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个傍晚,孩子们在等着他们的第一位英国女家庭教师的到来。他们几乎与他们在照片上的年岁相仿。从布洛涅来的马车晚点了,年轻的外国女教师踏进马雷街二十六号时,住楼上的孩子们正要吃晚饭。她解开系带女帽,抖开一头金发,脱去遮挡她简朴裙子的短斗篷,便叫过姐弟俩,让他们念餐前祝福经。她当然是天主教徒,也许是爱尔兰人,出身体面人家。她是因一个英国修道院院长的举荐而被聘用的,院长担保她品行端正,语音语调绝佳,教学方法无可挑剔。
她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英国。横渡海峡让她觉得新鲜;坐二等车从布洛涅到里尔又是一次新奇经历;这座豪华但灰暗的法国宅子对她来说是第三件新鲜事。她在夫人面前很腼腆,在托着托盘和送热水的仆人们面前也很拘谨,主人让仆人们称呼她“小姐”,可仆人们相互之间却称她为“英国女人”。她一边给孩子们脱衣服让他们上床睡觉(而此前一直伺候孩子们脱衣睡觉的那个保姆嘟嘟囔囔地退了出去),一边用自己旅途的感受来逗他们乐——她看见海鸥在水面上飞翔,又看见草场上的奶牛和公路上的法国狗。她把小男孩的长毛绒猴子放在他身旁,把小女孩的布娃娃放在其身边,一边还哄着它们,这令他们觉得既滑稽又温馨,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做的。当她说法语时,他们就哈哈大笑,她便同他们一起笑;当她说英语时(“您将立即开始教我的孩子们学英语。”),她给他们一种在送给他们某种新奇东西的感觉,在只向他俩透露一个美好秘密的感觉。(“你们不知道,在我们国家,布娃娃叫doll”)——米歇尔后来很喜欢英国女人们的这种小小的怪念头。她祝他们做个好梦——还从未有人祝他们做个好梦哩!
像往常一样,他们一大早就被每天都从这条街经过的那个团队的军乐声吵醒了。这个英国小女子穿着短裙和短上衣,往肩头披上一条围巾便冲到窗前,对她所不懂的那种乐曲和那些穿着红色长裤的士兵感到很好奇。下面的人看见她俯在窗框上,金发小脑袋露在窗外。几个快乐的小伙子向她送去飞吻,她慌忙地缩了回来,把窗户关上。
但是,她刚把窗户关上,就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怒气冲冲的诺埃米闯了进来。她正在楼下餐厅里往烤面包片上抹黄油,刚才的那一切她全都看见了,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蠢丫头!贱货!婊子!”
米歇尔-夏尔缓步爬上楼来,为抽泣着的漂亮姑娘辩解:“新来的女孩跑到窗前看法国士兵列队走过是很自然的事,”他审慎地微笑着补充道,“那些小伙子抛来飞吻也是很自然的事。”他这么一说,反而弄巧成拙,更让女主人怒不可遏。
“你滚吧!卷起铺盖滚吧!该死的女人,你会带坏我的孩子的!”
米歇尔-夏尔叹了口气,下楼去了。英国小姐流着眼泪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几件东西归拢,扣好裙子,披上女式旅行短斗篷,戴上女帽。没有人考虑她还没有吃早饭,她趁夫人背转身去的工夫,匆匆地吻了一下吓坏了的两个孩子,便下楼去了,后面跟着替她扛箱子的那个诡谲的男仆。在楼下,米歇尔-夏尔悄悄地走出书房,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拿破仑金币;她收下了,但都没想到要谢上一声。她上了替她雇的马车。(“哼,我才不会让自家马车去送这样的一个烂货哩!”)马车走了,放在车顶上的箱子晃悠着。
诺埃米坚持要给推荐她来当家庭教师的布赖顿修道院院长写一封信,表示愤怒。米歇尔-夏尔只是说服了她让她口气放缓和一些。(“当然,这个放荡女子令您不快。”)孩子们舍不得这个漂亮的英国小姐,哭了有一刻钟,然后就把她给忘了。米歇尔在内心深处还记得她。我不敢肯定那个英国小女子的形象没有在日后把他引向他一生中最激烈的爱情中的一个。二十年后,在伦敦的一个薄雾笼罩的夜晚,他是否在潜意识中又想起了她?这不大可能,再说,即使那个可怜的姑娘有可能因这次无端的辞退而不得不干上了那种行当,那她也只能是一个人老珠黄的站街拉客的女人了。
在黑山城堡,米歇尔-夏尔闲暇时间很多,他不怎么离开儿子。有时,他也带他去“王后”那里,“王后”有她的女儿们作“宫中女官”,继续在巴约勒统治着。瓦蕾丽和加布里埃尔都没有出嫁,想必是“王后”没有在附近的那几个城堡中替她们找到合适的人家。如果说她们对这种独身生活感到痛苦的话——这一点无法肯定,因为她们还没处于一个人们说服女人们做爱可以医治百病的时代——她们也许会想她们的那份财产将原封不动地回到米歇尔-夏尔手中,借此聊以自慰。她们的日子在一种习以为常的平和中逝去。她们极其忠实于她们所理解的那个宗教的原则,以至于如果她们每个星期日玩国际跳棋,一个赢了另一个十个苏的话,那么赢钱的一位第二天就会输给对方十个苏,因为在这个圣化了的日子里,任何金钱交易都是不合适的。两位小姐非常乐善好施,而且也大有施舍的地方,据一份官方报告告诉我们,在巴约勒有许多的穷人,如果上流社会的好心人不帮助他们的话,他们的命运就会很惨了。
这两位虔诚笃信的姑娘年老时也很有尊严:一身银灰色或淡黄色的漂亮裙子,头戴修女用的头巾,项有蜂窝状绉领,镂空花边,透过缎子装饰隐约可见的白绸大袖,腰间坠着装满锥形糖果的小袋子。瓦蕾丽更粗犷些,有其母独断专行的一面,而无其母的奉承和手腕;加布里埃尔则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就像是某种未写完的小说中的人物。至于那个善良的亨利,他仍继续在大广场散步,让他母亲或一个姐妹挽住自己的胳膊,背心口袋里总装着他的卧室门钥匙,免得有人,包括他的仆人们,趁他不在时闯进他房里去。
到各农庄去巡视是这个孩子最大的乐趣。自订婚约时起,便已商定米歇尔-夏尔将既管理自己的田庄,又管理诺埃米的田庄。在这个田产分成小块的地方,这类巡视往往骑马要几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得在某个农庄过夜。孩子很小时,父亲就骑一匹温顺的牝马,让孩子坐在自己前面,一路上很舒服;后来,小米歇尔就坐在父亲的身后或者自己骑一匹小型马。我们已经知道米歇尔-夏尔不是什么大博物学家,但这并不要紧,孩子至少已学会区别狗牙根和野燕麦,或者能区别泽西母牛和佛兰德大母牛,他熟悉了潮湿的林下灌木丛,树篱中的鸟巢和草丛中的狐狸幼崽。米歇尔-夏尔不是猎人,所以这些活物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也并不是一下子就成为其猎杀的对象。有时候,在农民们可据之预测天气的那些多雾或多风的夕阳西下时刻,当父子俩归来甚晚时,一颗以为是远处农户家的灯光的星星在升起,儿子便问父亲那颗星的名字。米歇尔-夏尔既不是什么博物学家也不是个优秀的天文学家,但是,他能够辨认出金星、火星和天空中很显眼的几个星座,他能够说出行星与恒星的区别,能够说出为什么月亮在地平线上比在天穹上显得更大,为什么它会是橘红色或淡红色的;他尤其知道的是那些星辰的传说,而且能详细地讲述其神秘美丽的传说,听得儿子如痴如醉。
小家伙喜欢自己动手从食品篮子里取出自己的那一份来,但只是用手和刀吃饭;他还喜欢像父亲那样对着一棵大树撒尿,并看着热气从苔藓中冒出来。农民们的食物很好吃,或者他觉得很好吃。为了欢迎这两位贵客,农妇会在通常的饭食中再增加一些;一份浓汤,烤肉或煎鸡蛋,或者一种水果或软干酪馅饼,如果她手头有必需的配料的话。小家伙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木头桌子上睡觉,父亲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在想,这顿饭可与星期二大餐相媲美,他忘了这顿晚餐对于他的农户们来说简直是一顿豪华盛宴。农庄的大小是按马的数量来计算的:只有一匹马的农庄只能让农民夫妇及其孩子们勉强度日和交地租;有两匹马的农庄就兴旺多了;有许多马匹的农庄有着一些很好的马厩并雇用一些农工,主人吃什么他们吃什么。米歇尔-夏尔和诺埃米引以为豪的那一千公顷土地分成了三十来个农庄。
我祖父清楚地感到,这种佃户利用农工、地主利用佃户以及大家都在利用更能吃苦耐劳的牲畜和土地的方法并不能完美地组建一个天堂。可是天堂又在哪儿呢?他那很感动我的对土地所有权的古老陈旧的兴趣至少是过分地在阻碍他参与工业的启动;他挺清楚地看见了那些工业地区,所以他知道,宁可在露天地里跟在一匹马后面艰辛劳作,也不在纺织厂的灰尘中喘不上气来。他有时在想,要让农民的生活条件过得去,甚至很幸福,费不了多少事,但是,如果他同意减免那个收成不佳的小佃户的租子,或者低价卖一头奶牛给那个丢失了自己奶牛的佃户的话,诺埃米也许会不无道理地说他在糟蹋自己孩子的口粮。放弃某些奢侈浮华就能拉近一点东家与佃户的关系,但是要放弃哪些奢侈浮华呢?在他看来,不必要的就是诺埃米的几个跟班;而在诺埃米看来,则是在索朗特过冬。而且,他太了解那个成天喊难受的无病呻吟的仆人了,那个把主人的善良当作可以利用的弱点的狡猾的仆人或鬼机灵的仆人,太了解那个爱打牲畜或饿它们的粗暴的、没心眼儿的仆人了,太了解那个把捞着的几个苏藏在羊毛袜子里和买饲料做手脚的贪财的仆人了。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这一晚,他睡在佃户夫妇让给他的那张最好的床上,他感觉到泥土地上的潮气直往自己那长期受着风湿病折磨的关节里钻;儿子很高兴能同父亲过一夜,所以睡得十分地香甜。
第二天,当看见一碗加咖啡的菊根汁时,抱怨之声又起。德·c先生在这里是克里纳韦克先生,这并不是因为像秘密报告编写者认为能够做的那样,人们对他在旧政权下所得之采邑持有异议,而是因为在家族以土地冠名之前,人们世世代代就相知相识了。而且,大家很赞赏米歇尔-夏尔的文雅举止:即使大风天气,他见到农妇也要脱帽致礼;他抚摸牲畜,知道村童们的名字。但特别是,他是他们的自己人,因为他讲佛兰德语。
他始终喜爱漂亮脸蛋儿,所以遇到一个年轻而清纯的放牛女孩,他就爱与她多说上几句。坐在门槛上的那个老佃户把刚在家禽场里玩耍的小少爷抱在怀里,然后,像十八世纪感伤版画中的那些善良农民对待少东家那样,双臂伸直地举起他来,赞叹不已地喃喃道:
“米歇尔少爷,您将大福大贵!”
米歇尔-夏尔很早就开始利用儿子放假之机带他到国外去做短暂旅行。必须让孩子学会了解世界。诺埃米原则上并不反对这类旅行,但是每一分钱的花销都事先在家里计算好了。德·c先生和他儿子应该下榻好旅馆,但是,米歇尔-夏尔在一本笔记本里记下了花的小钱,而且,要外出远足,还同车夫讨价还价来着。小米歇尔记得父亲在安特卫普对教堂圣器室管理人很不满,因为他们为拉开覆盖在鲁本斯的祭坛油画上的丝哔叽帘子而索要十个苏。在荷兰,生活费用非常之高,所以米歇尔-夏尔在最后时刻放弃了坐船沿泽兰各岛一游,但是,却替儿子买了一套当地的服装,归来时遭到了诺埃米的埋怨。
也有一些未曾预料到的事情发生。有一年夏天,父子俩去游莱茵河。儿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中古时期的古城堡;他从旅游蒸汽船上,怀着一种模模糊糊的惊叹瞻仰了洛勒赖,城堡的岩石高处坐着一位仙女,在梳理她的一头金发。这著名的景点以及德国人高声唱颂的抒情诗的最后回声过去之后,他们下到餐厅去享用一顿丰盛的大餐,边吃边看着两岸风光在他们的眼前静静地逝去。吃饭后甜食时,米歇尔-夏尔递给儿子一张明信片:“你该给你母亲写上几句。”儿子很认真地描写了古城堡和那位仙女,最后还叙述了一番那顿丰盛的午餐。到了约定回里尔的那一天,他们坐着马车于夜幕降临时归来了。诺埃米在过厅里一脸怒容,她举着那张明信片对米歇尔-夏尔指斥道:
“您把您儿子的这张明信片寄给我,明摆着是在气我。我根本就不该把孩子托付给您的。”
米歇尔-夏尔一头雾水。她把他拉到煤气灯下,把那张罪恶的明信片举向昏暗的灯光。儿子在明信片上说吃了一只冷冻鸡翅和一段上等烤牛肉。她用一只指控的指头指着上面的日期:星期五。
这样的一件事可能会让人认为诺埃米是十分虔诚的。她确实是属于那种好的天主教徒,每个星期天去做十一点的弥撒,过复活节,而且斋戒日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人都要吃素。雷雨天,黑山城堡高处常有滚雷,她总要躲进衣橱里,手捻念珠,以示自己的宗教情感。
某年夏初,米歇尔-夏尔决定带儿子去奥斯坦德洗海水浴,以使他完全从长时间的感冒中康复。诺埃米像往常那样留在家中,因为她深信,如果一个星期不监督好仆人们,那家里非乱了套不可。一天晚上,父子二人在旅馆的尚有一半是空的餐厅里准备用晚餐,他们坐在朝向堤岸的一扇窗户前,海上的风把窗帘吹得鼓鼓的。时值黄昏,领班要到上饭后甜食时才来点亮粉红色灯罩下的小灯,儿子在等着这一重要时刻。一位年轻美丽的夫人独自一人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她的有撑架支撑的裙子是玫瑰红的,而她的那顶小巧的女帽似乎是用真的玫瑰做的。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一切都是玫瑰红色的,甚至远处海上的天空亦然。德·c先生站起身来,微微致礼,把菜单递给那位美妇人,他俩便攀谈起来。儿子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一门心思在吃东西,观看堤岸上的散步者,那是一些穿得很讲究的人,互相之间谈笑风生,而且许多人都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卖虾女贩忙完一天在往回走,头上顶着一只篮子;报贩子在喊叫着一些新闻。喝完咖啡后,米歇尔-夏尔换了座位,以便面对他的女邻桌,后者还在吃她的糖渍水果冰淇淋。小米歇尔好像听见他父亲在向那位美妇人提议当晚去看一场戏剧。
“你上楼去睡吧,”米歇尔-夏尔低声说道,“钥匙挂在门上,插销别插上,不然我就得叫醒你替我开门了。你已经大了,一个人睡不会害怕的。万一有什么事,你就按铃,或者敲墙叫隔壁房间的人。”
儿子似乎听见那位年轻夫人悄声说他很可爱,这使他感到自己小大人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不过,父亲把他们房间的钥匙交给他,这使他的尊严得到了极大的补偿。他很乖地上楼睡觉去了。
但他刚入睡,便被隔壁房间归来的人的脚步声吵醒了。他有点害怕。在他和有红地毯和棕榈树的走廊那几乎陌生的世界之间,只隔着一道房门,他爸爸的床由女仆铺好了,这张空床,连同它苍白至极的枕头和铜床架,经由堤岸路灯光透过窗帘缝儿一照,显得凄凉而令人悚然。从铺石路面反射过来的叫嚷声和说话声没有先前那么欢快,似乎这帮人中有些人喝得太多了。楼面的挂钟敲了十二下,然后,他觉得响了几次一下,后来又是两下。这个剧演得真长啊!他终于又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爸爸回来时他全然不知,现仍在睡觉哩。儿子起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洗漱;他心底里觉得,水罐碰到脸盆的响声若吵醒睡觉的父亲并不是坏事,吃早餐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米歇尔-夏尔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立刻让人送咖啡和牛角面包来,父子俩将在可以看到大海的阳台上一起用早餐。如果可能,父亲比平时更加亲切和蔼。白天像所有幸福的日子一样过得很快,儿子只是在大堂又见过昨天那位玫瑰夫人一次,他父亲吻了她的手。晚上,儿子又先上楼去睡了。他不再害怕了,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动身的日子,也是最后一次海水浴的日子。海潮已退。像通常一样,他们坐着有篷马车去海边,那马车是由一匹大白马拉着的,儿子吃早餐时留了一些方糖喂马。(“你放在手掌心里伸过去喂它。”)父亲和儿子一起脱去衣服;儿子脱得快,第一个冲向汹涌的海浪。他俩谁都不会游泳,而且小米歇尔在随后的一生中也没学游泳。他们都憋得喘不上气来,如果在海水里泡得太久,势必会抽筋儿的,而且,尽管这六月末的早晨天气晴朗,但海水仍旧冰冰凉的。
他们在有篷马车上一边仔细地擦去有点发腻的海水,擦去海沙,一边穿衣服。突然,父亲说道:
“刚才叠衣服时,我大概没留意,把我留着途中用的十多个路易从口袋里弄滑掉下去了;你瞧,地板拼接的地方有一些大缝隙。唉,到车下去找也找不到了。回去后,我跟你母亲说起这事时,你就把这一切讲给她听好了。”
可是,儿子很固执,硬是光着大腿下去,在海滩边踩了一阵,但除了脚趾感到海水和海沙以外,其他什么也没触及着。得赶紧把马车赶到海滩的干地方去了。当他透过马车车窗看到海水中有一些金色的光点时,他是不是在做梦?米歇尔-夏尔一言不发。我并不认为儿子当时立即就怀疑自己父亲在撒谎,但是他感觉到他父亲很不自然,如同他自己得向大人说一些大人们也许不会相信的事时感到很不自然一样。他觉得父亲有点可怜。至于那位玫瑰夫人,米歇尔-夏尔用不着叮嘱孩子在家里别提起她来,儿子本能地知道这是绝不能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