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斯娄泼医生,我希望,”我的脱庇叔叔说(又一次重复他对斯娄泼医生的希望,这一回他希望的态度比第一次更加热情认真2)——“斯娄泼医生,我希望,”我的脱庇叔叔说,“你见过我们在佛兰德斯拥有多么庞大的军队。”
脱庇叔叔的期望伤害了斯娄泼医生,他可从来没有存心伤害任何人,——先生,这可使他狼狈极了——因此首先把他的思想搞得异常混乱,接着又纷纷逃窜,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把它们收拢不起来。
在一切辩论当中,——不管是男是女,——无论是为了荣誉,为了利益,还是为了爱情,——情况都没有什么区别;——小姐,一种希望竟然出其不意地从旁边袭上一个人的心头,再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一般来讲,要驱除这种希望的压力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被希望的这一方立即站起来——向希望者提出价值相同或相近的希望,——这样您便可以站在那里当场摆平——而且,有时还可以获得反击的好处。
这一点将在有关希望的这一章中得到全面彻底的阐述。3——
斯娄泼医生不明白这种防卫的性质;——他叫这个希望搞糊涂了,它使辩论完全中止了四分半钟;——如果中止五分钟,那辩论就完蛋了:——我父亲看到了这一危险——辩论又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辩论之一,“不管他为之祈祷并努力的孩子出生时有没有脑袋:”——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刻,要给斯娄泼医生回敬希望的权利;因为这个希望是向他提出的;可是,咳,看到斯娄泼医生狼狈不堪,一个劲儿地用迷瞪的人儿一般用来呆望的茫然困惑的眼睛,——先看了看脱庇叔叔的脸——又看看他的脸——然后又看看上面——再看看下面——看看东面——看看偏东方向,等等,——视线顺着墙裙底部移动着,直到最后他转了一百八十度,——实际上,他开始数起椅子扶手上的铜钉——我父亲心想,再没有时间叫脱庇叔叔浪费了,于是他接过话头,讲了下面一席话。
第二章
“——你们在佛兰德斯有多么庞大的军队呀!”——
脱庇兄弟,我父亲一边回答,一边用右手把假发从脑袋上摘下来,用左手从外衣右边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块花条子印度手帕,以便跟我的脱庇叔叔辩论这个问题时擦擦脑袋。——
——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还是该怪我的父亲;我愿意给您讲讲这么想的理由。
“我父亲应该用右手还是左手摘下假发,”——似乎本身并不比这更为重要的一些问题把那些最伟大的王国搞得四分五裂,并且使统治这些王国的君主的王冠在他们的脑袋上摇摇欲坠。——不过,先生,我要告诉您,这个世界上的每种事物都要受到客观环境的制约,正是这些环境规定了世界上每一件事物的形状和大小;——并且通过把它收紧一点或者放松一点,这样来一下,或者那样来一下,从而把事物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大的——小的——好的——坏的——冷冰冰的或者是不冷冰冰的,正好按照实际发生的情况。
由于父亲的印度手帕放在外套右边的口袋里,他是绝对不应该让右手忙着的:相反,他不应像刚才那样用右手摘假发,而应把这一切任务完全交给左手去干;随后,父亲想擦擦脑袋这一自然需要便要求手帕来满足,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右手伸进右边的外衣口袋把它掏出来了;——他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完这件事,也不必对全身的任何一根筋肉造成难看的扭动。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父亲下定决心,要左手端着假发——或者肘关节,或者夹肢窝构成某种可笑的角度,从而出自己的洋相)——他的整个姿态一直轻松——自然——毫不勉强:雷诺兹4本人像他作的画一般伟大、优雅,或许能给他画一幅坐像。
——现在,由于父亲是这么做的,——想想他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了。
——在安女王在位的晚期到乔治一世国王继位的初期——“外套口袋都裁在下摆很低的地方。”——我用不着多说——那位捣乱之父如果推敲上一个月,他就不会为一个处在我父亲境地的人设计更坏的款式了。
第三章
硬使你的一只手像条对角线斜叉过您的整个身体,够到对过外套口袋的底上,在哪一个国王的统治下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除非您是我这样的一个瘦骨伶仃的臣民。)——在一千七百一十八年,就是这种情况发生的那一年,这样做困难到了极点;因此,当脱庇叔叔发现我父亲那种斜叉过去摸口袋的动作时,立即想到自己在圣尼古拉堡门前站岗时两只手的动作;——一想到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就完全离开了争论的话题,于是他把右手伸出去拉铃叫特灵去取他的那幅那慕尔地图,还有他的圆规和函数尺,好量一下那次攻击的横切路线的回转角度,——尤其是他的腹股沟受伤那次攻击的回转角度。
我父亲锁上眉头,在紧锁眉头的当儿,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涌到了脸上——脱庇叔叔立即下了马。
——我没有弄明白你的脱庇叔叔还在马背上。——
第四章
一个人的身体和头脑,我说到它时对二者极其尊敬,就像一件紧身短袄和紧身短袄的衬里;——弄皱了一面——您就弄皱了另一面。然而,这种情况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说,有的时候您是个极其幸运的家伙,您的短袄面子用的是塔夫绸,里子用的是薄绸或者薄波斯绸。
希腊人中有芝诺、克雷安泰、巴比伦的狄奥根尼、赫拉克利亚的狄奥尼修斯、安提帕特、帕尼提乌斯和波西多纽斯;——罗马人中有加图、瓦罗和塞内加;——基督徒中有潘代努斯、亚历山大的克雷芒和蒙田。5至于那三十个善良老实、不动脑筋的项狄式人物,他们的名字我回想不起来了,——所有这些人都声称他们的紧身短袄是照这种款式缝制的,——也许您已经把短袄的外面搞得皱皱巴巴,褶痕横七竖八,破烂不堪了;——总而言之,您可能已经把它糟踏得不成样子了,但尽管您这么糟踏,它的里子却一点没有损坏。
当然,我相信我的短袄也多多少少是照这种款式缝制的:——因为可怜的短袄从来没有像它在过去整整九个月中6那样遭到摸弄,——然而,就我作为这件事的裁定者而言,——我声明它的衬里一点儿也没有变得更糟;——乱七八糟,拉拉杂杂,纷纷扬扬,丁丁当当,剪呀、戳呀,向后摩摩,向前捋捋,横着来,纵着去,他们一直给我修理它:——我的衬里上的胶黏性少而又少,——天哪!它早就给糟踏得破破烂烂,只剩下了一根线。
——诸位先生,每月评论家们!7——你们怎么能把我的短袄那样又剪又撕?——你们怎么知道你们也会剪我的衬里
我真心实意地把你们和你们的事情托付给那位不愿伤害我们任何一个的神灵去保佑,——愿上帝保佑你们;——只是下个月如果你们哪位要像去年五月(我记得那一月天气非常热)里的一些人那样气得咬牙切齿地攻击我,泄私愤——那就别生气,如果我又一次脾气好不理会的话,——因为我下定决心只要我活着或者写作(在我的情况下二者是一码事儿),我对那位诚实的绅士说的就永远不会比脱庇叔叔骂那只晚饭时一直绕着他鼻子嗡嗡乱飞的苍蝇时使用的话更难听,表现的愿望更恶毒,——“去,——你这可怜鬼,去,”他说道,“——去你的吧,——我干吗要伤害你呢?这个世界大得足以容得下你和我。”
第五章
小姐,任何一个人如果往上推理,看到我父亲满脸血液充盈,——这样一来,他的脸肯定红了(因为我给您说过,好像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从绘画和科学的角度讲,比他的自然脸色超出了六度半色调,如果不是整整八度色调的话:——看到这种现象,还注意到父亲眉头紧锁以及整个事发过程中他的身体过分扭曲的情况,——小姐,除了脱庇叔叔,任何人都会得出结论,以为我父亲发怒了;而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他是一个被调到同一个音调的两个乐器奏出的那种和弦的爱好者,——他就会立即把他的音拨到同一音高;——然后,邪恶就会迸发出来——小姐,这整个曲子肯定会演奏成阿维森·斯卡拉蒂8的第六协奏曲那样——con furia,——疯了似的。——给我耐性!——con furia,——con strepito9,——或者其他任何闹哄哄的词儿与和谐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小姐,只有脱庇叔叔那颗善良的心用动作这个词所允许的最好的意思解释我父亲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除了他,哪一个人都认定我父亲生气了,而且还在责怪他。脱庇叔叔什么都不责怪,只是怪裁袋口的裁缝;——所以就纹丝不动地坐着,一直等到父亲把手帕从口袋里摸了出来,并且带着难以形容的善意盯着他的脸,——最后,父亲接着讲了下面一席话。
第六章
——“你们在佛兰德斯有多么庞大的军队呀!”
——脱庇兄弟,我父亲说道,我确实相信你为人真诚,有一颗上帝所创造的最善良正直的心;——如果所有已经、或许、可能、将要、必定或应该怀上的孩子进入人世时,他们的脑袋先出来,这也不是你的错:——可是,亲爱的脱庇,相信我,那些不可避免地拦截他们的事故,不仅在我们怀他们的条款中,——尽管依我看,这些都值得仔细考虑,——而且,我们的孩子来到世上后,遭受到的艰难险阻都是够多的,——孩子们来到世上的过程中,没有多大必要把他们暴露在没有必要的艰难险阻中。——这些危险,脱庇叔叔把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膝盖上说,同时抬眼严肃地盯着父亲的脸寻找答案,——这些危险如今是不是比从前更大了,哥?脱庇兄弟,父亲答道,只要一个孩子怀得顺利,生下来活着,身体健康,而且产后母亲平安的话,——我们的祖辈从来再不往远里看。——脱庇叔叔马上把手从父亲的膝盖上拿开,把身子轻轻往后一仰靠到椅背上,他把头抬起,一直抬到正好看得见屋子的飞檐的高度,然后指挥面颊上的颊肌和嘴唇周围的轮匝肌上岗——他吹起了《利拉布勒罗》。
第七章
就在脱庇叔叔给我父亲吹《利拉布勒罗》的当儿,——斯娄泼医生正跺着脚把奥巴代亚骂了个狗血喷头;——先生,听听他骂人对您的心脏有好处,这可以永远消除您骂人的邪恶罪过。——因此,我决定把整件事儿和盘端给您。
当斯娄泼医生的女仆把装有主人医疗器械的那只绿台面呢包交给奥巴代亚时,她非常明智地劝他把脑袋和一只胳膊套过包带,骑马时把包挎在身上:于是她解开那个蝴蝶结把带子替他放长,再没费什么周折就帮他背上了包。然而,这样一来,在某种程度上,包口就得不到防范了,为了避免马儿在用奥巴代亚所说的那种吓人的速度狂奔回家时什么东西会蹦出来,他们商量着又把包摘了下来;接着,他们极其小心地把两条包带绑紧(先把包口撮拢),每条带上打了足有半打死结,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奥巴代亚在打结时用了全身的力气又拉又拽。
这就满足了奥巴代亚和女仆的心意;但却没有防范他们二人事先谁也不曾料到的灾祸。包在上面扎得紧紧的,看上去也一样严实,不过,器械还有很大的空间向包底运动(因为包的形状是圆锥形的),所以奥巴代亚的马一旦小跑起来,包里面的体温计、钳子和注射器就会丁当作响,叫人提心吊胆,就是许门10那样子旅行,这声音也足以把他从这个地区吓跑;然而,当奥巴代亚加速这种运动,并试图把他那匹套车马从平常的小跑刺到全速飞奔时——天哪!先生,——那丁丁当当的响声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由于奥巴代亚有老婆,还有三个孩子——所以通奸的卑鄙行径和这种丁当声引起的其他政治恶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海,——然而,他却有自己反对的理由,这种理由他心里清楚,而且像它常常影响那些最伟大的爱国者11那样,影响着奥巴代亚。——“先生,这个可怜的家伙都听不见自己在吹口哨呢。”
第八章
和随身携带的这些器械奏出的乐声相比,奥巴代亚更喜欢风奏出的音乐,——所以,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发挥自己的想像,去发明,去创造,看用什么手段可以进入欣赏音乐的境地。
在需要细小的绳索的种种苦恼中(音乐的除外),——人们最容易想到的是帽带:——这种哲学是如此浅显——所以我不屑于去深究它。
由于奥巴代亚卷入的情况有点复杂,——注意,先生们,——我说它是一种复杂的情况;因为它事关分娩,——事关麻醉,事关注射,事关洗礼,——而且就驾车马而言,——事关马脚12——只有一部分事关音乐;——奥巴代亚无所顾忌地利用凑手的应急措施;——把包和器械抓紧:一只手把它们紧紧捏在一起,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把帽带头送到嘴里用牙咬住,然后把手滑到帽带中间,——他用整条帽带把包和器械横七竖八地紧紧扎在一起(就像捆皮箱一般),缠来缠去,在带子的每一个交叉处都打成死结,——这样一来斯娄泼医生要解开这些死结至少需要约伯13五分之三的耐性。——我打心眼儿里认为,如果大自然有心思、有兴趣参加这场比赛——她和斯娄泼医生两个一起同时动手——谁若见过被奥巴代亚捆绑成这样子的包,——而且也知道这位女神认为合适时,所能达到的高超速度,谁的心里丝毫不会怀疑——他们俩哪一个会夺走奖品。小姐,我母亲分娩比送这个绿包肯定要快——至少快二十节14呢。——特里斯舛·项狄呀,你现在是,而且将来永远会是小小的事故捉弄的对象!如果这次磨难是为你而设的,而且它的成功率是五十比一,——你的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低落了——(至少不会被你低落的鼻子搞到这种程度);你家中的钱财和你生活中频频展现在你面前的赚钱机会也不会——像你被迫离开它们那样这么频繁地,这么令人恼火地,这么乖乖儿地,这么不可挽回地,被断送了!——但是一切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对它们的记述了,而这在我出娘胎进入世界之前是不能交给那些好奇之徒的。
第九章
情急智生:斯娄泼医生的眼睛一瞥见他的包(直到和脱庇叔叔争论助产问题使他想起它时,他才看见了)——同一种想法就冒了出来。——由于上帝保佑,他(心里)说,项狄夫人才受了这种罪,——要不然,那些结连一半都没解开,她可能已经被送上床整整七回了。——可是,这会儿您必须分清——那种想法仅仅浮动在斯娄泼医生的脑海里,它既没有风帆,也没有压舱物,只是个简单的命题;阁下您知道,这种命题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在人的理性的稀汁中静静地漂游,不后退,也不前进,直到一阵阵激情或兴趣的小狂风将它们吹到一边。
楼上房间,我母亲的床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跺脚声,给我提及的那个命题帮了大忙。无论如何,这是不幸的,斯娄泼医生说道,除非我赶紧,不然我就会实实在在地碰上这种事情。
第十章
关于打结的问题,——首先,要说这些结就是活结,人们就搞不明白我的说法,——因为在我的生平与见解中,——每当我提起我的叔祖父哈蒙德·项狄先生的灾难,我关于打结的一些见解就会更加得体地出现,——个头矮小,——但总是想入非非:——他陷进了蒙默思公爵事件15:——其次,在这个地方,要说这些是叫做蝴蝶结的特殊类型的结,人们也搞不懂我的意思;——解开它们所需要的本领或者技巧,或者耐性是如此之少,所以它们都不配我提出的有关的任何见解。——但是,就我提及的那些结而言,请尊敬的阁下们相信,我指的是出色的、真正的、紧得要命的死结,打得bona fide16,就像奥巴代亚打的结一样;——在这些结扣里,没有绳子的两头重复、回绕着穿过它们的第二次缠绕所造成的圈套而形成的模棱的绸缪——这是为了把结扣拉开或者解开——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遇到这些结扣17和那种结扣设在我们生活道路上的各种各样的障碍时,请听我说,诸位高贤——每个性急的人都会抽出自己的小刀把它们割断。——那就错了。相信我,先生们,无论从道理,还是从良心方面讲,最有效的方法是动用我们的牙齿或手指去解。——斯娄泼医生已经掉了牙——他最喜爱的工具,或者由于扳错了方向,或者由于运用不当,不幸滑落了,因为他原先在干一次苦活时用工具把儿敲掉了其中最好的三颗:——他试着用手指——哎呀!所有指头上的指甲剪得光秃秃儿的。18——见鬼!两种办法都行不通,斯娄泼医生叫道。——头顶上母亲床边的踢踏声越来越厉害。——这家伙真该遭瘟!我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些结扣。——母亲呻吟了一声——让我使使您的小刀——我最终必须把这些结扣割断——呸!——啐!——天哪!我切了大拇指;伤了骨头——这家伙真该死——如果五十英里内再没有一个男接生员——我这次就算完了——我真希望把这个混蛋绞死——我希望他吃枪子儿——我希望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讨厌他,认为他是个笨蛋——
我父亲向来很敬重奥巴代亚,听到他被那样处置可真受不了——再说,他还有点儿自尊——在这件事里给他自己造成的侮辱他也同样受不了。
如果斯娄泼医生割破了他身体上的其他任何部位,而不是他的拇指——父亲也就随它去了——他的小心谨慎占了上风:既然是这种情况,他便决定报复一番。
斯娄泼医生,在重大的场合骂骂咧咧算得了什么,父亲说(他首次就这件事对他表示同情),这只能浪费我们的精力,有损于灵魂的健康,于事无补。——我承认,斯娄泼医生答道。——这么骂就像鸟枪子弹,脱庇叔叔说(暂时不吹口哨了),射击一座棱堡。——它们用来,父亲又接着说,煽动人们的情绪——但决不会把激烈的情绪消除:——就我而言,我极少或者压根儿就不骂人——我认为这不好——不过假如我出人意料地陷入这种境地,我一般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对,脱庇叔叔说),好让它达到我的目的——那就是说,我就骂个痛快才能罢休。然而,一个聪明正直的人总会尽力使情绪的发泄不仅与情绪在内心激荡的程度相当——而且也要与情绪所造成的伤害的大小和恶意相称。——“伤害仅仅来自内心,”19———脱庇叔叔说。正因为如此,父亲带着塞万提斯式20的严肃接着说,我对那位绅士怀着世界上最崇高的敬意,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信不过自己的谨小慎微,所以坐下来创作(那是在他空闲的时候)适合于一切情况的骂人的形式,从他可能碰上的最低的到最高的挑衅,——这些形式由于都经过了他的深思熟虑,再说,又都是他能够忍受得了的那些形式,所以他将它们放在壁炉旁边能够得着的地方,以便随时取用。——我从来也不明白,斯娄泼先生答道,这类事儿还能想到,——再别说做到了。请原谅——我父亲答道;今儿一早,就在我的脱庇兄弟倒茶的当儿,我还对他读过一种呢,不过不是用到他身上——这会儿它就在我头顶上的架子上搁着呢;——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把它用到割破拇指的事情上未免太厉害了些。——一点也不,斯娄泼医生说——让这家伙见鬼去吧。——于是,我父亲答道,这供你随意使用,斯娄泼先生——条件是你要大声读出来;——父亲说着便站起来,伸手取下来了一份罗马教会开除教籍的通知,这本东西是我父亲(他对收藏极为仔细)从罗切斯特教堂的账本子里找到的,是厄努尔夫斯主教的手笔,——那样故作正经的样子和声音也许连厄努尔夫斯自己也蒙骗了,——我父亲把它塞到斯娄泼医生的手里。斯娄泼医生用手帕角儿把拇指包扎好,于是就板着一张扭曲的脸,不过没带任何疑心,就大声读了起来,其内容如下,——脱庇叔叔一直尽量大声吹着《利拉布勒罗》。
textus de ecclesiâ roffensi,per ernulfum episcopum21
cap.xxv.
excommunicatio.22
ex auctoritate dei omnipotentis,patris,et filij,et spiritus sancti,et sanctorum canonum,sanctæque et intemeratæ virginis dei genetricis mariæ,
第十一章
“凭借万能的上帝圣父、圣子、圣灵的权威,凭借圣规的权威,凭借我们救主的母亲和守护神童贞圣母马利亚的权威。”——我认为没有必要大声朗读,斯娄泼医生把文章放到膝盖上,冲着我父亲说,——因为,先生,您最近才刚刚读过;——再说项狄上尉好像也不大想听,——我不妨自个儿看看算了。这就违背了协定,父亲答道,——再说,尤其是在后半部分中有些内容是如此异想天开,如果失去再读一遍的快乐,我会感到难过的。斯娄泼医生一点也不喜欢这么做,——但是脱庇叔叔这会儿却主动停止吹口哨,提出由他向大家宣读;——斯娄泼医生想,倒不如在脱庇叔叔口哨的掩护下读——还不是和强忍着去听脱庇叔叔一个人读一样;——于是他把文章举到脸上,举得和脸大体平齐,好遮掩自己的恼怒,——他大声朗读起了下面的内容,——脱庇叔叔吹着《利拉布勒罗》,虽然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响亮。
——atque omnium cœlestium virtutum,angelorum,archangelorum, thronorum, dominationum, potestatuum, cherubin ac seraphin, & sanctorum patriarchum, prophetarum, & omnium apostolorum et evangelistarum, & sanctorum innocentum, qui in conspectu agni soli digni inventi sunt canticum cantare novum, et sanctorum martyrum, et sanctorum confessorum, et sanctarum virginum, atque omnium simul sanctorum et electorum dei, ——excommunicamus, et anathematizamus huncvel os furems, vel huncvel os malefactorems, n. n. et a liminibus sanctæ dei ecclesiæ sequestramus et æternis suppliciis excruciandusvel i, mancipenturn, cum dathan et abiram, et cum his qui dixerunt domino deo, recede à nobis, scientiam viarum tuarum nolumus: et sicut aquâ ignis extinguitur, sic extinguatur lucerna ejus invel eorum secula seculorum nisi respueritn, et ad satisfactionem venerit.n amen.
maledicat illumos deus pater qui hominem creavit. maledicat illumos dei filius qui pro homine passus est. maledicat illumos spiritus sanctus qui in baptismo effusus est. maledicat illumos sancta crux, quam christus pro nostrâ salute hostem triumphans, ascendit.
maledicat illumos sancta dei genetrix et perpetua virgo maria. maledicat illumos sanctus michael, animarum susceptor sacrarum. maledicant illumos omnes angeli et archangeli, principatus et potestates, omnisque militia cœlestis.
maledicat illumos patriarcharum et prophetarum laudabilis numerus. maledicat illumos sanctus johannes præcursor et baptista christi, et sanctus petrus, et sanctus paulus, atque sanctus andreas, omnesque christi apostoli, simul et cæteri discipuli, quatuor quoque evangelistæ, que sua prædicatione mundum universum converterunt. maledicat illumos cuneus martyrum et confessorum mirificus, qui deo bonis operibus placitus inventus est.
“凭借万能的上帝,圣父、圣子、圣灵的权威——凭借我们救主的母亲和守护神童贞马利亚的权威,凭借全体神德天使、普通天使、天使长、德乐尼、神权天使、神力天使、基路伯和撒拉弗的权威,凭借全体圣祖、先知的权威,凭借全体使徒和福音传道者的权威,凭借以圣羔的观点看,配唱神圣的殉教者和圣徒们的新歌的圣婴们的权威,凭借圣洁的童贞女和全体圣徒的权威以及上帝的特选子民的权威——愿他,”(奥巴代亚)“堕入地狱”,(因为他打了这么些结。)——“我们开除他的教籍,将他革出教门,我们不许他靠近万能上帝的圣堂的门槛,让他同大坍,亚比兰23以及那些对上帝说:离开我们吧,我们不要你的道的人一起遭受折磨、处治和遣送。如同水把火熄灭那样,让他的光永远熄灭吧,除非他”(奥巴代亚因为他打的这些结)“表示忏悔”并(为它们)“苦行赎罪”。阿门。
“愿创造人类的圣父,诅咒他。——愿替我们受难的圣子,诅咒他。——愿在洗礼中被赐予我们的圣灵,诅咒他(奥巴代亚)。——愿基督为救赎我们战胜敌人所登上的圣十字架——诅咒他。
“愿圣洁永恒的圣母马利亚诅咒他。——愿神圣灵魂的护佑者圣米迦勒诅咒他。——愿全体普通天使和天使长,主权天使,神力天使,以及全体天兵天将,诅咒他。[我们的兵将在佛兰德斯诅咒得可凶了,脱庇叔叔喊道,——但跟这一比,就不值一提了。——就我而言,这样子诅咒我的狗我也不忍心。]
愿先驱圣约翰,和施洗者圣约翰24,以及圣彼得、圣保罗、圣安德鲁,以及基督的其他所有使徒,一起诅咒他。愿用布道使全世界皈依的基督的其余的门徒和四福音书的作者,——愿让通过神圣的德行取悦万能的上帝的神圣神奇的殉教者和圣徒都诅咒他(奥巴代亚)。
maledicant illumos sacrarum virginum chori, quæ mundi vana causa honoris christi respuenda contempserunt. maledicant illumos omnes sancti qui ab initio mundi usque in finem seculi deo dilecti inveniuntur.
maledicant illumos cœli et terra, et omnia sancta in eis manentia.
maledictusi sitn ubicunque fueritn, sive in domo, sive in agro, sive in viâ, sive in semitâ, sive in silvâ, sive in aquâ, sive in ecclesiâ.
maledictusi sitn vivendo, morien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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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ducando, bibendo, esuriendo, sitiendo, jejunando, dormitando, dormiendo, vigilando, ambulando, stando, sedendo, jacendo, operando, quiescendo, mingendo, cacando, flebotomando.
maledictusi sitn in totis viribus corporis.
maledictusi sitn intus et exterius.
maledictusi sitn in capillis; maledictusi sitn in cerebro. maledictusi sitn in vertice, in temporibus, in fronte, in auriculis, in superciliis, in oculis, in genis, in maxillis, in naribus, in dentibus, mordacibus sive molaribus, in labiis, in guttere, in humeris, in harnis, in brachiis, in manubus, in digitis, in pectore, in corde, et in omnibus interioribus stomacho tenus, in renibus, in inguinibus, in femore, in genitalibus, in coxis, in genubus, in cruribus, in pedibus, et in unguibus.
maledictus sit in totis compagibus membrorum, a vertice capitis, usque ad plantam pedis——non sit in eo sanitas.
maledicat illum christus filius dei vivi toto suæ majestatis imperio
“愿为了基督的荣耀而藐视世俗万物的圣洁贞女的圣乐团,诅咒他。——愿从开天辟地到千秋万代所有得到上帝钟爱的圣徒,诅咒他。——愿苍天大地,及天地间所有的圣物诅咒他,”(奥巴代亚)“或她”(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插手打这些结的人)。
“愿他(奥巴代亚)无论身在何处,都下地狱,——无论是在住宅里还是马厩里,在花园里还是田野里,在大道上还是小路上,在林中还是在水中,或者在教堂里。——愿他生前死后都受到诅咒。”[读到这里脱庇叔叔在他的曲子的第二小节硬是使用了一个二分音符,把一个连续音一直吹到句子的末尾——斯娄泼医生一段连音的诅咒则像同声男低音一样,一路在他的曲子下流动。]“愿他在吃饭时、喝酒时、饥渴时、斋戒时、睡觉时、小憩时、走路时、站立时、坐着时、躺着时、工作时、休息时、撒尿时、拉屎时、放血时都遭受诅咒。”
“愿他(奥巴代亚)身体所有的官能都受到诅咒。
“愿他里里外外都受到诅咒。——愿他的头发受到诅咒。——愿他的大脑和他的头顶受到诅咒,”(这可是个可悲的诅咒,父亲说)“愿他的鬓角、他的脑门、他的耳朵、他的眉毛、他的面颊、他的颌骨、他的鼻孔、他的门牙和臼齿、他的嘴唇、他的喉咙、他的肩膀、他的手腕、他的胳膊、他的双手、他的指头,都受到诅咒。
“愿他的嘴巴,他的胸脯,他的心脏,一直到肚子的内脏都被打入地狱。
“愿他的腰子和他的腹股沟,”(愿天上的上帝不要让这种事发生,脱庇叔叔说)——“他的大腿、他的生殖器,”(父亲摇了摇头)“他的屁股,他的膝盖,他的腿和脚,以及脚趾甲,都受到诅咒。
“愿他从头顶到脚心全身各个器官的各个关节啮合都受到诅咒,让他永无宁日。
“愿上帝圣子,带着上帝所有的荣光——[念到这里脱庇叔叔把头往后一仰,发出一声又怪又长,又洪亮的哟——哟——也就是介乎感叹性的口哨声“嘿”和这个词本身之间的某种声音。——
——et insurgat adversus illum cœlum cum omnibus virtutibus quæ in eo moventur ad damnandum eum, nisi penituerit et ad satisfactionem venerit. amen. fiat, fiat. amen.
——以朱庇特25的金色的胡子——以及朱诺26的(如果她有胡子的话),以你的异教崇拜的其余的神祇的胡子,顺便提一句,他们的数目可不少,既然考虑到你们的天神的,还有气神和水神的胡子,——且别说镇神和乡神的胡子,或者你们的妻子们那些天上的女神的胡子,或者你们的娼妇和姘妇们那些地狱女神的胡子(也就是说万一她们长胡子的话)——所有的胡子如同瓦罗27告诉我的那样,用他的语言和荣誉担保,一旦被收集到一起,在异教中不少于三万根引人注目的胡子;——每一根胡子却都有权叫人捋,叫人用来起誓,——那就凭借所有的这些胡子,——我起誓声明,在我在世界上最看重的两件糟糕法衣中我愿意把较好的一件让出来,大方得就像熙德·阿默德28让出他的大衣那样——只是为了站在一旁,听脱庇叔叔的伴奏。]
——“诅咒他,”斯娄泼医生接着念道,——“愿天堂里及其全体在那里活动的神灵都起来反对他,诅咒并且谴责他(奥巴代亚),除非他悔悟并且苦行赎罪,阿门。就这样吧,——就这样吧。阿门。”
我宣布,脱庇叔叔说,我的心不会让我如此尖刻地去诅咒这个恶棍。——他是诅咒的老祖宗哩,斯娄泼医生答道。——可我不是,我叔叔答道。——但是他已经受到诅咒和谴责,直到永永远远29,——斯娄泼医生答道。
我对这种情况十分难过,脱庇叔叔说。
斯娄泼医生努努嘴,而且刚要回头对脱庇叔叔的哟——哟——或者是带有感叹的口哨声表示赞赏,——这时在下下章急忙打开的门——把这件事结束了。
第十二章
现在咱们可别装腔作势,谎称在我们这个自由的国度里,我们随便使用的咒语是我们自己的;而且因为我们有用它们诅咒的脾气,——就认为我们也有发明它们的才智。
我要利用这点时间向世界上的任何人证明这一点,只有行家除外;——尽管我宣称我只是反对那些骂人的行家,——就像我常常反对绘画等方面的行家一样,但那帮人总是游来晃去,迷上了吹毛求疵的明枪暗器,——或者丢过我的比喻,顺便提一下,这倒很可惜,——因为它是我从遥远的几内亚海岸搬来的;——先生,他们的脑袋装满了法规,总想随时随地加以利用,所以一件天才的作品宁肯立刻见鬼去,也不要站在那里被它们戳戳捣捣,折磨致死。
——昨天晚上加里克30又是怎样念那段独白的呢?
——噢,打破了一切清规戒律,阁下,——完全不顾语法规范!在应当在数、格、性上完全保持一致的名词和形容词之间,他打开了一个缺口,——停下来,就好像这一点需要解决似的;——而主格,阁下您知道,是应该支配动词的,可是在主格之间,他在尾声中把声音停顿了十来次,用秒表测,每次为三又五分之三秒,阁下。——令人羡慕的语法大师!——但是在他停顿声音时——意思也同样停顿了吗?难道没有姿态或面部表情来填补这些空隙吗?——眼睛不说话吗?你仔细看了吗?——我只是看着秒表,阁下。——优秀的观察家呀!
这本新书31有什么情况,被全世界闹得沸沸扬扬?——噢,完全不合规矩,阁下,——一件很不规范的东西!——四个角中没有一个是直角。——阁下,我的尺子和圆规等就在我的口袋里。——优秀的批评家呀!
——至于史诗嘛,阁下您吩咐我看过;——由于测量了它的长,宽,高,深,在家里我用博叙32的一把精确的尺子量过了,——阁下,它在哪一方面都不合规范。——令人敬佩的鉴赏家呀!
——那么,在你回来的路上,你是不是顺便进来看看这幅了不起的图画?——这是一幅可悲的涂鸦之作!阁下;在哪一组中也没有一个宝塔原理!——而且又是天价!——因为没有一点提香着色的特点,——没有鲁本斯的表现力,——没有拉斐尔的雅致,——没有多米尼奇诺的纯洁,——没有柯勒乔的柯勒乔意境——普桑的学识——圭多的气势,——卡拉奇的情趣,——或安琪罗的雄浑轮廓。33——给我耐心吧,公正的苍天!——在这说行话的世界上用行话说出的一切行话中,——尽管伪善者的行话可能最卑劣,——批评的行话才是最折磨人的!
我倒想步行五十英里,因为我没有一匹值得一骑的马,去亲亲这样一个人的手,因为他豁达的心胸,愿意将他想像的缰绳交到他的作家手中,——我会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乎在哪里。
伟大的阿波罗啊!如果你有赏赐情绪,——那就赐予我,——我别无所求,只要求有一点天赋的情绪,并附上你自己的一星火花,——打发墨丘利34带上他的尺子、规矩,如果他能抽出身来的话,还有我对——无事的问候。
现在对于别的任何人,我都愿意证明,在过去二百五十年中,我们不断喷向世界的所有誓言咒语,都是原创的,——除了圣保罗的拇指——上帝的肉和上帝的鱼,这些是君王的咒语35,而且,考虑到谁发誓诅咒,不算太不得体;而作为国王的诅咒语,它们是肉还是鱼,无关紧要;——至于别的,我说,其中没有哪句起誓语或至少是诅咒语不是从厄努尔夫斯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照搬来的,重复了足有一千遍;但是,和所有照搬的东西一样,跟原创的力量和精神就相差万里了!——“天杀的。”还算不上是句很坏的咒语,——而且它本身也还说得过去。——可是跟厄努尔夫斯的一比——“全能的上帝圣父诅咒你,——上帝圣子诅咒你,——上帝圣灵诅咒你,”——您瞧,那就不值一提了。——他的诅咒中有一种东方气派,我们无法望其项背:再说,他自己的创造更为丰富多彩,——拥有诅咒者更多的优秀品质,——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什么细胞膜呀,神经呀,韧带呀,关节的连结呀,等等——所以当厄努尔夫斯诅咒时——没有哪一个部位可以幸免。——确实,在他的作风中有种硬骨头精神——如同米开朗琪罗的画缺乏一种典雅,——但却有一种雄浑充沛的激情!
我父亲,由于通常看待每件事情都与众不同,——绝对不同意把这叫做独创。——他倒宁愿把厄努尔夫斯的诅咒看做一种咒骂汇编,在他认为某些较为温和的教皇任期内,正当咒骂衰落之际,厄努尔夫斯根据那位后任教皇的圣喻,利用博大的学识与不凡的勤奋把所有诅咒法则都汇集到里面;——出于同样的原因,查士丁尼36在帝国衰微之时,命令他的大臣特里波尼安收集所有罗马法或民法汇编成一部法典或概要,——以免由于时间的侵蚀,——而且万事万物难免流于口头传说,它们会从此永远失传。
所以,我父亲常常断言,从征服者威廉那气势磅礴的伟大诅咒(凭借上帝的荣光)37,直到清洁工最低俗的咒骂(瞎了你的狗眼),没有一个咒语在厄努尔夫斯的集子里找不到的。——简而言之,他常补充说,——我要激一个人用另外的话来诅咒。
这种假说,就像我父亲的大多数假说一样,独特而又巧妙;——它要不是打翻了我自己的假说,我是决无异议的。
第十三章
——天哪!——我家可怜的女主人快要晕过去了,——她已经不疼了,——滴剂也完了,——药水瓶子都破了,——护士又伤了胳膊,——(还有我,我的拇指,斯娄泼医生嚷道)。可孩子还在原来的地方,苏珊娜继续说道,——产婆身子往后一仰倒在火炉围栏边上,把屁股碰得像你的帽子一样青。——我去瞧瞧,斯娄泼医生说。——那倒用不着,苏珊娜答道,——你最好还是去看看我家女主人,——可产婆又乐意先给你讲讲情况,所以希望这会儿你上去和她谈谈。
各行各业,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
接生婆才刚刚进入斯娄泼医生的脑袋。——他还没有消化它呢。——不,斯娄泼医生答道,接生婆下来见我,才像回事儿。——我喜欢从属,脱庇叔叔说,——要不是从属,我不知道利勒转换之后,在一〇年为面包而爆发的哗变中,根特的卫戍部队情况会怎么样38。——项狄上尉,斯娄泼医生答道(滑稽模仿脱庇叔叔爱巴马儿式的反应,尽管他自己同样有爱巴马儿),——我也不知道,要不是拇指和其他指头从属于※※※※※※,楼上的卫戍部队,在我发现眼下什么都卷进去的哗变和混乱中,情况会怎么样——先生,从属关系的应用,在我的这起事故中,来得那么及时,所以,如果没有它,我拇指上的刀伤就会被项狄家感觉到了,只要项狄家还有名的话。
第十四章
让我们回到上一章的※※※※※※。
当您in petto39有件东西,准备在您需要它的地方啪地一下拿出来时,却不提及这件东西的名称,这是辩论的一个奇招(至少辩论在雅典和罗马盛行时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大概也是这样,演说家们穿着披风)。一块伤疤,一柄斧头,一把利剑,一件用打孔图案装饰的紧身上衣,一顶生锈的头盔,一个一磅半重的烟灰缸,或者一个一便士半的泡菜坛子,——但尤其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娇小婴儿。——然而,如果孩子太小,而辩论又像图利的第二篇斥腓力辞40那样长,——婴儿肯定会把屎拉在演说家的披风上。——话又说回来,如果孩子太大,——它又会使演说家行动不灵便,——结果孩子让他失去的与让他得到的几乎相当。——另外,当一位有身份的演说家击中了时弊,——如此巧妙地把他的bambino41藏在披风里,没有人能闻出它的气味,——而且如此审慎地把它拿出来,搞得谁都不能说,它是生拉硬拽来的,——噢,先生们!它可是创造了奇迹。——它打开了闸门,转动了脑筋,动摇了原则,扰乱了半个国家的政治秩序。
如果不在那些国家,那种时代,这些伎俩是不会得逞的,我是说,演说家们穿披风的国家和时代,——而且是相当大的披风,我的同胞们,要用大约二十或二十五码的紫色上等畅销布料,——有着流畅的大褶子,设计风格气派堂皇。——凡此种种,都明明白白地表明,诸位大人,演讲之所以衰败,目前它在户内户外起不了多大作用,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穿的是短上衣,不穿宽松短罩裤42。——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隐藏值得叫人一看的任何东西了,小姐。
第十五章
斯娄泼医生差一点成了这场争论中的一个例外:因为他开始滑稽地模仿脱庇叔叔时,恰巧把他的绿色台面呢包放在膝盖上,——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披风:所以,当他预见到这个命题将以他新发明的产钳来结束时,他便把手伸进包里,做好准备,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进,诸位,尊敬的阁下所如此关注的※※※※※※部位,如果他安排好了的话,——脱庇叔叔肯定被放翻了: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命题和论据都聚成一点,就像两条形成一座v形棱堡的突角的线一样,——所以,斯娄泼医生决不会放弃;——脱庇叔叔与其想着强行拿下,还不如想着逃避;可是斯娄泼医生在掏产钳时,动作如此笨拙和艰难,以至于前功尽弃,而且比这更糟十倍的祸害是(因为他这一辈子几乎总是祸不单行),他在掏产钳时,产钳不幸把注射器一起带了出来。
每当一个命题可以从两种含义上理解时,——答辩者就可以回答两种含义中他满意的是哪一种,或者找出哪一种对自己有利,这是辩论的一条法则。——这就把辩论的优势投向脱庇叔叔一边。——“我的天哪!”脱庇叔叔喊道,“难道孩子要用一支注射器带进人世吗?”
第十六章
——我以名誉担保,先生,你用钳子把我两只手背上的皮都撕得一点不剩了,脱庇叔叔嚷道,——而且你还把我的指关节都夹了个稀巴烂。这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斯娄泼医生说,——你应该按我给你讲的,把两个拳头并成一个孩子脑袋的形状,稳稳当当地坐着。——我就是这么做的,脱庇叔叔答道。——那么说来,我的钳子的尖端防护不够充分,要么就是铆钉需要拧紧一些——要么,我拇指上的刀伤使我有点不够灵便,——也可能是——幸好,我父亲打断了对各种可能性的一一列举,说道,——这种实验第一次不是在我孩子的脑袋上做的。——就是在那里做了,也不会造成芝麻绿豆大的问题,斯娄泼医生答道。我认为,脱庇叔叔说,这会弄烂小脑的(除非那脑壳硬得像颗手榴弹),把它统统变成十足的牛奶酒。呸!斯娄泼医生答道,一个小孩的脑袋刚生下来软得就像苹果糊;——骨缝可控制不了,——再说,我随后会拽着脚拉出来的。——不行,她说。——我倒希望你一开始那么干,父亲说。
那就请这么做吧,脱庇叔叔补充说。
第十七章
——请问,好太太,你到底愿不愿意负责任地说,那兴许既不是孩子的脑袋也不是孩子的屁股?——肯定是脑袋,产婆说。因为,斯娄泼医生(转向我父亲)接着说,态度就像这些老太太一样肯定,——这是一个很难弄清的问题,——而且是一个最严重的后果也弄不明白的问题;——因为,先生,如果错把屁股当成了脑袋,——有可能(如果是个男孩)产钳就※※※※※※※※※※※※※※※※※※※※※※※※※。
——可能就是这样的,斯娄泼医生悄声对我父亲,然后又对脱庇叔叔说。——要是脑袋的话,他接着说,可就没有这样的危险了。——对,确实是这样,我父亲说,——可是万一是屁股呢,——你同样也会夹掉脑袋的。
——确实不可能让读者理解这一点,——但只要斯娄泼医生明白就行了;——于是他拿起绿台面呢口袋,穿着奥巴代亚的胶底浅口帆布鞋,对他这样块头的人来说,他动作非常麻利地穿过房间朝门口去走,——又从门口沿着好心的老接生婆领的路,朝我母亲的房间走去。
第十八章
斯娄泼医生和奥巴代亚来了两个小时又十分钟了,——就这么长时间,——我父亲看着他的表,嚷道,——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脱庇兄弟,——但在我的心目中,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给——劳驾,先生,帮我拿一下帽子,——而且,还得带上这个铃铛,还有我的拖鞋。——好了,先生,现在它们统统由您使用;我把它们作为礼物免费赠送给您,条件是您得集中注意力读这一章。
虽然我父亲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是怎么回事他一清二楚;——就在他说这话的当儿,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以绵延及其简单情状这个问题发表一篇形而上学的论文,向脱庇叔叔把事情说个明白,以便向他表明:由于大脑中的什么机制和测量方法出现了下面的这种情况,那就是自从斯娄泼医生进屋以来,他们的思绪纷至沓来,谈话连续不断,从一件事情跳到另一件事情上,于是把这样短的一段时间拉长到如此想像不到的长度。——“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父亲嚷道,——可简直就像一个世纪。”
——这完全是我们纷至沓来的思绪造成的,脱庇叔叔说。
——我父亲,像所有哲学家一样,总想对发生的一切事情推理,并予以解释,——所以打算从中享受纷至沓来的思绪的无穷快乐,而且毫不担心会叫脱庇叔叔从他手中夺走,因为脱庇叔叔(老实人啊!)一般对一切事情都听之任之;——在全世界所有的人当中,他是个最不肯费脑筋做深奥思索的人;——时间与空间的观念,——或者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观念;——或者这些观念到底由什么材料构成的,——它们是我们生来就有的,——还是在我们后天成长的过程中获得的,——是我们穿婴儿服时获得的,——还是直到我们穿裤子以后才有的,——由于还有数以千计的诸如无限、存在、自由、必然等等的探询与争论,关于这些要命的难以征服的理论,许多优秀的人物可伤透了脑筋,——脱庇叔叔的脑筋却不曾有过半点伤损;这一点我父亲很清楚,——因而他对我叔叔偶尔的解释不仅感到失望,同样也感到惊奇。
你明白那件事的原理吗?父亲问。
不明白,我叔叔回答。
——可是你对自己谈论的事总该有些想法吧,父亲说。——
——想法不比我的马多,脱庇叔叔答道。
天哪!我父亲举目仰望,双手合在一起叫道,——你的老实无知里也有些可取之处,脱庇兄弟,——要是用它去换取知识,简直有点可惜。——但我要告诉你。——
要想正确地理解什么是时间,没有时间我们就永远不会理解永恒,因为一者是另一者的组成部分,——我们应该认认真真地坐下来,思考一下,对绵延我们有一种什么观念,以便对我们获得这种观念的方式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对随便一个人来说,那算什么呢?脱庇叔叔问。43如果你愿意把目光转向你的内心,父亲接着说,并注意观察,兄弟,你就会发现,当你我一起交谈,一起思考,甚至一起抽烟时:或者,当我们脑海里连续不断地接受一些观念时,我们知道,我们是存在的,因此我们就叫我们自己的存在,或者我们自己存在的连续,为我们的绵延,或者把同我们心中观念的连续相应的别的任何东西的存在的连续叫做同我们的思想共存的任何东西的绵延,——所以按照那种先入之见——你可让我费解死了,脱庇叔叔大声说道。
这是因为,父亲答道,当我们计算时间时我们习惯于分、时、周、月,——还有钟表(我倒希望在这个王国里没有钟表44)把分、时、周、月的不同的量,给我们,以及属于我们的那些人度量出来,——所以在将来的时间里,如果我们观念的连续对我们有什么用处,那就很好了。
现在,无论我们是不是观察到,父亲接着说,在每个正常人的头脑中,都存在这样或那样有规则连续的观念,它们排列有序,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一长串大炮?脱庇叔叔说。——一长串废话!——父亲说,——它们在脑海中一个跟在另一个后面,并保持一定距离,就像灯笼里为蜡烛热量所驱动的旋转的影像。——我敢肯定,脱庇叔叔说,我的影像现在就像旋转烤炉45。——那么,脱庇兄弟,关于这个话题,我对你再无话可说了,我父亲说。
第十九章
——多好的时机在这里失去了啊!——我父亲情绪极佳,想做说明,——急于把形而上学的论点追进密云和黑暗很快就会笼罩它的地域;——脱庇叔叔正好想听听这种观点;——他的脑袋就像旋转烤炉;——烟囱未被清扫,五花八门的思想在里面直打旋儿,全都被烟灰搞得昏天黑地!——凭卢奇安46的墓碑起誓——如果它还存在的话,——要是不存在,那就凭他的遗骨起誓!凭我亲爱的拉伯雷47和更亲爱的塞万提斯的遗骨起誓,——我父亲和我的脱庇叔叔关于时间和永恒的谈话,——是一番叫人真心向往的谈话!而我父亲要中止它所表现出的莽撞情绪就是对本体论48的一种窃夺,本体论本是无价之宝,就是伟大的人物和难得的机遇结合在一起也不可能让它失而复得。
第二十章
尽管我父亲坚持不再往下讲,——但他还是没有把那个旋转烤炉从我的脱庇叔叔的脑海里清除出来,——就像一开始那样,我叔叔依然满怀兴致;——在这种比较的深处,有某种东西打动了他的想像;因此,他胳膊肘儿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脑袋右边,——先是直愣愣地盯着炉火,——接着就陷入了沉思默想,对这个问题进行一番哲学探讨:但探察新的领域十分劳累,争执各种问题又费尽口舌,结果搞得他心力交瘁,——于是旋转烤炉的观念很快就把他所有的观念都推翻了,——所以,还没有理出个头绪,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对脱庇叔叔来说,入睡以前,他的旋转烤炉并没有旋转多少圈。——但愿二者都平安休息。——斯娄泼医生在跟接生婆一起忙活,我母亲在楼上。——特灵正忙着把一双旧长统靴改制成两门迫击炮,好在明年夏天围攻墨西拿的战役49中使用,——这会儿他正用烧热的火扦尖儿钻火门呢。——我把所有的主人公都丢开了手;——我才头一会抽出一点空儿来,——我就利用这点空闲写下我的前言。
作者前言
不,关于本书我将不置一词,——书就在这里;——出版它的时候,——我已经投了世人所好,——现在我把它交给世人;——它必须自己替自己说话。
关于这件事情我所了解的无非就是,——当我坐下来时,我本想写一本好书;而且,只要我的绵薄之力尚能挺住,——是啊,一种明智的,也是一种谨慎的理解能力——当我提笔写下去的时候,只注意把伟大的创造者和赐予者认为原本适合赋予我的机智和判断(管它多还是少)放进书中去,——那样,正如诸位大人所见,——那只是上帝的意愿。
如今,阿吉拉斯提斯50(挖苦地)说,书中说不定还有些许机智——但绝无判断可言。而特里普托勒摩斯51和福大托利乌斯52则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怎么可能呢?在这个世界上机智和判断从来不会合为一体的;它们可是天差地远,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儿。——洛克是这样说的53,——我说,就像打嗝和放屁一样不同。但对此做出回应时,伟大的教会律师狄狄乌斯,在他的de fartandi et illustrandi fallaciis54的法则中坚持认为并充分表明:说明并不是论证,——我也不认为擦净一面镜子就是一种三段论;——但各位大人,你们却看到有利的一面,——因此这些事所造成的主要好处只是在运用论证本身以前,使理解保持清晰,以便从中剔除任何不透明物质的碎屑,如果让这些东西浮游在里面,则会妨害一种观念,贻害全局的。
喏,亲爱的反对项狄的勇士们,三倍高明的批评家们,同事伙计们,(在下就是专为列位高贤写下这篇序言的)55——也为你们,以智慧和严肃闻名的机敏的政治家们和谨慎的医生们(务必——揪掉你们的胡子);我的政治家莫呶普鲁斯56——我的顾问狄狄乌斯;我的朋友齐撒溲斯57;——我的向导福大托利乌斯;——我生命的守护人加肆特厉肥雷斯;58我生命的镇静剂索莫沦修斯59,——不仅在清醒的时候,就是在睡眠中也没有忘记其他的一切,——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世俗百姓,只是为了简便,绝对没有出于对你们的不满,我把大家都凑在一起。——完全值得,请相信我。
为了列位,也为了我自己,万一这件事还没有为我们做好,我最热诚的愿望和最热烈的祈愿是——机智和判断这两种伟大的天赋,连同经常与它们相辅相成的品质,——诸如记忆、想像、天才、口才、敏捷的才思,等等,但愿这种没有限量、没有阻碍的珍贵的时刻正像我们每个人可以忍受的那样暖融融地倾倒下来,——连同沉渣浮沫(因为我不愿漏掉其中的一滴);装进我们大脑中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腔室、住宅、宿舍、食堂和空地里,——这样,才可能按照我真正的意愿把它们继续注入或倒入大大小小的器皿里去,直到一个个都装得满满当当,就是要救一个人的命,也不可能再装进去或取出来什么了。
天啊!——我们要做的工作多么高尚啊!——我应该怎样把它呵护着完工啊!——为这样的读者不停地写作,我该陷入怎样的心境啊!——而你,——公正的上天!——将以怎样的狂喜坐下来阅读呢,——不过,啊!——这太过分了,——我受不了了,——一想到这个,我美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天性都难以承受了!——扶住我,——我头晕,——我眼前发黑,——我要死了,——我完了。——救命!救命!救命!——不过稍等一下,——我又好一点了,因为这事儿一过去,我就开始预见到当我们大家仍然有大才大智的时候,——我们之间绝不会同意,有一天会智穷才尽的:——会有许许多多的讽刺挖苦,——嘲弄轻蔑,忽而刻薄,忽而俏皮,——有的地方单刀直入,有的地方闪烁其词,——我们之间除了恶作剧,不会有别的了。——纯洁的明星们啊!我们要进行怎样的啃咬、抓挠,发出多大的嘈闹、喧哗,怎样碰破了脑袋,敲断了指节,击中了痛处,——对我们说来,不会有生活这样的东西。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我们都是明断事理的人,我们就应当在事情一出差错的时候就来弥补;尽管我们彼此憎恶,比男魔女鬼们还要糟糕十倍,然而,亲爱的人们,我们应当彬彬有礼,满怀善意,——如奶似蜜,——那将是第二个希望之乡,——一个人间乐园,如果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世界的话,——所以,总的来说,我们应当做得很好。
目前我所烦恼窝火的,使我的创作苦恼万分的,就是如何把这一观点本身付诸实施;诸位高贤清楚,在我曾殷切地寄希望于诸位和我自己要有的这些机智和判断的漫溢中,——只有一部分为我们大家贮存着,供全人类使用,给全人类造福,茫茫世界只有这么一星半点在到处辗转循环,——成为一些涓涓细流,彼此又相隔千里,因此人们纳闷它是怎样坚持下来的,怎么能满足那么多泱泱大国和人口众多的帝国的急需的。
的确,有一件事需要考虑,那就是在新地岛60,北拉普兰61,以及所有那些南、北极圈里的地球上寒冷而贫瘠的地区,——一个人的重要活动领域将近九个月局限在他的洞穴的狭小范围内,在那里——精神几乎被压缩到了乌有,——在那里,人的热情,连同属于它们的一切,都同那个地区一样冰冷;——在那里,能想像到的极少的判断就够用了,——极少的机智也就足矣,——具有一种全面绝对的节省,——因为不需要一星半点的智慧,——同样也就不会赋予一星半点的智慧。慈悲的天使和神仆们,保佑我们吧!治理一个国家,打一次仗,签订一个和约,参加一场比赛,写一本书,生一个孩子,或主持大主教的全体教士会议,由于我们的机智和判断如此缺乏,这些事是多么乏味啊!天啊!我们可别再往下想了,还是尽快南下去挪威吧,——越过瑞典,您要是乐意,当然可以穿过小小的三角地带翁厄曼尼亚62省到波的尼亚63湖;沿着它走遍东西波的尼亚南下到卡累利阿64等地,穿越芬兰湾另一边的所有国家和省区以及波罗的海东北部,北上彼得堡,正好进入英格利亚65;——然后从那儿穿越俄罗斯帝国北部——先把西伯利亚扔在左边,直到我们进入俄罗斯和亚细亚鞑靼地区的心脏地带。
在我带着您走过的这一路漫长的旅程中,您看到:那些善良的人要比在我们刚离开的极地国家里的情况好得多:——如果您手搭凉棚凝神细看,您可能会察觉一些机智的微光(在某种程度上),连同一些朴实可靠的家常判断的充足供应,综合考虑它的数量和质量,他们对这种判断充分的利用,——他们的机智再多一点,或者判断再多一点,就会打破这二者之间的平衡,再说,使我满意的还是他们缺少运用它们的机会。
先生,如果我把您又领回家,来到这个更加温暖更加富庶的岛上,在这里您会发现我们热血沸腾,激情奔放,——在这里,我们有更多的野心、傲慢、嫉妒、放荡和其他下流的激情,掌握着理性或者受制于理性,——您看,我们机智的高度和我们判断的深度,恰恰与我们需要的长度和宽度成正比,——因此,这两种东西在我们中间源源不断,分配得又是恰如其分,所以,谁也不会认为他有什么抱怨的理由。
然而,对于这个话题,必须坦诚地承认,正像我们的空气忽冷忽热,——忽湿忽干,一天当中,反复十次,我们对机智与判断也没有定式;——所以,有的时候,将近半个世纪,在我们中间看不到或者听不到多少机智或判断:——它们小小的渠道好像已经干涸,——然后,突然之间闸门冲开了,它们好像怒不可遏,又一泻千里,——您会以为它们将永远奔腾不息:——可是后来情况则是:在写作、作战和其他很多高尚的事务上,我们在全世界都可以呼风唤雨。
正是凭借这些观察,以及被休达斯66称之为辩证推理的那种争论过程中的类比的谨慎推理,——我才提出并确立了这个立场,认为它是最真实的。
这两个发光体如此多的光芒被允许时不时地照耀到我们身上,以至于在这两个发光体中,如他所知,他那把每件事都处理得一丝不苟的无穷的智慧将会只用来照亮我们在暗夜中的道路;因此现在诸位高贤可以明白,我无权把它向你们多隐瞒一分一秒,我开始就提出的为你们着想的那种热忱的愿望,只不过是一个和蔼的序言作者劝阻读者的头一句奉承客套而已,就如同一个情人有时候把腼腆的小姐哄得默不作声一样。天啊!如果这种光芒的四射竟像本序言所希望的那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为了它,成千上万尚在黑夜里赶路的旅行者(至少是在学术性的学科方面)在黑暗中,在他们人生的黑夜里,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到处碰壁,即便撞得脑浆四溅,也没有走完他们的旅程;——有的一头扎进阴沟里,——有的平展展地掉进明沟里,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浑身发抖。这里,一半学术职业全身扑到另一半身上,然后就像滚在烂泥里的猪一样跌撞滚打。——在这里,另一个行业的同道们,本来应当彼此背道而驰,可如今却一反常态,像一群野雁,排成一行,朝一个方向飞行。——多么混乱的局面啊!——多么错误的行为啊!——琴师和画家凭借眼睛和耳朵来判断,——真是令人羡慕!——相信一支唱出来的歌曲或一个描绘得称心如意的故事激起的热情,——而不是用象限去量它们。
在这幅画的前景上,一个政治家像一头野兽一样,正在朝错误的方向推动政治的车轮——逆腐败的潮流而上,——天哪!——而不是顺它而下。
在这个角落里,天神埃斯科拉庇俄斯67的一个儿子正在写一本反命定论的书;可能更糟糕的是,——在摸病人的脉而不是他的药剂师的脉——在背景里,医道上的一名同人正跪着流泪,——正在替一个被砍伤的受害者拉上床帷,以求他的宽恕;——在掏腰包,——而不是拿酬金。
在那个宽敞的会堂里,满眼都是穿长袍的律师,他们正竭尽全力,错误地推动着一种该死的、肮脏的、恼人的案件;——把它从大门里踢出去而不是把它踢进来,——他们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踢它的态度是那么固执,好像法律本来就是为人类的和平和生存而制定的:——也许他们又在犯一个更大的错误,——一个挂起来的有争议的问题;——例如,约翰·诺克斯的鼻子是否能安到汤姆·斯蒂尔斯68的脸上而不致有冒犯之嫌,——由他们在二十五分钟内就仓促做出决定,这个问题,由于要求小心谨慎的赞成与反对意见,从而需要复杂的程序,本来会花上几个月的,——如果展开一个军事计划,正如阁下所知,一场战斗,应当包括各种可行的策略,——诸如佯攻,——强行军,——突袭,——伏击,——隐蔽炮袭,和其他上千种包含在双方争取优势的对垒中的指挥才能,——它完全有理由持续许多年,好在此期间为该行业的百人团配备衣食。
至于神职人员嘛——不——如果我说句反对他们的话,我就会吃枪子儿。——我没有想望,——再说,如果我有,——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碰这个话题,——这样脆弱的神经和精神,在当前我处的这种情形下,以这样悲伤和忧愁的描述来使自己泄气伤心,那等于在要我的命,——所以,还是把幕拉上安全,尽我所能,赶快抛开它,直奔我着手要讲清楚的主题上去,——那就是,你们这些最缺乏机智的人却被说成是最有判断力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注意,——我说的是,被说成,——因为,亲爱的先生们,它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而它就像每天都被盲目信赖的其他许许多多事情一样,我坚决认为它是一个卑劣而邪恶的传说。
在这些已经预先提到过的、我希望诸位高贤已经权衡过,并仔细考虑过的观点的帮助下,我将立刻把这一点展示出来。
我痛恨老一套的死板文章,——尤其是把一连串夸张、晦涩的字眼,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条直线、横在您和您的读者的概念之间,从而把您的假说搞得昏昏沉沉,这是我最痛恨的一种事情中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如果您放眼四顾,您十之八九会看到某种东西立在,或悬在眼前,它会立即澄清这个问题,——“哪怕是一个酒鬼,一个尿罐,一个傻蛋,一桶粪便,一个连指手套,一个滑车脚轮,一个金匠的坩埚盖子,一个油瓶子,一只旧拖鞋,或者一把藤椅69,只要渴望从那里学到知识,那对人会带来什么妨碍,什么伤害呢?”——我这会儿就坐在一把藤椅上。请您允许我借用椅背顶上的两个疙瘩说明一下这件关于机智和判断的事儿,——您看,这两个疙瘩是由两个销钉轻轻地插进两个钻孔里上紧的,它们将把我要说的道理展示得明明白白,以便让您看透我这篇序言的主旨和含意,明白得就像它的一点一粒都是由阳光构成的一样。
现在我开门见山直奔正题吧。
——这儿是机智,——那儿是判断,靠得很近,绝像我现在坐的这把椅子椅背上我刚才提过的两个疙瘩。
——您看,它们是椅子身上最高,最具装饰性的部位,——正像机智和判断在我们身上所处的部位一样,——也像它们一样,二者无疑是天造地设、相辅相成的,以便如我们所说,在这些配对的装饰上,——来相互呼应。
现在,为了一场试验,也是为了更清楚地说明这件事儿,——让我们暂时拿下正高踞在椅子顶端的这两个稀奇古怪的装饰物中的一个吧(哪一个我无所谓);——别,别笑。——不过你们整整活上一辈子,可曾见过一件像它造成的那么可笑的事体?——哎呀,这可是一派悲惨景象,就像一头猪只有一只耳朵一样;一个身上有多少道理和匀称,另一个身上也有多少:——请吧,——一定要离开你们的座位,只是为了看一看,看它的景象。——现在凡是多少看重一点自己的人格的人会不会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把一件活儿拿出手?——不,把手放在心窝子上,回答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是不是这一个本身就像榆木脑袋一样呆在这里的疙瘩,除了使一个想起缺少另一个外,还能派上什么用场?——让我再问问,假如这椅子是您自己的,当然如果您昧着良心想的话,是不是没有什么疙瘩,椅子反而要好上十倍?
如今这两个疙瘩——或者高踞整个檐部顶端的人的心智的顶饰,——正像我说的,偏偏就是机智和判断,不是别的东西,如同我已经证明过的那样,它们是最不可或缺的,——是最受人珍视的,——如果没有,则是最大的灾难,因而也是最难得到的,——尽管有凑在一起的种种原因,我们中间也没有一个不喜爱好名声或好饮食的人,——或者对其中于他有好处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打心眼里不愿意、不下决心成为,或至少被认为掌握二者之一,甚至二者齐备的人,如果这件事儿还行得通,或者可能被实现的话。
如果你们的认真的绅士们很少或者没有机会争取一个,——除非他们拥有了另一个,——那么请问,你们认为他们将会怎样呢?——哎呀,先生们,尽管他们个个严肃认真,他们甚至肯定甘愿把自己的内心都袒露出来:——这是不允许的,除非借助在我们所在的这种情况下认为不可以的一种哲学努力,——这样便没有人可以对他们发火,假如他们满足于他们能够抓住并隐藏到斗篷和佩鲁基大假发下面的那么一点点东西的话,假如他们没有同时大喊大叫反对那些合法的主人的话。
我用不着告诉诸位,这一切都是靠算计完成的,——伟大的洛克,虽然很少被假声骗过去,——但在这里却上了当。那喊声,好像是那样深沉和庄严的一声呐喊,而且由于借助巨大的假发、严肃的面孔和其他种种骗人的手段形成如此全面的一种呐喊,反对这件事中可怜巴巴的机智,就连这位哲学家自己都被它蒙骗了,——把世界从成千上万种平常的错误的泥坑里拔出来是他的光荣;——但这个不属于这一类;因此他非但不是像这类哲学家应该做的那样冷静地坐下,先检查事实;再对它进行哲学性的思考;——而是恰恰相反,他把事实认为理所当然,便跟着喊了起来,与其他人一样随心所欲地起哄。70
从此以后这就被造成了愚蠢的大宪章,——但诸位看得明明白白,它就是用这种手段得来的,所以它的权利一文不值;——顺便提一下,这也是严肃认真和严肃认真的人们从此不得不负责的许多可恶的骗局之一。
至于大假发,可能有人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过于心直口快了点,——我请求修正一下不假思索地说出的非难或损害假发的言论,办法是发表一个总的宣言——对假发或长髯我没有任何反感,我既不厌恶也不鄙弃,——即便我看见有人特意留着它们来进行这种骗人勾当,我也不会有进一步的举措——无论为了什么目的——但愿跟它们相安无事;——只是注意,——我不是为它们写作的。
第二十一章
至少有十年了,我父亲天天都下决心要把它修理修理,——但至今还没有修理;——除了我们家,别的人家一个钟头都忍不下去,——最令人惊奇的是,世界上没有一个话题能像我父亲在门合页这个话题上那样滔滔雄辩。——但同时,在合页问题上,我想他肯定是有史以来出现的最大的傻瓜之一,他的言谈举止在时时遭受掣肘。——只要客厅门一开——他的哲学或原则就要倒霉;——一根鸡毛三滴油,一把钉锤好好敲一敲,永远在保全他的面子。
——人真是自相矛盾啊!——受着自己有能力治愈的创伤的折磨!——他的一生和他的知识完全矛盾!——他的理智,上帝赐给他的那件珍贵礼物——(并非加油)71只是用来加剧他的善感禀性,——增加他的痛苦,使他由于创伤而更加忧郁,更加不安!——可怜的不幸的人啊,他竟然做这种事!——今生今世痛苦的必然起因还嫌不够,他还一定要给他的忧伤里添加自找的起因;——与不可避免的种种邪恶做斗争,却向另一些低头,它们给他带来的十分之一的麻烦,将会永远把它们从他的心上去掉吗?
凭着所有美好善良的事物起誓!如果在项狄家宅方圆十英里以内可以搞到三滴油和一把钉锤,——那么客厅门的合页就会在本朝修好了。
第二十二章
特灵下士用他的两门炮瞄准时,他对自己的这件手工活儿得意极了;他知道主人见了准会大喜过望的,所以恨不得立刻就把它们送到他的客厅里去。
在我讲合页的事儿的时候,除了我念念不忘的道德教训外,我还有一种由它引发出的理论考虑,是这么回事。
如果客厅的门像一扇门应有的做法那样靠它的合页开关转动——
——或者譬如说,像咱们的政府靠它自己的合页转动自如,72——(也就是说,假如阁下您万事顺遂的话,——否则我就不这么打比方了)——要是这样,我看不管对于主子还是对于奴仆,特灵下士向里偷看一下都没有什么大碍:那会儿他看见我父亲和脱庇叔叔睡得正香呢,——他的举止应该这样才算得体:他本该悄悄儿地退出去,让他们俩继续留在他们的扶手椅上,就像他看到他们时一样做他们的美梦去:不过这事儿说起来确实行不通,因为好多年了,这合页一直坏了没人管,我父亲为了它,时时刻刻都在抱怨,——这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再说,只要他在饭后抱起双臂打盹儿,想像中总会突现出一有人开门难免就被吵醒的念头,这些念头纷至沓来,不断搅扰他甜美的梦魂的初现,这样一来,如同他常说的那样,就剥夺了他梦乡的全部甜蜜。
“当事情靠坏了的合页运转时,各位大人,它还能怎么样呢?”
怎么了?谁在那儿?门刚吱扭一响,我父亲就醒了,便大声嚷叫起来。——我想铁匠该来瞧瞧那个该死的合页了。——报告老爷,没有什么事儿,特灵说,只不过我带了两门炮73来。——它们可不该在这儿弄出响声来,我父亲气急败坏地嚷道。——要是斯娄泼医生有什么药要熬,让他到厨房里熬去好了。——报告老爷,特灵叫道——是明年夏天攻城用的两门“炮”,是我用一双长统靴做的,奥巴代亚跟我说,老爷您再不穿了。——老天!我父亲一边骂着一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留下的属于我的家什当中,没有一样像这双靴子那样为我看重,——那可是咱们曾祖父的靴子,脱庇兄弟,——那是传家宝呀!那我就担心,脱庇叔叔说,特灵可把这限定继承权给剥夺了。——报告老爷,我只剥夺了靴筒岗位权,特灵嚷道。——我最恨永久拥有权了,我父亲嚷道,——可这双靴子,他接着说(脸上倒还挂着微笑,尽管心里非常生气),从内战时起就在我们家了,兄弟;——罗杰·项狄爵士参加马斯顿-沼地战役时穿的就是这双靴子。74——我说,就算给我十英镑我也舍不得卖掉啊。——我给你十英镑,项狄哥,脱庇叔叔说,看着这两门炮,他说不出地高兴,他一边瞅着炮,一边把手伸进了裤兜。——我这会儿就真心实意地把十个英镑付给你吧。——
脱庇兄弟,我父亲答道,但声调变了,只要是进行一次围攻,他继续说道,你可真不在乎花掉这么多冤枉钱啊。——除了我的退役折扣薪饷外,我每年不是还有一百二十镑吗?脱庇叔叔嚷道。——可花十镑买双破长统靴算什么事儿?我父亲火着性子答道,——你的浮桥花了十二几尼;——不过这才是你的荷兰吊桥的一半价钱;——就别提你上周说的那排小铜炮和那些为围攻墨西拿搞的准备设施了;相信我吧,亲爱的脱庇兄弟,我父亲亲切地抓住他的手继续说道,——这些军事活动你可力不从心啊;——你的用意挺好,兄弟,——可逼你花大钱却是你当初料想不到的,——听我一句,——亲爱的脱庇,要不然到最后它们非得叫你倾家荡产,沦为乞丐不可。——就算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哥哥?脱庇叔叔答道,只要我们认为这事有利于国家就行了。——
我父亲忍不住为他这种精神笑了起来;——就算碰到最糟的事儿,他的怒火也只像火星一闪就过去了,——特灵的热情单纯,——再加上脱庇叔叔的慷慨(虽然总爱骑爱巴马儿)勇武,让我父亲一下子跟着他们乐起来了。
慷慨的人啊!——上帝保佑你们俩,还有你们的炮,我父亲心里对自个儿说道。
第二十三章
到处都静悄悄的,我父亲嚷道,起码楼上没有一点动静,——我听不到一点响动。——喂,特灵,请问谁在厨房里?除了斯娄泼医生,没有一个人,特灵说着就低低地鞠了个躬。——见鬼!我父亲嚷道(第二次站了起来)——这年头儿没有一件事对劲儿!要是我相信占星术,兄弟,(顺便说一下,我父亲就是相信)我敢说准有颗扫帚星挂在我这倒霉的房子上头,它把什么事都搅得乱了套。——嗯,我想斯娄泼医生和我太太在楼上,你也这么说过。——那家伙在厨房里折腾什么呢?——报告老爷。特灵答道。他忙着修桥哪。——他可真热心,脱庇叔叔说;——代我向斯娄泼医生致敬,特灵,告诉他我打心眼里感谢他。
您得知道,脱庇叔叔把齿桥的桥误以为是吊桥的桥了,就像我父亲把“炮”听成了“煲”一样;——但要明白脱庇叔叔为什么会弄错这桥,——恐怕我得仔细给您说说通到桥那儿去的那条路;——要么,扔掉我的比喻(因为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再没有比用一个比喻更不老实的了),——为了正确地理解脱庇叔叔这个错误的可能,我得给您讲讲特灵的一次险遇,尽管我不太想这么做。我说我不太想,那只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个故事在这儿讲显然不合适;其实按理说,它该插在脱庇叔叔和沃德曼寡妇相好的故事里,在那里头特灵下士可不是个小角色,——要么插在特灵和脱庇叔叔在草地滚木球场上进行的战役中间,——因为不管在哪一处,这故事都挺好;——可我要是真把它留在我的故事的那两处地方,——我就把正在讲的故事搞砸了,——如果我在这儿讲了——那就提前把事情讲了,又把那儿的故事搞砸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诸位要我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样,讲吧,项狄先生。——你要是那么做,特里斯舛你可就是个傻瓜。
哦,众神啊!(你们不仅是神,还是些大神)——你们使凡夫俗子讲出一个值得一听的故事,——发发慈悲,给他指点迷津,指出他应该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什么他该添加,——什么他该删除,——有多少他该扔进暗处,——在哪儿他又该讲到明处!——正是你们,掌管着这个传记盗贼们的庞大帝国,也正是你们,看着你们的臣民时时陷入多少尴尬的境地,——你们会做一件事吗?
我恳请你们(如果你们不肯为我们做些什么更好的事儿),不管在你们王国的哪儿有这样的事发生,就像在这儿一样,三条路交汇在一处,——你们起码该在中间竖块路标,就权当是为一个拿不定主意的家伙行行善,指点指点他该走哪一条路。
第二十四章
虽然敦刻尔克75拆毁之后的那一年,脱庇叔叔在和沃德曼寡妇恋情上受到极大震动,这使他下定决心再也不想女性了,——或者与之有关的任何事情了;——可是特灵下士并没有与自己达成这种协定。确实,在我的脱庇叔叔的事情上,有一种奇怪的难以名状的并发事件,把他不知不觉地牵扯了进去,叫他去围攻那座美丽坚固的城堡。——在特灵这方面呢,除了他和厨房里的布丽奇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并发的事件;——但是实际上,由于他对主人怀有如此深沉的爱戴和敬意,又是那么喜爱模仿主人的所作所为,所以如果脱庇叔叔把他的时间和天赋用在给鞋带加金属包头76上的话,——我相信,这位诚实的下士肯定会放下他的武器,欣然效仿我叔叔的榜样的。所以,当脱庇叔叔在女主人面前坐下的时候;——特灵下士也不由自主地占领了女仆面前的地盘。
喂,我亲爱的朋友加里克,对你我是有十足的理由尊敬爱戴的,——(为什么并不重要)——它能逃脱你敏锐的眼光吗?——我倒要问问,——那么多戏剧作家和闲话编造者从此会不会仿照特灵和脱庇叔叔的模式。——我才不管亚里士多德77、帕库维乌斯78、博叙或者里卡博尼79说什么呢,——(尽管我从来没有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作品)——在单马轻便马车和蓬巴杜尔夫人的对坐式马车80之间的差别也没有在一场大戏中,单独一个情人和一个情人体面地蜷下身子,爬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差别大。先生,那种简单的、单一的、呆笨的恋爱,——在五幕戏里已经完全找不到了——但它既不在这儿,也不在那儿。
在九个月内,脱庇叔叔展开了一系列的进攻和败退,其中每一个细节在适当的地方都要给予最详细的描述,随后,脱庇叔叔,老实人啊!愤愤地发现必须撤走他的军队,撤除包围。
我说过,特灵下士并没有与自己达成那种协议——也没有与别的任何人达成一致,——然而,由于他的耿耿忠心不允许他走进一座他的主人深恶痛绝地遗弃了的房子,——因此他只好满足于将自己围攻的任务转化为封锁;——那就是说,拒别人于千里之外,——因为尽管此后,他再也没有到那所房子里去过,但是在村子里只要他再遇到布丽奇特,他总要对她点点头,或者挤挤眼,或者笑一笑,或者温情脉脉地望着她,——或者(当情况有利时),握握她的手,——或者一往情深地问她过得怎么样,——或者送她一条丝带,——尽管不做就不做,一旦做起来就做得很得体,还会时不时地给布丽奇特送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确切地说这些事延续了五年光景;即从一三年敦刻尔克拆毁到一八年脱庇叔叔参战的后期,也就是我正说的这个时间之前六七个礼拜左右。——在特灵按他的习惯把我的脱庇叔叔安顿上床睡觉后,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下来查看他的堡垒是否万事如意,——在那条被开花的灌木和冬青跟草地滚木球场隔开的小径上,他发现了他的布丽奇特。
因为下士认为,世界上再没有比他和脱庇叔叔所构筑的防御工事更值得炫耀的了,于是特灵殷勤地、彬彬有礼地牵着她的手把她领了进来:这事干得再机密,谣传的臭嘴喇叭81还是把它四处张扬开了,直到最后连同这件不顺的事情一起传入我父亲的耳朵里的还有:脱庇叔叔的那座按荷兰样式建造油漆的、横跨壕沟的古怪吊桥,——就在那天晚上垮了,而且不知是怎么回事完全成了碎片儿。
您已经注意到了,我父亲对脱庇叔叔的爱巴马儿并不十分看重,——他认为那是绅士所骑的最可笑的马儿,其实,除非我的脱庇叔叔为这事儿惹恼了他,他没有一次想到它而不是一笑置之的,——所以,马儿再瘸,再倒霉,也还能极大地胳肢我父亲的想像;但这件事远比发生在它身上的任何事件更能投合他的情趣,因此事实证明,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娱乐资源。——好吧,——可是,亲爱的脱庇!我父亲会说,请给我们认真地讲一讲这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能拿它来取笑我呢?我的脱庇叔叔则会答道,——就像特灵告诉我的那样,我已经一字不漏地给你讲过二十遍了。——那么请问那又是怎么回事呢,下士?我父亲会转向特灵嚷道。——报告老爷,那只是一次不幸的意外事件,——我正带着布丽奇特小姐参观我们的堡垒,由于走得离护城河河沿太近,我一不小心滑下去了。——好啊,特灵!我父亲会嚷道,——(神秘兮兮地笑着点了一下头,——却不打断他)——还有,报告老爷,因为我正和布丽奇特小姐臂挽着臂,由于勾得太紧了,所以我把她也拖下去了,这样,她身子朝后一仰,狠狠地撞到了桥上,——而特灵的脚(脱庇叔叔会接过话茬儿喊道)栽进深沟82中,他也全身跌到了桥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脱庇叔叔会再加上这么一句,这可怜的家伙居然没摔断腿。——啊,真的!我父亲会说,——脱庇兄弟,遇到这种意外情况,胳膊腿儿马上就会摔断的。——报告老爷,您知道这座桥很不牢靠,所以,老爷,由于我们俩的缘故,它就垮了,完全成了碎片儿了。
别的时候,尤其当脱庇叔叔不幸稍一提到有关大炮、炸弹或炸药桶的字眼儿时,——我父亲会竭尽他的辩才(这种辩才确实了不起)对古人的破城槌赞不绝口,——还有亚历山大在围攻蒂尔时所采用的移动防护棚83。——他会给脱庇叔叔讲叙利亚人的抛车,它可以将巨大的石块投掷到距离上千英尺的地方,把最坚固的堡垒从地基上砸掉;——他会继续描述马尔塞莱努斯84创造出来大肆轰击的弩炮这一神奇的机械装置,——火箭的可怕功能,——标枪投射器的危险。——可是这些,他会问道,对特灵下士毁灭性的器械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请相信我吧,脱庇兄弟,世上根本造不出任何能抵御这种火炮的桥梁、棱堡或暗道85。
脱庇叔叔对这种讥笑一旦试图抗争,也只不过是加倍地用力吸吸烟斗而已;一天晚饭后,他就这么做了,结果烟雾腾腾,搞得我那患有轻微肺结核的父亲咳嗽得很厉害,一时气都上不来了:脱庇叔叔见状便一跃而起,全然没感到他腹股沟上的疼痛,——他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同情,站在他哥哥的椅子旁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脑袋,并从衣袋里拽出一条干净的麻纱手绢,不时地为他擦擦眼睛。——脱庇叔叔在照料我父亲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柔情与爱意,——因为我父亲刚才带给他的痛苦而直穿他的肺腑。——叫攻城槌,或者抛车把我的脑袋砸掉吧,哪一种我才不管呢,我父亲心里说,——要是我再侮辱了这么一位可敬的人的话。
第二十五章
考虑到吊桥无法修复,就立刻命令特灵再造一座,——但是不能按同一种模式;因为那时,阿尔贝罗尼86红衣主教的阴谋败露了,脱庇叔叔正确地预见到一场战火将不可避免地在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之间引爆,并且接踵而来的战役中的军事行动极有可能在那不勒斯或西西里展开,——于是他决定造一座意大利桥,——(顺便提一句,我的脱庇叔叔的推测是不会差之千里的,)但我父亲由于绝对是一位更加出色的政治家,在内阁里远远超过我的脱庇叔叔,就像脱庇叔叔在战场上远远超过他一样,——所以他使脱庇叔叔相信,如果西班牙国王和帝国皇帝动起干戈来,英国、法国和荷兰一定会凭借它们之间预先的约定也全部参战;——他就会说,脱庇兄弟,如果这样,参战者们无疑将再次回到佛兰德斯古老的职业拳击台上,打成一团;——那么你用意大利桥还能做什么呢?
——那我们就继续按旧模式造桥,脱庇叔叔嚷道。
当特灵下士按那种模式把工程完成了大约一半的时候,——脱庇叔叔发现里面有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的。桥似乎绕着它两端的合页转动,中间开着,中间的一半转向护城河的一侧,一半则转向护城河的另一侧;这么做的好处就是,由于把桥分成重量相等的两个部分,就使脱庇叔叔能用他的拐杖头儿把桥提起来或者放下去,而且只用他能腾出来的一只手,因为他的守军很弱,——但这种结构的缺点是难以克服的,——因为用这种方式,他会说,我把桥的一半就让敌人掌握了,——那么请问,桥的另一半还有什么用呢?
顺理成章的补救办法无疑就是桥在一头用合页固定死,这样,整座桥就可以一起提起来,笔直笔直地竖着,——可是由于上述原因,这种办法又不能采用。
整整一个礼拜之后,他决定造一座那种特殊结构的桥,可以平抽回来,不让人通过;也可以再推出去让人通过,——这种结构在施佩尔摧毁之前诸位或许已经在该地看到过三座有名的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布赖萨赫现在还有一座;——可我父亲极为严肃认真地劝我的脱庇叔叔再不要插手推出什么桥梁了,——再说我的脱庇叔叔也预见到这只会永远念念不忘下士的不幸,——所以他改变了主意,因为对于霍皮塔尔侯爵的发明,小贝尔努利87已经描述得淋漓尽致,诸位可以看到,——act. erud. lips. an. 169588,——对这些桥梁来说,铅锤是一种永久的平衡力,把警戒任务执行得像一对哨兵一样出色,因为它们的构造,是一条近似旋轮线的线,——如果不完全是一条旋轮线的话。
脱庇叔叔对抛物线属性的理解是英国人中间最好的,——但对旋轮线却不是那么精通;——可是他每天都在议论这个问题;——桥是推不出去的。——我们再问问别人吧,脱庇叔叔对特灵嚷道。
第二十六章
当特灵走进来,告诉我父亲斯娄泼医生在忙着建造桥梁时,——脱庇叔叔,——由于长统靴的事儿刚刚在他脑海里勾起一系列的军事观念,——就立刻想当然地以为斯娄泼医生正在做霍皮塔尔侯爵的桥梁模型。——他真是太热心助人了,脱庇叔叔说道;——特灵,请转达我对斯娄泼医生的恭敬,告诉他,我衷心地感谢他。
如果脱庇叔叔的脑袋是拉洋片,而我父亲在它的一头一直向里面窥视,——它也不可能使他对脱庇叔叔想像中的军事活动情况有一种比已有的更加清晰的概念;所以,尽管有抛车、攻城槌以及他对这一切刻毒的诅咒,他只不过才开始表现出洋洋得意的情绪。——
可是,特灵的回答顿时把桂冠从他的额际扯了下来,拧成了碎片。
第二十七章
——你这座倒霉的吊式桥梁,我父亲说——上帝保佑老爷,特灵嚷道,这是为少爷的鼻子做的鼻梁。——用他那凶恶的器械把少爷带到这个世界上时,苏珊娜说,他夹扁了他的鼻子,使它像一张薄煎饼似的贴在脸上,所以他正在用一团棉花和苏珊娜胸衣上的一条细细的鲸须来做一个假鼻梁,把它垫起来。
——脱庇兄弟,我父亲嚷道,马上带我到我的房间里去。
第二十八章
从我坐下来写我的生平逗世人开心,写我的见解教世人明理的第一刻起,一团阴云便不知不觉地笼罩在我父亲的头上。——一股小小的不幸和苦恼的恶浪便向他扑面而来。——他仔细瞧瞧自己,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儿:现在,乌云滚滚,马上就要狂风大作,倾盆暴雨就要劈头盖脸泻下来了。
我心情沉重、黯然神伤地讲述我的这段感人肺腑的故事。——讲着讲着,我的神经就松弛了下来。——每写一行,我就觉得我迅速跳动的脉搏减缓了一点,我那轻松自在的心情消退了一点,我生平的每一天正是这种心情在促使我讲出、写下成千件我本不该谈及的事情。——这会儿,我最后一次把笔蘸进墨水里,身不由己地注意到在我做这件事时,有一种多么可悲的沉静严肃而又小心翼翼的神态。——天哪!特里斯舛!这和你以前一贯带着另外一种心情处理它的那种莽撞冒失、轻率浮躁是多么不同啊,——把笔扔掉,——让墨水溅到桌子和书本上,——好像你的笔,你的墨水,你的书和家具都一文不值一样。
第二十九章
——我不想跟您争执这个问题,——是这么回事,——我相信,小姐,彻彻底底地相信,“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用平躺的姿势最能承受痛苦或悲伤,(说不定也最能享受快乐)。”
我父亲刚一走进卧室,就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心里乱到难以想像的地步,同时,又摆出一个为悲痛压倒的人的最可悲的姿态,任何人看见都会一掬同情之泪。——他扑倒在床上时,右手掌按着脑门,把两只眼睛大部分都蒙住了,手跟脑袋轻轻地沉下去(他的胳膊肘子往后伸着)直到鼻子挨到被子上;——左胳膊麻木不仁地垂在床边,指关节蹭在从床幔边儿上露出来的夜壶的把儿上,——右腿半悬在床边儿上(左腿蜷向身子),胫骨正好抵着床沿。——他却感觉不到。一种一成不变的悲伤牵制着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他叹了口气,——胸部不停地起伏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床头放着一把鞔有布套子的旧椅子,四周还用杂色的精纺流苏加了缘饰,它正好对着我父亲搁脑袋的那一侧。——我的脱庇叔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种痛苦化解之前,——安慰总来得很快;——痛苦化解之后,——它又来得太慢:所以您看,小姐,这两者之间就只有一个界线,细得简直就像一根头发丝,要安慰别人,就得瞄准这条界线:脱庇叔叔总是要么在界线的这边,要么就在界线的那边,而且老是说,他相信自己的心,他能把经度89很快找到的;正因为如此,当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把流苏往前拽了拽,由于对谁都会流下同情之泪,——他便抽出一条麻纱手绢,——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却一言不发。
第三十章
——“装进钱袋的未必都是财。”——所以,尽管我父亲有涉猎天下奇书的快乐,而且他自己又有天下最奇怪的思想方法,但这还是给他造成了这样一个缺欠,——那就是使他容易遇到一些最稀奇古怪、最不可思议的苦恼事儿;眼下困扰他的这一件就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例子。
毫无疑问,小孩子的鼻梁被一把产钳的尖儿夹断了,——不管产钳的应用是怎么科学,——都会让世上任何一个像我父亲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了个孩子的人大伤脑筋,——可这也解释不了他万分苦恼的原因,也不会说明他为之心醉的那种不文明的态度是正确的。
为了讲清这一点,我得让他在床上呆上半个钟头,——也让我的好脱庇叔叔仍旧坐在我父亲身边那把周围加了缘饰的旧椅子上。
第三十一章
——我看这个要求毫无道理,——我的曾祖父把纸团成一团,扔到桌子上,嚷道。——按这个账,太太,你只有两千镑的财产,多一点都没有,——可你非要得到每年三百镑的寡妇授予产不可。——
——“因为,”我的曾祖母答道,“你简直就没有什么鼻子嘛,先生。”——
现在,在我第二次贸然使用鼻子90这个词儿之前,——为了避免在我的这段有趣的故事里说到这个词时引起的种种混乱,也许说明一下我的意思,尽可能确切地界定人们认为我用这个词的意思,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因为我认为这种情况是由于作家藐视这种谨慎态度时疏忽大意、固执己见造成的,再没有别的原因,——所有神学方面的论争作品,并不都像那些论述“虚幻”或者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别的实在部分那样清楚明确;按照要求,在您动笔之前,如果您不想让人一直糊涂到世界末日的到来,——除了对您非用不可的主词,给世人一个明确的定义,而且坚持用这个词,——先生,如果您想改变它,像您把一枚几尼换成小小的硬币一样,您必须做什么呢?——这件事一经完成,——就让糊涂之父蒙您好了,如果他有本事的话;让他把另外一种观念要么塞进你的脑袋里,要么塞进你的读者的脑袋里,如果他知道怎么做的话。
在像我写的这本严格的道德经和严密推理书中,——疏忽大意是不可原谅的;老天可以作证,由于我漏洞百出、模棱两可,——由于我过多依赖读者洁净的想像,世人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报复。
——这有两个意思,我们俩一路走去,尤金纽斯用右手食指指着本书第二卷第五十二页91上的“裂缝”这个词大声说道,——有两个意思,——他说。——这儿有两条路,我突然转向他答道,——一条肮脏,一条干净,——我们走哪一条?——当然是干净的那一条了,——这还用说,尤金纽斯答道。尤金纽斯,我说着便走到他面前,把手按在他的胸口上,——界定——就是不信。——我就这样占了尤金纽斯的上风;但与往常一样,我赢了他就像赢了一个傻瓜。——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心里痛快,我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因而
我对鼻子做了如下界定,——不过预先恳请我的读者,不分男女,不论长幼,不问肤色,不计身份,看在上帝和这些人的灵魂的分上,提防魔鬼的引诱和暗示,可不能让他用阴谋诡计和花言巧语把我的定义以外的意思灌输到他们的头脑中。——说到鼻子这个词儿,在这一长章关于鼻子的叙述中,还有书中其他凡是出现鼻子一词的地方,——我声明,我说的鼻子就是鼻子,不夸大,也不缩小。
第三十二章
——“因为,”我的曾祖母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简直就没有什么鼻子嘛,先生”——
该死!曾祖父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嚷道,——我这个并不像那个那么小;——它比我父亲的鼻子整整长了一英寸。——对了,曾祖父的鼻子绝像庞大固埃所发现的居住在无鼻岛上的男女老幼的鼻子。——顺便说一下,如果您想知道在一个鼻子这么扁平的民族中稀奇的亲属关系,——您非得读这本书不可;——您自己要找到答案永远办不到。92——
——它的形状像一个梅花爱司,先生。
——整整有一英寸,曾祖父用大拇指和食指揪起鼻梁继续说道;并再一次重复了他的看法,——夫人,它比我父亲的鼻子可是整整长了一英寸呀——。你指的一定是你叔叔的鼻子,曾祖母答道。
——曾祖父被说服了。——他把纸团儿展开,在上面的条款上签了字。
第三十三章
——亲爱的,我们要从我们这项小小的家产中支付一笔多么不合理的寡妇授予产啊,我的祖母对我的祖父说道。
天哪,亲爱的,祖父回答道,别提啦,我父亲没有鼻子,就像我的手背上没有鼻子一样。——
——您要知道,我的曾祖母在祖父死后又活了二十年;所以我父亲每半年要支付一百五十英镑的寡妇授予产——(米迦勒日一次,圣母领报节93一次)——十二年以来一直照付不误。
任何人履行钱财义务时都没有我父亲的那种风度。——就那一百英镑而言,他会把钱一个几尼一个几尼地扔到桌子上,使出那种诚心诚意的猛劲儿来,慷慨大方的人,也只有慷慨大方的人才能够这样子扔钱:但是一旦他着手处理剩下的五十镑时,——他一般都是响亮地哼上一声!——用食指平的一面慢慢地摸着鼻子的一侧,——小心翼翼地将手插到脑袋和假发网底之间,——先把每个几尼的正反两面都看上一遍,然后才肯放手,——若不是抽出手绢,擦着鬓角,就很难把那五十镑一一交出去。
仁慈的苍天啊,请保护我免受那些不体谅我们的这些内心活动的神灵的迫害吧!——千万不要,——啊,但愿我千万不要在他们的帐篷里躺下来,94因为他们不能放松机关,对教育的力量、对从祖先那里长期流传下来的通行见解不表同情!
至少有三代人,这种喜欢长鼻子的信条渐渐地在我们家扎下了根。——传统一直支持它,兴趣每半年就会插足进来强化它;所以我父亲想入非非的脑子远远没有把这当做全部的荣耀,因为它还有几乎其他各种怪念头的光荣。——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他把这一信条跟他母亲的奶一起咂进去了。不管怎么样,他尽了他的一份力量。——如果是教育栽培出了这个错误(假使这是一个错误的话),我父亲则给它浇了水,使它成熟完善。
在谈论他关于这个问题的想法时,他通常都会扬言,他不明白英国的这个最显赫的家族怎么能够忍受一连出现六七个短鼻子。——而由于相反的原因,他一般会补充说,在哪里,相同数目的又长又大的鼻子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条直线,而没有把这个家族抬举到王国最好的肥缺上去,那一定是国民生活中最大的问题之一。——他经常夸口说项狄家族在国王哈利八世时代地位很高,但是它的升迁并不是国家机器造成的,——他会说,——而仅仅靠了这件事;——可这,像其他家族一样,他会补充说,——它感觉到了车轮的转动,并且对我曾祖父的鼻子的打击永远难以释怀。——它确实是个梅花爱司,他会摇着头大声嚷道,——对于一个不幸的家族来说,是最后翻起的王牌中最糟糕的一张。
——公正、宽厚而又文雅的读者!——您的想像把您载向何方?——如果人实事求是,谈及我曾祖父的鼻子时,我指的是那外部的嗅觉器官,或者是人脸上的突出部位,——而且画师们说,在大鼻子和五官的搭配匀称的脸上,它应该占整整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从发际朝下量。——
——在这种当口,一个作者能掌握它的什么情况呢!
第三十四章
老狗仍然坚守“不学新把戏”的信念,天性却使人的思想跟它背道而驰,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哲学家如果阅读了这样一些永远使他改变立场的书,注意了那样的一些事实,考虑出那样的一些想法,他就会转瞬之间变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而我父亲,我去年就给您说过,对这种现象是深恶痛绝的。——他捡起一种见解,先生,就像一个自然状态的人捡起一只苹果一样。——这就变成了他自己的,——如果他是一个血性汉子,那么他宁死也不肯放弃它。
我知道,民法大师狄狄乌斯会反驳这种观点;并且大力声讨我说,此人何来拥有苹果的权利?ex confesso,95他会说,——事物本来都处于自然状态之中。——这个苹果是富兰克的,同样也是约翰的。请问,项狄先生,他有什么特权表明他拥有这只苹果?这只苹果是怎样开始变成了他的?在他对它打主意的时候,还是摘它的时候?还是嚼它的时候?还是烤它的时候?还是给它削皮的时候?还是把它带回家的时候?还是消化它的时候?——还是他——?——。显而易见,先生,如果最初捡苹果的举动并不能使这只苹果成为他的,——那么接下来的任何举动就都不行了。
狄狄乌斯兄弟,特里波纽斯96就会答道,——(现在民法专家兼教会律师特里波纽斯的胡子有三英寸半长,比狄狄乌斯的胡子长八分之三,——我很高兴他能替我打抱不平,因此我犯不着再为答案而发愁了。)——狄狄乌斯兄弟,特里波纽斯会说,这是一个判例,你可以在格列高利法典和赫谟吉尼斯法典97的残篇中找到,上自查士丁尼的法规,下至路易的法规和《水法》98,所有的法规中都少不了它,——它表明,一个人额头上的汗水和大脑里的分泌物就像他屁股上穿的裤子一样,是他自己的财产;——通过发现上述苹果、捡起上述苹果所付出的劳动,上述的分泌物滴到那只苹果上,而且无法化解地耗费掉了,同样也被捡拾者不可化解地并入那件被捡起来,带回家,烘烤,削皮,吃掉,消化了的东西上;——显而易见,捡苹果的人在这样做的时候,已经把他自己的一些东西和不是他自己的苹果混在一起了,通过这种方式,他已得到了一份财产;——或者,换句话说,这个苹果就是约翰的苹果了。
我父亲以同样高明的一系列推理来坚持他的全部见解:他不辞辛苦地把它们捡起来,于是它们愈显得不落窠臼,他的所有权也就越大了。——没有人想把这些见解据为己有:再说,他在加工和消化方面所花费的劳动跟在上述的情况下所花费的劳动不相上下,因此完全可以说这些见解是他自己的财产。——所以他牙爪并用,紧紧抓住,——只要能抓住什么,就义无反顾地扑过去,——总而言之,他就像脱庇叔叔对待一座城堡那样,修筑深壕高垒,维护它们。
这样做有一点麻烦,——万一有一次凌厉的进攻,修筑防御工事的材料就不足了;由于很少有天才巨匠发挥自己的才华以大鼻子为主题来写书:骑着我的瘦马儿慢跑,这件事真是难以置信!当我想到有多少宝贵的时间和才能完全浪费在一些更为低俗的主题上时,我的思想十分迷惘,——而且有千千万万的图书以各种语言、各种形式粗制滥造出来,内容与世界的统一与和平不大沾边。不过,应当有的东西,他都极为重视;虽然我父亲经常拿脱庇叔叔的书房开心,——顺便说一句,这书房就是十分可笑,——然而玩笑尽管开,他还是搜集系统地讲述鼻子的每一种论著,跟我那老实的脱庇叔叔搜集有关军事建筑学的论著一样仔细。——不错,一个小得多的桌子完全放得下这些论著,——但那并不是你的过错,我亲爱的脱庇叔叔。——
在这里,——可是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我的故事里的其他地方,——我可说不清;——但就是在这里,——我的心堵住我,我亲爱的脱庇叔叔,让我一劳永逸地赞颂我欠下的您的恩情。——在这里,当我把德性和人性在一个侄儿的心里点燃的对您最热烈的爱和对您的崇高品质所怀的最崇高的敬意倾泻出来时,让我把椅子推到一边,在地上跪下。——祝愿平和安详在您的头上永驻!——您从不嫉妒别人的舒适,——从不冒犯他人的见解。——您从不污蔑别人的人格,——从不争抢别人的饭碗:有忠诚的特灵温存地追随着您,您骑着马儿在您快乐的小圈子里缓缓而行,您从不冲撞路上的任何生灵;——谁若伤心,您都会一掬同情之泪,——谁若需要,您都会给他一个先令。
当我有一个先令要付给除草人时,——从您的门到草地滚木球场之间的道路永远也不会长满杂草。——当项狄家有一路得99半土地时,您的堡垒永远不会被拆除,我亲爱的脱庇叔叔。
第三十五章
我父亲的收藏不算大,但话又说回来,却十分稀奇;因此,他一度努力扩充这些收藏;不过,他鸿运高照,旗开得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到了布吕斯康比尔100关于长鼻子的序言,——因为他只花了三个半克朗就买到了布吕斯康比尔;还有多亏了摊主所看到的我父亲一拿到这本书就爱不释手的那股子劲头。——在基督教世界里,布吕斯康比尔不到三本,——摊主说道,那些被封存在善本图书馆里的除外。我父亲闪电般地把钱扔下,——把布吕斯康比尔往怀里一揣,——从皮卡迪利街到科尔曼街101,急忙赶回家,就好像怀里揣了一个宝贝回家似的,一路上手一刻也不离开布吕斯康比尔。
对于那些还不知道布吕斯康比尔是男是女的人,——因为一篇关于长鼻子的序言,哪一种性别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写出来,——用个比喻不会有人表示反对的,——考虑到我父亲回家以后,就拿布吕斯康比尔玩赏,那种样子就好像阁下您十之八九会拿您的第一情妇来玩赏一样,——那就是说,从早到晚:顺便提一句,无论这对情夫来说是多么地乐不可支,——对于旁观者来说则趣味索然,或毫无乐趣可言。——注意,这个比喻我不再用了,——我父亲的眼光比他的胃口好,——他的热情比他的知识高,——他冷静了下来——他的感情开始分散——他得到了普里格尼茨,——买到了斯克罗德鲁斯102,安德里·帕雷乌斯103,布歇特104的《夜话》,尤其是伟大而博学的哈缶·什牢坑驳鸠;对于这些,顺便提一句,我将有许多话要说,——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
第三十六章
在我父亲不辞辛苦地得到并钻研以支持他的假说的文章中,起初再没有比潘法古斯与科克勒斯之间有名的对话105更叫他失望的了,——这篇对话讲的是长鼻子的各种用途与适时的运用,是由伟大而令人崇敬的伊拉斯谟用纯洁的笔写的。——我亲爱的姑娘,不要让撒旦在这一章里利用任何制高点来驾驭您的想像,如果您有办法的话;或者如果他动作灵巧,溜了上去,——求您了,希望您能像一匹未驯服的母马驹那样,又是甩,又是喷,又是蹦,忽而后腿直立,忽而一跃而起,——又是踢,忽而尥长蹶子,忽而尥短蹶子,直到像蒂巴儿的母马那样挣断了腰带和臀带,将他扔到泥里去。——您可不用要他的命。——
——请问蒂巴儿的母马是谁呀?——先生,这好像问第二次布匿战争爆发于哪一年(ab urb.con.106)一样,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丢人了,太没水平了,——蒂巴儿的母马是谁呀?——读读书吧,读读书吧,读读书吧,我的不学无术的读者107!——读读书吧,——或者借助于大圣人帕拉雷波朦胧108的知识,——我事先告诉你,你最好马上把书扔掉;如果不博览群书,这句话阁下明白我指的是学识渊博,您就不能参透下一张大理石花纹纸(我的著作的杂色109标记!)上的寓意,就好比全世界运用它所有的洞察力也无法理清神秘地隐藏在那张黑纸的黑面纱后面的诸多见解、事务和真情一样。
第三十七章
“nihil me pœnitet hujus nasi,”110潘法古斯说;——也就是说,——“我的鼻子一直是我的业绩。”——“nec est cur pœniteat,”111科克勒斯答道;那就是说,“那样的鼻子怎么会不行呢?”
您看,教义是由伊拉斯谟制定的,正如我父亲所希望的那样,交待得极其明白;但我父亲失望的是这样一位大手笔写出的东西,除了光秃秃的事实,再没有什么;既没有细致入微的思辨,也没有能够左右逢源的论证,而这些上天早已赋予了人类,目的在于使人类研究真理,在各个方面为真理而战。——我父亲起初嗤之以鼻,完全唾弃,——有个好名声可值钱着呢。由于对话出自伊拉斯谟之手,我父亲很快就恢复了自制力,专心致志地反复阅读,字斟句酌,仔细琢磨,弄清它最严格的字面含义,——然而他仍然摸不着头脑。或许字里行间还蕴含着深义,我父亲说。——脱庇兄弟,博学之士不会无缘无故地写一些议论长鼻子的对话的。——我要研究一下神秘的喻义,——兄弟,这里是有一个人往里钻的余地的。
我父亲继续往下读。——
现在,我发现有必要向诸位说一声,除了伊拉斯谟列举出的长鼻子在航海方面的许多用途,112对话作者还断定长鼻子并不是没有其家庭便利的,因在贫困的情况下,——而且在缺乏一对风箱时,它就能很好地发挥作用,ad excitandum focum,113(来煽火。)
大自然给我父亲馈赠了极其丰厚的礼物,就像她播撒了其他所有知识的种子那样,她还在他心灵的深处播下了文字批评的种子,——这样他便拿出了刀笔,开始对句子做实验,看看能不能刻进去一些更精彩的含义。——脱庇兄弟,我父亲嚷道,就是在伊拉斯谟的一个字母里,我也搞清楚了他的神秘含义。——哥哥,的确,你很接近了,我叔叔答道。——哼!我父亲嚷了一声,继续往下刻画,——或许我还差七英里呢。——我搞完了,——我父亲打了一下响指说。——看,我亲爱的脱庇兄弟,我是怎样把意思修改的。——但是,你损害了一个词,脱庇叔叔答道。114——我父亲戴上了眼镜,——咬着嘴唇,——一气之下把那一页撕掉了。
第三十八章
啊,什牢坑驳鸠!115你是我的丢脸雅士116的忠实分析家,——你是我许多坎坷曲折的可悲的预言家,在我一生的某一阶段,这些坎坷曲折突然困扰起我来,就是因为我的鼻子短,不是其他原因,这一点我心中有数。——告诉我,什牢坑驳鸠!它是什么样的神秘冲动?什么样的音调?它来自何方?它怎样在你耳边回响?——你能不能肯定你听到了它?——哪一种声音先向你呼唤,——去,——去,什牢坑驳鸠!献出你一生的辛劳,——别管你的娱乐,——调动你全部的才干,——忘我地为人类服务,就他们的鼻子为题写一部巨著吧。
这个信息怎么传到什牢坑驳鸠的感觉中枢,——结果什牢坑驳鸠竟然知道了谁的指头触了键,——谁的手在拉风箱,——由于哈缶·什牢坑驳鸠死去埋了已有九十余载,——我们只能做出一些推测。
什牢坑驳鸠,据我们所知,就像怀特菲尔德117的一个信徒一样被人利用,——也就是说,先生,以这两位大师中的哪一位那样不同寻常的悟性在利用他的工具,——以致使有关它的所有推理都毫无必要了。
——因为哈缶·什牢坑驳鸠向世人说明了他之所以写作并在这本书上花费了他一生中这么多年光阴的动机和理由,在他的描述中——当他的前言临近结尾的时候,顺便说一下,这一部分应当在前面,——装订工人却极不慎重地把它装订在分析内容和正文之间,——他告诉他的读者,自从他到了明辨是非的年龄,能够冷静地坐下来,独立思考人的真正处境,区别人生的主要目标和构想;——或者,——还是压缩一下我的翻译吧,因为什牢坑驳鸠的书是用拉丁文写的,这一段文章极其精练,——什牢坑驳鸠说:自从我懂事以来,——或者不如说知道哪是哪,——并且能够看出前人对长鼻子的问题处理得过于随便以来;——我,什牢坑驳鸠,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冲动,内心有一种强大而无法抗拒的呼唤,束起腰118准备承担这一任务。
说句公道话,什牢坑驳鸠带着比任何一位先驱更加精良的武器参加了激烈的竞争,并且取得了比他们更大的成果,——的确,在许多方面,他可以当之无愧地被奉为作家的万世师表,他的巨著至少为他们树立了样板,——因为,先生,他把这门学科完全吃透了,——辩证地考察了它的方方面面,——然后把它带进了全盛时代;或用他自己各种天赋的碰撞打出的火光阐明,——或用最深奥的科学知识使他投射出的亮光解释,——一路写下去时核对、收集、汇编,——乞讨、借用、剽窃各种学派写过或争论过的一切有关内容:因此,什牢坑驳鸠的书不仅仅可以被理所当然地看做一部关于鼻子的典范作品,——而且还可以看做鼻子文章的汇总和典籍;里面囊括了有关鼻子的所有已知的或有必要知道的材料。
正因为如此,我忍住不谈我父亲收集的那么多(另外的)有价值的书籍和论文,无论是直接写鼻子的,——还是在其他方面间接提及它们的;——例如普里格尼茨,现在就在我眼前的桌子上,此人有广博的学识,又对他搜寻出来的、存放在西里西亚二十多处尸骨存放处的四千多具不同的颅骨进行了最公正、最具学术性的考察119,——他告诉我们:除了克里木鞑靼120,由于那里的鼻子全被拇指压扁,因此无法对它们做出判断,在其他任何已知的地区,人的鼻子骨头部分的测定和构型,——相似程度远远超出了世人的想像;——他说,它们之间的区别极其微小,不值得去注意,——但是每个人鼻子的大小和漂亮程度,以及由此而来的鼻子之间的地位的高低、价格的贵贱,都是由鼻子的软骨和肌肉部位所决定的,因为血液和精气被想像的热情和力量逼进这些部位的导管和窦道,而想像离鼻子只有一步之遥(白痴的情况除外,因为普里格尼茨曾在土耳其生活过多年,他认为白痴在上天更直接的守护之下),——十分凑巧,而且必定会有的情况是,普里格尼茨说,优秀的鼻子同鼻子主人的优秀的心意在算术上成正比。
出于同样的原因,也就是说,正因为这一切都包括在什牢坑驳鸠的书中,所以我就不提斯克罗德鲁斯(安德里),众所周知,他对普里格尼茨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他用自己的方法,首先从逻辑上,然后通过一系列不可否认的事实,证明,“普里格尼茨违背了真理,因为他声称心意121产生鼻子,相反——是鼻子产生心意。”
——饱学之士怀疑斯克罗德鲁斯在这一点上搞了一种下流的诡辩,——普里格尼茨在争论中大声疾呼,说斯克罗德鲁斯把这一观点转嫁到了他身上,——然而斯克罗德鲁斯继续坚持自己的论点。——
就这一问题,我父亲举棋不定,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而这个时候安布罗斯·帕雷乌斯122立刻做出了决定,他通过推翻普里格尼茨和斯克罗德鲁斯两个人的体系马上把我父亲从争论的两边——推了出去。
做个见证人——
我不熟悉博学的读者,——说到这个问题时,我之所以提及,仅仅是向饱学之士表明:我是了解事实的。——
这个安布罗斯·帕雷乌斯是法国弗朗西斯九世的主任外科医生和鼻子整形大夫,并得到他和两个前任或者后任的国王(我不知道是哪一任)的极大信任——除了他在塔格利亚科齐123鼻子故事中所出的失误和他整治鼻子的方法,——当时医疗界同仁一致认为:他在鼻子问题上的知识比染指的任何人都丰富。
现在安布罗斯·帕雷乌斯让我父亲相信,引起世人如此的关注,以及普里格尼茨和斯克罗德鲁斯在上面浪费如此多的学识和才华的真正而根本的原因,——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而是鼻子的长度和好看仅在于奶妈乳房的柔软,——劣等鼻子之所以又扁又短,是因为这一健壮的营养器官坚硬而缺乏弹性,——尽管这对女人来说是件好事,但却害了孩子,因为他的鼻子遭到了挤压,抵制,削弱,冷却,以至于永远达不ad mensuram suam legitimam124;——但是如果奶妈或母亲的乳房柔软,——鼻子陷进乳房,帕雷乌斯说,就如同陷进了黄油团儿里,就会感到舒舒服服,营养充足,胖得鼓起来,显得精神抖擞,生气勃勃,永远处于增长态势。125
关于帕雷乌斯,我只说两件事;首先,他用极其简朴、得体的语言证明、解释了这一切:——为此,愿他的灵魂永远安息!
第二,安布罗斯·帕雷乌斯的假说除了有效地推翻了普里格尼茨和斯克罗德鲁斯的理论体系,——还同时推翻了我们家庭的安宁与和谐的体系;一连三天,不仅搅乱了我的父母之间的事情,而且除了我的脱庇叔叔,把全家及家里的样样事情翻了个底朝天。
夫妻之间如此可笑的争论的故事,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国度,肯定不会从门缝儿里传出去的!
我的母亲,您得知道,——但是我有五十件事情更有必要先让您知道,——我答应要克服的一百个困难,还有一千个苦恼和家庭灾难,接踵而来,将我团团围住,——一头牛(第二天早晨)闯入了脱庇叔叔的堡垒,吃光了两份半干草,翻起了覆盖他的防御角堡和暗道的表土。——特灵坚持要由一个军事法庭审理,——把牛枪毙,——把斯娄泼钉到十字架上,——把我本人命名为特里斯舛,而且就在我的洗礼上,把我折磨一番;——我们都是些不幸的可怜人啊!——我需要像婴儿一样被包裹起来,——但没时间尽发感叹了。——我让我父亲横趴在床上,让脱庇叔叔坐在他那把有缘饰的旧椅子上,坐在我父亲旁边,我答应半个钟头以后回去,现在已经过去三十五分钟了。——最令人头痛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被带进来了,——这当然是最伟大的,——先生,因为我有哈缶·什牢坑驳鸠的巨著要了结——有我父亲和脱庇叔叔关于普里格尼茨,斯克罗德鲁斯,安布罗斯·帕雷乌斯,波诺克拉底126和大肚量的解释的一段对话要讲述,——有什牢坑驳鸠的一个故事要翻译,并且这一切在五分钟内完成,那还不如根本没有时间;——这样的一个脑袋!——要上天!我的敌人只看到了其中的内情!
第三十九章
我们家再没有比这一场面更有趣了,——所以在这一点上,要对它充分描述一番;——我在这里脱下帽子,把它放在桌上的墨水瓶旁边,为了把我有关这个问题的宣言向世界发表得更为庄严,——我打心眼儿里相信(除非我对理解的爱好和偏见蒙住了我的心目),天地万物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和第一设计师的手从来没有把这么一家人撮合到一块儿(至少在我坐下来写相关故事的那个阶段),——以达到这一目的,也就是说,在那一家里,人物的塑造和对比也具有我们一家人所体现的那种戏剧性的祥和,或者,在那一家里,提供如此精美场景的能力和从早到晚不停予以变换的本领也都被赋予了项狄家才有的那种无限的信心。
我敢说,在我们家这个天花乱坠的戏院里,没有一个场景比从讲述长鼻子这一章里经常引出的更令人开心的了,——尤其当我父亲的想像力因探索而升温,而且,除了也使脱庇叔叔的想像力升温,什么对他都不管用的时候。
在这种尝试中,脱庇叔叔会给我父亲一切可能的公正待遇;当我父亲开动脑筋,尝试各种可能的途径,企图把普里格尼茨和斯克罗德鲁斯的解释装进脑袋里时,脱庇叔叔却怀着无限的耐心一连几个钟头坐着,抽他的烟斗。
这些解释是超出了脱庇叔叔的理解能力呢,——还是恰恰相反,——还是他的大脑像潮湿的引火物,任何火花不可能点燃,——还是脑子塞满了坑道、雷坑、掩体、帷墙以及诸如此类使他看不清普里格尼茨和斯克罗德鲁斯的学说的军事障碍,——我说不上,——还是让经院哲学家——厨房帮工、解剖学家和工程师们为它争斗去吧。
我毫不怀疑,在这件事情上,不幸的是,父亲为了让脱庇叔叔理解而做了逐字逐句的翻译,把什牢坑驳鸠的拉丁文翻译过来,但对于此人的拉丁文,他并不是十分精通,所以,翻得不总是那么地道,——一般来说,在最需要地道的地方最不地道,这自然又导致了第二个不幸;——那就是热衷于打开脱庇叔叔的眼界——当翻译超越脱庇叔叔的观念时,我父亲的观念则一泻千里,比翻译快得多,——哪一个不幸都没有增加父亲讲述的明白清晰。
第四十章
这种推论及运用三段论的天赋,——我指的是人身上的,——因为在天使和精灵这些高级生灵身上,——这一切,请诸位注意,正如他们告诉我的那样,是由直觉来完成的;——而低等生灵,诸位都知道,——是用鼻子推论的127:尽管有一座小岛漂浮在海上,尽管它不是完全地自由自在,岛上的居民,如果我的情报没有欺骗我的话,却具有神奇的天赋,能按照同样的模式推论;而且还时常得出很好的结论:——但是这与正题毫不相干——
在我们当中,推论的天赋应该是,——或者人身上的重大的推论行为,正如逻辑学家告诉我们的那样,是通过第三个观念(叫做medius terminus128)的介入,发现两种观念间的契合或相违来。洛克说得好,正好像一个人,通过标尺,发现两个人的九柱戏球道长度相等,因为九柱戏的球道是不可能并列129在一起,测量它们是不是一样长的。
如果同样了不起的推理家,像我父亲阐述他的鼻子体系那样仔细观察,并注意我的脱庇叔叔的举止,——他怎样全神贯注地听每一个字,——并且不时地从嘴里拿下他的烟斗,多么认真地思量着它的长度,——他把烟斗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横着察看,——然后从前往后看,——然后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方方面面看,——那么他就会得出结论:脱庇叔叔已经掌握了medius terminus;并且正在依照我父亲摆在他前面的鼻子的顺序用它来推论和测量有关长鼻子的各种假说的真实性。顺便提一下,这远远超过了我父亲的期望,——他不辞辛苦地讲这些哲学课的目的,——是让脱庇叔叔不能讨论,——只能理解,——抓住分分厘厘的学问,——而不是去掂量它们。——您将在下一章里读到,脱庇叔叔既不这样做,也不那样做。
第四十一章
可惜呀,一个冬天的夜晚,辛辛苦苦翻译了三个钟头的什牢坑驳鸠之后,我父亲喊道,——可惜呀,我父亲一边喊,一边把我母亲用来裹线的薄软纸夹在书里当做书签——脱庇兄弟,真理竟然把自己关在这样坚不可摧的堡垒中,而且是如此顽固,竟然在最严密的围攻中有时也不屈服投降。——
当时的情况,确实就像先前常常出现的一样,脱庇叔叔的心意,在我父亲向他解释普里格尼茨的时候,——由于什么也无法把它留在那儿,已经暂时飞到滚木球场上去了;——他的身子可能已在那儿转了一圈,——因此,尽管像一个专心于medius terminus的深沉的学究,——其实,脱庇叔叔对全套议论,连同其中的正反双方的理由都一无所知,就好像我父亲把哈缶·什牢坑驳鸠从拉丁文翻译成彻罗基130语一样。但围攻这个词儿在我父亲的比喻中却像法术一样召回了脱庇叔叔的心意,快得就像手一碰就出声一样,——他张开了耳朵,——我父亲注意到他把烟斗从嘴里拿下来,把座椅往桌子跟前挪了挪,好像怀着一种要从中获益的愿望似的,——我父亲喜上眉梢,又开始讲起来,——只不过改变了一下计划,扔掉了围攻这个比喻,以便避开我父亲从中了解到的一些危险。
可惜呀,我父亲说,真理只能在一边,脱庇兄弟,——想想这些饱学之士在解释鼻子时表现得多么机敏。——鼻子可以化解吗?脱庇叔叔应答道。——
——我父亲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戴上帽子,——迈了四大步走到门前,——忽地一下拉开门,——把半个脑袋向门外边探了探,——又把门关上,——没有注意坏了的合页,——回到桌子旁边,——从什牢坑驳鸠的书中抽出我母亲裹线的薄软纸,——急急忙忙走到写字台前,——慢慢地走回来,把我母亲裹线的薄软纸缠在拇指上,——解开马夹的扣子,——把我母亲裹线的薄软纸扔进火里,——把我母亲的缎子针垫咬成两半,满嘴都是麦麸,——乱弹琴;——不过注意!——这句莫名其妙的诅咒针对的是脱庇叔叔的头脑,——它可已经够乱的了,——诅咒里夹杂的麦麸,——麦麸,诸位,——只不过是炮弹里的炸药而已。
好在我父亲的怒气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只要怒气持续下去,就会使他的日子忙得不可开交,这是我在观察人性时遇到的最难以解释的问题之一:什么也不能像我父亲的科研意外地遭到脱庇叔叔古怪简单的问题的打击那样能证明他的勇气,或者能使他的激情像火药一样爆发出来。——就是成百只大黄蜂在背后同时到处螫他,——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秒钟内释放出更多的机械功能,——或者激发起像一个三言两语的询问以他的爱巴马儿飞奔的速度不合时宜地向他全面迸发出来的功能的一半。
对脱庇叔叔来说,这全是一回事,——他继续镇定自若地抽他的烟斗,——他内心从来无意得罪他的哥哥,——因为他的头脑很难发现大黄蜂螫在哪里,——他总是相信我父亲能够自己冷静下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五分三十五秒的功夫来对付它。
凭一切善良的东西起誓!我父亲恢复常态后发誓说,而且这是从厄努尔夫斯咒语汇编中抽出来的,——(虽然平心而论,这是我父亲最少犯的一个错误,如同他在厄努尔夫斯的事情上告诉斯娄泼医生的那样。)——凭一切善良伟大的东西起誓!脱庇兄弟,我父亲说,哲学能善待一个人,如果不是哲学的帮助,——你就会叫一个人耐不住性子的。——哎,我刚才给你讲的鼻子的解释,我指的是各种各样的饱学之士就长鼻子和短鼻子的原因给世人做的不同的解释,你可能已经知道,如果你多少愿意垂听我一点的话。——只有一个原因,脱庇叔叔答道,——为什么一个人的鼻子比另一个人的长,那还不是因为上帝喜欢这么做嘛。——那是大肚量的解释131,父亲说。——正是上帝创造了我们大家,脱庇叔叔继续说,眼睛向上看,没有理睬我父亲的插话,用什么形状,什么比例塑造我们,要达到什么目的,全看他那无穷智慧乐意的程度了。——这是一种宗教的解释,父亲喊道,但不是哲学的,——里面宗教多,可靠的科学少。他畏惧上帝,崇敬宗教,这决不是脱庇叔叔的性格中自相矛盾的成分。——因此当父亲一说完话,——脱庇叔叔便吹了一曲《利拉布勒罗》,比平常的热情更高(虽然调子跑得更加厉害了)。——
我妻子裹线的薄软纸怎么样了?
第四十二章
没有关系,——作为女裁缝的一件附带物,裹线的薄软纸对我母亲也许有一定的重要性,——但对我父亲却毫无价值,只不过给什牢坑驳鸠的书当当书签而已。对我父亲而言,什牢坑驳鸠的每一页都是一个取之不尽的知识宝库,——他可以毫无差错地翻开它;合上书后,他常常说,如果世界上所有的文理知识连同论述它们的书籍都湮灭了,——如果管理的智慧和政策,他会说,由于运用不当,也被人遗忘了,政治家们所写的或者责令写的,关于朝廷和王国的强与弱的著述,也被遗忘了,——只有什牢坑驳鸠保留了下来,——那就,他会说,足以让世界重新运转起来。因此他这部作品的确是一座宝库!集鼻子和一切知识之大成,应有尽有,——在晨祷,午祷和晚祷时,哈缶·什牢坑驳鸠就是他的休闲和乐趣:他真是手不释卷,——你可以肯定地说,先生,它就是一本教士的祈祷书,——从头到尾各个部分被手指头翻得又破又旧,油光光的,烂糟糟的。
我可不像我父亲那样盲从,把什牢坑驳鸠视若至宝;——无疑书中是有不少东西;但依我看,最好的,我不是说最有益的,而是说哈缶·什牢坑驳鸠中最有趣的部分,就是他的故事,——而且,考虑到他是个德国人,其中很多故事都讲得有声有色:——这些故事构成他的第二部,几乎占了他的这部对开本巨著的一半,而且包括十组故事,每组又包括十个故事。——哲学不是建立在故事之上的;因此什牢坑驳鸠用那个名字把它们传给世人肯定是不对的;——在他的第八、第九、第十组中有几篇,我承认,似乎调笑的性质多,思辨的性质少,——但是一般来说,它们被饱学之士看做对许多独立事实的一种详述,它们统统都以某种方式围绕他主题的轴旋转,被他如实收集到一起,补充给他的著作,成了鼻子学说的许多说明。
因为我们手头空闲,——如果您允许的话,小姐,我将给您讲讲第十组的第九个故事。
第三卷 完
* * *
1拉丁文:“我并不害怕群氓的见解;但我祈求他们宽容这本拙作,因为在这本书里,我的目的一直是转向严肃,再从严肃转向玩笑。”这句话原来的结尾是“. . . in quibus fuit propsiti semper à nugis ad bona transire seria.”(“……我的目的一直是从玩笑转向可敬的严肃。”)题辞摘自索尔兹伯里的约翰(约1115—1180)的《教廷史》。约翰是著名的英国教士,学者,后来任夏尔特,而不是莱顿主教。斯特恩可能发现此句的后半部分引自ozell翻译的拉伯雷的《前言》(1694年版,第155页),并对句子的后半部加以巧妙改动。
2参见第二卷第十九章。[斯特恩注。即本书133页。]
3从来没有写;第1卷和第3卷的开头一句话里都有“我希望……”
4乔舒亚·雷诺兹爵士(1723—1792),英国肖像画家,曾于1760年三四月间给斯特恩画过画像。
5罗列这些或者名义上或者实际上的名人用的是半嘲弄、半严肃的口吻。芝诺约在公元前308年创立了斯多葛学派,该派主张人应该摆脱情感的束缚,不为悲喜所动,应毫无怨言地顺应不可避免的必然。克雷安泰(约前301—约前220),斯多葛派的信徒,他的坚忍为他赢得了“驴子”的绰号,但是却因高尚的道德情操而备受人推崇,芝诺去世后成了该学派的领袖。巴比伦人狄奥根尼(主要活动在公元前155年左右),负有盛名的哲学家,曾经是塞琉西王朝时代(统治小亚西亚地区的希腊王朝)斯多葛学派的领袖;塞内加说(《论愤怒》第3章第38节),当他正谈论愤怒时,一个傲慢无礼的年轻人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他忍受了这种公开的侮辱,说道:“我不生气;但是我想我也许该生气。”赫拉克利亚的狄奥尼修斯(活动于公元前3世纪),斯多葛派信徒,以其中庸态度备受赞扬,后因病痛的折磨加入了埃利亚学派。塔尔苏斯的安提帕特(活动于公元前2世纪),继巴比伦人狄奥根尼成为斯多葛学派领袖。帕尼提乌斯(约前185—约前110),曾师从于巴比伦人狄奥根尼,后来成为雅典的斯多葛学派领袖,著有伦理学方面的重要论著。阿帕米亚的波西多纽斯(约前130—前50),斯多葛派哲学家,曾师从帕尼提乌斯,后来成为当时最博学的人。马库斯·波尔修斯·加图·尤蒂森西斯(前95—前46),罗马爱国者,斯多葛派哲学家。马库斯·特伦蒂斯·瓦罗(前116—前27),博学的罗马学者和作家,“斯多葛化了的柏拉图主义者”,被人们错误地认为是个自命的斯多葛派。卢修斯·阿纽斯·塞内加(前3?—65),著名的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和政治家。潘代努斯(活动于公元200年),亚历山大的问答式学派领袖,原来是斯多葛派。亚历山大的克雷芒(约150—约215),基督教希腊教父,折衷主义哲学家,他采纳了斯多葛学派的道德准则,认为基督教是完美的哲学真理的表现。蒙田倾向于怀疑主义,喜欢思索人生的虚幻,他在《〈随笔集〉序言》中告诫读者:“(出版这本书)既没有打算要为你服务,也不想为自己沽名钓誉……若是为了哗众取宠,我就应当掠美粉饰装扮自己。然而,我却愿意穿着朴素、自然、普普通通的服装出现,不考究,也不做作……因此,读者,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书的题材,这种题材实在不足挂齿,甚至都不敢占用您的闲暇。那就再见了。”
6自从第一卷和第二卷出版以后;斯特恩也许指的是评论家或讨厌的模仿者,因为后面一种人也不在少数。
7《每月评论》和《批评评论》本来对《项狄传》第一、二卷给予好评,但1760年5月22日,斯特恩出版了自己的两卷布道文,书名为《约里克先生的布道文》,用一个职业逗笑者(不管是斯特恩的还是莎士比亚的)名义写的布道文一面世就激起了许多读者及评论家的义愤,其中最猛烈的抨击者是为《每月评论》撰稿的一位批评家,斯特恩在下一段提到了他。见《序》。
8显然是个印刷错误,应为“阿维森的斯卡拉蒂”。指c·阿维森出版的斯卡拉蒂作的《十二首协奏曲》(伦敦,1744)。斯卡拉蒂(1685—1757),意大利古钢琴演奏家,杰出的作曲家;阿维森(约1710—1770),英国作曲家和音乐作家,斯特恩可能熟悉其代表作《论音乐表达》。
9意大利文:伴有很大的噪音。
10希腊神话中的婚姻之神。
11“爱国者”在18世纪40年代中叶以后在英文中含有贬义,意思是“政府里搞宗派活动的捣乱分子”。
12原文为caball-istical,一字双关:英文cabalistic的意思是“神秘的”,拉丁文caballus的意思是“马”,所以姑且译为露马脚的“马脚”。
13基督教《圣经》中的人物,备历危难,仍坚信上帝。
14原文为knots,一般是“结”的意思,这里译做“节”,是速度单位,1节等于1海里/小时。
15指蒙默思公爵詹姆斯·斯科特(1649—1685),查理二世的私生子,1685年流亡归来,企图夺取詹姆斯二世的王位,最后以灾难收场,遭杀身之祸。
16法文:实实在在。
17这里不厌其烦地出现的“结扣”和“小刀”有其性含义。
18以免在接生时伤害产妇。
19比较莎士比亚《亨利五世》第4幕第8场:“所有的冒犯,皇上,都来自内心。”
20如塞万提斯那样的冷隽的讽刺。
21拉丁文:《罗切斯特教堂文告》,厄努尔夫主教作。基督教早期,由于谴责反对教会的叛逆者或将他们逐出教门的风气盛行,有些教士个人创造了各种各样的咒语,1114—1124年任罗切斯特主教的厄努尔夫(1040—1124)的这一篇是现存的精心制作的咒语之一。斯特恩的译文和1720年在牛津出版的托马斯·赫恩纽斯的《罗切斯特文告集》相近。有的注释者指出了斯特恩的英文译文与拉丁原文的几处出入,本译本没有译录。
22由于索邦神学院关于洗礼问题咨询的真实性受到一些人的怀疑,又被另一些人否定,——所以据认应将这一驱逐文告的原文印出;项狄先生为此向罗切斯特教长和全体教士的教士执事表示谢意。[斯特恩注]
23因为反抗摩西和亚伦的领导而受到惩罚的以色列人,他们在一次地震中被吞没,见《圣经·民数记》第16章第1—35节和《圣经·诗篇》第106篇第17节。
24两个约翰是同一个人,也可译做“愿先驱以及施洗者圣约翰……”有学者认为也许作者在嘲讽罗马天主教圣徒多如牛毛,也许作者在此仅仅出了一个差错。
25罗马神话中统治诸神、主宰一切的主神,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宙斯。
26天后,主神朱庇特之妻,司生育婚姻等,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赫拉。
27马库斯·泰伦提斯·瓦罗(前116—前27),罗马最博学的学者和作家;这里似乎指的是他的《古代神话传说》,但事实上斯特恩是从《忧郁的解剖》第3部第4节第l小节第3段错抄来的,他在这里录其大意。“罗马人处处借用,除了他们自己的神,即大大小小本民族的神,还借来了一些天神和大神,一些地神,一些海神;一些天堂神,一些地狱神……此外还有可恶的女人,放荡的娼妓……各种时代,不用性别,各个方面的男神女神,长胡子的,不长胡子的,已婚的,未婚的……赫西奥德至少算了30,000尊神,瓦罗算了300个朱庇特。”
28“熙德·阿默德·贝兰黑利,阿拉伯历史学家”,虚构的编年史家,塞万提斯声称很多堂吉诃德的历险故事就是从他的著作里翻译来的,他说,“凭穆罕默德发誓,如能看着骑士和夫人手牵手从门口走到床前,他赔掉新大衣也心甘情愿。”(《堂吉诃德》第2卷第48章)
29参见《圣经·新约·启示录》第20章第10节。
30大卫·加里克(1717—1779),演员兼经理,是《项狄传》在伦敦最早的赞助者,自从1760年与斯特恩第一次会面起,就成为他的好朋友。见《序》。
31指《项狄传》,尽管十五年后塞缪尔·约翰逊将做出最著名的论断:“古怪的东西不会经久。《项狄传》没有经久。”
32勒内·勒·博叙(1631—1680),受人尊敬的法国批评家,他的《史诗论集》根据古典范例为史诗的写作规定了明确的规则。斯特恩和蒲柏都表示反对。
33在讽刺批评家的行话中,斯特恩在大多数情况下用老生常谈的笔法,描绘出所罗列的艺术家最明显的特性。提香(约1477—1576),威尼斯画家,也许在颜色、色调、富丽、和谐的运用以及他展示一种庄严美丽的整体画面上,是所有画家中最为卓越的。鲁本斯(1577—1640),佛兰德斯画家,创作大量的油画,以构图的气势、绘画的技巧、雄浑的笔触,尤其是富丽明快的着色而著名。拉斐尔(1483—1520),意大利画家,是构图着色和雅致布局的大师。多米尼奇诺(1581—1641),意大利画家,以构图准确,着色和表现的真实与自然高雅而著称。柯勒乔(1494—1534),伦巴第画派的画家,以使用明暗对比以及透视缩短线条的方法而著称,也以其作品表现的优雅和技法而闻名;“柯勒乔意境”是斯特恩创造的词语。普桑(1594—1665),法国历史和风景画家,因熟悉古典艺术而著名。圭多(1575—1642),波伦亚画派画家,他最成功的作品以情感和形式的高贵典雅而闻名。卡拉奇(1555—1619),波伦亚折中主义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同仁和学生阿戈斯蒂诺(1558—1602)和安尼巴莱(1560—1609)是该派的成员,他们试图在作品中融入每位绘画大师的特长。米开朗琪罗(安琪罗)(1475—1564),意大利文艺复兴最著名的艺术家,作品因其体力与智力的力度、构图大胆、技艺娴熟而闻名。
34墨丘利,众神的信使,司商业、手工技艺、智巧、辩才、旅行以及欺诈和盗窃的神。
35斯特恩也许想到查理三世,他经常用圣保罗赌咒发誓,还有查尔斯二世,他经常用“上帝的鱼”发誓。“上帝的鱼”是“上帝的肉”的隐讳语。当然以前以一个神或圣徒身体的一些部分发誓是屡见不鲜的。
36查士丁尼大帝(483—565),东罗马帝国最著名的皇帝(527—565),指导由特里波尼安为首的委员会编纂《民法大全》,这是所有法律体系中最重要的一部,从而汇总并注释了罗马法体系。
37威廉的特殊诅咒是“凭借上帝的荣光和复活”。
38利勒于1708年12月投降。1709—1710的寒冬,许多省的人死于饥饿,四面八方爆发叛乱,然而无论利勒还是根特,与1710年的事件没有多大关系。
39意大利文:怀里。
40西塞罗抨击安东尼的14篇演说中的第2篇,也是最长的一篇,虽未演讲,印出来约有50页之长。
41意大利文:婴孩。
4216、17世纪英国男子穿的一种从腰部到大腿中间的宽松短裤。18世纪开始流行紧身裤。
43参见洛克。[斯特恩注。这一段以及下两段均采用《人类理解论》第2卷第14章第3、第4、第19节和第9节的大意。]
44影射《钟表匠对〈特里斯舛·项狄的生平与见解〉的作者的抗议》。这是一本1760年5月9日出版的耸人听闻的小册子,它的异想天开的作者,以斯特恩在其作品开篇中有名的钟表场景为依据,声称,这毁了他的行业。他抱怨说:“我打算再为国家制造各色各样的钟表的倾向已被打消;因为现在哪位正派的女士敢提及上钟之类的话,就难免遭到家人的白眼和嘲笑……唉,令人尊敬的、古老的、盛行了多少时代的钟表,被高贵的主妇命令摘了下来,并且被当做激起人们淫荡行为的下流物品处理掉了!”
45一种安装在烟囱里,借助上升气流而转动的烤盘。
46卢奇安(约120—约180),古希腊讽刺幽默大师。
47弗朗索瓦·拉伯雷(约1495—1553),法国幽默大师,他的《巨人传》对《项狄传》的幽默和风格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48本体论,形而上学的一个分支,主要探讨事物的抽象的性质或本质。
49墨西拿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当时由西班牙占领,英军于1719年7月发起围攻,于10月攻克。
50意为“从不笑的人”;这个人名出自拉伯雷的《巨人传》,让他出现,可能是对一个不赞同斯特恩戏谑性格的熟人的讽刺,当地人可以辨认出来。
51可能取自希腊神话中的特里普托勒摩斯,他是农业的发明人,法规的制定者,随后又是阴司里的判官。
52意为纵欲好色之徒。
53在区分机智和判断时,洛克曾写道:“机智主要在于观念的集合,主要在于敏捷地把各色各样的相合的观念配合起来,在想像中形成快意的图画和可意的景象;至于判断则恰恰相反,它只在于仔细分辨各种观念的细微差异,避免被相似性误导,把一种事物当成另一种事物。”(《人类理解论》,第2卷第11章第2节)由于批评家指责斯特恩机智太多,判断太少,所以这篇前言是一篇反驳文章,而不是严肃认真地支持洛克的观点。
54拉丁文:《关于放屁,和对欺骗的说明》。狄狄乌斯,见第一卷脚注17。
55拉伯雷《巨人传》第1部“作者序言”首句的大意:“时下闻名的酒徒,还有你们胯里生疮的雅人(在下写文章不为旁人,就是敬献列位高贤的)……”当然斯特恩期望这段文字被人认出来,让人把他跟拉伯雷相提并论。
56意为“垄断者”,可能是当地人可以辨认出来的讽刺。
57一个混合词,可能由斯特恩翻译的拉伯雷《巨人传》第2部第10—13章的“舔屁股大爷”而来。
58也是一个合成词,意为“大肚子”。
59睡觉的人,可能是对一个过于迟钝、不能理解或赞赏斯特恩机智的熟人的讽刺。
60俄罗斯西伯利亚以北的北冰洋中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岛。
61包括挪威、瑞典、芬兰等国北部的一片地域。
62瑞典北部的一个地区。
63波罗的海向北延伸的部分。
64波的尼亚湾以东的一个地区。
65位于芬兰湾东南岸,爱沙尼亚东北的一片地区。
66休达斯(大概生活于公元10—11世纪),拜占廷词典编纂者,著名的百科全书式的希腊词典的作者。
67在希腊神话中,阿波罗与科罗尼斯的儿子埃斯科拉庇俄斯是医神。
68约翰·诺克斯与汤姆·斯蒂尔斯都是虚构的名字,先前用在收回不动产的诉讼中。
69引用的部分,除了最后一句,都是从拉伯雷《巨人传》第3卷第16章演绎出来的。
70见第三卷第二十章脚注53。
71参比《圣经·新约·路加福音》第10章第33—34节:“惟有一个撒玛利亚人行路来到那里,看见他,就动了慈心,上前用油和酒倒在他的伤处,包裹好了,扶他骑上自己的牲口,带到店里去照应他。”
72影射乔治二世于1760年10月25日猝死。
73英文mortar有“迫击炮”和“研钵”两个意思,翻译时姑用“炮”、“煲”二字谐音。
74马斯顿沼地在约克西面八英里处,是内战中克伦威尔取得最辉煌的胜利的地方(1644年7月)。斯特恩的曾祖父理查德·斯特恩(1596—1683),即后来的约克大主教,在内战期间以保王活动闻名。作者的父亲罗杰·斯特恩是一名军人。
75根据乌特勒支条约,敦刻尔克于1713年9—11月间拆毁。
76把金属包头扎到鞋带上,即鸡毛蒜皮的事儿。
77影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
78帕库维乌斯(约前220—约前130),罗马悲剧诗人。
79可能指路易吉·里科博尼(1675—1753),意大利演员,剧作家,戏剧史和戏剧理论作家;不过斯特恩在这里或许想到他的儿子弗朗切斯科(1707—1772),他的《戏剧的艺术》于1750年出版。
80二人或四人面对面而坐的马车。蓬巴杜尔夫人(1721—1764),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
81善变的传闻女神使用的一种喇叭,用它四处传播谣言和不利的消息。
82大壕中间挖的一条深沟,用做水道。
83保护围攻者的可移动的棚子。公元前332年蒂尔被亚历山大大帝攻陷。
84阿米亚诺斯·马尔塞莱努斯(约330—约395),罗马的希腊历史学家;这里指他的《大事记》第23章第4节。
85在壁垒下面可通向壕沟的便门,通过隐蔽廊道可以突围。这个词具有淫秽含义。
86朱利奥·阿尔贝罗尼(1664—1752),意大利裔西班牙红衣主教和政治家,在西班牙腓力五世时任首相,他奉行一种野心勃勃的外交政策,导致西班牙于1718年被卷入一场同英国、法国、荷兰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灾难性战争当中。
87纪尧姆弗朗索瓦·安托万·德·霍皮塔尔(1661—1704)和雅克·贝尔努利(1654—1705),都是著名数学家。
88拉丁文:《学术年鉴》,莱比锡,1695年。贝尔努利在《年鉴》1695年卷的第65—66页介绍了他对曲线的解决办法;但这里提到的,以及本章有关桥的大部分论述,斯特恩是从钱伯斯的《百科全书》中的“桥”这一词条中摘出来的。
89这是一个17、18世纪严重困扰天文学家和大地测量学家的问题。见第八卷脚注49。
90本书中很多地方的“鼻子”显然意思不仅仅是“鼻子”,除了它具有“阴jing”的含义外,有一种古典传统认为一个人的鼻子的长度与他的才智相等。
91指的是第1版;本版的第104页。
92在无鼻岛上,“男女老幼的鼻子都长得像梅花爱司”,这种稀奇的亲属关系,在拉伯雷的《巨人传》第4卷第9章中做了揭示。
93米迦勒日(9月29日),圣母领报节(3月25日),均为英国的四大结账日之一。
94参见《圣经·诗篇》第84篇第10节:“宁可在我神殿中看门,不愿住在恶人的帐篷里。”
95拉丁文:从供认中。斯特恩有可能期望他的读者能够看出接下来的段落是对于洛克的《论国民政府》第2章第5节第27段的戏拟。
96这个名字可能与特里波尼安的名字有关联。特里波尼安(475—545),法学家兼大臣,他在查士丁尼一世皇帝的指导下负责编纂《民法大全》中的罗马法。
97格列高利法典,现仅存一些残篇,是一部由某一位格列高利制定的帝国法规集。格列高利可能是公元295年左右贝鲁特法学院的一名教授。赫谟吉尼斯(活跃在公元170年前后),希腊修辞学家,他的修辞学论著中有论述法律问题的章节。斯特恩可能打算写成hermogenianus,他的法典大约编纂于公元324年,是对格列高利法典的补充。在查士丁尼时代以前,格列高利和赫谟吉尼斯的法典被认为是它们涉及的时期里惟一权威性的法规记载;查士丁尼法典从中获得了君斯坦丁以前的时期的法规。
98路易十四(1638—1715)的法典在斯特恩写作时是最新的大法典。对现代法律产生过巨大的影响。《水法》似乎是指路易十四1669年的《水与森林法》,这是一个旨在保护和发展法国森林的著名法规,后人为它写过无数旁征博引的诠释。这一失误在这里和在其他地方已经发现的情况一样,表明斯特恩是从书的旁注中而非正文中取得他的“博学”的。
99见第二卷脚注45。
100喜剧作家德斯洛里埃先生的艺名,他的《严肃且诙谐的序》,是一本有关各种话题的诙谐悖论和议论的书,作者认可的版本于1610年印行。
101在伦敦金融区的中心。
102普里格尼茨和斯克罗德鲁斯,不详;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可疑(尤其对于项狄式的鼻子权威来说),由于他们在第三卷第三十八章被引入仅仅是为了开个玩笑,所以至少有可能他们像什牢坑驳鸠一样,是由斯特恩杜撰出来的。
103见第三卷脚注122。
104纪尧姆·布歇特(1526—1606),普瓦提埃人,1584年开始出版他的妙语总汇《夜话》。
105荷兰古典学者、神学家、讽刺作家德西得里乌斯·伊拉斯谟(1466—1536)的《家常谈》中的一篇《谈圣职追求者》。
106拉丁文:从[罗马]建城起。罗马建立于公元前753年左右,第二次布匿(或迦太基)战争爆发于公元前218年,也就是大约罗马建城后535年。
107如果“不学无术的读者”翻到拉伯雷的《巨人传》第4部第13章,他将会得知托钵修士蒂巴儿的母马,“是一匹还从未经过练跳的小母马”,受了惊之后,“就开始惊跳,又是怕,又是喷,又是小跑,又是放屁,又是踢,又是蹦,又是跑,又是跌,又是缩,又是甩,又是直立跳跃,又扬脑袋,又扭屁股,结果把蒂巴儿甩了下来,尽管他死命地紧紧抓着鞍架”。拉伯雷的原文tappecue英文译成tickletoby,黑话里的意思是“阴jing”,所以中文姑译成“蒂巴儿”。
108希腊词,意思是“省掉了的东西”,该词常常运用于省略了的文字;因而,对于目前的祷文可以算是一个合适的圣人。
109这个词使人联想到宫廷弄臣与小丑的服装。
110拉丁文:“这鼻子不会让我不高兴。”
111拉丁文:“它没有让你不高兴的理由。”这句话和上句都引自《谈圣职追求者》。
112伊拉斯谟建议在海战中用鼻子当钩敌船的抓钩,也可以当做锚。
113编者能理解的所有的伊拉斯谟的文章中都提到了“conducet excitando foculo, si desuerit follis”(“如果缺少风箱时,它可以用来煽火”),因此,在准备随后的玩笑时,斯特恩可能不得不把鼓风机变成捅火棍,并且不得不改变他的原文的结构和词汇。
114我父亲的刻画可能把原文修改成ad excitandum ficum(激起无花果树),或ad excitandum locum(鼓起那个地方),其中任何一种都能够满足斯特恩暗示性动作的目的。
115“hafen slawkenbergius”自然是斯特恩的创造。“slawkenbergius”(比较德语schlackenberg)意思是“炉渣堆”,或者“垃圾”,或者可能是“粪便”,“hafen”在德语口语中指“便壶”——是讲鼻子的“一部巨著”的作者的专名。
116原文为西班牙文disgráazias,意为耻辱、不幸。
117乔治·怀特菲尔德(1714—1770),基督教循道宗创立者之一,是一位具有感召力的宗教雄辩家,宣扬没有理性思想,灵魂能感知其行动是受恶魔还是上帝精神的激发。
118源出《圣经·约伯记》第38章第3节:“你要如勇士束腰……”
119在17世纪上半叶席卷欧洲的“三十年战争”(1618—1648)中,据说西里西亚(现在属于波兰和捷克)有四分之三的人口被杀,那里的尸骨存放处在一百年后才被发现。
120《钱伯斯百科全书》在“鼻子”一条上说:“克里木鞑靼人在孩子小的时候就弄断他们的鼻子,因为认为鼻子竖立在眼前很傻。”这也许可以解释“什牢坑驳鸠的故事”的主人公在去法兰克福后为什么要回“克里木鞑靼”(克里米亚)。
121玩弄fancy这个词的不同含义:“想像”和“爱”,所以这里译为“心意”。
122即安布罗斯·帕雷(1510—1590),起初在弗朗西斯一世的部队里任军医,后来是亨利二世、弗朗西斯二世、查理九世和亨利三世的主治外科医生。
123加斯珀·塔格利亚科齐(1546—1599),意大利的一名外科医生,被誉为奇迹创造者。他发明了一种鼻成形术,通过这一手术,受了伤的鼻子可以从病人胳膊上取下一块皮修补,胳膊要固定在头部,直到那块皮和鼻子的皮长到一起为止。帕雷的“失误”好像是把手术描述成肌肉移植,而不是皮肤移植;这一描述在他的《全集》(j.f.马尔盖尼编,巴黎;1840—1841)第17章第2节中可以找到。
124拉丁文:到合法(合适的)尺寸。
125这是拉伯雷《巨人传》(第1卷第40章)中约翰修士对长鼻子和短鼻子做的解释。关于帕雷乌斯(帕雷)的说法,指的是他的《全集》(马尔盖尼编,第18章第25节)中的内容,尽管斯特恩可能是从二手材料布歇特的《夜话》第24章或是奥塞尔对《巨人传》第1卷第40章的注释中引用的。
126拉伯雷的《巨人传》里的卡冈都亚的老师;大肚量是卡冈都亚的父亲。
127蒙田的随笔《雷蒙·德·塞邦赞》有狗用鼻子推理的描写:“我追踪我的主人直到这三岔口;他必然要去这三条路中的一条;既然他没有去这条,也没有去那条,那么走上另外这条肯定没错。”
128拉丁文:中项。
129斯特恩改进了洛克的观点。洛克说:“就如两座房子,我们不能把它们并列在一块来量度它们长度相等,而是用标尺发现它们长度相等的。”(《人类理解论》第4卷第17章第18节。)
130北美印第安人中的一族。
131“为什么约翰修士的鼻子这般好看?”卡冈都亚说。“因为,”大肚量说,“这是天主的意志,天主动了圣心,要我们成什么样儿便成什么样儿,就像陶工制造瓦罐一样。”(《巨人传》第1部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