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老民,见刘大人也是个乡民的打扮,带笑开言说:“老仁兄,请坐罢。”大人说:“请坐。”说罢,刘大人把口袋一铺,也就坐在地上。眼望老民,开言讲话说:“借问一声:我今是头一遭儿买米,不知道怎样一个买法?”那一老民见问,说:“一进州官衙门,南边有一座棚子,里头立着个柜,有个内厮,一个在里头卖牌子,四百钱一根牌子,是一斗。预先买了牌子,后往北边去打米。”大人闻听,说:“这就是了。”刘大人与那老民正然说话之间,忽听有一个差人,站在衙门以外,高声吆喝,说:“卖牌子咧!”众人闻听,一齐往里乱跑。来到棚里,拿了钱,拿着牌子,去北边打米。刘大人一见,并不怠慢,站起身来,也就跟着众人往里而走。来到棚前站住,把那三百钱搁出来,往柜上一扔,说:“卖给我一斗米。”衙役闻听,接过钱来一数,说:“不够,短一百钱。”刘大人说:“怎么短一百钱?”衙役说:“四百钱一根牌子,你这才三百钱,这不是短一百钱么?”刘大人说:“奉旨,官价三百钱一斗,你们要四百钱一斗,那一百钱归于何处呢?”衙役张三,闻听刘大人之言,说:“你这个屯旧老头子!我瞧言不压众,貌不惊人,你咬文咂字的,‘奉旨’咧,又‘旨奉’罢咧。你爱买不买,四百钱一根牌子,想短底子还不能,多说给你个大天见见!”刘大人闻听,说:“你不要动气,钱不够,我今儿不买,下次多带一百钱来再买,把那钱递与我罢,我进去瞧个热闹,也不枉我大远的来一遭儿。”衙役闻听,说:“这不是?老正经!”说罢,将那三百钱递与大人。大人接过,带在腰中,迈步往里而去。登时来到米场的跟前站住,举目观看。刘大人,举目抬头留神看,打米的军民乱纷纷。一支牌子一斗米,众百姓,虽是赈济竟虚名!我主就知把饥民养,那知道,可恶州官把民坑!大人复又留神看,一斗焉能有十升!里折外扣且肥己,民打幌子,州官卖酒一般同。我刘某既然来到此,焉容狗官乱胡行!大人想罢抬头看,有一张,板斗放在地流平。大人瞧罢走上去,将斗拿在手中擎。眼望衙役来讲话,说“斗特小了不成!皇上旨意十升斗,你们是,私扣民粮罪不轻!”衙役闻听抬头看,打量大人这形容:破草帽一顶头上戴,青布洒鞋足下登。身穿一件月布袄,上头油泥有半尺零。一条口袋搭肩上,原来是,买米穷民一样同。衙役瞧罢有点气,冷笑开言把话云:“尊驾问我什么缘故,你管一斗是几升!快快放下你打去罢,不用这,野鸡戴帽——混充鹰!”说罢上前就夺斗,把大人扔了个倒栽葱。只听“叭嚓”一声响,把斗摔了个大窟窿。衙役观看更有气,怪叫吆喝把话明:“私摔官斗该何罪?擅闹米场了不成!待我去把上司禀,伙计们,拴起他来莫消停!”衙役闻听不怠慢,上前来,围住大人不放松。这—个,怀中掏出铁索链,只听“哗啷”响一声,铁索子,套在大人的脖项内,单等着,见官好去回禀明。按下大人上了锁,再把那,州衙差役明一明。慌忙来到宅门上,敲梆他就传事情。米场事情说一遍,赃官闻听动无名。立刻升堂归公位,说道是:“快带刁民我问明!”且说这个州官,姓闵叫闵上通,叫白了,都叫他“更稀松”。他本是个书吏,捐纳出身,做过满城县的知县,二任升到深州。论文才,打心口往下,一肚子净大屎。因为他爱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吞钱兽”。根底表明。且说这州官立时升堂,吩咐:“把那一个闹米场的刁民带将上来!”这下面一声答应,不多一时,把大人带至堂前。众衙役喊堂,吆喝:“跪下!”老大人闻听,不慌不忙,把一条口袋一铺,就坐在了上边。众役一见刘大人坐下了,说:“你这个老头子,叫你跪下,你怎么倒坐下了呢?”刘大人说:“我没有犯着了王法的罪,跪谁呢?为什么不坐着!”州官一见,冲冲大怒,说:“你这个刁民,见了老爷因何不跪?就该打你二十大板!”刘大人说:“你私自克扣民粮,就应斩首。”州官说:“你怎见本州克扣民粮?”刘大人说:“奉旨卖米,赈济贫民,官价三百钱一斗,你要四百钱,这一百钱归于何处?我问你:官斗十升,你为何又私改官斗,一斗米只给七升?利民肥己,是你有罪?是我有罪?”州官闻听刘大人说着他的心病咧,吓了一哆嗦,急得无言可对。羞恼变成怒,吩咐左右:“把这个刁民,与本州带将下去,先打他一二十大板,然后再问!”众役人闻听,不敢怠慢,走上前来,不容分说,把刘大人按在丹墀。州官才要抽签下扔,忽见从角门以外,慌慌张张跑进一个人来,来至公堂跪在下面,说:“启上太爷在上,今有圣主钦点保定府的学政主考刘大人的大轿前来,离此不远,请太爷去接大人吧。”州官闻听,吓了一跳,腹内说:“莫非圣上打发他前来,查看我放米的事情?也未可定。”想罢,往下开言,说:“先不必打他咧,先着一面枷号来,把他枷号起来,在米场示众。俟本州接待钦差大人已毕,回衙时节,再与他算帐!”知州说罢前后话,手下答应不消停。登时抬上枷一面,刘大人,观看此物自思明:说“此件本为凶徒做,谁知今该我刘墉!何不戴了上热河去,叫圣上,瞧瞧这般恶非刑。”刘大人正然心犯想,众青衣,上前动手不消停。把枷号大人忙戴上,当堂钉榫贴上封。青衣带定往外走,再把州官明一明。回衙忙把吉服更换,滴水上马往外行。按下赃官去接主考,再把那,两名青衣明一明。带定大人往外走,登时来到米场中,把大人锁在石鼓子上,太阳地里似蒸笼。两个衙役旁边坐,瞧看居民闹哄哄。内有一人本姓李,家住李家那镇中,原来认得几个字,走到眼前看分明。上写着:“刁民一名叫王玉,家住李家镇那村中,私闹米场真可恶,枷号一月再松刑。”李洪看罢枷上字,不由着忙吃一惊:李家镇并无有个名王玉,这件事情我不明!想罢多时忙迈步,走到那,差人眼前问一声:“此人不在李家镇,那村中,并无王玉人一名。”刘大人闻听抬头看:“你问我吗?我的家住在山东。”衙役闻听大人话,启齿开言把话云。衙役张栋说:“你住在山东,这么远,买官米来咧?”大人说:“我新近搬到李家镇去。”李洪闻听刘大人之言,说:“我就在李家镇住,你说你搬在李家镇,你住的是谁家的房子?在哪条街上?”刘大人说:“我在李家镇李家店内居住。”李洪说:“这就是咧。你贵姓王?”刘大人说:“我不姓王,我姓刘。”李洪说:“你姓刘,枷号上写着‘王玉’。”刘大人说:“那我就不知道咧。”李洪说:“你叫刘什么?”,“我叫刘墉。”李洪闻听,吓得连北也不认得咧!一把手,拉住两个衙役,走到一边,说:“可不好咧!又听说山东的刘大人叫刘墉,别是他罢?”张栋说:“那的话呢!山东的刘大人,是罗锅子。”李洪说:“你瞧瞧,难道说这不是罗锅子不成?”张栋闻听,留神一看——果然是个罗锅子!吓得“扑哧”,闹了一裤子屎,眼睛也蓝咧。两衙役正自害怕,忽见一乘大轿,前头一个顶马,迎面而来,就知道是接刘大人来咧。张栋说:“咱们俩快跑罢!”说罢,俩衙役往东飞跑而去,找了个酒铺的柜房屋里,两个人借了一床被褥盖上,底下筛糠打战,战成一处咧!不必再表。且说深州的州官闵上通,骑着骡子,刚出了衙门,就瞧见了刘大人的大轿迎面而来。慌忙下了坐骑,站在道旁。不多一时,大轿来到跟前,帘子是放着,州官闵上通只当刘大人在轿内。顶马王安一见深州的州官站在道旁,将马勒住:“大人在哪一块呢?”州官说:“大人不是在轿里坐着呢?”王安说:“你别作梦咧!刘大人拿着一条口袋买米来咧!一早就进了城,没有看见么?”州官闻听王安之言,顶梁骨上冒了一股凉气。州官闻听王安话,顶梁骨上冒真魂,“哎哟”一声“罢了我”,腿肚子朝前转了筋:“我今可是瞎了眼,莫非那,老头子就是刘大人?我把他枷号在米场,谁知是,奉旨钦差来的臣!真真我才活倒运,偏遇见,刘罗锅宁会赚人!”州官想罢不怠慢,顾不得骑骡往前走,“咕咚咕咚”往衙门跑。王安一见不怠慢,坐骑一催随后跟。登时也把衙门进,一抬头,瞧见那,石头鼓子上锁着老大人。王安瞧罢吓了一跳,一下坐骑,“咕嘟嘟”跪到跟前就开言,说“大人为何把刑具戴?莫非是,州官瞎眼不认得大人?”刘大人举目抬头看,瞧了瞧是王安才把话云:“暂且不必问原因,快找州官一个人。”大人言词还未尽,忽见那,衙役门外又来了一个人。原来是,深州游击闻此信,慌忙前来接大人。这位老爷本姓李,名字叫作李元真。进衙慌忙下坐骑,来到那,大人跟前控背弓身把话云,说道是:“不知大人台驾至,有失迎接莫要嗔。”大人闻听抬头看,打量深州三品臣:头上戴着个亮蓝顶,一挂朝珠项下存。褂子上绣金钱豹,瞧年纪不过在四旬。大人看罢开言道,认得是,深州的游击叫李元真,说道是:“你来的正恰巧,我派你事情要你遵:快拿州官一个人,还有那,锁我的衙役人两个,州官无有归你的罪,要你留神加小心。我上热河把主子见,请圣旨,好发落这狗佞臣!”游击答应“是是是,大人言词敢不遵?”大人闻听说“快去!”李元真,遵令立刻就翻身。按下游击把衙门进,再表清官刘大人。王安上前解开锁,大人说“你别开枷,我还要热河去见圣主。”说罢迈步往里走,众人慌忙随后跟。登时来到大堂上,公位上,坐上扛枷刘大人。按下清官大堂坐,再表州官狗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