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鱼儿〗(丑冠带,引众上)天子陪堂,新封篾片王。人人趋奉,放来屁也香。
下官朱彬是也。本姓姓江,原是京师一个小小光棍。只因在司礼监刘公公门下走动,摸着他的欢心,终日帮闲凑趣,只指望讨几封荐书,往各衙门走走,骗些银子用的。谁想刘公公把我一荐,竟荐与当今皇上。皇上是个少年的人,极喜帮衬,我就把敝业师“逢人骗”传授的心法,试验出来。他要上天,我就掇梯子伺候,他爬到顶上,爬不上去,只怪上帝玉皇不来接引,与我这掇梯子的无干;他要入地,我就掘地洞伺候,他走到底下,走不下去,只怪地府阎罗不来迎驾,与我这掘地洞的无干。所以皇上极其宠爱,授我左军都督之职,赐姓为朱,呼为义子。我再拚几年工夫帮衬他,求他把义字换做太字,我就连家小搬入东宫,皇上若还晏驾,少不得是我登基。如今还是皇帝篾片,将来就是篾片皇帝了,岂不快哉!
皇上近日,为那选来的宫女看不中意,要往各处私行,好采访女色,要区区做个扈驾之臣。我想此番出去,若选得个中意的回来,我的功劳也非同小可,册立东宫之事,就在此一举了。只是一件,但凡乖人做事,都要站在活路上。不可向了一边,背了一边,到后来没有退步。司礼监的刘公公,久有篡位之志。万一皇上出去之后,他若做起大事来,那开国的元勋就轮我不着了。我如今少不得要去别他,只消把几句好话叮咛一番,这场富贵就钉牢了。行装已束,不免前去走一遭。正是:狡兔常为三穴计,乖人惯踏两头船。(暂下)
〖前腔〗(副净引众上)天子离乡,安排坐御床。些儿不快,因添背上芒。
自家刘瑾是也。生来口齿伶俐,自幼心思乖巧。善窥至尊的喜怒,最得群小的欢心。先帝在日,虽然宠幸,也还名不出宫。自从先帝晏驾,今上年纪幼小,内外的事,都是咱家执掌。外面有个口号,叫今上是“坐的皇帝”,叫咱家是“站的皇帝”。
(笑介)我站了这几年也有些脚酸了,如今正要思想坐坐,恰好天赐奇缘,有个让龙床的机会。今上因三十六宫、七十二院,没个中意的女子,要同朱彬出去访择,把六宫之事交付与咱家,这难道不是天从人愿么?只是一件,满朝文武都是咱家路上的人,只有许进父子与王守仁那厮有些倔强。咱家正要下手他们,谁想皇上好笑,竟不禀命于我,擅自升授官员,把王守仁升了佥都御史、巡抚江西,这还是个外官,也由他罢了,又把许进入了内阁,许赞升了尚书。这两桩事,大不便于咱家。且待皇上出去,捏一桩事情,上一个小疏,打发了他们,也不是甚么难事。少不得朱彬要来别我,与他商议就是。
(丑上)预贺新天子,兼辞旧主人。
(众通报,见介)
(副净)朱官儿,你如今这等富贵,可还记得进身之初,亏了那一个么?
(丑打恭介)多谢公公抬举,才有今日。
(副净)你如今出去,我有三件事托你,须要紧记在心,不可忘了。
(丑)公公分付,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也不敢忘记。
(副净)第一件,皇上此去,凡是出女色的地方,都要劝他走到,切不可教他回来。第二件,若还有人说我图谋不轨,你须要替我力辩。第三件,许进父子十分倔强,我若有疏来参他,你须要劝皇上重处。
(丑)这三件事都合着朱彬的愚意,领命就是。
〖四边静〗我两人千里心相向,彼此互依仗。有我在君前,谁人敢来谤?那许进父子呵,任他倔强,还他停当。此辈不消除,我辈难安放。
(丑)朱彬也有一事相恳。
(副净)甚么事?
(丑)若是皇上有诏回来,禅位与公公的时节,念朱彬是旧日的犬马,还要留一个地步,待我好同来服事公公。
(副净)只怕没有那一日,若有那一日,咱家又没有儿子,竟立你做东宫就是了。
(丑)谢恩。
〖前腔〗(副净)桑榆暮景全依傍,劝伊把心放。但愿他南狩不回来,苍梧把身葬。那时节呵,我龙床肯让,愿为太上。好歹不相亏,都在我身上。
从来皇帝轮流做,谁该站立谁该坐?
况且龙床又空闲,借来坐坐何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