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不是。他的容色很庄重,声音也并不轻浮。我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些说明了罢。”
霍桑点头道:“是,我知道你急于要听这鬼故事的结束。好,现在你且耐一下子,让我从头上说起。这案子开始的时候,虽然有几个疑点,一时不能够解释,但我相信宇宙间的一切现象,都跳不出自然的因果律。无论如何,真正的‘鬼怪’始终没有进我的脑海。据情势推测,我假定有什么人要想得到那所别墅,或是对于那别墅的基地有某种希求。但是若要出价购买,明知华伯荪断断不肯,故而在幕背后作怪,企图用间接的方法,成遂他们的计划。”
我连连点头道:“不错,你的假定很合理。我当初也这样推想。但那幕后作怪的人是哪一个?”
霍桑道:“我最初怀疑的,就是那采纶丝厂的主人胡均卿。因为他曾到过一次,也许为着喜欢那屋子的缘故,出此计策。但我在二十六日早上散步的时候,已经去会过胡均卿,才知我所料的不中。他是没有关系的。第二个人,我就推想到华伯荪的弟弟伯阳。不料我到了乡间,一看见他的面,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他是一个很拘谨安分的乡下人,在镇上一家南货店里做经理。他一听得那别墅,便现出害怕的神色,绝对没有想占夺的意思。这两次失败,才使我觉得我自己看这件案子太轻易了,不得不另寻出路。我向伯阳显示了我的真相,和他商定了一个计策,就将这一张召鬼符在别墅门前挂起来,等待那恶鬼自己来投网。一面我又悄悄地往别墅中去察看了一会。到了晚上又到那边去伏着守候。”
“你可曾瞧见什么?”
“我先听见吁吁的萧声。”
“喔,真有萧声?”
“是。后来我又瞧见一个火球从楼上直坠下来。”
“奇怪!当真?”
“怎么不真?是我亲耳朵听见和亲眼瞧见的。”
“喔,你可曾查明他们的来由?”
“当然。但当时我并没有什么举动。直到第二天二十七日午后,果然有一个鬼代表出现了。”
我忙问道:“他是个怎么样人?”
霍桑定了目光,答道:“那代表的衣饰非常阔绰,但我预先安排妥当,只教华伯阳和来人接洽,我自己伏在幕后观察。那人说愿意租赁,不要购买。伯阳向他议价的时候,他一口应承,但保人一项,他说没有,情愿当场缴给押租若干,作为保证。我一时猜度不到他租别墅的宗旨,先想或者有人以为这是古墓的废基地,抱着什么掘藏的愿望。但掘藏是不能够预先确定的,那人怎么肯先花许多钱,情节似乎不合。所以当他议定出去的时候,我便悄悄地跟在后面,以便查究他的真相。包朗,你想那人是个什么样人,租别墅有什么作用?”
“可是什么私贩,想贩卖黑货白粉一类的勾当?”
“不是。”
“想利用它做私运或私造军火的机关?”
“也不是。”
我摇头道:“我猜不出了。”
霍桑道:“你不记得近来报上好几次记载过,在东北一带有一个五福党出现吗?租别墅的人就是这个匪党。他们看中了这所地位幽密交通便利的别墅,就施行鬼计,要想利用它做他们的大本营,以便大伙儿到上海来活动!”
这不是儿戏的消息。我果然很惊奇。
“就是那绑架勒赎的五福党吗?”
“是。”
“你可曾探得他们真相?”
“他们现在的临时机关,就在离真茹镇不远的一只渔船上。我曾到他们的船上去过,并且见过他们的一个小头目。我知道他们有五个首领,大头领叫毛狮子,眼前都还没有到上海。”
“你可曾把这小头目捕住?”
“捕住了有什么用?他们的秘密是我窃听而得的,眼前还没有什么行动。这一回别墅的事虽由他们作弄,但也没有证据,我不能随便拘捕他。我只能用隐约的话,失礼后兵地警告他们,使他们知难而退,至少不敢到上海来活动。”
“有效果没有?”
霍桑迟疑地答道:“我不知道。那家伙一听得我的姓名,似乎略略愣了一愣,后来又觉得我的来意是干涉别墅的事,那人便也隐约地担保不再去惊扰作弄。至于他们能不能因着我的警告便解散组织,或打消到上海来活动的计划,我不能说。”
他抽出一支白金龙纸烟,点着了走到窗口去,似在吸受那醉人的暖风。他站立了一下,叹一口气。我也静默无语。
霍桑又庄容说:“包朗,你总知道大家的生计既然这样一天困难一天,未来的社会正不知会混乱到怎样地步。在内忧外患夹攻之下,我们不能不努力挣扎呢!”
经过了一度沉默,我提出一个打岔的问题。
“霍桑,那别墅中的吹萧抛火球的疑点,你还没有解释明白哩。”
“这是很容易明白的。他们利用乡下人们的迷信鬼怪的弱点,每当傍晚的时候,就伏在墅屋的后面吹萧;又爬到屋顶上去,把松香末烧着了抛下来,远望就像火球。因为我到别墅里去察验的时候,地面石版上还留着许多燃料的余末。”
“还有一点,那看守的山东人睡到床底下去的事,究竟是不是事实?”
“确是事实,我察验过他的卧室的窗,显见有人把玻璃移动过,因此可知当他熟睡时,一定有党徒挖窗进去,也许烧了什么蒙药,使他失去知觉,然后再将他移到床底下去。”
“唔,说破了当真简单得很。可是在真相没有披露以前,真教人疑神疑鬼。”
他从窗口旋转头来。“是啊,世间的事大半是这样的。现在你既已得到了鬼话的结果,也得打一个电话给华伯荪,不要教他望穿了眼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