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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弃岳州马宝走长沙 据平凉屏藩破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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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清将蔡毓荣令巴尔布、硕岱、珠满、杨捷等,分水陆两路共取荆州。

巴尔布却令珠满领五千人握长沙通荆州之路,以防长沙救兵,自与硕岱并杨捷直趋荆州而去。时长沙城内只有周将马应麒驻守,所部约有五千人,不意清兵猝至,适又卧病,故全未准备。比至那日黄昏时分,忽闻城中喧闹之声,早有守城将士飞报前来,道是敌军大兵。马应麒闻报,大吃一惊,从病中跃起,急欲向长沙告急,惟四门已被困得铁桶相似。马应麒只得扶病而起,督军守城,竭力抵御,以待外应。惟城中人马虽少,然守御甚力,巴尔布等几番猛攻,终不能下。

巴尔布却谓部下道:“蔡都督以此任委诸吾等,若不能复一荆州,何望恢复数省?且以四路之众,而不能克一荆州城,亦贻人笑。今志在城池必下。惟攻城之道,宜于初到之时鼓励锐气;若旷日持久,敌人救兵环集,不可为矣。”乃令各路各选壮士千人,以五百人持攻城之具,以五百人各执火箭,随攻随射,猛扑而进。杨捷又发炮助攻,不分昼夜,喊杀连天。城上守兵虽能抵敌攻城,却不能防避火箭,故守城军士不能立足,都却退而下。巴尔布正攻北门,乘城上守兵却退之际,直逼城下,一面猛攻,一面射火,又一面叠土而登。及至城上时,以火器当先,刀枪随后,一声喊进。城守人马并未准备防火,皆不敢近,清兵早破了南门,复乘机纵火,居民大乱。马应麒虽不能支持,仍率兵巷战。不料清将硕岱愤居民附从周将,逢者便杀,居民皆仓皇奔遁,呼男唤女,哭声震天,又被火器猛烈,民房多已着火。马应麒叹道:“为吾一人失机,贻累满城百姓,吾何忍偷生天地耶?”

乃径奔回衙中,先杀其妻,并杀其女,然后自刎而死。时部下见主将已奔,皆倒戈愿降。硕岱所部犹自不舍,依然乱杀。还亏巴尔布及杨捷两人,急为戒止,准令各军投降,并救灭城中余火,安抚城内居民。一面飞报蔡毓荣,报告捷音,一面留兵荆州城内。复分兵于城外,以为犄角,再候蔡毓荣号令,以定行止。

且说蔡毓荣自发兵袭取荆州之后,早料巴尔布等出其不意,必能得手,即调兵往取岳州。时周将马宝统率全军,叠经进攻武昌、汉阳,皆不能得志,大小不下数十战,互有胜负。但那时虽依然往攻,独不见蔡毓荣调将出战,乃与部下计议。杨嘉来道:“驻守岳州两年,不能进取尺土,积时愈久,蔡毓荣筹防愈密,岳州之无用可知矣。不如弃之,复沿九江而进,散蔡毓荣历年筹防之局,从新进取,实为上策。且江西一地,经高大节再破岳乐,乘胜之威,更易得手也。”马宝道:“周皇初意,欲沿两湖直趋大河南北,以应川陕之兵,故岳州为必争之地。奈屡次渡湖,具不得天时,使蔡毓荣得以徐徐准备,而悉锐以防。我军势如骑虎,已难于遽下矣。吾今日非不知岳州难以用武,奈长沙、衡州皆吾军根据,一旦弃去岳州,不啻自撤藩篱,稍有差池,何堪设想?此某所以屡筹不决也。”杨嘉来道:“胡驸马亦世之良将,顾安坐长沙,惟饮酒高会。如其不然,适锐以求一猛战,犹不至顿兵耗日也。今舍九江乘胜可以进取之机,而长驻岳州无用之地,窃为元帅不取。”马宝道:“吾亦曾分军先出九江,奈以不能得手,中道撤回。今我全军方惧不能独当蔡毓荣,再无分军之理。正惟胡驸马如此,若全撤岳州,如湖南全局何?”

部将谭洪又道:“某虽在此,甚忧荆州。若荆州一失,川湖交通皆断,即岳州、长沙,亦肩背单寒矣。以荆州守卫空虚,蔡毓荣旬日不出,必有别计,不可不防。”马宝深以为然。

正议论对付之策,忽探马飞报:荆州已失,守将已自尽,我军已大半降清矣。马宝听得大惊。杨嘉来道:“荆州已失,川湖消息既断,此时不特岳州无用,恐湖南亦震动矣。”马宝道:“从前蔡毓荣之不敢遽攻岳州者,惧长沙发兵,沿荆州以掩其后也。惜胡驸马拥兵不动,坐误大计。今蔡毓荣连日不出,不过专听荆州消息耳。彼若已复荆州,更无顾虑,吾料彼军直出矣。”

说犹未了,见军中震动,前军报告道清兵大至,速宜拒敌。马宝听得,速发令道:“昔日我攻清兵,蔡毓荣惟以逸待劳,守而不战,今我军当如其道以施之。彼见无懈可击,必领兵而退,那时别作计较。”诸将听得,无语,以马宝之策,不大谓然。马宝乃再道:“吾非惧蔡毓荣者,不过事前未有布置,不能即战耳,诸君请勿多疑。”说了便令水师提督林兴珠谨防洞庭,以防清将杨捷水师之侵入,一面令诸将严守。果然彼攻此御,喊杀连天,一连日夜蔡毓荣不能得志。马宝谓左右道:“凡攻坚只靠初时锐气,今经一日夜我尚无损,蔡毓荣不能为矣。”

不料正说间,忽报称林兴珠未到时,清将杨捷已领水师袭进洞庭去。马宝听得,一时慌乱。左右道:“洞庭若失,彼若以舟师渡陆军,以攻长沙,更分兵沿荆州而进,则长沙亦危矣。今不如退保长沙,较为得计。”马宝道:“退兵自是正策,但退亦不易。因彼全军来攻,我若退时,彼将蹑我之后,追奔逐北,我军必大受残伤矣。吾已有计在此,不烦诸君顾虑也。”乃令三军一面抵敌,一面掘土取泥,使壁垒益加高厚,即渐缓其抵御之力,待敌军攻近时,始还枪抵战。夜则熄灭灯火。如是两日,蔡毓荣见马宝将壁垒增高,不料马宝即退,又恐难攻下岳州,心中大为忧虑。即传令移荆州人马先攻长沙,一面又令杨捷以水师兵船渡陆军过湖,以截马宝之后,因此一连日夜不出。马宝见得蔡军忽然不出,乃谓诸将道:“蔡毓荣必将渡兵过湖,攻我后路,或迳攻长沙,是以不出。吾退军,此其时矣。”乃令三军仍将旌旗虚竖,一队一队陆续退出。

约两日,蔡毓荣计期荆州之兵料已起程,且渡湖之兵亦料已登岸,乃悉锐猛攻岳州城外周营。只见马宝营中,只有旌旗,绝无动静。渐进渐近,始知全是空营。毓荣乃叹道:“古人有以进为退者,今马宝直以守为退,瞒过吾矣,真能将也。”蔡毓荣言罢,即传令进岳州城。左右皆以为不可,并道:“马宝坚持近两载,焉有骤弃岳州之理?恐悉聚城中,以诱我们进城耳。”

蔡毓荣道:“弃犄角而守孤城,马宝必不出此也。彼加增壁垒,正为退计。彼料我必攻长沙,故出于此,又何疑乎?”于是率兵齐进岳州,并飞檄荆州,撤回径攻长沙之众。诸将皆谏道:“吾军正当乘势而下,何以反退?”蔡毓荣道:“非尔筹所知也。马宝全军未惫,势力尚雄,且又能军,更加以胡国柱之众,岂能擅取长沙乎?前之移调荆州一军,不过以马宝未退耳。今则长沙为周军精锐所聚,非合各路之力,不敢窥之也。”便令三军固守岳州,并与荆州一路相联一气,以防再失。一面奏报收复荆、岳二州,一面会商岳乐,为会取长沙之计。

且说马宝率兵退至长沙,以军情渐渐吃紧,即会商胡国柱,整顿长沙防务。又报知夏国相,告以弃去岳州,请夏国相筹固根本,再寻机会,然后进取。一面又报知成都,奏陈弃去岳州之故。时吴三桂病才渐愈,听得岳州复失,不觉长叹道:“朕初起事,不过数月间六省齐陷。乃转战经年,何反不如初也?今陕西既已失利,湖南又复吃紧,朕将奈何?”说罢,不胜慨叹。

时爱妃莲儿在旁,即进道:“历来帝王开创,皆经许多挫折,然后能成大事。

以汉高祖雄才大略,其手下又多谋臣勇将,且树诛讨无道秦之名,正是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乃既危于荥阳、成皋,又危于鸿门,终于一战成功。今陛下虽偶然失意,犹未及汉高在荥阳之甚也。以陛下文武兼资,今病已渐愈,不久必当就痊,即能再复亲征,以图大事,何必灰心如此?”三桂听已,道:“卿言亦良是。以妇人犹有此见识,不负朕恩矣。今湖南新挫,未能再起。王屏藩性情沉毅,临事有断,必足以当图海。

朕当先令屏藩进兵,朕若稍愈,必再出发矣。”说罢,即召提督马雄图领精兵万人,往助王屏藩,并催王屏藩从速进兵,以通平凉之路。马雄图得令,即领受三桂敕谕,领兵入陕。行时,三桂嘱道:“生力军一到,屏藩一定举兵,卿可兼程而往。但至时,去固原尚隔两日路程即当留养军力,以应王屏藩之用。屏藩更事已久,不劳多嘱,但嘱体朕心而为之。卿等不负朕,朕必不负卿也。”马雄图即领命而行,并由驿先驰报王屏藩,告以新兵将到,并告知行期。即辞成都,沿德阳过昭化、广源,直向陕西进发。

是时马雄图所领精兵,一来防为敌军要截,二来又防是缓了行程,即迤西取道白马关而进。故一路路程安稳,行程迅速,并无阻碍。不一日,已到秦安县,计去固原已是不远,且又东近平凉,便依三桂所嘱,缓了行程,以养军力。

那时王屏藩已接得马雄报告,知已领新军到来,料知三桂必催自己出战,乃与部下计议。吴之茂道:“王辅臣英雄耐战,昔合其力犹不能得志于图海,今我军势既孤,即增万人,亦未见兵力雄厚,尚非图海敌手也。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愚意以为苟非同皇亲领大军而来,必难了事,望元帅思之。”谭洪道:“我所争平凉之路,而图海亦悉力以阻平凉。今不如留马雄图新兵扼守白马要道,以固西川根本,然后我军舍平凉一路,绕道而南,应汉中之兵,以再趋凤翔,出图海不意,以扰河北,究为稳着。不知元帅以为然否?”王屏藩道:“此皆非长策也。兵不在多,在夫能将。王辅臣虽败,而图海不敢正视我军者,以我军多是秦陇中人,习于强悍而又久历戎行,向称耐战故也。若谓绕道而南,合汉中兵力以取凤翔,似为稳着,然军行既远,图海岂有不知?是横竖与图海战耳。以地理而论,则我军在此,较图海为尤胜。是舍此他图,仍非长策也。”吴之茂、谭洪听罢,道:“元帅之言甚是,但将以何计处之?”王屏藩道:“吾前此之失败者,以专力趋于平凉一路,故图海亦能悉力相拒。今彼既复西安省城,必注重西安,我却调兵以争平凉,有何不可?”

正议论间,忽报马雄图新兵已到,都在城外驻扎。王屏藩即令新军先行扎营,并请马雄图来见。马雄图即往见王屏藩,宣布三桂所嘱。屏藩道:“周皇之意,吾已知之矣。”说罢,并以所计向雄图说知。雄图道:“末将初进此间,情形不熟,只能受元帅驱策耳。”王屏藩便令马雄图领新军万人,移东绕道,潜出镇源,以绕平凉之后;再令吴之茂领本部人马,由西路先取隆德,夹攻平凉;王屏藩自居中路,直向平凉进发。谭洪扼守固原,以拒贝子鄂洞之兵,以免后顾;又嘱令马雄图、吴之茂督率军士迅速驰走,俾出图海不意,以制其死命。分拨既定,各路人马一齐起行。

且说图海正回驻平凉,已听得屏藩又复增兵,遂与诸将计议。以为屏藩不日必然出战,一面传令西安,嘱贝子鄂洞紧顾西安省城,如王屏藩尽提固原之兵前来,可分兵乘间袭取固原,以要其后路。传令已毕,复大集各路将官王进宝、张勇、赵良栋等,会议应敌。王进宝道:“我料屏藩未必遽出。自辅臣降后,彼军已孤,今之增兵正欲助守耳。”赵良栋道:“此说不然。彼军起事,志在进取,安有不出者乎?”张勇道:“吾所忧者,西安耳。

鄂洞人马尚少,恐屏藩乘间取之也。”图海道:“王张二将之言,皆非也。当王辅臣尚未附周之时,王屏藩以孤军力争平凉,未尝少怯。今王辅臣虽降,而屏藩一军未损,且复增兵,安得不出乎?若西安一路,敌人必不注意。彼盖视西安为囊中物,若能破我军,何忧西安不下?故屏藩虽出,必不复争西安,其必向我军求战无疑矣。”不料图海与诸将正议论间,已报到王屏藩引军大至。图海此时犹不大着意,只说道:“果不出吾之所料也。”一面筹议应敌,一面着人再探王屏藩此来随带有何等将官。去后,已接连报到道:“王屏藩自统大军,前部先锋乃马雄图、吴之茂也。”原来王屏藩本派马雄图、吴之茂分兵,分略镇源、隆德而进,此次于先锋队独打马、吴二人旗号,盖欲图海不注意镇源、隆德两路也。果然图海听得,谓诸将道:“马雄图即新领增兵之人也。吾闻屏藩军中,以吴之茂、谭洪为健将,列为左右护队。今独遣吴之茂,料他留谭洪扼固原,是屏藩精锐悉聚于此矣。”于是令王进宝、张勇各领本部人马,分应屏藩两路前军,自居中路,而令赵良栋所部为游击之师。

分拨既定,屏藩军已到,就地与清军混战。图海惊道:“彼军新来,应有布置于先。今急求混战,其中可疑。”左右皆道:“屏藩此来,行程甚缓,必有他谋也。”图海听得,猛然道:“是矣。彼将绕平凉之后,故缓其行程,以待应兵也。”不想说犹未了,早报到镇源已经失守,敌将随后来也。图海急撤游击一军,令赵良栋先当镇源一路。不多时又报到,隆德已失守,敌军分两路而至,以夹攻平凉,为首大将,乃马雄图、吴之茂也。图海大惊道:“然则屏藩前部,必无马、吴二将。彼必打马、吴旗号者,欲我疏于镇源、隆德二路耳。屏藩却瞒过我也。”言罢,便欲再移张勇一军。忽然屏藩引大军猛扑,图海军中队伍全乱。王屏藩此时已知图海不虞自己猝至,未曾准备,故有此慌乱,即乘势攻之。图海军中哗然大震,还亏图海与张勇及王进宝皆久经战阵,尚能制下三军。张勇、王进宝二人,已知此战必然失利,惟是身先士卒,奋勇抵御。两军相距,不及二里,弹石如雨而下。屏藩前部已稍却。

王屏藩大惊,见图海军中如此锐战,也疑镇源、隆德两路有失。但到此时,自料一经退后,必至全军覆败,乃亦复身先士卒,猛勇攻扑。两军喊杀连天,忽然见图海左军在西南角上,已纷纷溃乱。原来吴之茂已由隆德杀至,图海军正被王屏藩牵制,不能移动,吴之茂遂直进猛击,故图海左军为张勇所领者,皆望后而奔。王屏藩至此,已知吴之茂一军已自得手,即乘势蹑之。张勇以前后被敌,全军大败,并王进宝亦不能立足,一并溃散下来。王屏藩即领全军并力追赶,并下令道:“如得图海者,当赏万金,并奏封上爵。”周兵闻令,人人争先,要捉图海。正是:只因周将谋先定,几使清兵命不全。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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