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知丧吾妻而已
《宋史·刘庭式传》:刘庭式参加科举考试前,曾商量娶同村的一位姑娘,但还没有纳聘礼。不久,刘庭式考中了进士,可是姑娘却因患病眼睛失明了。姑娘家以种地为业,生活十分贫困,他们见庭式进士及第,而自己家的姑娘又成了瞎子,觉得配不上庭式,就不敢再提这门亲事。姑娘还有个妹妹,没有许配人家,于是便有人给庭式出主意,让他娶妹妹。庭式笑着说:“我的心已经交给姑娘了,怎么能辜负我当初的心意呢!”
最终还是娶了她。婚后,两人感情非常好,庭式对她照顾得也十分周到。但好景不长,盲妻生了几个孩子后,不幸病故。
庭式悲伤不已,过了好几年也不肯再娶。苏轼问他说:“哀生于爱,爱生于色,现在你爱从哪里生,哀又从哪里出呢?”庭式说:“我只知道我的妻子死了,我悲伤;我如果因色而生爱,因爱而生哀,那么,色衰爱弛,我也就不会再爱了。照你这样说的话,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倚着门槛给人丢媚眼,送秋波的,都可以作老婆了。”苏轼深为他的言辞所打动。
娶盲女
《厚德录》:吕君,是华阴人。考进士前,聘求了同村的一位姑娘。考中进士后,姑娘家对他说:“我女儿本来什么病也没有,你聘她以后,她才双目失明,现在你要是胆敢休了她,别怨我们不客气!”吕君说:“既然是我聘求她以后才失明的,而你们又没欺骗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要辞婚呢!”于是,就娶了盲女。婚后,他们生了五个男孩,长大后都中了进士,其中一人还做了丞相。
不愿屈法申思
《隋书·兰陵公主传》:公主,字阿五,是高祖隋文帝的第五个女儿,招河东柳述为驸马。
当初,晋王杨广想把公主许配给他的宠妃的弟弟萧场,高祖表示赞同。但不久,高祖又改变了主意,让公主嫁给了柳述。
杨广为此很不痛快,等到柳述受到高祖的重用后,杨广更为恼火。
仁寿四年(公元印年),杨广杀死了他的皇父,作了皇帝,即隋炀帝,便把柳述贬到岭南,并下令让公主与柳述断绝关系,改嫁他人。公主拒绝接受他的命令,发誓死也不从,也不再去朝拜他。随后,又上奏章请求将她的公主名号免除,与柳述同到岭南。隋炀帝见了奏章大怒,说:“天下难道再没男人了吗?
为什么非得要同柳述一道流放到岭南?”公主说:“皇父把我嫁给柳家,现在他有罪,我应当同他一块受惩罚。不愿让陛下因我的关系改变法律。”炀帝不同意,公主忧愤而死。时年三十二岁。临终时,她又上书给炀帝,说要效法古人忠贞不渝,活着的时候既然不能跟丈夫同到岭南,死的时候请求和柳氏葬在一块。炀帝看完她的奏书,非常生气。公主死时,他一个眼泪也没掉,竟把她葬在洪渎川,随葬晶也很保朝廷内外的人都为公主感到悲伤。
吾先请君死
《宋史·赵卯发传》:卯发,字汉卿,为池州通判。大军渡江时,池州太守王起宗弃官丢城逃跑,卯发便代理州太守,总理一州大事,率兵防守。卯发设宴邀请亲友们来诀别。他对妻子说:“池州城要守不住了,我是朝廷大臣,要与城池共存亡,不能弃城而去,你先跟其他亲朋好友先走。”他的妻子雍氏说:“您是朝廷的大臣,我是大臣的妻子;您为忠臣,难道我就不能为忠臣的妻子吗?”卯发笑着说:“你的决心固然好,但这不是妇人女子所能做的事,你还是走吧!”雍氏说:“要是那样的话,我请求在你的前面死去。”卯发劝阻了她。
第二天,卯发将他的财产都散发给亲戚仆婢,然后把他们都送走了。二月的一天,兵临城下。卯发早晨起来在书桌上写了这样几个字:“吾不可叛,城不可降;夫妻同死,节义成双。”又作诗与兄弟诀别。事情都安排好后,便与妻子穿戴整齐,上吊从容而死。
宁彼负儿儿不负彼
《旌德县志》:朱氏,名壁枝,许聘给任生。任生聘求她之后,没有与她结婚,倒先纳了个小妾。壁枝的父亲朱翁很生气地说:“我的女儿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于是,便想与任家解除婚约。但是,壁枝不同意,她剪断头发立誓:“非任生不嫁!”朱翁无奈,只好随她的便了。壁枝嫁到任家刚三天,小妾就生了个儿子。壁枝说:“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竟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婚后不到两年,任生病故了,朱翁前去吊唁,并劝女儿说:“任生亏欠你的够多了,你该善自保重,哪儿不能容你,干吗一定要死守在这儿?”壁枝说:“宁愿他亏欠我,我不能亏欠他。”朱翁一听,更为生气,骂道:“傻女子,为轻薄儿耽误自己一辈子。”于是,就强逼着她回家。
壁枝找了个借口躲藏起来不跟父亲回去。朱翁只好很伤心地走了。
自此以后,壁枝勤劳操持家事,将小妾所生的孩子抚养成人。郡守把她的事迹上报朝廷,可是没等下达表彰她的诏令,她就去世了。
吾夫瘦小不可食
《元史·李仲义妻刘氏传》:刘氏,名翠哥,房山人。元顺帝至正二十年,房山县闹饥荒,平章刘哈刺不花的部队没有粮吃,便把李仲义抓住,想煮他吃肉。仲义的弟弟马儿知道后,跑着去告诉了刘氏。刘氏一听,心急如焚,疯了一样跑到军营,去救仲义。她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士兵说:“你们抓的这个人是我的丈夫,希望你们可怜可怜我们,放他一条活路。我家现在还有一坛子酱,一斗五升米,藏在地窖中,可以挖出来给你们吃,来替代我的丈夫。”士兵不干。刘氏又说:“我的丈夫又瘦又小,没多少肉可以吃,我听说又黑又胖的女人肉香,我又黑又胖,你们可以把我煮了,替下我的丈夫。”那些士兵便放了她的丈夫,把她煮了吃肉。听说这件事的人都为她悲伤。
杜十娘再世
《枣林杂俎》:明神宗万历乙卯年,楚地有位官吏到姑苏游玩。在姑苏,他结识了妓女陈氏,两人一见倾心。于是,便终日斯守在一块,难舍难分。日久天长,官吏的钱囊为陈氏花空了,鸨母开始讨厌他,最后竟下了逐客令。陈氏舍不得他走,把他私自留下,又托病不接客,而四处活动让镇里的富户借钱给某官。几经周折,陈氏终于脱离了妓籍,嫁给了某官。
陈氏为妓多年,私房钱不少,随某官回楚地时,她把那些钱全带上了,想同某官好好过日子。归楚后不久,某官要到吏部去等候选派,陈氏不愿自己留在楚地,便同丈夫一起赴京城。
走到鄱阳湖时,同船的一个徽州客人见陈氏容颜俊美,便答应给某官一千两银子来买陈氏。某官禁不住金钱的诱惑,竟答应了。随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氏。陈氏听后,叹了口气说:“你的家底太薄,再添一千两银子也可以。”第二天,徽州客人送来了一千两银子,陈氏便与某官辞别,登上了徽州人的船。
等某官的船走远后,陈氏拍着胸膛悔恨感叹,遂投水自荆第二年,某官返回楚地时,又路过鄱阳湖,不禁良心发现,酹酒祭祀陈氏。还没等祭祀完毕,狂风大作,某官的船顷刻间沉人湖底。
富不易妻
《隋唐嘉话》:唐太宗曾对尉迟恭说:“我想把女儿嫁给你,怎么样?”迟恭谢绝道:“我的妻子虽然出身卑贱,长得也不漂亮,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夫妻情分。古人云:‘富不易妻,仁也’。我心里很仰慕古人的这种节操,希望陛下您不要给我这种恩赐。”说完,便磕头道谢推辞。太宗对尉迟恭这种“富不易妻”的品行极为赞赏,遂不再提赐亲的事。
为地下相见之证
《襄阳府志》:陈光化,是秀才孔世熙的妻子。婚后第二年,生了儿子永清。孩子尚在襁褓中,世熙就患了重玻弥留之际,他拉着光化的手说:“我不行了,我死之后,你可以找个好人家改嫁,我不恨你。”光化听了丈夫的话,放声大哭,拿起一把剪刀,剪下一缕头发系在丈夫的胳膊上说:“这缕头发就是我们地下相见的凭证。”
世熙死后,孔家更为贫穷。光化服丧期满后,父兄都劝她再嫁,光化不同意,竟发誓不再登父兄家的门。父兄无奈,只好让她自己看着办。自此以后,光化辛勤劳作,纺织刺绣来挣钱养活公婆。永清稍大些后,她又为孩子请来老师教他功课。
公公死后,她继续侍奉后婆母,以孝顺闻名远近。
寒香晚翠
《嘉兴府志》:高氏,名寒香;李氏,名晚翠,都是海盐人张宁的姬妾,年龄都在十四五岁。她们相继嫁给张宁后不到三年,张宁便患了重玻临终前,张宁嘱咐他妻子所生的儿子:“我死了之后,让寒香和晚翠改嫁,别留她们为我守节 。”说完,便去世了。服丧期满后,张宁的妻子刘氏让寒香和晚翠脱去孝服,把张宁的遗嘱告诉了她们。两人一听,放声痛哭。哀求刘氏说:“我们承受主人的恩典多年,只恨自己不能殉他而去,哪里敢有二心呢!请您让我们留在这里服事您。”说着,两人便用剪刀剪掉了头发,以表示不再嫁的决心。刘氏见两人决心已定,也就不再勉强。随后,寒香与晚翠便搬到同楼去住,三十九年,家人罕见其面。
张宁向来不会治理家业,死后,家道更为衰落,寒香、晚翠终日粗茶淡饭,但她们觉得胜似美味佳肴。嘉靖中期,皇帝下诏为她们建了贞节牌坊。张宁有个女儿,名叫恒清,嫁给了海宁卫指挥姚麟,也早寡。但她也同寒香、晚翠一样忠贞守节。
忠义乃在平康
《枣林杂俎》:某妓,在苏州享有艳名。当乙酉年国家发生变故时,她对那些与她要好的客人谈及自己想殉国难的事,客人们都讥笑她。
中秋之夜,她租了一艘船,邀请客人们泛游太湖,观赏明月。此时,皎月当空,客人们聚集在船头畅饮。某妓看着水中的圆月倒影,忽然感叹起来。遂放下酒杯,纵身跳入深流处,众人相救不及,她溺水而死。
行将取信于地下耳
《临汾县志》:刘氏,是襄陵人,她的父亲刘巅,为兵马指挥。刘氏生性贞静柔淑,嫁给解琮为妻。婚后没几年,解琮便身染重病,病逝前,他拉着刘氏的手说:“你要好好为我抚养幼年的孩子。我知道你对我不会有贰心,但我见世上的女人,在夫妻恩爱之时,感恩不尽,在永诀之日,哀伤不止,莫不指天发誓,决不贰嫁。但等到恩减衰亡,便都变了心。我怎能保证你不这样呢?”刘氏哭着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今天我说什么也没用,等你死后你就会相信我的言行了。”
解琮二十九岁病故,刘氏与他同年。解琮死后,刘氏坚贞守节,孝养生病的公公,与解琮在世时毫无二致。她还精心抚育遗孤,使他们都成家立业。
卧冰不死
《元史·烈女传》:张氏,是济南邹平人,十八岁时,嫁给同乡人李伍。婚后,李伍与侄子李零应征去戍守福宁。到福宁后不久,李伍便死去了。张氏独自在家侍奉公婆父母。公婆身体不好,常年闹病,张氏四次割下大腿肉熬汁为公婆治疗。
公婆父母相继病故后,张氏倾家荡产为他们操办丧事,礼节极为周到。丧事办完后,张氏叹息道:“我的丈夫死在数千里之外,但我不能把他的遗骨运回故乡安葬,是因为我公婆父母尚在,我脱不开身。如今,我的公婆父母都离开了人世,而我那丈夫的遗骸还远在异乡,假使我不在了,也就算了;我现在还活着,怎么敢吝惜自己的生命而不管他呢?”于是,她便躺在冰上发誓说:“老天爷若是允许我去取丈夫的遗骨,那么虽然是冰天雪地,我也不会死去。”她在冰上躺了一个月后,果真没死。村里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便纷纷为她捐款,又在她的衣襟上写下了这件事,然后送她启程。她走了四十四天,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福宁。当她见到她的侄子李零时,便询问丈夫的掩埋地。李零领她去一看,只见野草丛生,没法辨识。张氏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忽然,他丈夫从山上走了下来,言语行动与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他见了张氏,悲伤地向她诉说离别相思之苦,死时的哀痛,并告诉她尸骨所在处。张氏按照他指示的地方去挖,果然挖到了遗骨。张氏仍怕搞错,便拿着骨头祷告说:“你真是我丈夫的遗骨吗?如果是的话,我把你放在口里,你就当凉如冰雪,粘如胶液。”一试,还真的是这样。
福宁的守官听说这事后,认为张氏侠义,便上报丞相府,让李零陪同张氏护送李伍的遗骨返回故乡,并送给张氏一笔安葬费。随后,又赐予匾额表彰张氏的贞节侠义。
佛奴皈佛
《辍耕录》:汪佛奴,是位歌妓。她姿色秀美,歌喉清丽,深得一些王侯公子青睐。嘉兴的富户濮乐闲,早已倾慕于她,便拿出一千两银子娶她为妾。
一天,濮家庭院的桂花盛开,濮乐闲让人在桂花树下摆上酒席,与佛奴对饮。闻着桂花的清香,乐闲感慨万端,不禁潸然泪下。佛奴问他为什么落泪,乐闲说:“我年老了,不能在世上逗留多久,你应该好自为之。”佛奴见丈夫说得凄怆,也垂下泪来,并发誓决不会再有贰心,濮家的人都不相信她的话。
不久,乐闲一命呜呼,佛奴削发离家,独居尼寺,深藏简出,操行洁白,以终其身。
彼此誓不再嫁
《摭青杂说》:宋高宗建炎四年(公元年),建州(今福建建瓯)的范汝为,因饥荒聚众造反,人数达十几万。由于当时边境战事不断,南宋官府也无暇顾及他们,于是,他们的声势越来越大。
第二年春天,关西的吕忠翊携带家眷到福州监税官,途经建州时,他的女儿被范汝为的部下范希周劫掠而去。这范希周本来是个读书人,与范汝为有同宗关系,年纪在二十五六岁,还没婚娶。希周见吕女颜色清丽,性情柔和,知道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便打算娶她做妻子。于是选择了黄道吉日,集合族人,祷告祖先,按礼节册封她为正室。就在这一年的冬天,朝廷委派韩世忠率领军队来镇压范汝为。吕女对希周说:“我听说贞女不事二夫,你既然已经祷告祖先与我成婚,那我就是你家的媳妇。现在孤城危逼,其势必破。你是范汝为的亲党,恐怕逃脱不掉,我不忍心看着你被人杀死。”说着,拿起刀就想自杀。希周赶忙夺下了她的刀,劝她说:“我跟范汝为造反,并不是出于本心,但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死了也没有什么。而你是官宦之女,被掠劫到这里,这是很不幸的。韩大将军及其部下都是北方人,你们既是同乡,又言语相通,彼此有连带关系,他们不会把你杀死的。”吕氏说:“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我也终身不再嫁人。如果被官军抓住,我决不受辱,以死保全自己的贞节 。”希周说:“我万一漏网,也终身不娶,以报答你今天对我的忠心。”
先前,吕监税官与韩世忠有来往;这次韩世忠路过福州,便提升他为提辖官,与他一起来到了建州。十几天的工夫,建州城就被攻破了,希周不知去向。吕女见形势危急,便逃到一个破屋里想自荆正好吕提辖官到那一带巡视,见有个女子在上吊,便让人把她解了下来。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女儿。吕女被解救下来后,好久才苏醒。父女相见,悲喜交集。吕女把被掠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亲。事已至此,提辖官也无可奈何。
平定了建州叛乱之后,吕提辖官便携带女儿随韩世忠回到了临安。提辖想让女儿改嫁,女儿不同意。提辖骂道:“你还眷恋那个叛贼吗?”吕女说:“他名义上是贼,实际上是个君子,只是被范汝为所逼,不得已跟着闹腾。他在那团伙中常给人方便,如果有天理的话,他肯定不会死。现在我奉守妇道在家,会侍候得你二老高兴,干吗非要让我再嫁?”
绍兴十二年(公元年》,吕忠翊调任封州将领。一天,广州使臣贺承信送公牒到将领司,忠翊把他请到家里的客厅交谈。承信走后,吕女问父亲:“刚才来的那个人是谁?”父亲回答:“是广州的使臣。”吕女说:“我看他的言谈举止特别像建州的范希周。”父亲笑着说:“别瞎说,人家姓贺,与范希周毫无关系。”听了父亲的话,吕女默然不语,以为真的认错了人。事过半年,贺承信因事又来到将领司,忠翊设宴请他饮酒,席间,忠翊问起他的籍贯出身。贺承信面带羞色回答说:“我是建州人,本姓范,宗人范汝为聚众造反,我也掺和了进去。后来,官军来讨伐,攻陷城池后,举黄旗招安,我害怕受范汝为牵连被杀死,便自称姓贺,出来投降。投降后,被分在岳承宣将军的部下。待攻讨杨么时,因我是南方人,熟识水性,将军就常让我作先锋,我也十分卖力,屡立战功,为此深受将军赏识。平定杨么后,将军先任命我为和州指使,接着又让我担任广州指使。”忠翊一听,知道贺承信就是他的女婿范希周,便又问道:“你的夫人贵姓,是初娶还是再娶的?”范希周哭着说:“我在范汝为的部下时,抢了一个官员的女儿为妻。那年冬天,建州城被攻陷时,我们夫妻各自分散逃走,并且约好,如果能活在世上,彼此不再嫁娶。这以后,我又在信州寻见了老母,但不曾再娶。现在,只有我们母子两人和一个做饭的小妾。”说完,悲泣失声。忠翊听丁这番话,也感动得流下了泪水,便把他领到内厅见吕女。夫妻久别重逢,抱头痛哭,忠翊让他在家中住了几天。希周在封州的事情办完后,忠翊就让女儿随希周回到了广州。一年后,忠翊任职期满,也绕道来广州小住,待希周任满后,一家人同回临安去了。
臣殉君妻殉夫
《元史·郑玉传》:郑玉,字子美,翕县人。明朝军队攻占徽州时,他被囚禁。在狱中,亲戚朋友带着好吃的东西去探望他,他满不在乎,从容地大吃大喝,并和探望他的人说:“我必死无疑。”他的妻子听说后,让人转告他:“你如果被杀,我也跟你去!”郑玉听了这话,回答妻子说:“你若是真能跟我去,我死而无憾了。”第二天,他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朝北拜了两拜,自缢而死。
奴非碌碌市门女也
李绍闻《云间杂志》:杨玉山,是松州的商人,他特别喜欢小妓女,还积攒了几十块手帕,用这些手帕做了个床帐,称为“百喜帐”。南京有个妓女,名叫张小三,稚齿雅容,不肯做人家的小妾,她声称:如果能娶我做妻子,我才能进他的家门。后来,杨玉山因事去南京,听说了张小三的大名,便去恳求她,花了几十两银子,小三才同意跟他成婚。一个月后,杨玉山邀请小三跟他一道回家,小三说:“我已经发过誓了,不做你的妻子,我怎能跟你回去。”杨玉山知道妻子嫉妒,不敢答应小三的要求,便约好半年见一次面。
杨玉山走后,小三守志不渝,父母对她也无可奈何,便三番五次给杨玉山捎信。玉山为她的诚心所感动,每年都来四五次,每次都住十几天,赠给小三的财物数以万计,来来往往就跟回家一样。
久而久之,玉山的钱财越耗越少,二十年后,田产为之一空。家中男孩无钱聘娶,女孩无钱嫁人,而且日常费用也朝不保夕。妻子天天埋怨,玉山因此郁郁不欢,终日长嘘短叹,暗自流泪。不久,双目失明。由此以来,连续多年也没办法去小三那儿。小三觉得奇怪,怎么这么久也不来一趟,便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玉山眼睛看不见了。小三听到这一消息,二话没说,登船直奔杨家。进屋后先拜见玉山的妻子,然后捧着玉山的头悲痛地说:“您家贫困,都是因我造成的,我当为您娶儿媳嫁闺女,希望您别伤心。”于是便拿出以往玉山赠给她的珠玉宝物,作为玉山两个女儿的嫁妆费用,把她们嫁了出去;接着又出钱为玉山的两个儿子聘娶了媳妇,让他们成了家。并留在杨家侍奉玉山。一年后,玉山终于郁郁而死。小三卖掉首饰来为他办丧事,并留下守灵。杨妻很怜悯她,对她说:“你那院里衣食丰足,干吗在这里受穷,跟我同辛苦?你还是离开这儿吧!”小三谢道:“我并不是那种平庸无能的妓女,少年时就曾发誓不受他人污辱,与夫君交往二十年,名虽风尘女,实则是杨氏的偏房。况且,夫君为我而死,我怎能忍心背弃他呢!我希望您能让我留下,在您的身旁为您烧饭缝衣,这样,即使我死了,也决不后悔。”杨妻见她意志坚定,也就不再勉强她。听到这事的人都惊叹诧异。玉山的丧期满后,小三的父母追到了松州,强迫她回家,小三不听,父母便告到官府,官府下令逮捕她,小三不得已,哭着向玉山的灵柩告别。可是回去之后,拒不见任何一位男子,后来,在她与杨玉山住过的房子里死去。
不愧香名
《随隐漫录》:韩香,是南徐的娼妓,色艺绝佳,名冠一时。与大将叶氏儿子相好,两人海誓山盟,要终身相守。韩香为此闭门谢客,不接待外人。叶大将军知道后,极为愤怒,便传令有关部门,集合官兵于射箭场,射中的把韩香赏给他。一位老兵得了第一,叶将军便让韩香嫁给了他。大家都以为韩香肯定会又哭又闹,岂料韩香很高兴地同他一起走了。到了老兵的家,韩香对他说:“夫妻结合要有一定的礼节,你去买只羊打些酒,把亲朋故友召来,我们举行个仪式。”客人请来后,韩香摆上了酒肉佳肴,让大家痛饮。酒过数巡,韩香将自己所带的金银绸缎奉献给宾客们。尔后,韩香对大家说:“大家慢慢喝,我换件衣服就出来。”说着,走进了卧室。酒席快要散了,韩香还没出来,大家都觉得奇怪,便催老兵进去看看,老兵一走进卧室,便大嚎起来,原来,韩香自杀了。
燕子楼
《长庆集》:尚书张建封是徐州人,他有个爱妾叫关盻盻。
盻盻能歌善舞,雅善文词。
尚书在彭城的府第中有幢燕子楼,在这里,他与盻盻度过了甜蜜的岁月。尚书死后,盻盻怀念着旧日情分,誓不改嫁,在这幢楼里住了十多年。她曾写过许多诗篇,其中有这样三首:其一云: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其二云: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其三云:
燕子楼中思悄然,北邙松柏锁愁烟。
自埋剑履歌尘绝,红袖香消二十年。
我(即白居易》喜欢她的这几首诗;唱和道: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香消拂卧床。
燕子楼中更漏水,秋宵只为一人长。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锦带罗衫色似烟,几回欲着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二年。
最后我还赠给她一首绝句,婉言讽谕道:黄金不惜买蛾眉,捡得如花四五枝。
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盻盻见了我的诗,反复读了多遍,知道我是在说她不能以死相殉,便流着眼泪说:“自从尚书去世后,我终日忧愁,并非不想殉死,只怕后人误以为尚书好色,所以才有为他殉死的小妾,这岂不是玷污了他的名声吗?出于这种考虑我才苟且偷生到今日。”为了表白她的心迹,她也作了一首诗唱和我的绝句。诗云:自守空房敛恨骨,形同春后牡丹枝。
舍人不会深入意,讶道泉台不去随。
和了我的绝句后,她更为郁郁不欢,十天之后,绝食而死。
奈何累新妇
《明外史·烈女传》:王氏女,是昆山人,太仆王卿宇的孙女,秀才王述的女儿,许嫁给侍郎顾章志的孙子顾同吉。订婚后不久,同吉便染病身亡。王女听到讣闻,就摘掉首饰,脱去平日里穿的衣服,换上了白布孝服,然后来到父母面前,不说话也不哭,但父母看出她是要他们派车赶快送她去奔丧。父母很不希望她这样做,可是,他们知道女儿的脾气,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于是,便让媒婆去告诉同吉的父亲绍芾。同吉的父母听说未婚儿媳要来,忙打扫房屋庭院,等候她的到来。
王女来到顾家,直奔灵柩而去,扶着灵柩放声大哭。尔后,又去拜见同吉的父母,流露出殉死之意。同吉的母亲李氏含着眼泪劝她说:“我儿子不幸早亡,怎么能连累你这新媳妇呢?”
王女听她称呼自己为新媳妇,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便请求让她留在顾家尽儿媳之责。
王女留在顾家后,每天早晚都要到同吉的灵柩前跪着祭典,极尽哀礼。她还十分孝敬公婆,侍候他们的饮食起居。她自己住在一间屋子里,不愿会见任何人,就是她的父母派女仆来探望她,她也一概谢绝说:“我不见顾家门外之人。”后来,婆母李氏患病,她殷勤服侍,十天十夜也没休息。一天,王女又在为婆母熬药,可她来来往往了多次,好像在做什么事。婢女们偷偷地察看,也没看出她在干什么。王女为婆母熬好了药,伺候婆母喝下去后,就又忙其他事去了。婆母喝了这碑药,便睡着了。等她醒来时,觉得浑身舒坦了好多。赶快叫来王女问道:“刚才你给我喝得是什么药,使我的病这么快就好了?”
说着,便想拉着王女的手表示感激。王女见婆母想拉她的手,急忙把手放在背后,好像不情愿伸出来。婆母觉得很奇怪,就从床上坐起,拉过她的手一看,原来她的手指被她自己砍断了一节,放在药锅里煮了。婢女们很吃惊地上前说:“我们早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果真是这样。”李氏叹息着说:“我原以为上天夺走了我的儿子,我老了没有了依靠。今天儿媳不惜肢体来为我治病,这不比有儿子还好吗?”说完,感动得流了好久的泪。远近的人都称王女贞孝节烈。
卿犹处女也
《广东通志》:黄氏,是秦建义的妻子,秀才黄仲的女儿。
她天性温柔娴淑,通情达理。十五六岁时,许配给秦建义。因秦建义患有肺病,她的两位兄长与母亲谋划说:“秦家乘儿子有病来娶亲,不能答应他们,万一秦建义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母亲认为两个儿子的话有道理。于是,当婚期来到秦家来迎亲时,母亲坚决不同意。黄仲不知如何是好,便让侄女们去询问黄氏的意见。黄氏哭着对姐妹们说:“做女儿的希望永远不离开父母,怎么忍心说出伤父母心的话呢!但是,既然已经许嫁给秦生,就没有必要再考虑了。”于是,登上了迎亲的轿子,嫁到了秦家。过门后,她恪守妇道,亲自为建义熬药喂饭,毫不懈怠,一直侍候了四十多天。尽管黄氏精心照料,但建义的病还是没有好转。临终前,他拉着黄氏的手诀别说:“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妻子,但你还是处女,你千万不要固执,有合适的人家再寻一个靠山。”黄氏听了丈夫的话,痛哭失声,以死自誓。建义于是咽了气。黄氏为他披麻戴孝,守灵悲哭,以致骨瘦如柴。几年后,母亲劝她改嫁,黄氏不答应,多次想上吊自尽,幸亏发现及时,才捡了条性命。建义没有什么遗产,黄氏的生活很贫困,父亲常接济给她点衣服粮食,作为她日常费用及祭祀用品。黄氏六十三岁时死去,死时盘腿而坐。
论义不论情
《长兴县志》:周氏女,许配给姚光裕为妻,还没等成亲,光裕便夭折了。周女听到凶信,痛不欲生。父母劝她说:“你还不认识他,你没有必要为他死去活来,恪守贞节 。”周女不听,以头抢地哭着说:“我是论义不论情,既然我已许聘给他,我就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说着,便想寻死。父母考虑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派媒人去和姚家商量,让女儿去姚家,成全她。临走的那天,亲戚们都身穿白衣为她送行。
哭声震天动地,周女神色坦然地上车走了。到了姚家,她作了一篇悼念亡夫的文章,言词极为哀伤,读之令人心碎。自此以后,她便居住在高墙深院里,就是她的父母也很难见到她。在她的斗室中,祀奉着两个木主,一是祭祀姚光裕的亡母,一是祭祀姚光裕。她粗茶淡饭十几年,而每次吃饭前,她都要先祭祀亡灵,自己再进食。甲午年的秋天,她拿出自己多年来纺织刺绣赚来的钱,把姚光裕厚葬在唐兴山。回来后,又请求族人为她立继承人,以接续光裕的香火。尔后,她说:“我的事都办好了。”说完,便悲痛地吐血而死。万历二十八年,朝廷表彰了她的贞行。
破镜见志
《海宁县志》:徐氏,是秀才查懋功的妻子。懋功死时,她刚十九岁,为了表明自己忠贞不渝,苦节终身的志向,她将铜镜劈为两半,一半放入懋功的灵柩中,一半自己珍藏。茅鹿的门坤听说此事后,作《半镜赞》来颂扬她。文章写道:嗟彼镜兮圆如月,半面照之光如缺。一以置于夫之怀,一以留为妇之玦,生同衾兮死同穴。千秋之下化作双龙剑兮,雌雄相随共超忽。呜呼,世之所谓婺宿之精兮,子载书之名不灭。
这篇赞文是用韵文的形式写成,它的意思是说:“那面铜镜啊圆如月,用半个镜子来照光如缺。一半放在丈夫怀里,一半留为妻子珍藏,夫妻生时同盖一床被,死后同埋在一个墓穴。
千年之后,双双化作双龙剑,雌雄相随一同奔向那深远的天界。
哎呀,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婺宿的精灵,我把它记载下来,让它的声名永不灭。”
刘宪龙观察使也为此作了一首《破镜》诗,诗中说:君不见一声旅雁叫孤雏,带月飞来影自疏。
又不见芜原城头返哺鸟,
飞归提提鸣鸣鸣。
人生节孝当如此,
烈妇闻之泣不止。
忆昔当年嫁与君,
频望妆楼祝镜神。
愿作松萝千岁古,
与君双栖共一身。
讵知变化不须臾,
白日黄泉路忽殊。
闭玉埋香宁复旦,
夜台寂寞谁相愉。
几番欲葬青邱草,
回首高堂不敢道。
无夫有妇应同死,
有母无儿仗谁老。
可怜此恨无人说,
哭把菱花对君折。
从今罢却黄金妆,
寸心暗誓南楼月。
为君养兮清温,
为君守兮名节。
宜将黄鹄故雄心,
甘让柏舟之往烈。
西方迦陵鸟
陈继儒《杨幽妍别传》:杨幽妍,小字胜儿,生母名叫刘行一,在南院以貌美闻名。她早年落入妓院,便将幽妍过继给了陈氏,陈氏的姨母董四娘,带着幽妍来到了吴地的金阊。幽妍到了金阊,便开始学习吴语,没多久,她的吴歌就唱得很地道了。四娘曾笑着对人夸奖幽妍说:“这孩子才八岁,像个小燕新莺,稚嫩可爱,也不知将来谁家公子有福娶走她,为她效死力。”陈氏死后,将幽妍托付给杨老太扶养。杨老太对幽妍管教得很严,教她读书、刺绣、弹琴、下棋。幽妍极聪颖,点到即通,从不用人督促。幽妍处世谨慎,杨老太的儿子们都是些狡诈刁顽的子弟,他们常常嘲笑戏弄幽妍,但幽妍对他们总以冷面相迎。庚申年,杨老太带着幽妍到吴越避难,此时,幽妍已经十六岁了。她的身世使她很难嫁人,即使有心也难遇到合适的人。为此,她常常低首抚胸,哀叹命运不佳。
一天,幽妍受朋友之邀,到秀林山屯云馆去参加一个宴会。
席间,妓女们叽叽喳喳围坐在饭桌前,送媚眼,递秋波,乱得一塌糊涂。而幽妍却独自坐在床边,掠发掩袖,笑而不言。原来,她心中正在祈祷一件事:“我要是能与那位公子结为连理,这一生也就满足了。”幽妍期盼的公子,就是廉察使的公子张圣清。圣清才高笔隽,风度不凡。因他匆忙间被请而来,加上他应酬从容适度,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圣清外出时,常在他的车上船中带着一些书籍乐器,这些东西都交给小仆人安排,小仆人很善解人意,对圣清照顾得十分周到。加上她又会吹拉弹唱,很受圣清喜欢。圣清常对人说:“这是西方的迦陵鸟。”于是,就以“迦陵”称呼她。他们常到竹林花溪中吹奏新曲,而不喜欢逛妓院。圣清说:“妓女们与那些刁奴市侩奸商朋比为奸,互相逐利,我岂能让那些淫思邪行映射到我的心里。”可是见到幽妍后,却禁不住为她的纯情美貌所打动。
两人眉目传情,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第二天,两人便在圣清泊船的地方幽会。时值盛暑,白天他们在树林中铺设枕席,晚上就把船摇到湖心小岛上。所住之处,茶烟萦绕,清酒慢酌,翠管朱弦,尽娱尽欢。幽妍感叹地说:“我十五岁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风流之人,做过这样的风雅之事。”圣清也有同感:“世上没有闺中之秀能比得上胜儿的。”两人相见恨晚,终日缠绵,但彼此从来不说猥亵下流的言词。两人互相怜爱,互相敬重。幽妍动情地对圣清说:“从前我过秀州时,听见草庵里有老尼诵经的声音,曾突发出家为尼之意。只因身不由己而作罢。现在看你串珠缠臂,持戒精严,可称得上圣洁虔诚,我与你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如果我有幸十年不死,愿与你终生相伴奉事佛主。苍天可以作证。”
圣清听了她的话,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七月间,圣清赴南京应试,幽妍把他送到青溪。自圣清走后,幽妍每日都在期盼着他的佳音。屈指算来,圣清也该归来了,但却杳无音讯。过了九九重阳,到了他们约定回去的日子,可是圣清还不回来,幽妍只好先渡江回去了。自此以后,低迷憔悴,积郁成疾,衣带渐宽,已瘦得皮包骨。王修微见过幽妍,回去对人说:“我平生不知相思病到底是什么样,也不认识张圣清是何许,人,今天看那杨家姑娘可真够可怜的,由此才知张郎能使她生病,而病人又愿为张郎而死。如果张圣清再不回来,她就要干枯成木乃伊了。”圣清听说幽妍为他病成那副样子,赶快派人带着药品去探视。幽妍打开药包,涕泪交流。杨老太见后,竟设法断绝两人的书信来往,以致彼此音讯不通。
幽妍只好典卖首饰贿赂侍者,请桃叶渡的闵老先生代写书信,以表达自己的心意。自己则锁上屋门,拒绝会客,即使是王公贵族来求欢,幽妍也置之不理,逼急了,便拿起绳子举起刀以死相拒。杨老太恼怒益甚,失去人理,将幽妍打得死去活来。
圣清听说之后,深为幽妍不作负心人的气节所感动,便请侠客徐内史居间调停,弹压悍妇,使她不得无故索要高价,迫害幽妍。随后,圣清便交纳聘礼,将幽妍娶进家门。婚后,圣清带她去叩拜公公,也就是廉察使大人。廉察使没有责备他们,只是说了些祝福的话,希望他们早生贵子。幽妍未进张家门时,就身患重病,现在病势更为沉重,但她还是强打精神薰香浣衣,裁纸砚墨。圣清手书唐人绝句百首教她,她都能诵读上口,还能略知其大意。每当读到断肠离魂之句,便掩卷流泪。真是一位令人疼爱的美人儿。幽妍自病后,便持珠念佛,每日手不离珠,口不离经。
一天,幽妍忽然拿起镜子,一见自己的容貌,不觉拍案痛哭道:“胜儿薄命,就要完了。”又柔声细语地对圣清说:“请君自爱,千万不要为我过于伤心,以免招人笑话。我若九泉之下有知,来世当转为男子以酬报您。”又说:“我命在旦夕,住在大人的新宅里不吉祥,何不让我回到故居治疗!”春节将近,圣清辞别幽妍归家侍奉父母。圣清走后不久,幽妍的病情更加严重,弥留之际,侍儿问她有什么话要转告圣清,幽妍只是瞪目捶胸,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为壬戌年腊月二十七日。圣清听到凶信,狂奔入城,边哭边为幽妍入殓,又请来僧人为她做佛事。圣清不吃荤腥食物达二十余天。随后,圣清在龙华里为幽妍选了块墓地,将她安葬在那儿。幽妍生前就发下誓愿,要终生祀奉佛主,圣清便在她的墓旁修建了一间茅屋,供奉如来佛主,为她还愿。圣清又让人为自己雕刻了一尊紫檀木的幽妍像,放在座边或带在身上。吃饭睡觉时都先祝祷,而每次祝祷时都泣不成声。他常哭着说:“我想采来不死之药,乞来返魂香,让幽妍死而复生。”这当然都办不到,他便又想用金子为她铸像,用丝线为她绣像,请来画工为她绘像。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满意。他一直期望能有一位神仙道士能使死去的人重见天日,但他的愿望没能实现,不久自己也忧郁而死。
汝岂人耶
《情史类略》:叶某,是洞庭人,他到大梁经商,在那儿,迷恋上了一个名叫冯蝶翠的妓女。为了博得这位妓女的欢心,他罄尽钱囊,以致无衣无食,只好到人家为人推磨。
一天,冯蝶翠骑驴路过叶某的主人家,见叶某正在街头晒麦子,冯蝶翠翻身下驴,走到一条小巷里,让驴夫把叶某叫到眼前。叶某觉得没脸见她,便推辞不来。后经驴夫一再劝说,才勉强低着脑袋走到蝶翠面前。蝶翠见他那衣帽不整的样子,十分伤心,哽咽着说:“您是为我才搞成这个样子的呀!”于是,拿出二百两白银,送给叶某说:“你用这些钱买一身衣服买点礼品,来拜见我的母亲。”叶某收了银两,按照蝶翠所说,买了衣服礼品,去拜见蝶翠的鸨母。鸨母见他衣帽整洁,像个有钱的公子,便很高兴地让他与蝶翠见面。两人久别重会,欢乐自不待言。叶某临走时,蝶翠私下里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并对他说:“你走吧,给你这点钱,自谋生路去吧!”叶某拿了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打见了蝶翠以后,叶某心中总是郁郁不欢,便终日泡在酒馆里,没几天的工夫,蝶翠送给他的银两便消耗一空,只好又去为人家磨米。一年后,蝶翠又与他相遇,见他还是破衣烂衫,很生气,斥责他说:“你这还算个人吗?大丈夫不想好好干点事,却甘心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苟且偷生!”随后,又把他叫到家里,送给他十镒银子,并对他说:“我已身无分文了,你如果还留在那里帮人推磨,我只好自缢而死,以断绝你的念头。”叶某为蝶翠的真情感动,发誓不辜负她的一片希望。便拿着蝶翠给的钱,买了一些布到陕西换了一批短衣,赚了两倍的钱。又贩药到扬州,获利数倍。经了三年商,挣了几千两金银。后来,他回到大梁,拿出一千两银子娶了冯蝶翠,两人白头偕老。
感叹立孤宅难
《武昌府志》:孙氏,是江夏的秀才郭惟一的妻子,她对公婆特别孝顺。天启辛酉年,惟一因父亲去世,悲伤过度而死亡。当时,孙氏才二十多岁,而且刚刚怀孕。她的大伯子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她,作为惟一的继承人。孙氏说:“我现在已经怀孕,如果生了女孩,再立继承人也不晚。”大伯子见弟媳不同意,便派仆人化装成妇人潜入她家,去窥伺动静。又打算贿赂接生婆在孙氏分娩时杀了她们母子。还没等下手,便让家人抓获,于是供出了实情。自那以后,孙氏严加防范,以备不测。一个月后,孙氏的预产期到了,她谢绝了别人的帮助,关上门窗,决定自己分娩。孩子降生时,她自己咬断脐带,并把孩子包好,放到床上,然后便昏倒在床上。孙氏的姐姐知道妹妹要生孩子,便跑来探看,但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开门,只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姐姐很焦急,就破门而人,一看,满地鲜血,妹妹躺在床上,毫无声息。姐姐忙让人拿来热水,给她喝了点,她才苏醒过来。醒后,孙氏给孩子取名为“炳”。
孙氏生炳时,与孙氏同村的毛氏也恰巧分娩,但毛氏生的是女孩。孙氏的大伯子硬说他们两人互换了孩子,竟告到官府。
负责办理此案的官吏见口说无凭,便验血辨真伪,结果证明那大伯子是诬告。惟一让他的大哥闹腾得几乎断了后,所以人们总是感到抚养遗孤太难。
当初,孙氏有个庶出的小叔子郭金藩,他的生母不想抚养他,孙氏便代她抚养,终于将他抚养成人。郭炳也成了秀才。
背夫不义
《宁晋县志》:司氏,是明末孝廉段嘉谟的儿媳,秀才段履吉的妻子。十四岁时,她嫁给了履吉,婚后,她恭敬地侍奉寡婆母,克尽妇道,对丈夫也彬彬有礼。结婚的第五个年头,履吉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不幸染病身亡。司氏闻听噩耗,悲绝仆地,滴水不进。后来,她考虑到寡婆母年事已高,两个女儿还小,而丈夫的遗骨又没运回,便强打精神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等到履吉灵柩运回后,段氏家族的人想霸占他的遗产,便谋划急速将履吉安葬,并让司氏改嫁。司氏知道他们的阴谋后,便骗他们说:“如果把履吉葬到野外,不便于去守墓,而且四时祭扫,妇人常出郊外也不合适,我想把他葬在房屋的旁边,早晚祭奠也顺便些。”族人听她这样一说,知道她守节的主意已定,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但仍不死心,又派媒婆去引诱她。司氏说:“背叛亡夫不义,抛弃寡婆不孝,舍掉二女不慈,我不忍心做这种不义不孝不慈之人。如果你们不能容纳我,我只有一死了之。”于是,族人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后来,司氏的婆母瘫痪在床,司氏侍奉药饵,扶起扶坐,昼夜不离左右。三年后,婆母病故,她卖掉家产,为婆母办丧事,并把婆母和丈夫的遗骨迁葬到祖坟地。司氏十九岁开始守寡,守节五十余年,七十岁时死去。
就义盖愆
钱泳《杂记》:刘王氏,是阳湖人,长得很漂亮。先嫁给某氏的儿子,十七岁就守了寡。守寡后,又嫁给刘氏,不到一年,刘氏又死了。其族人又想让她改嫁,刘王氏哭着说:“我嫁两次已经没脸见人了,怎么还能嫁三次呢!”于是,便上吊而死。此时,无为县人吴盘斋担任阳湖县令,他亲自查看了尸体,证明是被逼自杀,便将逼迫刘王氏改嫁的人绳之以法。王氏死得虽然很贞烈,但她是二婚妇,按例不能请求有关部门表彰她,于是,人们就在她的墓碑上刻了一首诗来纪念她。诗是这样写的:分钗劈凤已联年,就义何妨晚盖愆。
鸠以换巢难择木,鹤经别调任更弦。
也同豫让传千古,莫恨苏章有二天。
究胜世间长乐老,几回生敬又生怜。
弃将谁归
《扬州府志》:洪钺,字廷武,如皋人。幼年时,与范存静的女儿订了婚。后来,范女身体瘫痪,卧床不起,连梳头洗脸都靠嫂子帮忙。存静见女儿病成那样,不愿连累洪家,便想退掉这门亲事。洪钺坚决不同意,他说:“姑娘虽然残废了,也是我的妻子,我要是遗弃了她,那她将嫁给谁呢?”于是,一再坚持要娶她。范家见此情形,也就高兴地同意了。
洪范两家住得很近,范女结婚后,她的嫂子每天都来帮她梳头,梳好头再回去。两家和睦相处,很是安宁。第二年,范女生了个儿子,取名为瓛。分娩后才三天,范女的病突然好了,步履无恙。后来,连生了五个儿子。
夫妇伦也病废命也
《凤阳府志》:戚昂,他家的祖祖辈辈都靠种地吃饭,唯独他本人舞文弄墨,作了京卫经历。为官期间,为一位收纳钱粮的官吏平了反,替一名士卒消除了祸患。人们都认为他才识过人。戚昂的儿子戚杰,进士及第,为人有操守,而且很廉洁,执掌官吏任用的职位十二年,但父亲死后,他却付不起运送灵柩回故乡的费用。戚杰少年时,与花氏女订了婚,可是,还没等结婚,花女就失明了。戚杰考中了进土后,花女的父亲觉得女儿配不上他,就请求退婚。戚杰说:“夫妇,是不变的常道;病废,是命中注定的。我如果不娶她,那她怎么办呢?”于是,便娶了花女。
白头花烛
《秋灯丛话》:程启元是淮安人,他的父亲曾在京城做买卖,与刘某结为儿女亲家。后来,刘某到蒲州作太守,因事被免了职;而程某也因贸易不利,家道衰落,不久便病故。此时,启元年龄还小,等到他年龄稍大些,竟无从得到刘家消息。启元自幼饱读诗书,但时运不佳,屡试不中,便在家里教侄儿们识字。他矢志不娶,六十岁了还独身一人。
再说刘女自从父亲被贬官后,家境一天坏似一天,不久,父亲便离世而去,她自己也只好寄居在天津尼姑庵,靠做针线活度日。在没出家之前,一些豪门贵族也多次登门求亲,她都一口回绝,一心等待启元。这一等就是几十年。在她五十九岁时,六十岁的启元才得知她的消息。启元赶到天津,将他们的情况上报了有关部门,请求让刘女还俗。天津令当即批准,让他们在政事堂举行了婚礼,并资助他们回乡的盘缠。两江制府欣羡这件事,上疏朝廷,请求表彰他们。他的奏章中有这样两句话:“订丝萝于黄口,谐花烛于白头。”意思是说他们自幼订婚,老了才结婚。朝廷见了他的奏章,批准了他的请求。
莺莺燕燕
《随隐漫录》:钱唐的范十郎有两个女儿,大的叫莺莺,小的叫燕燕,姐妹俩都是云间富户陆氏的小妾。莺莺早亡,燕燕和其他小妾一样,深受陆氏喜爱。后来,陆氏患病,家境衰落,所居的宅院全都卖掉了还债,只能栖身于守墓的房屋。小妾们见陆家一蹶不振,便纷纷各奔前程,只有燕燕不忍心离去,侍奉陆氏十多年。陆氏死后,她自卖自身为他安葬。
汪怜怜
《辍耕录》:汪怜怜,是湖州的艺妓,经历官涅古伯十分倾慕她。汪怜怜说:“您要是不嫌弃我出身卑贱,就以偏房待我,那种偷鸡摸狗的行为,我决不干。”涅古伯听了怜怜的话,便准备下彩礼,请了媒人,把她娶进了家门。
三年后,涅古伯病逝,汪怜怜削发为尼姑,但一些公卿大夫常到尼姑庵去纠缠。怜怜见此情形,便故意身穿破衣,弄坏面容,来断绝这些人的念头。最后,死于尼姑庵。
千万人中两人耳
《辍耕录》:赵碧澜是吴兴人,为宋代宗室。青壮年时,家道颇丰;到年老时,家境不佳。他有二个小妾,正当风华年貌,碧澜觉得自己无力养活她们,便让人把她们送走了。但她们回家后,都不嫁人,常送来酒肉佳肴,表示自己亲切的情意。
碧澜病重时,将一杯水倒在地上,表示覆水难收,并说:“请你们别再给我送东西了,从前,我割情忍爱让你们走,可是,你们却不忘我,常来常往,这只能增加我的烦恼。”第二天,两位小妾陪同父母一起来了,哭着求他说:“我们娘家每年可以提供费用来养活我们,希望您把我们留下,让我们终身当尼姑,来报答您的恩情。”赵碧澜见她们说得诚恳,便又把她们留了下来。
后来,赵碧澜去世,两位小妾果然削发为尼。碧澜有个寡女,衣食无着,小妾们也资助她费用,让她衣食不缺。四明的黄伯成先生曾写诗赞道:感之以诚感必深,应之以真应必捷。
真情一合了弗离,听我长歌碧澜妾:
碧澜亦是诸王孙,世殊事异老且贫。
少陵尚爱燕玉缓,况是当时真贵人。
春衣典尽春寒峭,二妾朱颜正姝好。
忍将罗带拆同心,懊恨浮生头白早。
珠钿翠靥幸仅存,此时犹及嫁夫君。
十二楼头燕子去,挥手不可留仙裙。
去妾相悲两相约,既去犹烦送肴酌。
主君讵忍覆弃之,见此翻令心绪恶。
一心专天天得知,忍著主衣还事谁?
遂携衾襆与俱来,后君死者当为尼。
碧澜堂下双溪水,使客往来岂知此?
不愿新欢恋旧恩,千万人中两人耳。
杨爱爱
苏子美《爱爱集》:爱爱,姓杨,本是钱塘一户娼妓家的女儿。性善歌舞,幼时学习胡琴,能通过它的声音熟悉它的曲调。十五岁那年的一天,她到西湖划船,采荷花,被金陵少年张逞看中,两人私逃到了京城。张逞家中资财雄厚,也通晓音律,于是,到了京城后,两人尽兴游玩。不论是皇帝常去的地方,还是人们罕至的道观,他们都驾车前往。京城雄伟的景观,没有不去的。他们在京城游逛了两年,张逞被父亲派人抓了回去。临行前,没来得及跟爱爱告辞,爱爱独自一人留在胡同里的客舍中等着他。
爱爱所住的客舍与我家毗邻,我与她也有些来往。一天,有人传说张逞死了,我到她的住所慰问她,爱爱悲伤地哭泣道:“这一定是胡说八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再嫁给他人。故乡道远,我也难能回去,就死在这里算了。”自此以后,她身穿素衣,不吃荤腥,每日呜咽啼哭不止,不再接触乐器。胡同里的妇人,想见见她,她关上房门不见。某些有权势的人倾慕她的美貌,想方设法要把她搞到手,但都白费心机。
杨爱爱肤白如玉,身段婀娜,好像仙女下凡。张逞离开三年后,爱爱忧思成疾而死。她的小婢女锦儿,现在还活着。她保存的爱爱手绣的香囊等物,还都焕然一新。
高义妇
《浙江通志》:高氏,余姚烛湖人。当初,与同村的张生订了婚。不久,张生因病双目失明,张家派媒人对高家说:“我的儿子不幸失明,你的女儿改嫁吧!”高氏的父母想这样做,但高氏哭着说:“男女一样,随时都有祸福,我的命里注定要这样,道义上不该有贰心。今天我的未婚夫眼睛看不见了,我要是遗弃他,日后他因此而受冻挨饿,我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呢?”父母听女儿一说,觉得女儿的想法有道理,便让她嫁到张家。婚后,她精心照料丈夫,两人白头偕老。村里的父老很赞赏她的行为,称她为“义妇”。
夫死我可再嫁乎
《容城县志》:王璟的妻子李氏,很贤惠,对丈夫十分体贴关心。一天夜里,家中闯进了强盗,她怕伤害了丈夫,冒着被杀的危险冲了出来。强盗将她打晕。当她苏醒时,见强盗又要杀害她的丈夫,便伏在丈夫身上,愿意替他去死。强盗将她狠狠地打了一顿,鲜血流了满地。强盗走后,有人问她:“你为什么不怕被杀?”李氏说:“妇人活着,是因为有丈夫。我死了丈夫可以再娶,丈夫要是死了,我能再嫁吗?”乡里人都称赞她很贤良。
女独不能代夫死乎
《彰德府志》:杨氏,与王世昌订了婚。世昌的兄长世隆,因犯罪被抓进监狱,判了死刑。世昌考虑兄长是嫡长子,宗祀不能缺乏主持者,便请求替他赴刑。杨氏和父母商量说:“我生为王氏妇,死为王氏鬼,我的丈夫能替兄长去死,我难道不能替代丈夫吗?我愿意向朝廷申诉代丈夫死去。”父母虽然舍不得女儿,但见她志向已定,便不阻挠她,让她打点行装赴京陈述请求。主管官吏被她的行为所感动,免除她丈夫的死刑,并赐匾称她为“义妇”。
岂有妻鬻其夫者
《婺源县志》:吴氏,名娇,董村人。自幼端静寡言,不喜欢过分修饰打扮自己。长大后嫁给了平盈的方岳甫。这方岳甫不务正业,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一起,吴氏百般劝说他也不听。一天,岳甫又同那些无赖聚在一起饮酒,同席有个叫方八郎的,与岳甫有仇,便乘岳甫晚上归家时,勾结同伙方细学把他绑到一个荒凉的地方,将他弄死了,扔到桥下。第二天一早,吴氏惊闻丈夫被人打死,嚎哭着奔到出事地点。随后,便四处奔波呼官喊冤,请官府缉拿凶手。八郎家中富有,但也怕偿命抵罪,就拿出钱财贿赂上下官吏,又诱骗吴氏,让她停止喊冤。吴氏拒绝后,他便下毒手想害她。吴氏看穿了他的阴谋,身藏匕首防范,还随身携带着银筷子,防他下毒。因此,方八郎的目的始终不能得逞。吴氏决心已定,无论如何也要让方八郎抵命,不然,决不罢休。她曾到有关部门要求惩办凶手,主管者劝她说:“你含辛茹苦陈冤几十年,远近都知道你的节义,你的心大家都明白,你的丈夫也可以瞑目了。何不让八郎多给你点钱,你就不再追究,那多好?”吴氏号呼道:“天哪!世上有丈夫卖妻子的,但岂有妻子卖丈夫的?”主管者被问得无言以对。
后来,吴氏因病死去,方八郎幸运地逃脱了法网。
夫妻躬身刈获
《扬州府志):李氏,是江都人,进士王玉藻的妻子,中丞李公植的女儿。李家本来居住在云中,后来迁居到扬州,李公植有九个儿子,其中有六个在朝中作官。李氏虽然生于豪门贵族,但从没有小姐的架子。自幼知书达理,明晓大义。嫁给王玉藻后,帮助他考中了进士,还以忠孝道义规劝丈夫。明朝末年,国家大乱,玉藻躬身行伍间,李氏典卖金银首饰交纳军费。她还鼓励丈夫说:“努力为国家效力,不要挂念家里。”
等到玉藻回归故里,朝廷中任职的多是他的故交,他们常写信招他出来做官。玉藻不答应他们,李氏也不因家里贫困劝他去做官。他们有一顷地,夫妻亲自下田耕种,他们曾在自己的房门柱上题了一副对联:羊求谊洽蓬芽润,梁盂心谐杵臼香。
人们莫不赞美李氏知义安贫,能支持丈夫成就志向。他们有个儿子,名叫方岐,也能遵循母训。
劝夫置妾
《宝应县志》:汤氏,是处士乔出尘的妻子,嫁给出尘三年没怀孕,她便劝丈夫纳妾。有人对她说:“你先等等,也许过两年就能生。”汤氏说:“我为乔氏妇,让乔氏无后,这是为乔氏的罪人,怎么可以呢!”出尘娶妾后,又多不孕;怀孕的,又生的是女孩。因此,出尘不断地更换小妾。当出尘纳妾时,汤氏为小妾买来首饰,做好被褥,还设宴招待宾客,请来喜乐班子,把婚礼办得十分隆重。几十年来,和言善语对待小妾。几经周折,小妾许氏终于生了个男孩,取名演。一家如获至宝,汤氏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抚养。
出尘四十八岁时,汤氏因病故去,汤演十一岁,日夜哭闹不止,舍不得他的嫡母。处士孙枝蔚和程邃写诗赞美她。汤氏死后,出尘想提高许氏的地位,扶她为正妻,让奴仆改变对她的称呼。许氏不同意,哭着说:“不敢忘大母(丈夫的正妻》。”
由此可见,小妾们对她是如何感恩。
碎罢婚书
《海盐县志》:李云卿,是明代武官的长子;查氏,家中素受皇封,享受卿丈夫的俸禄,两家结为婚姻。后来,朝代改换,李云卿家衰败。查氏的父亲很后悔,便想解除婚约。他把李云卿骗到家,勒令他写休婚书。云卿无奈,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云卿离开查府后,查翁把他写的休婚书拿给夫人看,正打开读时,查氏在后面看见了,一把抢了过来,将它撕得粉碎。
然后对父亲说:“缔结婚约时,是您作的主,怎么能因盛衰来改变婚姻呢?如果您一定要这样,我只有一死以谢李云卿!”
父亲大怒,斥责道:“我为你的一生考虑,你却违抗我,我没你这个女儿。”于是,把她驱逐出家门。查氏哭着离开了家,来到李家。过了几天,母亲舍不得女儿,派婢女给她送去鱼肉。
查氏不收,对婢女说:“既然决定作穷人家的媳妇,就当不怕吃苦,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于是,每天纺织刺绣挣钱来维持生活,毫无怨言。不久,查氏患病死去,云卿感念她的情义,终身不娶。
吾夫获生万死无憾
《休宁县志》:王氏,三槐里人,嫁给了西门的汪养粹。
婚后,她十分孝顺公婆。丈夫养粹身患重病,她割下大腿肉熬汁喂丈夫。经她的精心照料,丈夫的病有了好转。时值盛暑,她腿部的刀口溃烂,因担心有臭味熏丈夫,便常常用热水浇洗。
这样一来,腐烂得更加厉害,以致不可治疗。丈夫病好了,可是王氏却病得起不了床。她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便祷告上苍说:“我丈夫获得了新生,我虽死无憾,只是希望上天降福于我的父母丈夫。”不久,便病逝了,年仅二十八岁。县令赐匾表彰了她。
天鉴女心
《仙居县志》:林氏,是郡丞林应麒的女儿。临海县的钱偔听说她贤惠能干,便托媒人为儿子钱灼求婚。订婚后不久,钱灼竟患了肌肉萎缩症,四肢也不能动。钱偔怕误了林氏的前程,写信给林家,让应麒为女儿另择人家。应麒不忍心这样做,拖延了十几年。此时,林女已二十四岁了,而钱灼的病却不见好转。不久,钱偔调到襄阳作别驾;应麒贬为泰安判官。钱偔又给应麒写来一封信,催他让女儿改嫁。应麒把钱偔的信拿给他的儿子元挺看,让他告诉姐姐寻个好人家改嫁。林氏责备弟弟说:“你读了多年的书,怎么这么不懂道理?他订婚前没病,订婚后患病,这是我的命不好。”于是便躺在床上,七天七夜滴水不进,想绝食而死。有人劝她说:“你也没跟他结婚,再另嫁有什么不可?”林氏说:“人最可贵的是心,心既已相许,身又别属他人,自己想想能不惭愧吗?我一定要嫁给钱家;如果再逼我改嫁,我只有死了。”家人知道她决心已定,便为她置办嫁妆,让她出嫁。林氏见家人妥协了,才开始吃饭。岂料,钱灼的病忽然痊愈了。于是,挑选了黄道吉日成婚。举行婚礼那天,钱灼束好衣带出来会见客人,面色泽润,比一般人还好许多倍。人们都说:“这是林氏的真情感动了上帝,才降福给他们。”
庆儿
《清代声色志》:嘉庆二十四年(公元年》,甘肃官府亏空的事被告发,六人遭逮捕。有两人关在刑部监审,本来监审期已满,却因仇家攻讦而被正法。有两项亏空数额较大,尚需继续追究审查。其中有两个人的监审期也将到期。当时韩桂龄先生为大司寇,怜悯他们因公挪用,想拯救他们而踌躇无计,不得已代出知单,嘱告同人幕僚尽力帮忙,合力而为。当初不过是想集得数千金,作为放宽期限的计策罢了。岂料正逢某处举行官家宴会,公卿大夫也都来了,一边饮酒一边看戏。当戏唱到**时,韩桂舲先生即将他的怜悯之意遍告同人。当时有个叫庆儿的小戏子正在左右为公卿大夫服务,听说此事即对众人说:“我虽然是个卑贱的戏子,却也懂得从善向义。闻听韩先生的一番好心善举,不意估量自己是否冒昧,也愿资助微薄之力,请以五百银两附后,不知各大人们是否肯于接纳和明鉴我的微薄之情。”说罢,便让管守戏班的人把自己的银两呈上。
众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想不到一个小戏子竟有如此侠义心肠,我们又当如何呢?”于是,在坐官人都慷慨解囊,即使有小气吝啬的人,也因为庆儿的缘故,竭力相助。顷刻之间,资助的数目已足够两人的亏空,于是使他们解脱于难。从此,庆儿的名声大振都城。大家都以见到庆儿为幸运。谁又能说戏班之中无人杰呢。
金少山
《清代声色志》:金秀山是戏剧界净角(花脸)的泰斗。他嗓音宏亮,字句清晰;能从丹田运气,郁折而成乐音。他和谭鑫培配戏最长,也最相和。谭鑫培依靠他就像左右手。金秀山在戏剧界也以前辈自负,视刘鸿昪和张毓庭等人都为后昪生,所以《碰碑》、《洪羊洞》等戏,除非谭鑫培演出,他才肯相配作搭挡。因为《碰碑》净角须除掉须生的儿子,《洪羊洞》净角须除掉须生的部将。如果刘鸿昪等人演出,即使是好言重金聘请,金秀山也不屑一顾。评论家都批评金秀山对于戏场太认真。然而,看看清朝末年的士大夫,一遇到平时的故人显贵,就总愿退居到他的弟子之例。那么,金秀山的风节气义就足可以使那些亡国的士大夫们感到羞愧了。
柳如是
《清代声色志》:河东君柳如是,名是,字蘼芜,本名爱,柳是她的托姓。柳如是长得丰姿逸丽,风度翩翩若惊鹤飞鸿,性情正直慧敏。她善于作诗,尤其长于近代七言体。书法也很好,得源于唐代书法家虞世南和褚遂良的墨迹。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嫁给了虞山蒙叟钱宗伯,从此名声开始显著。
原先城中有名叫徐佛的名妓,会弹琴,善于画兰草。虽然居处偏僻,然而四方风流才士常满她的室门。丙子年春天,娄东的张西铭以庶常的身份度假,路过吴江时停船垂虹亭下,换乘小丹前去拜访,恰好徐佛另有他适。徐佛有位女弟叫杨爱,比徐佛还要美艳,而且交谈典雅也有胜过徐佛的地方。张西铭一见倾心而把她带到垂虹亭,情意缠绵,难舍难分。杨爱于是心喜自负地说:“我虽生不逢辰,坠入尘埃,然而非如意郎君不以委身。如今三吴之地头戴簪缨的贵公子云集。富家膏梁纨挎子弟大多形同木偶。而帖括吚唔,侥幸靠科举及第的人,也不过都是伧父罢了。只有那些博学好古的旷世逸才,我方跟从他。正是所谓天下有一知己,死而无憾。况且所居盛泽本来是人贩子聚集的地方,又怎能长期愁郁地生活在这里呢。”这以后柳如是代替杨爱而出了名。
柳如是也曾对人说:“天下惟虞山钱学土方可称才。我非有才如钱学土的人不嫁。”恰好虞山钱学士钱宗伯丧偶,闻之大喜说:“天下竟有如此爱才的女子。我也非有才如柳如是的女子不娶。”钱门多狎客,都争相传递他的戏言。一直到庚辰年的冬天,柳如是方才和钱宗伯相遇。钱宗伯遂建造闻室,十天后即落成。钱柳二人席地而坐,围着酒垆畅饮而谈,一起送别旧岁月。柳如是有《春日我闻室之作》,诗曰: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已薄寒。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巾莫)容颜独自看。
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栅。
诗中表述了她结新去旧,喜极而悲,验裙之恨方殷,解佩之情愈切的心情。辛已年的夏天钱柳二人在芙蓉舫成婚。当时箫鼓遏云,麝兰袭岸,齐牢合卺,喜庆场面空前。三泖的官绅都前来贺喜,还有一些轻薄子弟纷纷投掷香彩之物。钱宗伯喜不胜收,遂吮毫濡墨,笑对镜台赋催妆诗一首。柳如是嫁给钱宗伯后,钱宗伯视为绛云仙姑下凡。因为仙好楼居,于是就依傍峰峦,在半野堂后建楼五座,极尽华丽。钱宗伯又题写了匾额“绛云楼”。绛云楼是钱柳的住处,也是藏书的地方。当时大江以南的藏书之家,没有比钱宗伯更多的。至此钱宗伯更加广购善本以及古玩雕刻艺术。箱橱之类的东西放在楼上,象牙书签以及字画室轴等都参差不齐地放在楼下。卧室内绣着花纹的帏帐笼罩着琼床玉寝。钱宗伯和柳如是朝夕相处,一起晶读古籍,常常争先石鼎搜联句,或薄怒银灯算劫棋。钱宗伯吟咏的爱好晚年更加笃厚。有时遇有图史的校对等,钱宗伯总是请问柳如是。每逢画眉之余,临文有所讨论。柳如是也总上楼翻阅古书。虽然书籍很多,但某书某卷柳如是信手取来翻视,往往百无一失。或者书中略有谬误,柳如是也能随即辨正。钱宗伯赏识她的聪明善解,因而更加爱怜和器重她。
清朝初年录用前朝耆老,钱宗伯进京应召,后经朝臣评议放还。从此他专事著述,柳如是侍奉左右。他们都喜好读书,放诞任性,所以登楼之客沓至而来。有时柳如是也戴着貂冠穿着锦靴,或身披羽衣应酬客人。否则背着笔墨走访朋友,饮酒赋诗。柳如是往往清谈似流泉,雄辩如利锋,即使英贤宿彦都不能使她屈服。每当这时钱宗伯又总有些不快地说:“这是我的高才弟子,也是良记妻室。”清室皇帝也曾戏称柳儒士。十年后绛云楼蒙受灾难,他们不得已搬到红豆村庄居祝每逢良辰佳节,都放舟湖山佳处,留恋唱和。看到他们的人都疑为是仙人下凡。其中,一次中秋节的时候钱宗伯带着柳如是出游并作诗说:绿浪红兰不稀愁,参差高柳蔽城楼。
莺花无恙三春侣,虾莱居然万里舟。
照水蜻蜓依鬓影,窥帘蛱堞上钗头。
相看可似嫦娥好,白月分明浸碧流。
柳如是也依韵和诗说:
秋水春山淡暮愁,船窗笑语近红楼。
多情落日依兰櫂,无际轻云傍彩舟。
月幌歌阑寻麈尾,风床书乱觅搔头。
五湖烟水长如此,愿逐夷鸱泛急流。
其他诗篇多附见于《有学集》,故不尽载。
柳如是曾生了个女儿,后来嫁给了毗陵的赵编修赵玉森的儿子。康熙初年,钱宗伯的儿子接他进城同祝柳如是则和女儿与女婿仍然住在红豆村。两年后钱宗伯患病,柳如是听说后离开红豆村进城侍候。不久,钱宗伯死了。柳如是在城中守丧也没有及时回来。先前钱宗伯和他的家族不相和睦,于是假托钱宗伯过去有负于他们。家族中的狡悍之徒聚集了百余人到钱宗伯的灵堂闹事。柳如是哭泣着说:“家有长嫡,义不坐受凌削。我尚有些薄资留着也无用,可以拿出来给大家以削除过去的积怨。”说罢便立刻拿出一千金给了他们。可是他们仍然喧闹不息。柳如是质问说:“你们想干什么?”一位家族中的人说:“昨日给的是夫人的钱财,不足以赡养族人。你们家华馆连云,肥田无数,为什么不能拿出一半来分给贫穷的人。”钱宗伯的儿子很害怕,不敢露面。柳如是寻思到他们的**无厌。
就像宋朝被迫割地一样,地不尽,元兵不止。于是暗中召集宗伯的至亲以及平素不错的邻居,又找了官府管理治安的人前来协商。协议书写好后,柳如是和众人盟誓说:“如果念及已往的恩德品行,就不要违背今天的话。”众人也都应诺。于是柳如是来到官府办公的地方,对族人委婉地说:“我的钱财都给了大家,实在不足为赠。明日再为大家摆酒席,尽其所有。府君的基业故然存在,我是不吝惜的。”族人方才散去。当天便杀猪宰羊准备宴席,通宵达旦。钱家宗族的人都来到钱府上。
柳如是让他们依次吊丧后列坐,然后让家人关好前门,自己方入室登荣木楼,好像要取东西似的。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如是出来,家人心中开始惊疑,上楼一看,结果柳如是投环自尽了,并在墙壁上写着:“齐心协力绑缚饮酒的人,而后报官。”钱宗伯的儿子见了和家人放声痛哭。绳索已在前一天预备在室中,于是拿出来全力绑缚凶党,因为已经关上前门而没有人能逃脱。时间不长官府来了人,穷治其罪,并把带头闹事的族凶押到狱中,依法处治。
河东君柳如是本来像是泥中的弱絮,后来结识和嫁给了钱宗伯。钱死后家遭不幸,如是从容殉义,以表示反抗家族宗人的欺侮,难道不是伟大的举动吗?钱宗伯开始认识柳如是时,已经是黝颜鲐背,鬓发斑白的老人了,而柳如是则满头乌发,凝脂玉体。新婚燕尔之夜,钱宗伯说:“我非常爱你的头发如云之黑,肌肤如玉之白。”柳如是则说:“我也很爱君的头发就像妾的玉肤,君的肌肤就像妾的乌发。”于是二人互相大笑。
所以当年的酬赠也有“风前柳欲窥青眼,云里山应想白头”的诗句。最近又见到《瓯北集》中题柳如是小像诗云:女假男妆访名士,绛云楼下一言契。
美人肯嫁六十翁,虽不须眉亦奇气。
妾肤雪白鬓云乌,伴郎白鬓乌肌肤。
肯同搽粉称虞侯,并陋持门胜丈夫。
扁舟同过京口泊,桴鼓金山事如昨。
何代青楼无伟人?可惜侬家货主恶。
早闻谯叟写降笺,不遣朱游和毒药。
妄劝郎死郎不应,妾为郎死可自凭。
褚公偏享期颐寿,毛惜终高节侠称。
三尺青丝毕命处,尚悲不死在金陵。
画图今识东风面,果然绝代红粉艳。
谁知腻粉柔脂中,别有爱民心一片。
君不见同时卞玉京,心许鹿樵事未成。
旋识贵人为弃妇,流离含泪画兰英。
曾又不见顾眉生,荣华曾擅横波名。
当其夫妇从贼日,捧泥涂面逃出城。
一样平康好姿首,青青终让章台柳。
由此可知,钱宗伯满心称道河东君为知己。河东君的诗稿,先前曾在书肆中见过,是惠山的韵香尼手录本。字既秀美,诗又淡雅。名士题咏很多,像“竹汀兰泉见亭”等均为制句。当时仓猝中没有来得及购买,被有能力的人取走。仅记得其中“夜起”二句是:“初月不明庭户暗,流云重叠吐残星。”可谓是真得初唐神韵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