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并没有毁约,因为直到六个星期之后,让·克塔尔餐厅才显示出一点点要开业的迹象。这期间我在x酒店找了份工作,每周工作六天,四天在备餐间干活儿,一天给四楼的侍应打下手,一天顶替餐厅清洁女工。幸运的是周日不用上班,但要遇上有人生病,我就得替班。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从早上七点到下午两点,再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不过打扫餐厅那天要干十四个小时。尽管如此,按照一般巴黎洗碗工的标准来看,这已经短得出奇了。这样的生活中唯一令人不好过的,就是迷宫般的地下室,里面又闷又热,让人透不过气来。除去这点,这间酒店规模很庞大,管理得当,是个舒适惬意的地方。
备餐间里忙起来是一阵一阵的。我们倒是从来都不闲着,不过要真忙起来,一次也就两个小时,我们把每次的工作高峰期叫做“一轮轰炸”。第一轮“轰炸”是在早上八点,那是楼上的客人们起床叫早餐的时间。八点一到,各种碰撞声、喊叫声瞬间充斥整个地下室,四面的铃铛响个不停,系着蓝围裙的人在过道里横冲直撞,送货的升降机也总是“哐当”一声落下,一楼到五楼的侍应都冲着升降机井用意大利语朝下咒骂。我现在已记不清所有要做的事情了,但是应该包括沏茶、煮咖啡、冲热巧克力饮料、从厨房端饭菜、去地下室取葡萄酒、从餐厅拿水果之类的东西、切面包片、烤土司、抹黄油、涂果酱、开牛奶瓶、数方糖块、煮蛋、熬粥、碎冰、磨咖啡等——所有这一切,都要为一百至两百位客人准备。厨房有三十码远,餐厅则有六七十码远。通过升降机运送的所有物品都有清单凭证,这些凭证必须小心保管,要是丢块方糖都会惹大麻烦。除此之外,我们还要为酒店员工提供面包和咖啡,给楼上的侍应送饭。总的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
我曾算过,我们一天里连走带跑加起来大约有十五英里,而比起体力消耗,脑力消耗造成的压力更大。乍一看,这种愚蠢的体力活再简单不过,但想做得手脚麻利却极为困难。我们不得不同时做好几件事,有点像掐着钟点理牌。比如说,你正在烤吐司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升降机降下来了,要你准备茶、面包卷和三种不同的果酱,就在这时又是“砰”的一声,另一个升降机下来了,点了炒蛋、咖啡和葡萄柚。于是你冲去厨房拿鸡蛋,再折到餐厅拿水果,赶在吐司烤糊之前跑回备餐间,还不能忘了沏茶冲咖啡,这还不算后面排队等着的一大堆事情。与此同时,总有几个侍应喜欢跟在屁股后面找你麻烦,问你怎么丢了一瓶苏打水,你还得跟他们理论。这活儿可没有别人想得那么简单。马里奥说,在备餐间干活儿要让人信得过,得花一年时间。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一周里有四天都是这么过的,除了周日外还要工作两天,一天好一些,一天糟一些。这样工作一周下来,我感觉需要个假日。那是周六晚上,因此小酒馆里的每个人都忙着喝个不停,因为第二天不用干活,我也准备加入其中。到了凌晨两点,我们全部喝得酩酊大醉,回房睡觉,打算一觉睡到大中午。五点半的时候我突然被叫醒,床边站着个守夜人,是酒店打发来的。他扯着我的衣服使劲晃我。
“快起来!”他说,“你怎么醉成这幅德行,嗯?好吧先不说这个,今天酒店那边人手不够,你得去帮忙。”
“哪儿有什么休息!有活儿要你做呢,快起来!”
我起了床出门去,感觉背都要断了,脑袋里都是热煤灰,我觉得肯定撑不了一天。不过,在地下室里才待了一个小时,我就发现其实自己好得很。在热气腾腾的地下室里就像是在蒸土耳其桑拿,不管喝了多少酒都能从汗里蒸出来。洗碗工都知道这点,还都指望它呢。洗碗工可以大口喝酒,而酒精在开始伤害身体之前就会连同汗水一起被排出体外,这种本事便是对他们生活的一种补偿。
注 释
[1]《弄臣》(rigoletto):g·威尔第创作的意大利歌剧。(译注)
[2]左拉(émile françois zola):19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批判作家,自然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代表作有《萌芽》、《娜娜》等。(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