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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试葫芦法玄起淫心 斩蜈蚣女侠偿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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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剑秋在酒店里,听了酒保的说话,知道必是玉琴无疑,那么她已过了张家口,我还是追转去罢!便将自己的意思告知李天豪,李天豪道:“女侠不明这边的地理,一定要误入歧途;况且我闻白牛山山势险峻,不易前去,她决不会找到的。”

剑秋听得白牛山三字,不觉大喜道:“你知道白牛山的么?”

李天豪摇头道:“我也不认识,只因以前听宇文亮说起,他已联络白牛山上的盗魁,订攻守同盟之约,至于那盗魁我也不相识。”

剑秋问道:“宇文亮大概都知道的了。”

李天豪道:“当然,他也去过那里一次的。”剑秋记在心里,遂把酒资付去,说道:“我们快去追寻女侠罢。”于是两人离了张家口,重又走还。

一路打听问信,果然都说有一个少女跨着一头花驴,刚才过去,是望东北方走的。剑秋和李天豪日夜赶路不敢耽搁,好在两人都有飞行功夫,不觉乏力。跑过了几重山,自思:我们除非走错了方向,否则定要赶上的了,为什么不见影踪呢?二人登高而望,前面一片旷野,更是荒凉,那时日已过午,二人重又向前行去。

忽见那边有一个童子,骑着花驴向前跑来,那驴子忽然倔强不肯走,那童子骂道:“畜生,你不肯走,我偏要你走。”提起他的小拳头,向驴子的后股上猛击数下。

那花驴叫了一声。四蹄向前一跪。童子身不由主地滚下鞍来,立起身又骂道:“刁钻的畜生,你欺我陌生,不给我安稳的骑坐么,须知你现在已换了主人,我便是你的新主,怕你不走么!”说罢用脚向驴子乱踢,踢得那花驴也跳叫起来。

剑秋瞧见了花驴,不由心中一动,便过去问那童子道:“这头花驴是你自己家中的么?你自己不会坐,却怪它不肯走,它是不能向你分辩的,你踢它作甚?”

童子见剑秋和他讲话,他本来没处出气,便瞪着眼珠说道:“我打我的驴子,干你甚事,你说我不会坐,怎样见得?”

剑秋笑道:“我亲眼见你被驴子掀下地来的,这不是凭据么!”李天豪也道:“你这童儿小小年纪,竟敢如此倔强!”

童子又骂道:“白昼见鬼,算我晦气。”又向驴子踢了一下,才要坐下去,剑秋却把他一把拉住,说道:“这头驴子并是你家的啊!”那童子一听这话,面上不由变色。

剑秋更觉疑惑,遂又问道:“你快快说出来,这驴子的主人是谁?给你白骑了,你还要打骂。”童子被剑秋逼紧着问,只得还答道:“这是一个过路的客人,因为缺乏了盘川,所以卖给我们的。”

剑秋哪里肯相信他的说话,便道:“你家住在那处,我要跟你去。”童了听剑秋越说越不对路道,用出气力要想挣脱就走,但是剑秋已把他紧紧拖住,休想动得分毫。童子发急了,挺起拳头,向剑秋面上一拳打来。

剑秋左手一起,又把他的拳头接住,轻轻向怀中一拽跌倒在地,便把他一脚踏住说道:“你不说,我就要你的小性命。”童子哭道:“我死也不说的,你把我打死也好,我的父母知道了,决不肯和你干休。”

剑秋见他不说,知道打死他也没用,正在踌躇,却见那头花驴背转身跑去。剑秋笑道:“好了,有它引路,真是一个忠实的向导,我们跟它走,便知分晓。”遂把那童子扛在肩上,和李天豪跟着花驴向前跑去。花驴渐跑渐快,二人脚下也跟着快起来,童子却在肩上乱哭乱骂,剑秋从他的身上撕下一块布角,塞在他的口角,便没有声了。

不多时已走到一家人家门前,花驴停住不走,二人都觉奇怪,跑进屋中,似乎听得后面有些声音,剑秋闯到里面一看,却见板凳上横卧着一个少女,好似玉琴的模样,旁边一乡妇举起匕首,正向她的胸窝里刺去,不觉说声:“不好!”连忙发出剑光,跳过去把周氏一剑飞去了头颅。因此间不容发,命在顷刻的玉琴得以保全性命,若得他迟来一步,那就不堪设想。

所以前回说一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在地上,若果玉琴被杀,当然要说一刀刺进中胸,鲜血直流了。

剑秋杀了那乡妇,李天豪也走到他身边说道:“想不到那驴儿竟会通灵似的,把我们引到这个地方来救人。”

剑秋此时已看得明明白白,横卧在凳上的,正是自己找寻不到的玉琴,心中又惊又喜,便对李天豪说道:“这位少女便是女侠,不知她怎样落在人家圈套中?想这人家必然是个盗窝,鬼使神差,我们会赶来救她,此中真是天意了。”

李天豪闻得这是女侠,也很欣喜。剑秋又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要把她救醒,防有他们的党羽前来。”李天豪道:“不错。”

两人遂到厨下去舀了一碗凉水,剑秋喝了两口,喷在玉琴的面上,玉琴方才苏醒。忽见剑秋,使她惊喜莫名,翻身坐起,握着剑秋的手道:“师兄你怎会来的,我一时自不小心,着了这妇人的道儿,险些送去性命,幸亏你来救我,但我自和你分散以后,隔离许多时日,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地而来的?”

剑秋道:“我到了塞外,寻找你的影踪,一直不见,前天在张家口听人说,有一位女子骑着花驴走过,照他所说的容貌状态,宛然是你,所以跟踪追来,遇见童子骑驴,陡起疑心,出而干涉,跟了驴子来到这里,凑巧见这乡妇要伤害你,故而飞剑斩掉她的。”

剑秋说至此,忽然嚷道:“咦,那童子呢?”忙和李天豪奔出门去,一看,那花驴正在树下吃草,不见童子的影踪。剑秋道:“刚才我飞剑时,把他丢在地上,不及相顾,大约被他逃走了。”又到室中四处找寻,依旧不见,只在乡妇房中取出玉琴的剑和包裹,去交给玉琴。

玉琴已把胸前钮扣钮好,走到外面,看见自己的花驴,想:我的性命可说是这驴儿救免的;我在晏家堡帮助胡小三出气,得到这头花驴,今天却大有用处,可知天下有许多事并不是白做的,其中自有因果哩!

剑秋遂又介绍她和李天豪相识,只把自己如何到龙骧寨遇见李天豪和宇文亮兄妹的事,约略说一遍,便对玉琴说道:“我们别后的事,此刻也说不尽,且待闲时大家细谈,我也要知你的事情呢!现在这里不是安乐之地,免得盗党前来,别生枝节,不如走罢。并非我有怕惧之心,实在我们还有要紧的大事去干哩!”

玉琴点头说道:“不错。”一边说时,一边见沿窗桌上有一小包白色药粉,知道这是迷药。想自己吃了亏,且把那药粉带去化验一下,看是什么东西,便取了放在贴胸袋里。

李天豪道:“那么便请这位姑娘一同光降敝处去,好使我们寨中人都得瞻仰女侠风采,且略尽地主之谊。”玉琴谦虚不敢,剑秋也要玉琴到那边去暂歇,遂让玉琴坐上花驴,二人在后跟着,离开这座屋子而去。

在他们去后,不到半天功夫,薄暮时,有一个身躯肥硕的壮士,挟着长剑,跨着一匹白马,跑到门前。跳下马来,喊道:“阿虎在哪里?”

却不见有人答应,忙进去一看,见了地下的尸体,不觉放声痛哭,却不知他的妻子守在家里,被什么人害死的。想自己平日杀人放火,作恶多端,今天才有此结果;又寻他儿子的踪迹也不得见,遂长叹一声。拿着一柄长锄,去屋后绝壁下掘了一个大泥坑,把他的妻子埋葬在内,盖上泥土,植下一个木标,然后回到屋里,收拾一些细软,打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返身出门,跨上马鞍,仰天叹道:“我韦飞虎横行十余年,只落得伤心惨目,如此收场。妻子已死,儿子也不要了。从今后我还是落发为僧去罢!”遂加上一鞭,泼剌剌下山去了。

且说,剑秋、天豪引着玉琴过得分水岭,早到悬崖下山洞前面。玉琴瞧着那个山洞道:“果然是个隐秘所在,纵有千军万马,也是杀不进的,只是有一个危险。”

李天豪道:“什么危险?”玉琴问道:“你们寨里可有别的出路么?”李天豪摇头道:“没有,这是天生就如此一片土壤,四面是山,无路可通。”

玉琴道:“就坏在这个上,假若官军调遣重兵前来,在外封闭,寨中不要内乱么?”

李天豪道:“这个我也考虑过的,所以前月我已和宇文亮说过,向后山虾蟆岭下凿一孔道,以防万一,只是那计画十分秘密,现正要派工人去开凿呢!”

玉琴道:“很好。”遂从驴背上跳下,牵着驴子,三个人披草拂荆,从洞中穿过去,走到龙骧寨。

寨中人见李天豪等回来,一齐欢迎,报告给宇文亮兄妹知道。宇文亮偕同蟾姑、莲姑亲自迎接,到堂上分宾主坐定。剑秋又代玉琴和众人介绍,宇文亮姊妹见玉琴果然生得妩媚可人,而且婀娜中含有英武之气,风尘满面,像是长途跋涉而来的。玉琴也见她们姊妹俩如花如玉十分美丽。当时设宴接风,宾主尽欢。玉琴由蟾姑招待到里面一间客厅中住下,三个人谈起武术来,很是投合。

剑秋则因为找到了玉琴,心里说不出的喜欢,急欲一吐衷肠。次日宇文亮和李天豪出去操练部众,他便请玉琴到他房中坐定,促膝谈心,细细地把自己如何被徐氏三姊妹围困,如何诓骗瑞姑逃出艳窝,乘机把她杀杀却;如何遇见智能,夜探天王寺,罩在铜钟里,如何有飞云神龙余观海前来援救出险;如何山中迷路,发现山洞,入洞被擒等事,一一告知玉琴。

玉琴笑道:“你不在香窝艳窟中过快乐日子,一定要跑出来到这荒漠地方,岂非傻子么?况且瑞姑有恩于你,你却把她刺死,未免太忍心吧!”

剑秋听了玉琴的说话,便正色道:“师妹休要取笑!我的宗旨不是助师妹复仇么?那些妖姬淫妇,岂在我的心目中?不得已而虚与周旋,无非想脱险之计。瑞姑平日陷害男子无数,我现在报以青锋,在我虽说薄情,而为多数死者复仇,也是快事。并且我和她并无一些暧昧,师妹难道还要疑心我么?”

玉琴不觉粉颊微红,忙分辩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我辈身为剑侠,以道义为心,自然光明磊落,不致陷入邪僻之途。我们虽然相聚的日子不久,然而同过患难,我相信你是个有血性的男子,岂敢猜疑?”

剑秋听了大喜道:“感谢之至,师妹不愧是我的知音。”

玉琴也微笑着,把自己如何被云道人迷香迷倒,如何忽逢师父来援救。以后如何在晏家堡惩戒恶霸,如何病倒在曾家,卧病月余,曾拜老太太为义母等事,絮絮地奉告。又说:“我在芦沟桥曾遇云三娘和余观海,问起了你,余观海才说你早已出塞了,因此我急急赶来。”

剑秋始怪玉琴所以迟迟出塞之故,又问:“云三娘现和余观海到哪里去了?他们可要来除灭王天寺里的四空上人?”

玉琴摇首道:“这却不知,他们因为要到云南去援助一个朋友,当晚便分手的。”二人别后重逢异常亲密,谈了许多时候。

玉琴心里急欲到白牛山去复仇,因找不到白牛山,十分焦躁。剑秋道:“且慢,我听李天豪说,白牛山上的盗匪已受此间宇文亮的联络,待我先向宇文亮探问明白,然后再去动手,以免有误。”玉琴答允。

李天豪和宇文亮知道玉琴是个昆仑派的女侠,且和剑秋同门,也很敬重。夜间蟾姑姊妹又在闺中设宴款待,玉琴见她们如此优待,很觉过意不去;且知他们虽是草莽英雄,而志在革命,目光远大,非那些剪径强梁可比;加着李天豪极意联合,所以对他们也很表同情。

隔了数天,剑秋向宇文亮探知白牛山的途径,正在分水岭的西北,距此尚有百里之遥,山上的领袖果是飞天蜈蚣邓百霸,手下有数百徒党,甚是勇猛。那邓百霸是鲁省人氏,少年时曾在山东为盗,后拜四川剑峰山万佛寺金光和尚为师,学习剑术,便到这个山头上做一方的雄长,在塞外很有威名。宇文亮得了他,以为大大的臂助呢!

剑秋背地里,把这话告诉玉琴,知道一定是她亡父的仇人了。玉琴遂向剑秋说道:“邓百霸虽和宇文亮结为盟好,我断不能因为宇文亮的缘故,把父仇放起不报,我们披星戴月,奔波万里,所为何来?”

剑秋道:“那么我们若去寻找邓百霸,不必先向宇文亮说明,以免他来说情,或者泄漏风声,不如我们悄悄前去做了再说。”

玉琴道:“是的,要干就干,不可犹豫。”遂约定明日同往。

到了明天,剑秋向李天豪诡言要和玉琴出去寻找一个朋友。李天豪不便查问,告知宇文亮,只好答应;但请他们二人不要远去,早早回来,尚有事情拜烦帮忙。二人诺诺答应,暗中扎束停当,各自带上宝剑,别了李天豪等,出得石洞,照着宇文亮指示的途径走去。日落时,早到白牛山下,见山势非常雄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山上,在半山还有一座关隘,有人守着,据高临下,可以瞭望四方。

玉琴对剑秋说道:“我们都是光明正大的剑侠,此来复仇,最好和那厮说明,使他死而无怨,不必暗地行刺。”剑秋道:“正是。”二人遂大踏步走上山去。

关隘上人早已看见,便有一个黑衣壮士,手中执着泼风大刀,率领部下七、八人,跑过来拦住喝道:“你们俩是到那儿去?休得乱闯!可知白牛山不是寻常之地么?”

玉琴答道:“我们特来拜见你们的首领飞天蜈蚣邓百霸的,烦你通报一声。”

那壮士又道:“你们要见我们寨主,所为何事?”玉琴道:“有要事面谈,此刻不便先说。”那壮士见他们左右不过二人,料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事来,遂命部下引导二人通过那个关隘,走上山巅,来到他们的大本营里。

飞天蜈蚣邓百霸正张灯设宴,陪伴一位师兄,在尚武堂上欢饮,听人通报有客求见,便命左右速请。原来邓百霸自从在那年报了方大刀的宿仇,便同徒党到这山上来啸聚为盗。他的部下很有战斗力,每和官军接触时,无不以一当十,勇不顾生。他在蒙境内独霸一方,无人敢和他反抗。那白牛山地势又极险要,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所以他在半山筑起一个关隘,命他的结义兄弟王豹把守。王豹非常骁勇,善使大刀,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概。

邓百霸又在河南卫辉府二龙口穆家,娶得一妻子,名叫穆玄瑛,也有很好的武术,是金刀穆雄的女儿。金刀穆雄在卫辉一带,无人不知,是个江湖上的前辈。他的妻子胜氏,别号母夜叉,善使一根竹节钢鞭,舞动时百十人近她不得,穆雄见了她也有些忌惮三分,胜氏和邓百霸带些亲戚关系,所以愿把爱女许他。而穆雄心中很不愿意,以为邓百霸长在绿林中干那生涯,终非长久之计。胜氏却以为,自己也是绿林出身,这有何妨?不管他的丈夫愿意不愿意,硬行作主,成就了这事。穆玄瑛又有一位小弟弟名唤祥麟,自幼随着他出家的叔叔“六指和尚”到浙江省山中去学艺,和邓百霸没有见过面,以后出世是个河南有名的小侠哩!

邓百霸既投金光和尚门下,时常有几个师兄弟前来探望,他都竭诚招待。这天来了他的师兄法玄,因为明年四月里正是金光和尚七旬寿辰,门下弟子要筹备庆祝大会,法玄特地出来,到各处通知,征集意见。所以邓百霸正和法玄饮酒畅谈,却不知有人前来复仇,要了结以前一重公案了。

玉琴和剑秋走到尚武堂下,见很大一个庭院,左右有两株老松,堂上灯烛辉煌,有人在那里饮酒。听得一个请字,二人徐徐步上阶墀。见左边坐着一个胖和尚,颊上一个巨大的刀疤,相貌凶恶,衣袖卷起,露出毛茸茸的臂膊,筋肉坟起,雄武有力;右边坐着一个伟男子,目光英锐,颔下微有短须,穿着得十分华丽、戴着皮帽,相貌雄武、年纪已有四旬开外了。

玉琴此时已料到他就是飞天蜈蚣邓百霸了,一见仇人,怒气上冲,勉强按捺住,上前向他行礼。

邓百霸便请他们坐定,开口问道:“二人姓甚名谁?特地到这里来见我,可有什么事情?”

剑秋道:“久闻足下威名,我等兄妹愿投麾下效力。”遂捏造两个假名,诡说是汴梁人氏,犯了命案,逃到塞外来的。

邓百霸那知其中缘由,信以为真,便又问道:“我们山上弟兄众多,都有一技一能,足以自见,你们可有什么本领,请先显示一二。”

玉琴暗骂一声邓贼,你偏要先试我们的本领,那么不妨给你看一下,好使你知道方大刀的女儿厉害不厉害,遂娇声答道:“寨主吩咐敢不遵命!”一眼看见堂前有一根旗竿,离地约有四丈多高,旗竿顶上横悬一面红旗,随风飘展。此时天色已黑,天上明星点点,还瞧得见旗的影儿,便立起身来,紧一紧衣服,向邓百霸说道:“略试小技,愿把旗竿顶上的红旗取下。”

邓百霸点点头,便见玉琴走到阶下,一耸身,但见一道黑影如飞鸟般飞上旗竿,一手抱住竿顶,一手解下那面旗子,轻轻一跃而下,献在席前,杳无声息,又轻又快。法玄才把一杯酒喝下,不觉拍手称赞道:“好功夫!”

剑秋走过来把旗子接在手中说道:“我的妹妹取下了旗子,还让我去挂上罢!”只见他也是一飞身,腾空而上,刹那间如一瓣秋叶,随风落下,回头看那旗竿顶上的红旗时,又在那里迎风而舞了。

邓百霸道:“你们兄妹有此飞行术,已臻上乘,却不知你们的剑术如何?”

剑秋答道:“我们略谙击剑之术,但是班门弄斧,幸勿见笑。”

邓百霸道:“你们且舞给我看。”剑秋遂和玉琴脱下外衣,捧着宝剑走到庭中,此时山上众健儿以及邓百霸的妻子穆玄瑛都同来作壁上观。

二人挥动宝剑,相对作“鸿门舞”,都不愿意使出真实的剑术来,恐怕仇人见了生疑,然而剑光回旋,已耀得旁人眼花撩乱了。玉琴且舞且留心看着邓百霸的态度,很想乘个间隙把他一剑刺死,又恐一击不中反生意外。心里正在犹豫,忽见那个胖和尚法玄从怀中捧出一个五寸长的葫芦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她知道法玄必非常人可比,不敢冒昧从事,不得不变更初来时的宗旨,而相机行事了。她和剑秋舞到分际,收住剑光,跳出圈子回到原座,面不改色。

法玄带笑说道:“出家人见猎心喜,技痒难搔,今天要试试我的飞刀,给诸位一观。”

邓百霸大笑道:“师兄的飞刀是剑峰数一数二的绝技,除了大师兄四空上人,没有你的敌手。我们若和你相较,那么好像小巫见大巫了!”

法玄很得意地运足罡气,口中喃喃有词,揭开葫芦盖,便听裂帛一声响,有两道青光飞出,直到天空,很清楚地见是两条柳叶飞刀,如龙蛇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盘旋,众人都觉得冷气森森,不敢正视。听庭中簌簌有声,木叶尽落。玉琴和剑秋细瞧那两柄飞刀,果是夭娇不凡,因此知道法玄的本领不弱了。

法玄对邓百霸说道:“飞刀出了葫芦,必须见血方还,但无故又不能妄戮他人,只好让它到山下去寻些牺牲物罢!”遂把右手一把,两道青光如箭一般地飞射向山下去了。

法玄端坐不动,少停面色有异,连忙立起身,高捧葫芦,口中又喃喃有词。众人但觉眼前一亮,两道青光已到顶上,打了几个转,其光渐小,忽地投入葫芦中去了,法玄随手盖上,藏在怀中,众人也都退去。只有邓百霸夫妇和法玄、剑秋、玉琴一同坐着,堂下有三四个下人立在那里伺候。

法玄说道:“我今天一时高兴,又妄开杀戒了。因那飞刀到山下找不到牺牲品,遂伤了人回来,你们如不信,立刻差人下山去探问便知。”邓百霸遂令一人快快下山去打听消息。

法玄又道:“这种飞刀轻易不能炼就的,先采五金之英,把来炉中熬炼,经过七七四十九日,只炼成一柄飞刀;然后使它吸收日月的精华,天天早起,运用丹田罡气,经过若干时日,苦心习练,然后能使它变易形状,可大可小。不用时藏在葫芦之中,用时运足罡气,放刀飞出,东西南北,任你指挥。所谓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藏于密。但也要视个人道行的。有的只能用其一,有的能用其五六,最有功夫的能用其九,便可无敌于天下。

“听说我们师父金光和尚的七世师伯清风上人,在明时隐居天台,能用九柄柳叶飞刀。适逢倭寇犯浙,势甚猖獗,连屠杀四村,官军进攻,反遭失败。清风上人遂放出飞刀,把倭寇杀死无算,救了沿海的人民。官军主将见他如此神通广大,要请他出山,他叹口气道:‘我已开了一个大大的杀戒,一之为甚,其可再乎?’遂闭门不出。现在只有我师兄四空上人,他卓锡在张家口天王寺中,能用五柄飞刀,其他诸人却不能了,实在不容易啊!”剑秋和玉琴听了,记在脑里。

此时差下山去的人已回来覆命道:“离山不到二里,有一农人家中,正在哭哭啼啼,因为男人方出便溺,突有两道青光飞来,男人当着第一道,便被斩分两段,还有一道青光到马棚中回旋一转,有一马也已身首异处了。”邓百霸道:“果然厉害。”玉琴、剑秋听了,竟大不忍。

法玄又对玉琴说道:“你们的剑术还是幼稚,我劝你们不如跟我上四川去,待我教你们练习飞刀,你们若能熬苦,一定会成功的。”一边说时,一边眼瞧着玉琴笑嘻嘻地转着邪念头。

玉琴如何不懂得,暗想这贼秃虽有本领,而心术太坏,看他已动淫心,何不用色来诱他上钩,乘间把他诛掉;不但去了邓百霸的助手,也为世界上除去一害。遂立起身来向法玄行礼道:“弟子愿拜上人为师,请携我赴川,我愿苦心修炼。”法玄笑握着玉琴的手道:“如此你与我可谓有缘了。”

剑秋初闻玉琴的说话,未免有些疑惑,后来一想,这是她用的计策,看来今夜不能直接痛快地下手了。穆玄瑛却尽看着玉琴,微笑不语。

直到二鼓后席散,邓百霸便留二人山上安睡,只是要他们两人分开,各居一室。

法玄美色当前,多喝了些酒,他本是个淫僧,时时单身出去采花,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因为这个,剑峰一派便敌不上昆仑的正气了,否则金光和尚门下也有很多能耐的人物,何至失败呢?当时法玄性欲冲动,忍不住对玉琴说道:“你既拜我为师,我便要开始教你运气功夫了,今夜你先随我到房里去学习片刻,然后去睡。”

玉琴对剑秋瞧了一瞧,答道:“谨遵师命。”邓百霸夫妇也知法玄当夜便是要教玉琴运气,这是假话,大约他要和那女子一参欢喜之禅了,未便说破,任他处置。

玉琴得个空,便悄悄对剑秋说道:“那贼秃不怀好意,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跟他去,伺隙便要下手。先把他翦除了,然后再找邓百霸,请你即来策应我,还有一场恶战哩!”剑秋点头道:“师妹善自留意,我准入内接应便了。”

法玄打了一个呵欠,遂引导着玉琴先去,邓百霸夫妇也携手入内。剑秋却惘惘然随着人到客房中去睡眠,教他哪里睡得着呢?在炕上打坐了片刻,听外面万籁俱寂,更锣已打三下,暗想事不宜迟,我快去接应她罢!大约此时玉琴也已动手了。遂扎束停当,挟着惊鲵宝剑,开了后窗,跳上屋面。

但他初到山上,哪知法玄和尚住在哪里?邓百霸的寝室又在哪里?只得望有灯光处行去。走了几处,找不到法玄和玉琴的地方,心中好不发急,尽顾往里面探察,已到了邓百霸卧室。那邓百霸常恐有人行刺,所以夜间有一小队健儿在他的内室门前轮流保护。有人登屋,有人平地,四面留神。

剑秋没有知道,闯到对面屋脊上,见对面屋上对坐着两人,正要躲避,早被他们看见,大呼:“捉拿刺客!”于是一片声喧,四面喊将起来。

剑秋无可退缩,横剑而待,两人已都拔出长剑,跳过来向剑秋进刺,剑秋挥动手中剑,几个回旋,已把两个的剑削断,并且斩去一人的臂膊,两人从屋上逃下。剑秋也跳到地下,想事已破露,索性去找邓百霸。遂使开惊鲵剑,一道青光直刺而过,众人虽勇,也不是他的对手,早向两边辟易。剑秋一个箭步,跳进室中,见邓百霸正握着青锋,立在对面一间屋子里,相距不过五六丈远,忙飞步过去,要和他决战。

邓百霸也跳出来喝道:“原来你就是刺客,好小子,泼天大胆,竟敢上山来假行投奔,心存不轨,须叫你来时有门去时无路。”

剑秋也道:“邓贼休得多语,我今前来取你的狗命。”说罢,两人的剑光已接触着。

酣战良久,邓百霸的妻子穆玄瑛,摆动两个莲花锤,也赶来助战。剑秋毫无惧怯,剑光盘旋如常,邓百霸见力战不能取胜,遂和穆玄瑛徐徐退却,剑秋一步紧一步地逼上去。邓百霸和穆玄瑛已退到小屋子里,屋中很黑外面瞧不清楚,剑秋不暇详察,追进屋去,不见了邓百霸夫妇,却听天崩地裂的一声响,那屋子直陷到地底下去,自己跟着下沉,好似现在流行的升降机一般。等到停住,四围都是很粗的铁栅栏,如鸟入樊笼,不能出去了。

剑秋叹一口气,急把宝剑去削铁栅,削了多时,才削断一条,心里并不着急自己被困,却悬挂在玉琴身上。原来这间小屋是邓百霸在万佛寺中学来的花样,特地造着,以防万一的。两边有门,他们把剑秋诱到里面,便从后面门里走了出来,按动向下的机关,那小屋便望下沉。下面四围铸有一样大小的铁栅,便把那屋子围住,敌人虽然勇敢,再也逃不出来了。

邓百霸既把剑秋陷在地下,十分得意,遂向穆玄瑛说道:“和那厮同来的不是还有一个女子么?她跟法玄师兄去的,也不是个好人,现在不知怎样了?我要前去一看究竟,你同他们几个人守在此间,待我回来摆布他。”说罢跑向前面屋中去。

此时,灯笼火把点得如同白昼,山上的健儿都已闻警而至,突然见东边屋上,飞一般地跳下一个女子来,一道白光,直奔穆玄瑛头上,穆玄瑛便使动两个莲花锤来迎时,呛啷一声,左手的莲花锤头已被削落,跟着一剑,望她喉咙刺来;忙把右手锤抵御,锤头碰在剑锋上,又已断下,滚在地上。穆玄瑛吓得回身便逃。

那女子又刺倒了两个健儿,疾忙跑至那小屋陷落的所在,按动旁边装着椭圆形的铁柱,向上抽了两下,那小屋便冉冉上升,剑秋早从小门里跃到外面,对女子说道:“多蒙师妹前来救我,但那仇人到哪里去了,我们快些寻找,不要被他漏网。”

原来这女子不是玉琴还有谁呢?

起先她跟着法玄和尚来到房中,法玄笑嘻嘻地,勾着她的香肩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当面不相逢。佛说有缘,我与你真有缘,今夜我和你同登阳台,共参欢喜之禅,以后我便带你上峨嵋去,教你修炼飞刀之术,可好么!”

玉琴假作娇羞答道:“师父说如何便如何,弟子是不懂什么的。”法玄哈哈大笑道:“你是个处女,当然不懂。少停尝着了滋味,包你懂得。”玉琴闻言,不由颊泛红霞,暗暗咬紧牙齿,恨不得立刻把他剚刃于胸。

法玄坐定后,灯光下看美人,越发姣艳,自以为今夕何夕,见此粲者,也是自己的幸运,有这美人儿送上门来呢!玉琴把自己的宝剑挂在墙上,对法玄说道:“我的本领实在不济事,还请师父指教。”

法玄道:“指教的日子长哩!今夜我指教你的又是一桩事。”说罢,走过来要把玉琴搂抱,玉琴双手把他推开,假作惊慌,但是此时的法玄已像森林中的一头犷悍的饿狮,见了美丽的小鹿,立刻要奋其爪牙而攫噬了。所以早把玉琴抱至膝上。

玉琴事机紧迫,不得已对法玄说道:“师父若要如此,须依我两件事,不然宁为玉碎,毋为瓦全。”法玄道:“怎样两件事,你且说说看!”

玉琴道:“师父既然爱上了我,不可始乱终弃,我是个黄花闺女,今夜陪男子同睡,还是破天荒第一遭,我们须同作合卺之饮,以示郑重。这是第一件事;还有师父的葫芦佩带在身边,我见了有些畏怯,请师父把它放开。”

法玄点头道:“可以,可以,本来我还没有喝得够呢!”遂关了房门,一人跑到外边去,不多时带了一坛酒和一大盆火腿进来,对玉琴说道:“时已不早,我寻到厨下,厨子已睡着了。我把他唤醒要酒菜,酒是现成的,菜却没得预备,唯有火腿却是现成的。我遂取了这两样东西来,将就些罢。”

玉琴点头答应,遂从桌上取了两个杯子,开坛倾酒,对面而坐,很恭敬地先请法玄喝一杯酒。法玄喝了一杯,即拈着火腿大嚼,对玉琴说道:“你也喝一杯酒。”

玉琴勉强喝了一口,又斟满了一杯,请法玄再喝,法玄喝到半杯不喝了,微微笑道:“这个冷酒喝多了,肚中不快,并且你要我喝自己却不肯喝,这是什么道理?莫不是有意灌醉我么,须知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玉琴被他这么一说,暗暗吃惊,但面上极力表示镇静,嫣然一笑,说道:“师父,我本没有这个意思,若是师父疑我,不喝也罢!像师父的海量,焉能一时会醉。并且我灌醉了师父,意欲何为?至于我不喝酒,实在因为弟子不会喝的。”说罢,佯嗔薄怒,低倒头不出一声,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现在可以利用此物了。

法玄见玉琴娇嗔,便笑道:“我是说着和你顽的,你不要认真啊!”便把那半杯酒又喝了下去。

玉琴遂把自己面前杯中的酒举起,一饮而尽,说道:“省得师父怪我不肯喝酒,我今夜就喝个醉罢。”

法玄连忙立起来,走到她的身前,抚着她的香肩说道:“我说了一句,你就动气么?你要喝酒喝醉了,怎能成就好事?小孩子快不要如此,还是我来喝的好。”

玉琴乘法玄不留意时,暗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包,指甲里蘸了一些白色药粉,把来弹在自己杯中,仍旧藏好;又斟满一杯酒双手捧给法玄,说道:“师父,那么喝了这杯酒,我们便睡罢,外面更锣已敲过三下了。”

法玄听了,全身骨节都酥软起来,说道:“好好,你真生得玲珑剔透的心肝,体会得到。”遂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脱下外面的衲衣,走过来挽着玉琴的手,要到炕上去睡,且代玉琴解去衣上钮扣。

玉琴见药性还不发作,心中很是焦急,只得假作含羞,故意迁延,又见法玄把葫芦放在枕边,玉琴便道:“我不要这个怕人的东西,我不睡了。”

法玄笑笑,遂把葫芦放在桌子上,伸手将玉琴一抱,横倒炕上;玉琴方想用武力去抵抗,却是法玄说声:“不好!”咕咚一声,倒在地下。玉琴大喜,忙用一个鲤鱼打挺势跳下炕来,见法玄直僵僵地躺着,已失去了知觉。

这时忽听外面一片声暄地喊道:“捉刺客!捉刺客!”她知道剑秋已在那里动手了,疾忙摘下壁上的宝剑,手起剑落,早把法玄一颗光脑袋割下,挂在门上。自己一纵身跳上屋顶,忙去接应剑秋。只见后面火光照耀,人声嘈杂,有许多人执着兵刃跑去。玉琴在屋上跟着他们走到里面时,恰见剑秋追入小屋中,邓百霸夫妇抽动椭圆形的铁柱,小屋直落下去,邓百霸又和众人赶到外面去了。

玉琴先救剑秋要紧,遂奋身跃下,战退了穆玄瑛,救出剑秋,正要去找邓百霸。恰巧邓百霸跑到法玄门前,听得里面并无动静,以为法玄和尚一定和那女子云雨巫山,交颈酣眠,所以外边事也不管了。谁知抬头瞧见法玄的头颅,正悬在房门上,鲜血下滴。

邓百霸猛地大吃一惊,知道这一双男女上山来实怀着恶意的,便和部下健儿回到里面。两下相遇,邓百霸见剑秋又被那女子救出,穆玄瑛却不知哪里去了,心上又气又怒,向玉琴大骂道:“贱婢!胆敢杀害法玄和尚,你们究竟是谁?和我有什么怨恨?”

玉琴便把真刚宝剑向他一指道:“邓百霸!你还记得荒江之滨的方大刀么?他便是我的父亲。不幸死在你的手里,你自以为得计了,却不知他有一个女儿方玉琴,立志复仇,饶你不得。今天我们前来,是要取你的性命,以慰我父在天之灵。淫僧心怀不良,自取其祸,现在我们不必多言,且先决一雌雄,使你死而无怨。”

邓百霸听了这话,恍然大悟,遂喝道:“原来你就是方大刀的女儿。很好,我就和你拚个你死我活,别人不要动手。”

玉琴也道:“这才是好汉哩!”飞步上前,一剑向邓百霸心窝直戮过去,邓百霸还剑格住;两人运动剑光,各使出平生本领来用肉搏。一个如恶虎扑羊,一个如鹫鸟逐兔,两道白光倏来倏往。酣战良久,只听玉琴娇喝一声,一剑早刺入邓百霸腹中,邓百霸仰后而倒,玉琴又是一剑把他的头颅割去。

众人见邓百霸已死,呐喊一声,各举兵刃,把二人围住。二人见目的业已达到,不欲多杀,遂舞剑抵御,略战片刻。玉琴回头对剑秋说道:“我们何必和他们苦战,不如走罢!”剑秋点头答应。

两人遂把剑光向四下一扫,众人的枪尖刀头,一齐纷纷断落,吓得都往后而退。二人一耸身跳上屋檐,说道:“仇人已死,我们也不来伤害你们,从此去了。你们也不必追赶,静候龙骧寨中人来处置罢!”刹那间已不见踪影。

二人跑到半山,又见火把大明,有一小队盗匪拦住去路,乃是守关的王豹闻警前来堵截。王豹见了二人便道:“呀!你们果然不是好人,休想逃走!”举起大刀向他们劈来。

剑秋将惊鲵向上一迎,只听呛啷啷一声,刀头早已飞去,跟着一个蜻蜓点水式,一剑刺去,王豹不及躲避,刺中左肩,拖了断刀,向后便逃。因他知道遇着剑客了,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勇气尽失,逃命要紧。

玉琴又喝道:“飞天蜈蚣邓百霸已被我们诛掉,劝你们让开些罢!不要活得不耐烦,我们的宝剑是无情的。”众人闻言大惊,各自遁去。

二人越过了关隘,下山已近五鼓,就在林中石上坐着休息一回,剑秋向玉琴带笑作揖道:“恭贺师妹大仇已复,不负你的一番苦心了。”玉琴微笑道:“多谢师兄诚意相助,此德永远不忘。”

剑秋道:“师妹快不要这样说,我有何德而言?我和你在韩家庄相遇后,只希望你复仇的志愿早早达到,现在成功了,我心里也是快乐的,自愧没有什么相助。适才我陷身屋中,也是师妹救我出来的啊!”

玉琴道:“我们二人屡遭不测,天幸都能化险为夷,记得在沧州宝林禅院,陷在地窖中,猛狮当前,危险得很,到底却被我们想法逃出。最近我又被那草屋中的盗妇迷倒了,险些丧生,又蒙师兄前来援救的,我也感激不尽。却喜无意中取得迷药,今夜全仗此药杀却淫僧。”

剑秋道:“我也要急想知道师妹跟随那贼秃去后的情景呢!那贼秃神通广大,师妹如何动手的?”

玉琴便把经过的事告诉一遍。剑秋大喜道:“都亏师妹机警,才把他诛除,不然我们真的动手对垒时,很是棘手,胜败还不可哩!”

玉琴道:“淫僧的死,不死于剑,是死在色字上,他既做了和尚,当即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澈大悟,在深山古刹中修道,谁叫他见色心动,自堕绮障呢!”

剑秋笑道:“本来色字的头上是个刀字,世人死在这把刀下的,真有恒河沙数,古今来颠倒众生的也唯有这个色字,孟子称:‘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说下面再加一句,美色不能惑呢!我辈作剑侠的,更要自己小心,想我在九天玄女庙里,被徐氏三姊妹包围着,百般引诱,险些自堕魔道;幸亏心志还能坚定,临崖可以勒马,孽海亦能裹足,才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呢!”

玉琴听剑秋的说话,芳心中更觉起一种景慕之忱。二人谈谈说说,不觉天已微明。玉琴对剑秋说道:“我们做事须要光明磊落,既已杀死邓百霸,应该把这事的缘由,告诉宇文亮和李天豪,也好使他们来收抚山中的群盗,编成将来的义师。”

剑秋道:“闻得宇文亮和邓百霸很是投契的,若知我们杀了邓百霸时,恐他要和我们不干休的。”

玉琴道:“凡事是则是,非则非,他虽然心中不赞成,却不好跟我们动手。横竖我们无意久住在那里,合则留,不合则去,很爽快的。若是我们偷偷地走了,反给他们讪笑,而且他们也不能明白真相,况我的花驴又在寨中,我也舍不得丢了这驴儿的。”

剑秋遂道:“好的,我们回去罢!”于是二人从原路回到寨中,见了宇文亮和李天豪,把这个事说个明白,请他们便去收抚。

宇文亮听说,勃然大怒,要想发作;李天豪却把他的衣角一拖,对他做个眼角,似乎劝他不要卤莽从事,只得忍耐下。李天豪却满口称赞玉琴的孝勇。当晚李天豪仍留二人住在寨中,自己便和宇文亮离了龙骧寨,到白牛山去,收抚邓百霸的部下。

途中宇文亮对李天豪说道:“都是你要把剑秋招接在寨里,以为网罗豪杰,现在他却牵了一个女子来,反把邓百霸杀死,折去我们的羽翼。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若依我早把他杀了,何致有今日之变。想邓百霸威震蒙边,却断送在女子手里,我代他很是不平。况且我们和他联盟,结为兄弟之好;他们终该看我们的面子,不应把他杀掉,再来告诉我们。他们志得意满,我们倒很觉扫颜的。依我的心里,要代邓百霸复仇,把这一对狗男女杀掉。”

李天豪便道:“吾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邓百霸和玉琴有杀父之仇,玉琴昆仑学艺回来,最大的目的便是复仇,这是她的师兄剑秋告诉我的。他们出塞来,也是为了这事。邓百霸虽和我们联盟,我们却不能禁止他们报以前的宿仇,他们起先不通知,恐防我们或要阻止;现在来说明,更显得他们态度的光明正直了。我们做不出和他们翻脸,况且他们二人都有惊人的武术,邓百霸尚且死于她的剑下,我们何不乘此联络他们,只要他们肯相助时,昆仑派中人才很多,将来大有用处。失一邓百霸,得了许多强过邓百霸的豪杰,吾兄又何必代死者去复仇呢!”宇文亮听了李天豪的话,不再多说。

二人到了白牛山,山上正是混乱,宇文亮遂和李天豪见了王豹,检点部队。王豹便将夜间邓百霸和法玄和尚被杀的事,以及山上弟兄们死伤人数,告知二人。二人早已知悉,便当众推举王豹做了山上的领袖,安抚一番而还。

李天豪对着剑秋、玉琴,更是礼貌殷勤,把自己的志愿和二人细谈,要请二人异日相助,二人唯唯答应。宇文亮也对他们很是客气,二人知道有李天豪在内斡旋,这事和平过去了。

不料这夜玉琴睡至三更时分,似醒非醒的当儿,忽听屋上微有声息,似乎有人行走,立刻醒来,从床头掣出宝剑,站在窗下等候。果然微风一阵,觉得窗户轻轻开了,跟着一个苗条的黑影跳进室来,白光一起,向床上杀去,却杀过空。

玉琴早已跃起,便向黑影一剑刺过去,黑影也很敏捷,一闪身避过玉琴的剑,仍从窗里跃出。玉琴也跳到外面,黑暗中瞧不清楚面目,似乎是宇文亮的次妹莲姑。那黑影见玉琴追至,便望玉琴头上一剑横扫过来,玉琴举剑相迎;战得不到三个回合,两剑相遇,一声响亮,玉琴的真刚宝剑已经把敌人的箭尖削断,便见那黑影一耸身跃上屋去走了。

玉琴也不追赶,自回室中歇息,也不敢再睡了,捱至天明,忙去见剑秋,把这事告诉他听。剑秋听了,知道其中还有内幕,不便和玉琴直说。

玉琴却说道:“我想此地不可久居,我们出塞来,为的是复仇,现在大仇已复,恋恋于此作什么,不如去罢,以免别生枝节。我离别家乡已久,也要回去一拜先墓,告慰我父的幽魂,然后再上昆仑,拜谒师父,以学更深的剑术。师兄若肯和我同行,那是最好。”

剑秋表示同意道:“我仍相伴师妹同去,将来好一同上昆仑去见禅师,还有李鹏家中,我们便道也要去告知他一声,好使他欢喜。”

玉琴点头,又道:“以后我也要到虎牢关走一遭,看看窦氏母女哩!”当下二人商量已定,便去见宇文亮和李天豪,立刻便要告辞。

李元豪和宇文亮苦苦相留不得,遂设酒代二人饯行,蟾姑也出来相伴,唯有莲姑推说有恙,不曾出席,二人心中明白。席间李天豪弹着箜篌,一片凄越之音,更使他们相对黯然。剑秋答应李天豪他日再来拜访,这里若起义师,他们必肯帮助,且愿他们奋发前途,为民族争光荣。

散了席,已是下午,二人便和宇文亮兄妹以及李天豪等握别。李天豪命人牵出玉琴的花驴,还有一匹龙驹,因为剑秋没有坐骑,所以特赠送于他。剑秋谢了又谢,众人送出龙骧寨,到洞口分别。

李天豪又跨马相送一程,直至分水岭下。剑秋回头对李天豪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后会有期,即此而止罢。明年杨柳绿时,我们或要再来拜访的。”

李天豪依依不舍,只得勒住缰辔;看剑秋和玉琴各个加上一鞭,地尘且起,黑烟滚滚,向南面林子里冉冉而没。这时夕阳挂林梢,山色渐瞑,悲风忽起,剑秋已杳,山灵有知,亦似黯然无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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