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乙酉五月十八日,大风从西北来,先以黄气,缮以赤气,气过而风,昼晦,大树皆拔。蒲台县之陈化敏,有三人同行,风至伏田间,及风息,则三人伏处皆成坟如新筑者,三人者皆死其下。又人家造屋三间初就,忽移置五里外,梁柱瓦甓如故。此与丁巳五月朔京师之风同。
《后汉书》:雒阳男子夜龙以弓箭射北阙,龙有从兄阳。夜,姓也。
放翁笔记谓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然则汉汲长孺长揖大将军,当是举手耳,然何以云长揖耶?
《梁园风雅》,明雍丘赵彦复微生、临清汪元范明生所撰,自李献吉、何仲默、王子衡、高子业以下凡八人,义例严洁。予常劝宋中丞牧仲合刘钦谟《中州文表》刻之吴中,以备河南文献。乙酉六月,适寄到《风雅》新刻本,乃嘉定门人陆廷灿校刊者。予笑谓座客曰:“吾为朋友谋则善矣,吾乡文献乃听其放失,可乎?”故尝欲辑海右六郡前辈作者遗集五十家,断自洪、永已来,如许襄敏彬、黄忠宣福、秦襄毅、马文简愉、刘文和、毛文简纪、王叔武宗文、靳两城学、颜蓝田玉夫、殷近夫云霄、穆文简孔晖、边尚书贡、刘希尹天民、许尚书成名、王文定道殷、文庄士儋、冯闾山裕、子汝强惟健、汝行惟敏、汝言惟讷、李沧溟攀龙、李伯承先芳、苏侍郎、杨太宰巍、刘范东隅、吴太宰岳、戚少保继光、子子冲澹、龚方洲秉德、于文定慎行、兄眉生慎言、郭鲁川本、傅金沙光宅、于念东若瀛、李愚谷舜臣、李中麓开先、邢子愿侗、公文介鼐、弟举人浮来、冯文敏琦、钟尚书羽正、谢茂秦榛、许殿卿邦才、从叔祖伯石象艮、季木象春、高孩之出、邹养浩颐贤、先伯父侍御府君与胤、卢德水世氵、王湘客若之、刘节之孔和、张元明光启、徐东痴夜、董樵谷樵辈,撷其菁华,都为一集。守官京师四十余载,匆匆未暇。今归田矣,而髦及之,耳目神理非复故吾,不知斯志能终遂焉否也。聊志此以俟他日(乙酉六月廿二日西堂书)。
小说演义亦各有所据,如《水浒传》、《平妖传》之类,予尝详之《居易录》中。又如《警世通言》有《拗相公》一篇,述王安石罢相归金陵事,极快人意,乃因卢多逊谪岭南事而稍附益之耳。故野史传奇,往往存三代之直,反胜秽史曲笔者倍蓰。前辈谓村中儿童听说三国事,闻昭烈败则颦蹙,曹操败则欢喜踊跃,正此谓也。礼失而求之野,惟史亦然。《平妖传》多目神借用吕文靖事,指使马遂乃北寺留守贾魏公所遣,借作潞公耳。郑毅夫有《马遂传》,严三点已详予《居易录》。
灵宝许氏茔在县东数里,背冈阜,面黄河,以河北中条山为案。襄毅公冢在西,庄敏、文简而下诸子孙以次而东,形势极河山之雄壮。蔡京葬其父于杭之临平,以钱唐江为水,越之秦望山为案,尤据江山之胜,然京与其子攸、条辈皆不得其死。堪舆之说,其足恃乎?亦存乎其人也。
笔记言宋时前辈遇通家子弟请设拜,既受之,则设席望其家遥拜其父祖,乃坐。又一书记米元章与人书,至某再拜,则置笔几上,正衣冠,对书再拜。又苏、黄、晁、张门状皆手书。又前辈与人书言,除批答门状外,未尝自书。昔人于酬接书问间古道如此,今后辈不知先进遗风者多矣。
青浦县有地名孔宅,相传隋苏州刺史孔子三十四代孙祯葬先圣衣冠处。乙酉南巡,驻跸松江府,御书“圣迹流徽”扁额,及二陆祠、董其昌家祠“芝英云气”扁额颁赐,谕其昌孙候铨州同建中送吏部先用,得荆门州,皆旷典也。
余前记梵书薜荔为饿鬼,又按《酉阳杂俎》云,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万恶乃堕薜荔也。
华山玉泉院山荪亭大石旁,有无忧树四。《酉阳贝编》云:“无忧树,女人触之花方开,亦兰称待女花之类。”
荆州街子葛清,自项以下遍体刺白居易诗,凡三十余处,人呼为白舍人行诗图。此视书团扇绣弓衣者奇矣,而出于市井之流,尤奇之奇。
宋靖康间,东京织帛及妇人首饰皆备四时,如桃、杏、荷、菊、梅花之属,谓之一年景。予昔使东粤,过赣,报谒丁雁水佥宪,留饭园亭。时甫过上元数日,瓶中插杂花,如桃、梅、桂花、佛桑之屑皆盛开。予戏语雁水:“君可谓四时之气具备。”比过岭,则芭蕉隆冬亦不凋,始知摩诘雪中芭蕉未可轻议,特粤中雪不易得耳。
宋士大夫以四六笺启与手简骈缄之,谓之双书。后益以单纸,直叙所请,谓之品字封。后又变而为札子,多至十幅。淳熙末,朝士以小纸高四五寸、阔尺余相往来,谓之手简。予家所藏万历中先达名人与诸祖父书札,皆用朱丝阑大副启,虽作家书亦然。五十年来乃易为寸楮,日趋简便,而古意无复存矣。
放翁云汉嘉荔子熟时,凌云山、安乐园皆盛处。余昔过嘉州,考图经,明时止有会江门一株,熟时专供蜀府,他即无有。献贼乱蜀后,并此一株亦不复存矣。
宋写书多用蒲圻县纸,今殊不闻。
宋人诗至欧、梅、苏、黄、王介甫,而波澜始大,前此杨、刘、钱思公、文潞公、胡文恭、赵清献辈皆沿西昆体,王元之独宗乐天。然予观宋景文近体,无一字无来历,而对仗精确,非读万卷者不能,迥非南渡以后所及。今人耳食,誉者毁者,皆矮人观场,未之或知也。
吴江门人徐翰林电发(钅九)寄《西村集》,集凡二十八卷,其乡先辈史鉴明古著也。明古,成化间高士,与沈启南齐名,而与吴原博、王济之、李贞伯友善,为三原端毅公所知。按集中有《曾祖文质府君行状》,只言洪武中缚贪吏诣阙事,无一语及靖难,而吴文定为明古表墓,止云“曾祖彬”,亦无一语及逊国,则《致身录》之作果不足信。然当时胡为而有此说,遂传千古之疑,虽博洽谙典故如虞山钱公,亦不能知也。集是陈仲醇继儒选,初字醇儒。
《后汉严光传》: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今临淄县南十里淄水上有钓台,传是子陵故迹,而与七里濑钓台隐显迥别。此水一号龙女水,又名裙带水。
《渑水燕谈》记王黄州题孙仅《文编》云:“明年再就尧阶试,应被人呼小状元。”仅果继兄何复第一。世以元之为知人。予昔在京师,丙辰榜后,常熟归少詹孝仪(允肃)以举子下第留京师,每徒步造予寓舍,以诗卷相质。予语之曰:“君书法既工,而新诗无一怨尤憔悴之语,将来必状元及第。”己未胪传果第一。又丁丑常熟严宝成虞、癸未闽县赵书山晋,予皆决其必登鼎甲,已而二君先后榜眼及第。二君皆予门生也。
庆历中,苏子美进奏院祠神事起,无敢救解者,韩魏公从容言于仁宗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薄治之,何至如此。”帝悔之。欧阳兖公作《苏氏集序》云:“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流落以死。”正用韩公语,而志中不载其事。
田告字象宜,笃学有文,少学诗于陈希夷,东游过濮,客于王元之。会河决,著《禹元经》三卷。已而得水树于济南明水,将隐居焉,贻书徐常侍铉,铉答曰:“负鼎叩角,顾庐筑岩,各由其时,不失其道,在我而已,何常之有!”遂决高蹈。筮《易》遇暌,因自号暌叟。从学者常数百人。淳化中,韩丕言于天子,召赴阙,诏书及门而卒。皇中,济南翟书裒其文四十八篇,析为三卷,又次其出处作《暌叟别传》。今明水在章丘城南,土鼓县故城西,亭山县东北,曰净明泉,在百脉泉西北,即绣江之源也。《齐乘》云,朗公谷,诸水东西伏流,西发趵突,东发百脉,所谓金霏碧氵亭,韵琴筑而味肪醴者也。此吾乡高逸第一流,昔撰《古欢录》遗之。夏日雨过,读《渑水燕谈》,得告事,因略述《水经注》、《元和郡县志》、《齐乘》而著于篇。
皇五年,王汾擢进士甲科,唱名日,左右奏免解,进士例,当降甲,仁宗览家状曰:“汾先朝学士禹曾孙。”遂不降甲,后又以元之孙超升朝籍。元之以直道不容于太宗,而仁宗特擢其孙,与苏、黄党禁于徽宗,而其孙与甥皆见擢于高宗事同。直道固不终泯,而仁宗、高宗之怜才亦古今所罕觏也。汾本名元宗,字彦祖,以梦改名。
唐开元二十七年,诏追谥孔子文宣王,命其后嗣褒圣侯改封嗣文宣公。宋初孔氏子孙袭封,仍唐之旧。仁宗纳祖择之言,改封衍圣公,至今因之。
左必蕃,广州顺德人,由监察御史出知扬州府。乙酉,上南巡,嘉其清节,特擢太常寺少卿,以难其代,仍命知府事。
宋初文士称高、梁、柳、范,谓高弁、梁周翰、柳开、范果也。在杨、刘之前,而人多不知。
祥符中,刘为陕州司法参军,廉慎至贫,官罢无以办装,卖所乘马,跨驴以归。魏野以诗送之云:“谁似甘棠刘法掾,来时乘马去骑驴。”真宗祀汾阴,见野诗,叹赏久之。时为江南幕官,召至以为京官,知青州博兴县。后有差除,上曰:“得如刘者可矣。”不数年,亟迁主客郎中。今博兴名宦不知祀否?录之以备遗阙云。右见《渑水燕谈录》。
乙酉,自济南至青州,诸郡县皆有狼灾。
李石《续博物志》言:刘亮合仙丹,得白蟾蜍、白蝙蝠,服之立死;又陈子真得蝙蝠,大如鸦,食之,一夕大泄而死。又云丹水有石穴,蝙蝠百岁者倒悬,得而服之,使人神仙。其自相矛盾如此。
薏苡一名珠。
《续博物志》言:文帝撰《五经尚书大传》,使掌故欧阳生等受《尚书》于伏生。按《汉书》,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往受之,非欧阳生。欧阳生字和伯,千乘人(今乐安县)。事伏生,授倪宽,宽又授孔安国,其源流如此,非以掌故往受经者也。志又云漯水有伏生墓,亦非漯,乃獭之讹。
溪在,而李石云溪在汲郡,有太公泉、太公庙,附会可笑。
人死为鬼,鬼死为{渐耳}。李石以{渐耳}为沧耳虎,音积。又有你音,指物貌,禅家有此语。
飞廉,纣时诸侯,或以为恶兽,头似羊;又以为神禽,头似鹿。此亦以杌为鲧之类。又方书之漏芦,一名飞廉。
《高丽人参赞》:“三桠五叶,背阳向阴。欲来求我,椴树相寻。”椴木叶似桐,甚大而阴多,人参生其阴。(《人参谱》)
上金谓之紫磨金,刘迎诗:“紫磨金饼暾扶桑。”迎字无党,莱州人。
《湘州记》:蔡子池南有蔡伦舂纸臼。今成都万里桥西江岸,有薛涛造笺石臼,或云是蜀府造笺处。
杨汝士于杨于陵座上赋诗云:“文章旧价留鸾掖,桃李新阴在鲤庭。”元、白叹伏。汝士归谓子弟曰:“今日压倒元、白!”又在洛中,裴晋公夜宴,汝士诗云:“昔日兰亭无艳质,此时金谷有高人。”元、白失色。此本一事,而重复误书之耳。按裴、白在洛与刘梦得多倡和联句,裴诗所谓“成周文酒会,吾友胜邹枚,唯忆刘夫子,而今又到来”,是其事也。是时文宗太和七年癸丑,白罢河南尹,再授宾客分司;八年甲寅,裴为东都留守;开成元年丙辰,刘分司东都,杨汝士东川节度使;二年丁巳,留守裴侍中修禊于洛,合宴舟中。先是太和五年,元已薨于武昌,安得与乐天、汝士同在洛中裴宴赋诗耶?小说之不考而妄语如此,可笑也。
《癸辛杂识》记宋十五帝御押,太祖:[1234](元押),太宗:[1234]仨(元押),真宗(阙)。仁宗:[1234]。今益都孙相国亭(廷铨)《颜山杂记》所录,凤凰岭玉皇宫石刻宋四圣御押,殊不同,太祖:[1234],太宗:[1234],真宗:[1234],仁宗(泐阙)。并载之,以备参考。
《白氏文集记》云:“家藏之外,别录三本,一置东京圣善寺钵塔院,一置庐山东林寺经藏,一置苏州南禅寺千佛院。”《渑水燕谈》云:“庐山寺白集七十卷,广明初为高骈强取去,后四十年,有王长史者,遍求善本,较正而藏之,寻又易去,颇多舛谬。真宗诏取至都下,命侍臣以诸本参订缮写,付寺僧谨藏之。”真宗可谓右文之主也。
《邻几杂志》:雄霸间塘泊,冬月载蒲苇,皆用凌床,虽官员亦乘之。今京师之俗犹然,谓之冰车。
太仓崔华,字不雕,予门人也。工诗画,常有句云:“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予极爱之,呼为崔黄叶。历城族子苹,字秋史,壬午举人,有句云:“乱泉声里才通屐,黄叶林间自著书。”予亦呼为王黄叶。初予少年,和李清照《漱玉词》云:“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刘公甬戈(体仁)戏呼王桐花,邹程村(祗谟)云:“崔黄叶自合作王桐花门生耳。”
同年祁工部珊洲(文友)官庐江令,有绝句云:“昨夜东风吹雨过,满江春水长鱼虾。”予戏之曰:“古人警句例标美名,欲呼兄作祁鱼虾,必不乐受,奈何?因忆宋人有呼梅圣俞为梅河豚者,敢援此例。”一座皆笑。
《邻几杂志》云:“审刑奏案,贴黄上更加撮白,撮白上复有贴黄。”今不知撮白为何语。《石林燕语》又谓之引黄。
鳆鱼产青莱海上,珍异为海族之冠。《南史》有饷三十枚者,一枚直千钱。今京师以此物馈遗,率作鲍鱼,则讹作秦始せ京中物,可笑。又一郎官,馈岁单有烧鸦,见之愕然,徐问之,乃鸭之讹耳。
李贽极称武、冯道,亦犹丁谓以曹操、司马懿为圣人,夏竦美李林甫相业。君子小人,各从其类如此。
周密记德寿宫中秋赏月之所,桥用白石之,莹彻如玉,以金钉铰,桥下皆千叶白莲花。御几御榻瓶炉酒器,皆以水精为之。水南皆宫女奏清乐,水北皆乐工吹笛。此视明皇月宫之游,岂有人间天上之异。又《呈史》云德寿在北内,孝宗将以元旦举庆典,有北贾携通天犀带一进于内,带十三钅夸,钅夸皆正透有一寿星扶杖立云云,亦奇物也。
东坡十岁读《范滂传》,慨然太息,愿效之。山谷晚谪宜州,为宜ヘ余某之子滋、浒默书《范滂传》,才忘二三字。孟博一传,隐括苏、黄始终乃尔。志士仁人,千载而下,犹为感愤。山谷书《范滂传》,后藏赵忠定家,事见《呈史》。
《癸辛杂志》云:治喉闭用帐带散,惟白矾一味,或不尽验。南浦有老医教以用鸭嘴、胆矾研细,以酽醋调灌。有铃下一老兵妻患此垂殆,如法用之,药甫下咽,即大吐,去胶痰数升,立差。又治眼障,用熊胆少许,以净水略调,尽去筋膜尘土,用冰脑一二片,痒则加生姜粉些少,时以银箸点之,奇验。赤眼亦可用。
陆务观作姚平仲传,言隐蜀青城山,时出至丈人观,紫髯郁然,走及奔马。《癸辛杂识》又云李次仲遇姚平仲于庐山。岂晚又出蜀远游,乃至吴、楚耶?
周公谨述括苍陈坡言,治痘疮色黑倒靥唇口冰冷方,用狗蝇七枚,擂碎,和醅酒少许调服,移时即红润如旧(冬月蝇藏狗耳中)。又治痘毒上攻内障方,用蛇蜕一具,净洗焙燥,再用天花粉等分细末之,取羊肝破开,入药末于内,麻皮缚定,泔水煮熟切食之,旬日即愈。
古人作墓志行状,多云皇祖皇考,余尝疑之,未达其义。周密云:《诗》“思皇多士”,《诗记》引颜注《汉书》云“美也”;《急就章》注云“正也,大也”;《泰誓》孔传训皇为前。
宋人书感激曰感矶,取《孟子》“是不可矶也”,注云:“矶,激也,义与激同。”然亦凿矣。
《荆楚岁时记》:河鼓谓之牵牛,黄姑即河鼓也。古诗云:“黄姑织女时相见。”李后主诗云:“迢迢牵牛星,渺在河之阳;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则又以黄姑为织女,不知何据。
《大唐新语》谓梁简文好作艳诗,江左化之,谓之宫体,晚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台集》以大其体。今观《玉台新咏》所录,皆靡靡之音,正足推波助澜,何区雅郑。此集予在京师曾见宋刻,今吴中寒山赵氏翻刻本可谓逼真。
唐初御史里行之名,自马周始。又云武后革命,恐人心不附,供奉官正员之外,又置里行御史遗补,有“车载斗量”之谣。
《大唐新语》:“李袭誉性俭约,好读书,写书数万卷,谓子弟曰:‘吾不好货财,以至贫乏。京城有赐田十顷,可以充食;河南有桑千株,可以充衣;写得书万卷,可以求官。汝曹第勤此三事,何求于人?’”右数语可作家训,故录之以示子孙。
隋时天子及贵臣多著黄纹绫袍、乌纱帽,百官皆著黄袍及衫,出入殿省,见《大唐新语》。臣下得著黄,亦太凌僭矣。至唐始有紫绯青绿之别。
庄子与释氏不甚相远,唐傅奕精于庄老,而力诋佛教,殆不可解。
握拳透爪,世但知颜鲁公。《独异志》云,晋中书令卞忠贞殉苏峻之难,后盗发其墓,面色如生,两手皆拳,爪甲穿于手背,与鲁公同。
唐文皇病痢,诸医不效。金吾长史张宝藏进方,以乳煎筚茇服之,立差。
唐玄奘法师摩顶松,在齐州灵岩寺。师取经西域归,始住长安洪福、大慈恩二寺及宜君玉华宫译经耳。灵岩属今长清县,图经但以为佛图澄卓锡之地,而不知玄奘,故著之。
后汉马略,闭户读书,十年不出,三日一食,乡里谓之潜龙,此在卧龙之前。
宋宇文伯修藏一古鼎,款识曰“辇酌宫”。按班书《宣帝纪》“常困莲勺卤中”,如淳注:“莲音辇,勺音灼,县名。”《雍录》曰:“汉莲勺县,唐之下わ县也。”《元和志》曰:“下わ东二十三里有莲勺故城。”然《三辅黄图》、《雍录》所载汉宫殿名甚详,无所谓辇酌宫者;莲勺,诸书皆言县名,亦不言有宫。著之以俟博雅如刘原父者。
孙思邈《千金方》:人参汤须用流水煮,用止水则不验。(《人参谱》)
沈存中《笔谈补》云:“前世风俗,卑幼致书,尊者但批纸尾答之,谓之批反,如诏书批答之义。故纸尾多作敬空宇,谓空纸尾以候批反耳。”按昔人谓谨空之空,乃九拜之空首拜也。二说互异。(《周礼春官大祝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
《新唐书》如近日许道宁辈画山水,是真画也;《史记》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然而使人见而心服者,在笔墨之外也。右王《野客丛书》中语,得诗文三昧,司空表圣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也。
郭忠恕著《佩δ》、《汗简》二书,并载《宋史艺文志》。而《汗简》不传于世,今秀水朱氏有钞本六卷,吴门新刻,逼古可宝也。首有李建中题云:“《汗简》元阙著撰名氏,因请见东海徐骑省(铉),云是郭忠恕制,复旧臼字部末□字注脚赵字下,俱有臣忠恕字,验之明矣。”后有天禧二年七月十七日开封府判官虞部员外郎李直方序,又庚寅六月所南郑思肖《为山间叶君题汗简后》,是书所援据自古文《尚书》以下凡七十一家,多今世未见者。
尝见人家灶侧多促织,窃疑之。偶读《酉阳杂俎》云:“灶马状如促织,而稍大,好穴灶侧。灶有马,足食之兆。”
济南明湖蛙不鸣,潍县无蝉,或阅数年间闻其声,则置酒竞往赏之,以为异事。
段柯古云:《竹谱》竹类三十九。按戴凯之《竹谱》乃七十余种。
宋英宗守文令主,然其知人之哲,尤不可及。旧制,御史阙,令中丞及翰林学士知杂迭举,英宗内批自除二人,范尧夫以江东转运判官为殿中侍御史,吕微仲以三司盐铁判官为监察御史里行。如此用人,虽唐虞三代盛际,何以加之?使神宗能守家法,何至王、吕辈纷纷乱天下耶?御史里行始于唐初,迄宋尚仍之不改。
政和间,以诗为元学术,御史李彦章遂上疏,论渊明、李、杜以下皆贬之,因诋鲁直、少游、无咎、文潜,请为科禁,至著于律令,云“诸士庶传习诗赋者,杖一百”。其纰陋一至于此。是时大臣朝士皆安石之馀孽,然安石惟欲废《春秋》耳,其诗实于欧苏间自成一家,亦可概谓元学术乎?此古今风雅一大厄也。
叶石林云:晋宋间佛教初行,未有僧称,通曰道人;宣和崇道教,改沙门曰德士。道人、德士,正是绝对。
《避暑录》盲:吕文穆蒙正为父龟图所逐,衣食不给,龙门寺僧识其贵人,延致寺中,凿山岩为龛以居之,凡九年。后诸子即石龛为祠堂,名曰肄业。富大忠为之记。今人以传奇有破窑之说,志书亦沿俗论,但言窑而不知有龛,并龙门僧亦湮没不传,可惜也。
劳山多耐冬花,花色殷红,冬月始盛开,雪中照曜山谷,弥望皆是。说者谓即南中之山茶,然花不甚大,所云海红花是也。
赵俊字德进,归德人(宋为南京)。伪齐刘豫起为虞部员外郎者三,以告强畀其家,卒力却之,凡家书文字一不用豫僭号,但书甲子。此亦一陶渊明也。又南唐自显德五年用中原正朔,士大夫以为耻,碑文但书甲子,见《懒真子》。
古来如谢康乐、宗少文辈,癖好山水者多矣。明临海王恒叔(士性)宦游所至,辄登临山水间,穷极幽奥,作游记数十篇。江阴徐霞客终身于游,至历绝域徼外,牧翁为作传,可谓好事者矣。予同年吴君,顺治末进士,尝游武林,宿留数月始归。予询以西湖、西溪诸名胜,曰:“皆不知也。”询其未往游之故,则大笑曰:“吾跋涉水陆二千余里,岂为山水往耶!”予为先兄西樵言之,以为人嗜好迳庭乃如此。
《石林避暑录》述景修言:“往以九月望夜道钱唐,与诗僧可久泛西湖,至孤山,时已夜分,月色正中,湖面渺然如银,傍山松桧参天,露下叶间,皆有光,微风动湖水,晃漾与林叶相射。可久清癯苦吟,坐中不胜寒,索衣无所有,空米囊覆其背,以为平生得此无几。”此一段文字非东坡不能道。景修姓张,字敏叔,常州人也。
唐望江令麴信陵诗,予向从《万首绝句》得三首,录之。顷又从王《丛书》见一联云:“台笠看山雨,渚田耕荇花。”语最工,而不得全篇。
晋简文帝郑后讳阿春,故晋人谓皮里阳秋,孙盛《晋春秋》为《阳秋》。梁武帝小名阿练,改练为绢。今绢布之绢,俗罕知其为练矣。
鸱夷,河豚也。ヅ蒲,海蜇也。西施舌,海燕所化,久则复化为燕。免三腮,鲈四腮。
富文忠公不以文章见长,《康节外纪》载其《过尧夫》一诗云:“先生自卫客西畿,乐道安闲绝世机。再命初筵终不起,独身穷巷寂无依。贯串百代尝探古,吟咏千篇亦造微。珍重相知忽相访,醉和风雨夜深归。”颇可诵。
冯元成《雨航杂录》云:“皇甫百泉与王州名相埒,时人谓百泉如齐、鲁,变可知道;州如秦、楚,强遂称王。”此二语最是确论。
石林言:在建康见唐汾州刺史李暹告,开元二十年七月六日,下列银青光禄大夫守兵部尚书兼中书令集贤殿学士萧嵩、侍中兼吏部尚书弘文馆学士光庭(裴不书姓),学士结衔皆在官下,据此则集贤、翰林诸学士结衔在官上始于五代,可信不疑。
宋宰执享有高寿者五人:张邓公八十六,陈文惠八十二,富郑公八十一,杜祁公八十,文潞公九十二。此叶少蕴所记,尚有李文定、庞颖公二人,皆未及八十。
《泊宅编》:“欧阳子守滁,作《醉翁亭记》,后四十五年,东坡为大书重刻,改《泉冽而酒甘》为‘泉甘而酒冽’,今读之实胜原句。”此碑予乙丑过滁游琅邪山见之,扌得数纸。
方勺引刘中垒谓“泥中”、“中露”,卫二邑名,《式微》之诗,盖二人所作,是为联句所起。此说甚新,然不知有据依否。
《异闻录》:唐明皇以八月五日生。宋文贞公表云:“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凡月之五日皆可称端午也。
《异闻录》:三月为一时,两时为一行,两行为一季,二年半为一双,以闰月兼本月,此谓月双,五年再闰为闰双。今止谓三月为一季耳。
七夕之说,自三代以来,相沿旧矣。宋太平兴国中,诏以七日为七夕,著之甲令。而其后多以六日为七夕,名七夕而用六,不知起于何时,右见《异闻录》。按《东京梦华录》,初六、初七晚,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则当时初六初七两日皆可乞巧,遂相沿而不察耳。然今并无初六为七夕之说。
文潞公带平章事三十七年,本朝惟高阳李文勤公({尉})居内阁二十七年,宛平王文靖公(熙)在内阁二十年,二公皆为首揆最久。而王公始终恩礼之厚,尤为本朝宰臣第一,予撰《文靖神道碑》,具书之。
叶少蕴言:唐及国初京师皆不禁打伞,五代始命御史服裁帽,淳化初又命公卿皆服之。既有伞,又有帽,故谓之重戴。祥符后惟亲王、宗室得用伞,其后通及宰相、参政。今裁帽席帽分为两等,中丞至御史、六曹郎中于席帽前加全幅皂纱,仅围其半为裁帽,员外郎以下则无之,为席帽。按此制似古妇人幕,今眼纱之类,而名为裁帽,不可解。又按张洎《题右丞画孟襄阳吟诗图》云:“襄阳之状峭而瘦,衣白袍,靴帽重戴,乘款段马。一童总角,负琴而从。”观其图,乃帽上加皂色幅巾,垂于肩后,但不似幕掩面耳,殊近裁帽之制。而谓伞与帽为重戴,岂唐、宋所谓重戴,又有殊异耶?
前备载宋太祖至仁宗四圣御押互异,《石林燕语》又记王安石作押,先横一画,左引脚,中为一圈,圈多不圆。时谓押歹字。予谓以歹为石,与安石为人名实亦自相副。前辈有集古名臣花押为一书者,唐谓之花书。
唐人科场率多请托,主司多隔岁预定,乃至榜帖亦有令举子自为者,《摭言》所载,几同儿戏。至宋初始革其弊,如范质为相,其侄杲夙受知陶谷、窦仪,而不敢就试。李为相,其子宗谔唱名,辞不入,被黜,文正罢相,方再登科。先进遗风,与明王忠肃、王端毅二公辉映前后,良可敬也。若秦桧、张居正之徒则反是。
宋世士大夫最讲礼法,然有不可解者二:仕宦卒葬,终身不归其乡,一也。阀阅名家,不以再嫁为耻,如范文正幼随其母改适朱氏,遂居长山,名朱说。既贵,凡遇推恩,多予朱姓子弟。其长子纯佑与王陶为僚婿,纯佑卒,陶妻亦亡,陶遂再婚范氏长姨,忠宣但疏之而已,文正辄听其改适,不为之禁,尤不可解也。
交梨火枣,相沿称之,未达其义。《蠡海集》云,梨春花秋熟,实苍花白,有金木交互之义,故曰交梨,非谓交州也。
宗室红兰主人工诗画,有《玉池生集》,又刻郊、岛二家诗,曰《寒瘦集》。生于富贵,而其胸怀萧洒乃尔,亦奇。又镇国将军博问亭自号东皋主人,亦以诗名,刻《白燕栖诗》若干卷。天潢多好学如此,足见本朝文教之盛。
佛果禅师云:“阎浮提雨净水,具诸天相。方时大旱,雨忽降,莫知其价,此兜率天上雨摩尼也。方欲收禾,霖雨不止,此阿修罗中雨兵仗也。甘雨及时,人皆饱足,此护世城中雨美膳也。”乙酉春无雨雪,四月、闰四月,麦秋将届,犹不雨,至五月乃沛然г足,其后连雨,幸旋晴霁,而田家时有恒雨之惧。兜率、修罗在反掌间,信天道之难测也。
马永卿云:常见李西台所书小词中,罗敷作罗纣。后读《汉书》,昌邑王贺妻十六人,其一人严罗纣,纣音敷。敷作纣,必有据依,当询之攻六书者。
臧武仲名纥。纥,恨发反,字书云下没切,痕入声。《懒真子》云,唐萧颖士性轻薄,有同人误读臧武仲名,讥之曰:“汝纥字也不识!”今俗语云瞎字也不识,盖纥字之讹。
黄山谷名庭坚,皋陶字也,或曰即高阳氏八才子之一,字曰鲁直。《懒真子》云:“慕季文子之逐莒仆,故曰鲁直。”
《归田录》称杨文公大年作文,则与宾客饮博投壶奕棋,而不妨构思,挥翰如飞,文不加点,门人传录,疲于应命,真一代之文豪。欧公一代文宗,而其推服前辈如此,益知石徂徕《怪说》之妄。且柳开、穆修之徒,视欧阳岂止如陈涉之启汉高耶?
田元均为三司使,性宽厚,有干请者,虽不从,必温颜强笑以遣之,语人曰:“为三司使数年,强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月泉吟社》有谢诗赏答启云:“恭惟某官,笑面如靴。”盖用此语。不惟欠雅驯,亦本非佳语,而援以为赞颂之词,谬矣。
取大蒜一握,道上热土杂研烂,以新水和之,滤去滓,灌之,治卒然中暑气闭,即苏,见《避暑录》。
明时称大学士曰阁学,今但称中堂,而称学士为阁学。按阁学之名起于宋宣和末,陈亨伯为龙图阁直学士,称龙学;显谟、徽猷二阁直学士欲效之,而难于称谟学、猷学,乃易阁学。然古称大学士止曰大学,明《殿阁词林记》又有殿学、阁学、詹学诸名。
刘原父、贡父博雅为北宋第一流,惜《公是》、《公非》二集不传,故后世之名出欧、苏下耳。如石林拈原父诗句云:“凉风起高树,清露坠明河。”此亦何减元晖、仲言、襄阳、苏州耶?
菌毒往往至杀人,而世人不察,或以性命殉之。予门人吴江叶进士元礼(舒崇)之父叔,少同读书山中,一日得佳菌,烹而食之,皆死。予常与人言以为戒。又枫树菌,食之则笑不可止。陶隐居《本草注》,掘地以冷水搅之令浊,少顷取饮,谓之地浆,可疗诸菌毒。
周体观白衡,遵化州人,顺治己丑进士,以庶吉士出为给事中,外补饶九南道副使。与施愚山(闰章)同为江西监司,又同年也,其风流好事略相似。有《过黄州》绝句云:“不见当年刘克猷(予壮,己丑状元),西风吹泪古黄州。旧时江路能来否?落日招魂故驿楼。”殊不愧古人也。予兄叔子(士)《重经采石感怀曹梁父》二绝句云:“忆向江干惜别离,黄昏石壁共题诗。今来寂寞空江上,独酹青莲夜雨祠。”“禅榻何人对寂寥,短檠和泪雨潇潇。若为洒向寒江里,月黑云深欲上潮。”亦不减周作。梁父,姑孰文士,好交游;其兄淼,字沧波,与予善。
“时闻西窗琴,冻折三两弦”,孟东野诗也。“净几横琴晓寒,梅花落在弦间”,杨慈湖诗也。“松枝落雪满琴弦”,倪云林诗也。“鲥鱼出水浪花圆,北固楼前四月天。忽忆戴窗户里,樱桃风急打琴弦”,予在广陵时诗也。此诗今不存集中。
罗森字约斋(按:此处至“舌短语音不”几字原脱,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大兴人,顺治丁女进士,舌短语音不正。自县令累官开府,所至以贿闻,为四川(按:此“四川”二字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巡抚,黩货不已,诸子从容谏曰:“大人位中丞,齿高矣,家已粗给,何必孳孳于此?”谛听久之,答曰:“汝曹何知,多多益善。”
八米卢郎,或云八采,说者纷纷不一。按《太平广记》止是八咏耳。魏高祖山陵,诏魏收、刘逖、祖孝徵、卢思道各作挽词:尚书令杨诠之,收四首,刘、祖各二首被用,卢独取八首,时号为八咏卢郎。此谓哀挽,且非佳事。
董卓、曹操、吴元济、黄巢辈,后人有为立庙者,是非羞恶之心安在?宋景中,南郊赦录朱全忠子孙。梁庄肃方监在京仓,上言全忠唐叛臣,录之何以示劝。仁宗善之,遂见擢用。梁固贤矣,仁宗真圣主哉!
宋制,紫宸、垂拱常朝遇雨,则传旨拜殿门下,谓之笼门。
刻书始五代,固然,然石林谓唐柳比《家训》已有之矣。
今九卿自大理、太常已下官署皆名曰寺,沿东汉之旧也。鸿胪寺本以待四裔宾客,明帝时摩腾竺法兰自西域以白马驮经至洛,故舍于鸿胪寺。今之白马寺,即汉鸿胪寺旧址,后遂以名浮屠之宫,非偶同也。
王禹玉作《庞颍公神道碑》,其家润笔,参以古书名画三十种,中有唐杜荀鹤及第试卷。予生平为人家作碑版文字多矣,惟安德李氏以杨孟载手书《眉庵集》一部相饷耳。宋时至有督润笔者,不以为非。唐白乐天与元微之至交,白作元志铭,润笔亦至五六十万。今则谀墓之金殆绝响矣。
黄生某,庐州人,游于吾郡,偶以偏方疗疾,皆效。记其三云:治痞积方,用大荜麻去壳,一百五十个,槐枝七寸,香油半斤,二味同入油内浸三昼夜,熬至焦,去渣,入飞丹四两成膏,再入井中浸三日夜,取出,先以皮硝水洗患处,贴之。治痔方,便后以甘草汤荡洗过,用五倍子、荔枝草二味,以砂锅煎水荡洗。荔枝草一名癞蛤蟆草,四季皆有之,面青背白,麻纹垒垒,奇臭者是。治血崩方,用猪鬃草四两,童便、清酒各一钟,煎一钟温服。猪鬃草如莎草,而叶圆,净洗用之。
今人称先生,古人亦有止称先者。汉梅福曰:“叔孙先非不忠也。”师古注:“先犹言先生。”又邓先好奇计及张谈先之类。后世中官称士大夫曰老先,亦有所本。
后人妄改古诗,如谢茂秦改玄晖“澄江净如练”之类,为世口实。惟王《野客丛书》改陆士衡《齐讴行》“孟诸吞云梦,百二侔秦京”曰“八九吞云梦,语既浑成,对又精切,确不可易也。
唐诗人张祜,字承吉,与白乐天、杜牧之同时,其诗事班班可考。《野客丛书》引祜“不信宁王回马来”及“金舆远幸无人见,偷取王小管吹”之句,以为祜目击时事而作;又祜有咏武宗时孟才人之作云:“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一述明皇事,一述武宗事,遂疑其身涉十一朝,年且百二十岁,云云。此说愚甚可笑。唐人咏明皇、太真事者不可枚举,如元、白《连昌宫词》、《长恨歌》二篇,其最著者;又如李义山“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之类,亦多矣,岂皆同时目击者耶?即祜乐府《春莺啭》、《雨霖铃》等作,皆追咏天宝间事,何独疑于前二诗耶?
先大父方伯赠尚书公手书遗训有云:“吾既无厚遗,而使汝辈过营丧葬之费,心殊不忍,虚地上以实地下,又所深恶。”云云。盖本汉贡禹“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之语。
妻之父为外舅,母为外姑,见《尔雅》、《释名》诸书。然今俗谓妻之父为丈人,其来亦远。裴松之《三国志注》“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句云:“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则是南北朝已称丈人也。《尔雅》妻党云妻之昆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今无此称,有称之者,鲜不以为怪矣。
安禄山生于南阳,时李筌为邓州刺史,夜识东南有异气,于村落物色得之,惨然曰:“此假王也。”座客劝杀之,筌不听。后有罪当刑,节度使张守奏于朝,亦不杀,遂酿天宝之祸。然则真王不死,假王亦不死也,岂亦运气使然耶?筌即注《阴符》者。
唐蔡京假节邕州,道经湘口,泊浯溪《中兴颂》所,亻黾俯不前,题诗曰:“停桡积水中,举目孤烟外。借问浯溪人,谁家有山卖?”此诗未收《浯溪志》,予昔撰《浯溪考》亦遗之,偶读《云溪友议》,迫录于此,用补向来之阙。
“夜夜月为青冢镜,年年雪作黑山花”,唐人尉迟匡诗也。匡以诗干李林甫,反遭斥辱。《云溪友议》具载其事,而未见全篇,升庵补作《塞上曲》,极工,今载集中。
予以顺治十二年乙未科登第,甫弱冠,时预同年宴会,东归后有寄友人诗云:“当年曾记凤城头,比舍相过尽雅游。道政里中人似璧,善和坊北月如钩。闲邀师子寻新曲,醉遣︵儿乱酒筹。今日相思一弹指,坐惊花事到黔陬。”后数年理扬州,寄严州诗云:“秋水初波枕畔流,欲将愁思寄严州。新安江水千余里,何处天边风露楼。”皆有本事。今思之已四五十年,如前尘昨梦。二诗皆不载集中,故追录。
乾州武则天陵墓,过客题诗讪笑者,必有风雷之异。利州乃武生处,今四川广元县是也。嘉陵江岸皇泽寺有其遗像,乃是一比丘尼。予过之题诗云:“镜殿春深往事空,嘉陵祸水恨难穷。曾闻夺婿瑶光寺,持较金轮恐未工”盖用《洛阳伽蓝记》瑶光寺尼工夺婿之语以谑之,且曰:“尔果有灵,不妨以风雷相报。”已而晴江如练,微风不作,顷刻百里。岂老狐独灵于乾陵,不灵于利州乎?记之以发一笑。李义山亦有二绝句,自注云“感孕金轮处”。
唐人最重进士科,然主司、举子关节交通,不以为怪,乃至宗族子姓,亦不回避。如沈绚尚书主春闱,其母曰:“近日崔、李侍郎皆与宗盟及第,汝于诸叶中拟放谁耶?”绚曰:“莫如沈先、沈擢。”母曰:“二子早有声价,科名不必在汝。沈儋孤寒,鲜有知者。”绚不敢违母命,遂放儋及第。是以朝廷名器为宗族之私恩也。今回避之例虽严,然亦有可议者。如翁婿舅甥不相回避,而外帘供给所等官本无关涉,凡子姓亦一体回避。如平原同年张良哉(完臣)为国子监助教,三科皆供事会试外帘,其子与宗姓三人引例回避,遂淹滞十年之久,讵非慎乎?唐人著族惟闻喜裴氏、荥阳郑氏称眷不称房,吴兴沈氏则称叶,不详所始。
予既选刻边尚书《华泉集》及其仲子习逸诗,又访其七世裔孙绍祖,请于当事,为公奉祀。历城诸生张氵,字澄源,边氏子佃主也。又访其集于临邑故家,得魏允孚刻本,为重镌之,书来请序,并谋新公祠宇,置祭田,可谓好事喻义者,因书之。(乙酉七月廿一日记)
宋初收江南、西蜀,徐熙、黄筌父子皆入京师。筌画花卉,但以轻色染成,不见墨迹。谓之写生。熙以墨笔画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神气生动。筌恶其轧己,言其不入格,罢之。熙之子乃效诸黄之格,更不用墨,直以粉色图之,谓之没骨图。画花鸟者今有此两种,如近日姑苏王武,熙派也;毗陵恽寿平、金陵王概,筌派也。二派并行,不可相非,惟观其神气何如耳。概字安节,诗人方文{涂山}山之婿,与兄蓍字宓草皆以工花鸟擅名,诗亦不凡。蓍初名尸,概初名丐,后改今名。亡友汪钝翁赠吴人文点与也诗云:“君家道韫擅才华,爱写徐熙没骨花。”谓赵凡夫子妇、文ㄈ衡山之孙女也。然沈存中谓没骨花乃熙之子,非熙也。
王仲至爱摩诘《黄梅出山图》。《笔谈》以为黄梅、曹溪二像,气韵神捡,各如其为人,读二人事迹,还观所画,乃知其妙。余在广陵时,有余氏女子名韫珠,刺绣工绝,为西樵作须菩提像,既又为先尚书府君作弥勒像,皆入神妙;又为余作神女、洛神、浣纱、杜兰香四图,妙入毫厘,盖与画家同一关捩。今有以土塑木雕为人作小照者,往往逼真,亦绝技也。
京朝官三品已上在京乘四人肩舆,舆前藤棍双引喝道;四品自佥都御史已下止乘二人肩舆,单引,不喝道。宋人喝道皆云“某官来”,以便行人回避。明代阁臣入直,呵殿至闻禁中。今则至棋盘街左右即止,凡八座皆然,行人亦无回避者矣。
今京官四品如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少詹、都察院佥都御史,骑马则许开棍喝道,肩舆则否。予同年徐敬庵(旭龄)由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出都日,骑马开藤棍,此旧例也。凡巡抚入京陛见,多乘二人肩舆,亦不开棍喝引。
沈存中谓楚词之些,盖楚人旧俗,即梵语“萨缚诃”三字之合也。荪即菖蒲,蕙即零陵香,{艹孙}即白芷。又云杜蘅即马蹄香,今伪作细辛用。
沈存中云:蓟州大蓟茇如车盖,因言扬州宜杨,荆州宜荆。按扬州字从手,子云姓正此扬字,又古侯国名,今山西洪洞县是也。如沈说,则州名当从木,非是。然存中号博物,不应有误,当更考之。若丹阳亦称丹杨,则自孙吴江左已来旧矣。
存中又云,淡竹对苦竹为文,除苦竹外,悉谓之淡竹。今南人食笋,有苦笋、淡笋二种,淡笋即淡竹也。或谓淡竹别自一种,盖因本草别疏为一物耳,非是。
“急急如律令”五字,本汉公移常语。张天师汉人,故承用之,道流至今祖述。见《云麓漫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