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公:“那个,许多人在这里的时候,也不注意,阿留这小子到哪里去了?”
鬓五郎:“差遣出去买东西去了。”
竹公:“那小子近来的手段好了起来了,是吗,松公。”
松公:“唔。”
鬓五郎:“还没有欲望,所以还不行。”
竹公:“现在几岁了?”
鬓五郎:“十六岁了。”
松公:“非常驯良的少年。还没有风流气哪。”
鬓五郎:“唔,是呀。”
竹公:“等着看吧。脸上面疱长出来的时候,慢慢的要起头了。”
松公:“将来会成功一个好手的。”
竹公:“但是理发也是一种很辛苦的职业吧。”
鬓五郎:“岂但是辛苦呢?起头学习的时候,腰骨很痛,简直不能伸直。拿着剃刀的手像棒一样,到得拿梳子的时候,弄得非常为难。而且整天的弯着腰,俯着身子,所以上了火眼花头晕。这不是现在的话,因为积了年功,所以至今已是好了,总之一切的都非习惯是不行的呀。”
竹公:“所以说学习不如习惯嘛。”
松公:“是夏天好吗,还是冬天好呢?”
鬓五郎:“这也很难说哪一方面好。夏天是汗出来,粘成一片,冬天是天冷了,手都冻僵了。夏天做夜工,蚊子很是讨厌,想要搔痒,也是油手。”
竹公:“是这样吗。营生的事是很困难的。”
松公:“说什么可怕的事,这无过于营生的了。”
鬓五郎:“而且理发的事,无论是跑街也罢,开店也罢,都是非奉承人不可的事情。而且在大众的里边,有些是特别不好对付的客人。真是十人十色,要分别应付,顺了各人心里高兴的事,随口的答应。这简直同窑姐儿是一模一样的法子。这个生意是很特别的,要像贴在大腿里的膏药才好。”
竹公:“这是现时的生活方法嘛。”
松公:“说我理发理得好,装着苦脸,是谁也不会来的。”
竹公:“所以会说奉承话呀。”
鬓五郎:“或是模样儿长得好。”
松公:“什么,说模样儿干吗?”
竹公:“真是的,一切的事情总之非有爱娇不可呀。”
松公:“但是无论何种行业,这都是一样的,然而这东西是,一到年老就不行了。”
鬓五郎:“一过了五十,就有点为难了吧。”
竹公:“到了五十六十,一向耽误着没有成功,那也就是不成器的东西了。”
鬓五郎:“那自然,不过不管什么生意,总难得这决心。”
竹公:“大概总知道个大略,所以各自应该早自预备了。”
松公:“现在就是跑街,或是开理发馆,要是伙计代做的话,就回话说今天且算了吧。”
鬓五郎:“跑街且当别论,理发馆全是这样的。因此假如在放假的第二天,工作重叠,忙得头都要昏了。总之不要替代的伙计理发嘛。在我自己也是如此,若是有点儿和平常不一样,便觉得很不好过。这原是人情呀。”
竹公:“跑街的理发的人当中有些好手,好容易成了熟识了,却又搞一个梳头家伙的什么会,跑到别的街上去了。”
松公:“在这里边也有很可惜的人,但在一条街上不能长久的跑。”
以前站在门前晒太阳的一个男子,这时候走进门里来了。这人名叫蛸助。
蛸助:“松爷,关于这件事,这个鬓公是最能干的了。跑街外叫有五六条街,理发馆共有三处,都派了徒弟出去,没有什么话说的。而且这个理发馆亲自动手来管,专门赚钱,所以金钱是多得积压着都要叫喊起来了。”
松公:“说是存起来了,这大概是假的吧?”
竹公:“用了别人的名字,暗地里各自拿着哩。女人的事情同这赚钱的事情,是没有半分的漏洞的。”
蛸助:“就是一个月里的挣来的钱,积了起来也是了不起吧。”
松公:“因此看那理发馆吧,多么阔气呀。”
蛸助:“是吗,过几时那个放家伙的箱子,就要变成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等所嵌镶的了。——不,在我们小时候的那理发馆里,在胡脏的水桶里汲着水,此外又是那一副穷相的小盆。外面的纸门上边,画的是助广治的家徽。什么,鱼乐的园圈里的仙字,十町的马嚼铁,那是两个花纹比翼的画着,用银硃和淡墨,各自分别的着色。和这纸门相类的东西,有用蛇腹隐缝正平花纹的当中,画出直立插花式的松树,染作淡墨的平金绣花铺的纸门。那裱画店的纸门呢,那又画作偷眼看邻家的达磨。现在也还偶然看见,没有从前的那么多了。理发铺的纸门上,除了助广治之外,画那做戏的家徽的有那坂东的独钴,市村的漩涡,濑川路考的姑娘和市川团十郎的三重的筋斗,江户一面都是的。其中有外行人所画的武将以及优伶,或有种种的故事画,但是颜色用的是银硃,黄栀以及蓝色,在没有上过矾的纸门上画去,所以在墨笔之外,蓝色都渗出来了,眼睛里也是青的颜色,银硃的渣也粘在一起,黄栀是水与黄色各自分开了,底下炭画的痕迹都可看见,哎呀,这真是不值一看的东西。近年有什么叫作虫吃的,双钩了着上淡墨的桐油的纸门,写招牌的和灯笼店,都各有很漂亮的成绩。而且画优伶的戏相的,也有那浮世绘师的弟子们来动手,在极彩色的纸门上面,也有种种意趣。染店所染的暖帘,以前总是大字或是底边花样就是了,现在却也有各式的人物,用彩画印刷,或颜色套印出来。的确,人是渐渐的变了巧妙起来了。世间万事,都能够手搔着痒的地方了。只要拿出钱来,这世间便没有什么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