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遮阿里辅跑至亚卑涅监狱处,相度地势,正要下手。谁知亚卑涅是一个国事重犯,比之寻常罪囚看守自加几倍严密。这些捕吏忽见有这形迹可疑的人,那有不拿的。既把遮阿里辅拿着,捆绑起来。搜他的身上,又带有各种凶器,知他们一定是来劫狱的。监禁了几天,拷问了几回,就不由分说拉去正法了。改革党人材已是稀少,今又弱一个,不能不为改革党痛哭一回了。却说亚卑涅的妻安氏,自从他的丈夫入狱后,逢礼拜日,就跑去伦敦的礼拜堂为夫祈祷。那一天正孤灯独坐,愁怀撩乱。忽然有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安氏抬头一看,却是一衣裳楚楚,笑容可掬,艳似春花,皎如秋月的美人。安氏一惊,心中想着好生奇怪。从容对他问道:“令娘是人还是狐呢?为甚么更深夜静闯进人家?” 这美人掉头说道:“妾不是人又不是狐,乃侍奉天帝的女官。闻姊姊哀诉良人含冤下狱,苦求我主去救护他。姊姊的贞操热诚感动天帝,且天帝也深鉴姊姊的良人为国救民的苦心,怜他受奸党的凌辱。总是他劫数未终,所以从前不能救他出来。现在历劫已完,还要借他人的力方可出脱。姊姊明朝清早,登北方的大山一望,一定见有一龙一虎,云起风生,两两相斗。姊姊若能劝他不要两败俱伤,就是良人出狱的时候了。” 说毕,倏忽间便失了美人所在,无踪无迹,不知那里去了。这件事说起来似有些荒唐,但古语有说: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可知世间自有这种道理,是不可以事属罕见,就把这种道理都抹煞去,指他作诞谬无稽呢。是时安氏茫然若有所失,似梦非梦。暗里思量:天帝虽是悯我,救我良人。但龙虎战争好不利害,我是一柔弱妇人,如何解劝?往复踌躇,心中好不烦闷。后再思量一会:天帝既肯助我,一定是有善法处置的。且纵有不测,为我良人牺牲我的一身,亦算完我的心愿。于是通宵不寐,一直待至鸡鸣时候,东方微明,孑然一身,就望着北山去了。这个大山,西南临海,壑谷高深,松柏林茂。虽在白昼,阴郁荒凉,实在令人害怕的。那时安氏穿过了一个森林,攀岩越谷,登山四顾,却并没有半个人影儿。只见有蟠若虬龙的老松,卧若伏虎的怪石,好像是昨夜那美人所说的龙虎一般。安氏心中暗想:难道是这老松与怪石也会斗起来么?不然就是我心里妄想所致。正在彷徨疑惑间,忽然山风飚发,木叶萧森。安氏举头一望,忽见前面的树罅电光闪闪,瞥眼见有两个壮士,互相吼怒,厮打起来,滚作一块,好像龙翻虎斗一样,两不相让。那时安氏心中暗想:难道昨晚的事情,就应在这两个壮士的身上不成!赶着上前劝道:“二位壮士休要苦斗,两败俱伤,实在无益。天下正在多事,英雄何患无用武的地呢!” 这两人好像没有听见,依旧剧斗,刀剑纵横。安氏不敢上前拦阻。不一会,两壮士停了手,各卸战袍。安氏那时不避嫌疑,就站在这两人面前说道:“妾有一言,不揣冒昧,敢以陈之两位壮士,请垂清听。妾家近住在这山下的村落,良人名威廉亚卑涅,奔走国事,东南西北,初没有一个定处。去年暮春时节,在伦敦的会堂演说,曾有一两句说话,触着约翰王陛下的忌讳。就被捕缚,定他五年禁锢的罪,囚着他在营疏尔的监狱,已经捱过一年多了。妾因每礼拜定往伦敦的礼拜堂为夫祈祷,幸上天鉴临。昨晚忽遇天使,吩咐妾明朝登这北山,遇见有一龙一虎相争,千万劝他别要苦斗,那时良人就可以复睹天日了。妾今早孑身冒险,来到这处地方,不意忽逢两位壮士。想昨晚天使所谓龙虎的,就是应在两位了。所以造次唐突,特来相劝,伏乞恕宥。” 两壮士忽闻此言,相顾失色,惊愕万状。中有一人说道:“令娘就是威廉亚卑涅的娘子吗?”安氏答一声,说:“不错。”顺口请教他的姓名。他答道:“我是克拉德拉孔,也为国事奔走,漂泊到此。”那边一个说:“我是愤时嫉俗,思易朝政的改革党中一党员,叫做营打泰格。” 两人怒气渐息。安氏再说道:“克拉德拉孔先生可不是云的姓龙的名吗?营打泰格先生可不是风的姓虎的名吗?昨晚灵神所说龙 虎 的 战,是 真 不谬。”他两个壮士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敢详细审问。安氏改容再问道:“两位先生既属同志,为何至此两相格斗?”克拉德拉孔答道:“鄙人本来是生长伦敦,叫做卡尔巴利。前时一出一入都被奸党所窥伺,险些儿遭他们的毒手。幸天命未终,得脱虎口。然这些奸党侦骑四出,搜索得极其利害。我本孑然一身,死不足惜。惟念死只一回,不可浪死。是以望着格林忽治数里外的田家投去,暂时躲避,再作道理。谁知他家的主人不弃鄙陋,遂将他的息女辅拉华许配小弟。正在结婚的那一晚,我们同志忽来一个电报,叫我即来格林忽治。那时小弟遂寻人迹稀少,山路崎岖的地方跑去。途中大雨滂沱,遍身沾湿,特焚柴取一点儿火,烘这些湿衣。后来又遇着那位先生,与我同病,亦来取火。谈笑之间,论及天下大势,现时政局。因意见有些不同,议论有些不合,不觉用起武来。粗鄙之罪,请令娘饶恕。” 安氏听见此等说话,心中暗喜,知是与我丈夫同一流人物,正好托他打救。但未识那边一位意见如何,故未敢唐突。欲知克拉德拉孔回答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