝败叶、锈迹斑斑的洋铁皮搭起来的低矮陋屋,让她顿生衰微破败、萧瑟凄凉之感。敬子不由得往青春年少的弓子身旁靠近。
在三级水泥台阶上,躺着一个头枕包袱、用式样色调老气的和服外套蒙住脑袋睡觉的女人。
“她怎么啦?不冷吗?”弓子害怕地靠近敬子。
“能知冷知热的时候,算是好的。”
敬子避开俊三与美根子最后相会的地方,虽然心头放不下,还是怕走近那块是非之地。
自己究竟到浅草来干什么?敬子只是一心奔向观音堂。穿淡褐色工作服的女导游正领着一群外地人参观游览。
一个脑袋瓜从等身大的法国偶人玩具的后背钻进去的活人广告从她们身边走过。那是卡巴莱夜总会的广告。敬子和弓子看着他,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但没有说话。他不是俊三。虽然看不见脸,但能判断出来。接着,她们又遇见一个男士服装的活人广告,同样把脑袋套在偶人里,表演动作还很地道。
大概是破落艺人吧。敬子想,对了,活人广告也有头目,那可能就有介绍所,他们兴许知道套着马头做活人广告的俊三在什么地方。她边想边走,不知不觉站在了妇女用品杂货店前。
“浅草的装饰品与别处不一样,还是因为唱戏卖艺的人多吧。”
弓子也看着橱窗。各式各样的女性装饰品比以前丰富多彩。
“最近听说连大海和火车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的山村妹子,也一到东京就买耳环。”
“……”
“就像用贝壳贴在耳朵上听大海的声音一样,她们大概想坠个耳环听大城市的声光吧。”
观音堂旁边的广场上人山人海。走江湖的杂耍艺人在表演小指头钳弯火筷、劈瓦碎瓶,还卖《掌功指南》,一本一百日元。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水泄不通,但没人买书。
敬子按照小时候的习惯在观音像前抽了签。第四十五“吉”签。
“妈妈,你许的什么愿?”
“生意兴隆、人生幸福。”
“是嘛。”
“弓子你不是也偷偷许愿了吗?”
弓子明亮灵动的眼睛看着敬子,摇摇头说:“我许愿爸爸身体健康,等我安顿下来后,接他回来。”
弓子本来没打算许愿,却情不自禁地许了愿。当水上汽车驶到大川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爸爸太可怜凄惨。弓子感到心碎,真想对着江水大声呼唤“爸爸”。她的朋友有的跟爸爸一起坐飞机旅行,有的为病重的后爸在夜总会当爵士歌手。比起她们来,自己最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凄凉懦弱。当美根子告诉她爸爸还活着时,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怨恨爸爸、思念妈妈。但是,父亲的悲哀忧伤仿佛顺着冬天的江风渗入弓子的心灵。
传法院前区政府的大街上停着小型的雷诺、福特,大型的普利茅斯、雪佛兰等私家车,还有英国造的摩托车。
敬子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但不熟悉的店她不愿意进去。著名的甘薯羊羹老店现在也装修得时髦洋气。敬子从门口走过去又转回来,推开玻璃门。
“天冷,吃点年糕小豆汤吧。”
“行。”弓子用手掌捂着脸颊。
“今天你跟他们说去哪里?”
“我说去妈妈那儿。”
“姑妈知道你时不时到我这儿来吗?”
“嗯。”
敬子早就知道,弓子的姑妈对自己没有好感。她认为敬子对俊三见死不救,又把弓子赶出家门,也许恨透了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只好任其如此。敬子有口难辩,再说信不信是人家的事。最近弓子和敬子见面,姑妈大概心里也不痛快。
“去银座吃饭,然后送你回姑妈家去。”敬子说,“我想见见你姑妈,求她同意你回来。”
弓子摇头,看着敬子。
“不行吗?为什么?”
弓子又面有难色地摇摇头。“不是不行,可是……”
“嗯,是啊,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你既然已经进了她的家门。”敬子略有所思地说,“还是我去跟她谈好。”
“我一个人回去。”
“这样你对姑父姑妈也不好说,我心里也过不去。”
“我很快就要毕业,我跟姑父说过,毕业后打算工作。他已经替我联系了银行和工业公司,二月份就要参加考试。”
“想工作的话,在妈妈的店里帮忙不是一样吗?”
“我想单独工作。”
“你回妈妈家里来吧?又改变主意啦?”
弓子点点头,但温柔的微笑里闪动着犹豫不决的影子。
“在不在妈妈的店里工作由你自己定。”弓子住在敬子家里的时候,就想出去工作。这是她的愿望。大概她过早地感到生活的艰辛,对将来憱憱不安,所以无论如何都想独立生活。敬子也明白她的心事,心想必须放手让她独自闯世界。
“妈妈,我该怎么对待爸爸?”弓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
“要是他真的还活着,不能表示不高兴吧?我刚才在江上就这样想,而且觉得自己也要被拖进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