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缓步入花丛,但见青松胜杏红。
蜂蝶纷纷来又去,却争红杏不争松。
话表船户喊醒洪锦,洪锦见失窃银两、衣服,不由大惊失色。洪夫人更加着急,含泪曰:“这事怎么好,在杭州被难,幸有李公子仗义疏财,赠川资,使我母子三人回籍。现在又遭贼盗偷去银两,这里那有像李公子那样好人。眼见得一家三口死在目前,还有何指望,不如死了,强如饿死。”
言罢,推开篷窗,望河内便跳。洪锦云急忙上前一把扯住,含泪劝道:“娘呀!何必着急,失了银两物件,也可寻得回来。暂且寻店住下,写了失单,令我哥哥进城报地方官,请他捉贼追赃,必有水落石出之日。难道娘拚着一死,就算抵了失去的银两不成?况且娘这一死,我哥哥岂不急杀,女儿依靠何人,女儿所言是不是?”
洪夫人方坐在一旁不语。洪锦急令船家找了客店,同母亲、妹子到客店暂住。遂向店家借笔砚,开具失单,问明店家江都县衙门的路径。这店主姓费,排行第五,人都唤他费五,却生得刁诈万分。今见洪锦被窃,要去县内报案,只因与县令有些交情,因此颇为殷勤,指明路径。
洪锦袖了失单,直往江都县而来,逢人询问。已到县衙,却好正值江都县升堂理事。暗表这江都知县,姓胡名图,乃是捐纳出身,仗着钻狗洞舔屁眼巴结大老官,才谋得江都县之缺。到任已有一年,一概公事民情,皆不理问。只晓得要钱,惟恨钱眼小,钱眼若大,他便钻了过去。却糊涂非常,勿论是何案件,只要有钱到手,他不管人家冤枉,硬断下来。总言有钱得生,无钱得死。本地绅士也曾上告他数次,曾奈他在上司面前,把民间弄来的钱,全送与上司,因此告他不动。这也是洪锦时运不通,被窃偏遇着这糊涂官。洪锦见胡知县正坐堂,便向公案前跪下,将被窃情由,申诉一遍,遂将失单呈上。胡知县阅了失单,皱着眉,望下说道:“你好没来由,你可知自从本县到任以来,并未有贼盗,皆是夜不闭户。你来报窃案,你是要讹诈本县吗?本县是一清如水,本县无钱被你讹索。”
洪锦闻言,暗笑竟有这湖涂人作知县。遂口呼:“县太爷,俺亦是宦家子弟,焉敢讹诈地方官;若未被窃,还来撒谎吗?”
胡知县说:“据你所言,不是讹诈本县,实是被贼偷窃。既然如此,本县问你,这窃贼姓甚名谁?你可把他交与本县,代你重办追赃。”
洪锦闻言暗想:“天下那有这样糊涂官,竟令俺遇着。”
因辩道:“俺若知贼子姓名住处,我自会惩办他,何用交与你?既为父母官,乃是朝廷一七品衔,为何不明道理?譬如县太爷是过客,途中被窃,我为本处知县,你来报窃案,我回你这等话,令你把贼人捉来,交与我代办,还是要我给你派差,捕贼追赃呢?”
胡知县被洪锦问的无言可答,恼羞成怒,将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唗!好大胆的刁民,胆敢顶撞本县。来人!将他逐出!”
值堂书吏见县官闹的不成事体,近前禀道:“这捕贼追赃是太爷分内的责任,况且太爷乃系民间父母官,百姓受了贼盗之害,当派差役访拿重办方是。太爷勤慎从公,为民除害,日后太爷任满,众多百姓感太爷恩德,必然公送德政牌、万民衣、万民伞。太爷若升他处,有被参处,可将这公送的万民衣伞、德政牌拿去抵销,亦保住前程。现今这小小窃案,不给民人作主捕贼追赃,还令失主指出贼之名姓,这话若传出去,太爷的政名颓败。据书办的愚见,还是太爷代民捕盗为上。”
胡知县拈着须,沉吟良久,遂望下说:“本县立差捕役捉贼追赃,你且下去听候。”
洪锦退出,回到客寓,将县官所言,向母亲、妹子言了一遍。母女二人闻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由此住在客寓,等候县中捕贼追赃。隔三五日,便到县里催一次,一连催了七八次,候了一个多月,赃贼未获。看看房饭无资,日食难度。这店主人费五素行刁恶,见洪锦惫劳光景,房饭钱更是日不能少的。被费五逼迫,只得拿些旧衣服去典质些钱,以抵房饭钱。久之典当已空,洪锦愁闷无聊,又无处告贷,愁眉不展,短叹长吁,遂走出店门,信步游行。走至校场,但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竟是些玩杂耍的,变戏法的,摆书场演说盲词的,有卖水果的,有卖吃食物的,各样摊场,在此借以混钱。洪锦看罢,触动自己心事,暗想:“俺洪锦颠沛流离,至于此极。与其坐困客店,日食不敷,何不在此想一变通之法,混几个钱贴补贴补,有何不可?”
想罢,便向众人拱了拱手,含笑言道:“在下姓洪,本系沧州人氏,只因带领母亲,妹子回籍,路过贵地,夜遭钻舱贼窃去银两衣服。虽然经官报案,曾奈一月有余,人赃未获。现经房饭钱难付,俺借贵地打两套拳法,望祈诸位仁人君子,随意援手,帮助帮助。”
话方说完,那些观热闹之人,团团围了一周。洪锦便使开架式,显露武艺,上三下四,左五右六,雪花盖顶,枯树盘根,独虎归山,双龙出水,耍得风雨不透。见他双拳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将他身形都遮的看不清楚。人人喝彩好拳法,众人向场子内掷钱。一霎时,地上之钱,已遮了地皮。洪锦暗喜:“照此办法,俺母、妹三人不至冻饿了。”
遂弯腰将钱捡讫,收在腰内。复又再耍,才摆开架式,忽见自人丛中走进一人。见这人暴眼浓眉,武生打扮,腰佩宝剑,后随一小使。这人叉手而立,侧目而观。洪锦疑他是个行家,便抖擞精神,又练了一套。那晓得那武生未来之先,众人向场内皆掷钱,自这武生来场,却无掷钱之人。原来这武生,姓马名骜,是本县一个武举,为人凶横异常。凡江湖上卖艺之人,若来经营,必先持名帖到他府宅拜谒,每日还得送些钱,他方许在校场内营生。倘不如此,若有人撂钱被他看见,不但不许卖艺人在此,还与那撂钱的淘气。因此,众人见他来了,连一个人撂钱也无。洪锦那里知道,将一套拳耍过,向众人讨钱,忽闻马骜大喝:“你是何人,敢在此地卖艺?你未在我处挂号,岂容你在此逞能!”
洪锦闻言,怒说:“你这厮欺人太甚,俺卖俺的艺,却干你甚事?”
马骜大喝:“好大胆的狂奴!此处无你站的地界,你卖艺见过谁了?”
说着,就将腰间佩剑抽出鞘,向洪锦劈来。洪锦一见,大怒道:“反了,反了!皇帝家地方,怎能任你这厮擅作威福?”
说道,一步抢到马骜跟前,一抬手把马骜手中剑夺过,趁势下面一腿,马骜躲闪不及,跌倒尘埃。洪锦说:“好地癞,我给此方除了害罢。”
抡剑就剁。毕竟马骜生死,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