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薄命
《辍耕录》:戴复古,字式之,号石屏,南宋天台黄岩人。
他曾经到江西武宁游历,且生活陷入窘境。有个富家翁喜欢他的才学,便招他做了上门女婿。住了二三年,戴复古忽然提出要回老家。妻子问他何故,他告诉说家中早有妻子。妻子将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勃然大怒。但女儿却婉言劝解他,并将自己的所有妆奁赠给戴复古,让他带给家中的妻子。另外,还为戴复古写了一首饯别词: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
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上。
戴复古走后,这位可怜的江西女子便投水自尽了。
彩凤随鸦
《今是堂手录》:杜大中自行伍出身而官至宰相,缺乏对万物的亲情,西边人称他为“杜大虫”。即使妻子有小过错,也加以杖责。他有个爱妾,才华与姿色都很美。杜大中平日的信件表奏都出自这个爱妾之手。有一天,杜大中正睡觉,这个爱妾看见案几上有副很好的纸笔,趁机手书下一阕《临江仙》词,里面有“彩凤随鸦”之语。杜大中醒来后看到这首词,大怒道:“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乌鸦是如何打你这个凤凰的!”于是用掌猛打爱妾的脸,一直把她打得颈项折断而死。
留人不留人
《诚斋杂记》:陈朝沈皇后是望蔡候君理的女儿。由于张贵妃正得宠,沈皇后往往半年也难以蒙爱陈后主的临幸;即使临幸,后主也是点个卯就走。有一次,陈后主临幸时对沈皇后说:“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沈皇后回答说:“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情知不肯住,教我苦为留。”
吝将嫁服换征衣
《隋书·张定和传》:张定和,字处谧,京兆万年人,自幼贫贱而有志节。起初做侍官时,正遇上平定陈朝的战役,他被选调出征,却连行装也无钱置办。他的妻子有副出嫁时带来的被服闲置未用,于是打算送去当些钱,他的妻子却吝惜不肯。
定和只好简装出行。后来,他以战功被朝廷拜为开府仪同三司,赐帛千匹,回家来就把妻子休弃了。
王琼奴
《泾林杂记》:王琼奴,字润贞,浙江常山人。琼奴两岁时父亲即死,母亲童氏只得带着她改嫁给一个叫沈必贵的富人。沈必贵没有子女,便把琼奴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爱。琼奴十四岁时,雅善歌词,兼通音律。德(品德)、言(言诗)、容(容貌)、工(女工),这四种女子的品质,琼奴都具备。因此远近人家争相求亲纳聘。其中同里的徐从道、刘均玉两家,求婚之心甚为迫切。徐从道的儿子名苕郎,刘均玉的儿子名汉老,都是仪容秀整的青年,并且都与琼奴同岁。徐家本是显贵之后,如今颇清贫;刘家如今是暴发富户却出身平民。沈必贵犹豫迟疑,不知跟哪家订亲是好。一天,他向族中一个有见识的人请教,那人为之出谋划策道:“择女婿是件有关礼教的大事。你把徐、刘两家公子召来,一一进行面试。”沈必贵依计行事。
于是在二月十五花朝节这天早晨,张筵大会宾客。乡里一些有名望的人,都集中到沈家庭堂。刘均玉、徐从道也各携儿子来到。汉老虽然像貌齐整,但登降揖让,未免有些矜持;苕郎衣冠朴素,举止自如。席中有位叫沈耕云的长者,他是沈姓族长,号称最会知人。一见这两个书生,他心中已经默识其优劣了。
他指着墙上挂的四幅画,即《惜花春早起》、《爱月夜眠迟》、《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让二人以诗咏之。汉老依恃富家,懒事诗书,听到咏画之命,便张目仰视,露出一幅憨愚模样。苕郎则从容命笔,顷刻而成四首诗章,引得沈耕云啧啧称赏。其咏《惜花春起早》云:胭脂晓破湘桃萼,露重茶蘼香雪落。媚紫浓遮刺绣窗,娇红斜映秋千索。辘轳惊梦急起来,梳云未暇临妆台。笑呼侍女秉明烛,先照海棠开未开?
咏《爱月夜眠迟》云:
香肩半亸金钗卸,寂寂重门锁深夜。素魄初离碧海壖,清光已透朱帘罅。徘徊不语倚阑干,参横斗落风露寒。小娃低语唤归寝,犹过蔷薇架后看。
咏《掬水月在手》云:
银塘水满蟾光吐,嫦娥夜夜冯夷府。荡漾明珠若可扪,分明兔颖如堪数。美人自挹濯春葱,忽讶冰轮在掌中。女伴临流笑相语,指尖擎出广寒宫。
咏《弄花香满衣》云:
铃声响处东风急,红紫丛边久凝立。素手攀条恐刺伤,金莲移步嫌苔湿。幽芳撷罢掩兰堂。馥郁余香满绣房。蜂蝶纷纷入窗户,飞来飞去绕罗裳。
刘均玉见儿子汉老连一句诗也写不出来,大以为耻,竟然等不到席散就逃走了。于是四座合词,皆以苕郎为好,这桩婚议便宣告成功。不出一月,徐家便择吉日到沈家下聘。沈必贵因为太爱这个女婿,想经常能见到他。于是让苕郎到沈家书馆中读书进学。偶然有一次,童氏小病,琼奴正侍候母亲喝汤药。
苕郎进房向岳母问候病体,琼奴避之不及,于是二人初次相见于母亲病榻前。苕郎见琼奴姿容绝世,出房后私下里高兴不已。
他封了一幅红笺,让婢女送与琼奴。琼奴拆开一看,原来是空纸,不禁笑将起来,写下一首绝句,聊以作为对苕郎相送红笺的答赠。其诗云:茜色霞笺照面频,玉郎何事大多情?
风流不是无佳句,两字相思写不成。
苕郎将琼奴的赠诗拿到外面,在汉老的面前自夸自说。汉老正恨苕郎夺去他的佳配,便回家将此事说给父亲听。刘均玉不将议婚不成归咎于儿子无才无学,反而对徐、沈两家切齿痛恨。于是,他以重罪诬告徐、沈两家,让其不得辩解。致使徐家谪戍辽阳(辽宁辽阳一带),沈家迁戍岭南(广东、广西一带),都是全家俱往。两家诀别之际,黯然**,围观的人都为之下泪。
自此以后,两家南北各不相闻。后来,沈必贵谢世,家道零落。只有童氏母女二人度日,萧然茅店,卖酒路旁。虽然是在患难之中,琼奴再也没有改变昔日那种美丽的姿容神态。但那俨然一表青春,其风韵粉质,异于常人。有个姓吴的指挥使喜欢琼奴的容貌,打算娶琼奴为妾。童氏说女儿已许配于人,没有答应。吴指挥知晓沈、徐两家情况,便遣媒人来酒店对童氏母女说:“徐郎从戍辽海,死生未卜。纵然万幸无恙,又怎能到这里来成亲呢?”琼奴坚然不肯。吴指挥便以势相压。童氏害怕了,她与女儿商量道:“苕郎一去五载,音讯全无。你的终身大事,恐怕终归不可靠呵!况且我俩这异乡孤寡,有什么计策能抗拒那个彪悍的将军呢?”琼奴哭泣说:“徐家本是为我遭祸,背之不仁不义,女儿我只有一死罢了!”于是赋了一首《满庭芳》词以自誓道:彩凤分群,文鹓失侣,红云路隔天合。旧时院落,画栋积尘埃。谩有玉京离燕,向东风似诉悲哀。主人去,卷帘恩重,空室亦归来。泾阳憔悴女,不逢柳毅,书信难载。叹金钗脱股,宜镜离台!万里辽阳郎去也,甚日重回?丁香树,含花到死,肯傍别人开!
这天夜里,琼奴自缢于房中,幸好母亲发觉解救,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吴指挥听说后勃然大怒,竟指使部下把酒店砸个稀烂,赶走童氏母女,企图断绝生路,使之就范。当地有一个姓杜的老驿使,也是浙江常山人,沈必贵生前与他相友善。
他可怜童氏母女孤苦无依,便收留她们住在驿站的一间廊房里。
一天,有三四个身穿戎服的人来到驿站。杜君问他们从哪里来,其中一人答道:“我们是辽东某卫总帐下的小旗官,出差到海南办军务,暂到这里借宿一下。”正好童氏偶然站立帘下。来人中有个年轻人,特别淳朴拘谨,不像武卒。他数次往还注视童氏,而凄惨之色可掬。童氏感到奇怪,便出来相问。
那年轻人回答说:“我姓徐,名苕,浙江常山人。年幼时,父亲曾为我聘同里沈必贵女儿为妻。未婚,而两家因事谪戍远方,多年已不通消息。刚才进驿站时,见妈妈容貌形状,酷似我的岳母,因此不禁感慨悲怆,无有他意。”童氏忙问:“沈家现在何处?那女儿叫什么名字?”年轻人答道:“那女儿名琼奴,字润贞。联亲时,她年方十四岁。今年当是十九岁了。只知沈家谪戍岭南,忘记所寄寓的州郡名称,因此难以寻觅。”
童氏进房去将此事告诉琼奴。琼奴说:“若是真的,天意啊!”
第二天,童氏将那年轻人召至房中,仔细询问,果然是苕郎!
如今他改名叫子兰,尚未娶亲。童氏大哭道:“我就是你的丈母娘啊!你丈人已死。我们母女流落到这里,免万死而得再生。
没想到今日还能相见!”于是将这件奇事告诉杜君以及苕郎成就这桩奇缘。合卺之夜,苕郎与琼奴喜不胜喜,而又悲不胜悲。
琼奴痛斥衷肠,并吟诵杜甫的诗句:“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苕郎抚慰她说:“不要悲伤。暂且等候来年,我带你同归辽东吧!”到了出发的时候了。苕郎的同伴中有一个姓丁的总旗官,是个忠厚之人。他对苕郎说:“你正燕尔新婚,不便就此抛离。所办军务,我们分担了。你在此安慰妻子,等着我们回来。”苕郎非常感激,置酒为同伴们饯行。同伴们告别苕郎夫妇,往海南去了。
不料吴指挥侦察到此事,愈加愤怒。他以抓逃兵为名,逮捕了苕郎,关进监狱中。竟然杖杀苕郎,将尸体藏进炭窑内。
并急令媒人恐吓童氏说:“那苕郎已死,可以绝念了。我将选择吉日,派轿子来迎亲,如果再抗拒,定加毒惩不贷!”琼奴让母亲应诺下来。媒人去后,琼奴才对母亲说:“女儿不死,必为狂暴所辱。等到夜晚,我将与母亲诀别,以一死相抗!”
母亲也不知该如何办。
当晚,忽然监察御史傅公采到驿站。琼奴喜出望外,仰天大呼道:“我夫的冤案要昭雪了!”于是具状向傅公申诉。傅公问明冤情后,便顶住压力上奏皇帝,奉旨审讯勘查。但查找不到苕郎的尸体。正在审问时,厅堂前忽然刮起一股羊角风(旋风)。傅公祝告说:“魂魄有知,前面引路。”刚说完,那股风便旋转起来,在傅公马前带路,直奔炭窑,并吹去窑中的炭灰,现出苕郎的尸首。傅公命验尸官验视,尸首上果然伤痕宛然犹在。吴指挥因此获罪。傅公命州官将苕郎葬在城廓外边。
琼奴在哭送时,自沉于苕郎墓侧的池塘中。傅公便命好生安葬,并上奏朝廷。皇帝批准礼部旌表琼奴之墓为“贤义妇之墓”。
童氏也享受官府的衣食供给,得以优养终身。
心终不死
《槐西杂志》:族侄肇先说,从前中涵叔在旌德做官时,当地有人挖地挖出一个古墓,墓中的棺木与尸骸都成了灰土,只有一颗心还在,血色还赤红赤红的;挖墓者吓得赶快把它扔到水里去了。墓里还发现一块一尺见方的碑石,上面的字迹还能辨认。中涵叔得知此事后,便命人将那碑石取来看看。但挖墓的乡民害怕受连累,已将那碑石敲碎后沉到水中了,并隐瞒说并无此事,不过是里巷间的讹传。中涵叔罢官后,这才买到那块碑石的碑文的录本。碑文说:白璧有瑕,黄泉蒙耻。断魂水溽,骨埋山趾。我作誓词,祝霾圹底。千百年后,有人发此,尔不贞耶,消为泥滓。尔倘衔冤,心终不死。
文末题有“壬申三月耕石翁为第五女作”字样。大概是其女冤屈而死,以此代墓志述其事吧。那女子的心仍没有腐朽,受冤枉可能是真的。然而那“耕石翁”没留下姓名,也没记载那女子的夫族姓氏,又没有写明当时的年号。所以不知那女子是谁,无从考见其事件始末,致使这桩奇迹没得到张扬表彰,真是太可惜了!
阿(衤盖)
《滇载记》:元顺帝至正二十二年,明玉珍在四川反元称帝,并亲自带领三万红巾军进攻云南。镇守云南的梁王及宪司官都逃跑了。威楚路诸部大乱,到处征兵救援。大理路总管段功与员外杨渊海合谋,占了一个上上吉的卦,于是决定发兵。
红巾军屯驻在古田寺内,段功遣兵晚上纵火,烧毁古田寺。红巾军大乱,被烧死者占十分之七八。段功领兵追击残兵到七星关,又大胜而还。红巾军败退后,梁王感激段功,把女儿阿(衤盖)郡主嫁给他作妻子,并上奏皇帝,授他为云南行省平章官(最高长官)。段功贪恋富贵,不愿回大理路。他在大理的夫人高氏寄来一首词,催促他回去。其词曰:风卷残云,九霄冉冉逐。龙池无偶,水云一片绿。寂寞倚屏帏,春雨纷纷促。蜀锦半床间,鸳鸯独自宿。好语我将军,只恐乐极生悲冤鬼哭。
段功便回大理总管府了。不久他又想走,部下杨智、张希乔挽留他。他不听。段功行至善阐时,梁王府就有人偷偷对梁王说:“段平章这次回来,大有吞金马(山)、咽碧鸡(山)之心!
何不早作打算?”梁王于是密召阿(衤盖),交给她一具孔雀胆,命她乘机毒死段功。
段功到了平章官署后,阿(衤盖)潸然泪下,并不执行父亲的命令。夜阑人定之时,阿(衤盖)对段功私语道:“我父亲猜忌你。我愿与你一同回大理去。”于是她拿出孔雀胆给段功看。段功说:“我对你家有功。我的脚受伤,你父亲还亲自为我包裹呢!你为何编造这样的恶语。”阿(衤盖)再三苦谏,段功不听。第二天,梁王邀请段功到东寺游玩。走到通济桥时,段功的马突然脱缰奔跑起来。梁王便命令番将围上去把他杀了。阿颙郡主听到消息后,失声痛哭道:“昨夜烛下,刚刚给你说,云南施宗、施秀二人为贪恋花女儿而丧身。今日果然又是厄运降临啊!你虽然冤死,我也不负你命丧黄泉!”阿颙几欲自尽,梁王对女儿防卫甚严。阿颙忧愁愤懑,作诗道:吾家住在雁门深,一片闲云到滇海。心悬明月照青天,青天不语今三载。欲随明月到苍山,误我一生踏里彩。吐噜吐噜段阿奴,施宗施秀同奴歹。云片波涛不见人,押不芦花颜色改。
肉屏独坐细思量,西山铁立霜潇洒。
段功的从官杨渊海员外,此时也题诗于粉壁,饮毒药自杀。
其诗云:
半纸功名百战身,不堪今日总红尘。死生自古皆由命,祸福于今岂怨人。蝴蝶梦残滇月海,杜鹃啼破点苍春。哀怜永诀云南土,锦酒休教洒泪频。
杨渊海为段功而自杀,梁王很钦佩,尤为感到可惜;见粉壁上的题诗,更觉有些悲痛。于是对杨家厚加抚恤,传令用小棺材将杨渊海陪同段功葬在大理的土地上。
张璧娘
《情史类略》:书生林子真,常常在乌石山房内潜心读书。
在他往返路过的街巷里,常见到一个素服淡妆长得很漂亮的女子。有一天,林子真又去乌石山房读书,突然听见有人喊:“喂,谁家小伙子?慢慢走。”林子真抬头一看,一个女子正靠在家门口,半掩身子半露面地笑着朝他打招呼。林子真顿时心慌意乱,口讷说不出话来。道路上人来人往,纷至沓来。林子真不好意思走上前去,就用目光向她招呼示意,边看边从她身边走过。路上,林子真假装同侍奉自己的男僮说话,心里却在想着那位女子。侍童心里明白林子真的内心想法,暗自记下那个女子的住处。上完学,回到家中,林子真派侍童前往女子家去转达自己对她的好感,并且,通过打听那女子的邻居老妇,才知道她叫张璧娘。
张璧娘出身于平民之家,出嫁半年后丈夫就死了。璧娘相貌美丽,身姿妖冶,光彩照人。街坊巷里,许多年轻男子听说她夫亡而守寡,都争着给她送钱,以期博取璧娘的好感。张璧娘对他们送来的钱,一个也不接受。她偏偏暗地里从门户内偷偷观看林子真,心里喜爱上了他,但又担心没有什么好办法得到他。璧娘的家后面就是乌石山。乌石山后拐弯处,再向前走几十步就是林子真读书的地方。张璧娘思念着林子真,她希望清明节到来,利用早上踏青的机会与林子真相见。清明节的早上,带着酒踏青的人很多,摩肩擦踵,来往不断。张璧娘走出家门,正好与许多踏青的人相会,一同前行。许多人也都靠近她用目光盯着她。这时,林子真也混在人群中间游。由于他们俩人都怕别人说闲话,相互之间没有说一句话,踏青结束后各自回到家中。林子真闷闷不乐,于是写了一首诗借以表达自己的愁思,他在诗中说:秋波频传瞥檀郎,脉脉低回暗断肠。
只为傍人羞不语,缟衣飘渺但闻香。
张璧娘住室的梳妆台上方,又有一个小楼阁依山而造。开始时,林子真派侍童到璧娘家。璧娘秘密地告诉侍童让林子真晚上到这个地方。到了晚上,璧娘让侍女把林子真带到这个小房间内藏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张璧娘手打灯笼来到这里,于是男欢女爱极尽于飞之乐。天快亮的时候,林子真就从这个小楼阁里出去。像这样,他们度过了几个月的美满时光。有时,张璧娘也前往林子真读书的山房里,逗情调笑,厮磨亲昵,无所顾忌。
不久,林子真的家搬到临汀他父亲任职的地方去了。临离开张璧娘的头天晚上,林子真对她没有提及此事,只是一味与璧娘极尽欢乐,开怀畅饮。第二天,林子真坐车径直离开了璧娘。时间长了,张璧娘才知道林子真远离他乡,于是她心神不定,若有所失;又因林子真离开时竟不告诉她一声,很轻易地抛弃了她,辜负了她的一片恩情,所以又感到非常懊悔。心境不佳,逐渐酿成重玻病中她写了一首诗寄给林子真,向他诉说相思之苦。诗云:黄消鹅子翠消鸦,簟拂层波怅九华。
裙帛褪来腰束素,钏金松尽臂缠纱。
床前弱态眠新柳,枕上回鬟压落花。
不信登墙人似玉,断肠空盼宋东家。
林子真收一张璧娘的诗后,才知道她得了病,然而没有办法,他只有暗暗流泪伤心。林子真找到一个信使,写好一封信让其转交给张璧娘。他在信中询问璧娘生活如何,并且与她约定相见的日期。可是,信使到时,张璧娘却在几天前就死了。
信使从张璧娘处回后,把张璧娘的情况详细告诉给林子真。林子真失声痛哭,悲痛难忍。随后,他便作绝诗二首,悼念璧娘。
其一云:
有客何来自越城,闻君去伴董双城。
相期总在瑶池会,不向人间哭一声。
其二云:
潘岳何须赋悼亡,人间无验返魂香。
更怜三载穷途泪,犹洒秋风一万行。
第二年,林子真从临江回到福县,犹豫徘徊,路过张璧娘居住过的地方,走进原先璧娘住过的梳妆楼,只见满屋萧条,尘土厚积,墙壁结满蛛网,燕子在楼内垒巢,却并不鸣叫。林子真从此再不去乌石山房内读书,还写下了两首感怀往事的诗。
其一云:
落梅到地夜无声,(巾兼)挂空阶碎月明。
徙何朱阑人不见,双悬清泪听寒更。
其二云:
梅花历落奈愁何,梦里朱楼掩泪过。
记得去年今夜月,美人吹入笛声多。
璧娘平常喜好音乐,又特别擅长吹箫。她曾经到林子真的书房,玉立在梅树旁,为林子真吹奏。所以林子真在他的诗中提到了这件事。
赵嘏
《全唐诗话》:唐代赵嘏,字承佑,曾在浙西住过。他迷恋一个美姬,到手后,便想带她到外游历,但赵母不许,只得作罢。七月十五日中元节,赵嘏携家游鹤林。浙帅(浙西地方长官)窥见赵家美姬;于是强夺去占为已有。第二年,赵嘏考中进士。他写了一首绝诗寄给浙帅。诗云:寂寞堂前日又曛,阳台去作不归云。
当时闻说沙吒利,今日青娥属使君。
浙帅见诗后心中不安,知道赵嘏是用蕃将沙吒利强夺韩翀美姬柳氏的故事来讽刺自己。浙帅便派武士护送美姬,到长安送归赵嘏。当时赵嘏刚从长安出关,途经横水驿时,看见一队人马颇为热闹,偶然问了一下路人,路上人答道:“这队人马是浙西来的,说是浙帅命他们护送新科进士赵嘏的娘子入京。”
美姬从轿中也认出赵嘏。赵嘏下马,揭开轿帘一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美姬。美姬抱依赵嘏痛哭不止,竟悲恸而亡。赵嘏把她葬在横水驿旁。
吴氏女
郑禧《春梦录》:城的西面,有一位姓吴的姑娘,出生在书香门第。吴姑娘才貌双全,琴棋诗画没有不精通的。名人儒士都很欣赏她。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临死前要她嫁给书香门第之家。吴姑娘依着自己的才貌自负不凡。
永嘉(今浙江温州市)有一个叫郑禧的人,字天趣,在吴家的邻居洪家作客。有一天,媒婆来到洪家:说吴家祧选女婿很长时间了,因为条件高,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听罢媒婆的话,洪家公子洪仲明开玩笑地说要替郑禧向吴姑娘求婚。郑禧急忙推辞说,他已有妻室。媒婆要求郑禧作些诗词,以便她带给吴姑娘看。郑禧就逢场作戏,随手写《木兰花慢》词一首(阕)。
词中写道:
倚平生豪气,切星斗,渺云烟。记楚水湘山,吴云越月,频入诗篇。菱花剑,光零落,几番沉醉乐风前。闲种仙人瑶草,故家五色云边。芙蓉,金阙正需贤,诏下九重天。念满腹琅玕,盈襟书传,人正韶年。蟾宫近传芳信,姮娥娇艳待诗仙。领取天香第一,纵横礼乐三千。
第二天,媒波又来到洪家,说吴家的人读了这首词都说写得好。但是吴母嫌郑禧已有老婆,不愿她的女儿再嫁郑禧。可是吴姑娘却乐意与郑禧交往。说完,媒婆便拿出吴姑娘给郑禧的和词。词中道:爱风流儒雅,看笔下,扫云烟。正困倚书窗,慵拈针线,懒咏诗篇。红叶未知谁系,漫踌躇无语小阑前。燕子知人有意,双双飞向花边。殷勤,一笑问英贤,夫乃妇之天。恐薛媛图形,楚材兴念,唤醒当年。叠叠满枝梅子,料今生无分共披仙。赢得鲛绡帕上,啼痕万万千千。
又过了几天,吴姑娘暗地里让吴家佣婆来探望郑禧。佣婆向郑禧转达了吴姑娘的意思,说即使给郑禧作二房也心甘情愿。并且吴姑娘还嘱咐郑禧,要他托一个与她母亲关系很好的人去劝说她的母亲,以便促成他们早日完婚。郑禧便托了一个叫吴槐坡的人前去劝导吴母,然而吴母最终还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有一个姓周的人因此很嫉妒郑禧,便带着许多钱财去讨好吴姑娘的母亲。吴母有些心动。郑禧听到这件事后十分着急,又写了一首《木兰花慢》词,托人送给吴姑娘。词中说:望垂杨袅翠,帘试卷,小红楼。想琼佩敲霜,鸾妆沁粉,越样风流。吟怀自怜豪健,洒云笺,醉里度春愁。有唱还应有和,纤纤玉映银钩。犀心一点暗相投,好事莫悠悠。便有约寻芳,蜂媒才到,蝶使重游。梅花故园憔悴,揖东风让与古梢头。
况是梅花无语,杏花好相留。
吴姑娘收到郑禧的词,也再和其词回寄。词中说:看红笺写恨,人醉倚,久阳楼。故里梅花,才传春信,先认儒流。此生料应缘浅,绮窗下雨怨云愁。如今杏花娇艳,珠帘懒上银钩。丝萝乔树欲依投,此景两悠悠。恐莺老花残,翠嫣红减,辜负春游。蜂媒问人情思,总无言应只低头。梦断东风路远,柔情犹为迟留。
郑禧反复吟读吴姑娘回寄给他的两首词,深深感到其词文思隽永,才情并茂,于是越发思念姑娘。随后又写诗一首赠给吴姑娘。诗中说:银笺写恨奈情何,料得情深敛翠蛾。
须信梅花贪结子,东风着意杏花多。
翠袖笼香倚画楼,柔情犹为我迟留。
何时共个鸳鸯字,吟到春风泪欲流。
吴姑娘也和其诗回寄说:
慈亲未识意如何?不肯令君画翠蛾。
自是杏花开较晚,梅花占得旧情多。
残红片片入妆楼,独倚危阑觉久留。
可惜才高招不得,红丝双系别风流。
他们之间来往书信,互赠诗词还很多,不可能把它们全都写出来。到了吴母收纳姓周的人送来的彩礼时,吴姑娘号啕大哭,对她的母亲说:“父亲临终前,要我嫁给一个有学问的人。
姓周的人不学无术,他只不过会弹琵琶罢了。我坚决不嫁他!”
说罢,假装疯癫,拽下头上的花冠髻发摔在地上。吴母看到其女儿如此这般佯狂,愤怒之下殴打女儿,其女由于愤怒而成疾,而且病一天天重下去。这时候,吴母才感到非常后悔,害怕违背女儿的心意,会出现不好的结局,随即把彩礼送给媒婆让她还给姓周的人。但吴姑娘已无法好转,并留下遗书给郑禧说:“我的病完全是为了您。如果病不好而死去,就是怀恨长眠于地下,也不敢忘记您对我的感情。”在信的末尾,姑娘又写了一首诗道:青衣扶起髻云偏,病里情怀最可怜。
已自恹恹无气力,强来纤手写云笺。
吴娘姑归终前,哭着对身边的婢女梅蕊姑娘说:“我生是为郑禧生,死也为郑禧死。待我死后,要把郑郎的诗词书稿秘密地藏在我的棺材中,以便成全我的遗愿。”
吴姑娘死后,郑禧写祭文悼念她。随后又作悼亡诗追念故人情怀,诗中道:相见愁无奈,相思自有缘。
死生俱梦幻,来往只诗篇。
玉佩惊沉水,瑶琴怆断弦。
伤心数行泪,尽日落花前。
又作一绝诗说:
诗写新笺几往来,佳人何自苦怜才。
伤心春与花俱尽,啼杀流莺唤不回。
后来郑禧召见箕仙,并从她那得到一首词。词中说:绿惨双鸾,香魂犹自多迷恋。芳心密语在身边,如见诗人面。又是柔肠未断,奈何天不从人愿。琼销玉减,梦魂空有几多愁怨。
郑禧读完这首词,由此引发对吴姑娘的思念情怀,感伤之下,又写《木兰花慢》表示对往事的追念。词中讲:任东风老去,吹不断,泪盈盈。记春浅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睛,都来杀诗人兴。更落花无定,挽春情,芳草犹迷舞蝶,绿扬空语流莺。玄霜著意捣初成,回首失云英。但如病如痴,如狂如舞,如梦如醒。香魂至今迷恋,问真仙消息最分明。
后夜相逢何处,清风明月蓬瀛。
吴姑娘的母亲,痛苦地回忆起女儿,思念之情切切。终于忧患成病,不久也死去。
会稽女郎
《列朝诗集》:兖州东部新嘉驿的墙壁上,有人题写了一篇自传云:我自幼生长在会稽(今浙江绍兴》,攻于书画诗史。刚刚成年,就被嫁给一个北方粗汉。以我万般风雅之身,去侍奉那个极端自负而不讲道理的男人;加之他那个大老婆是个妒妇,每日作河东狮吼,真让人难以忍受!今早我找他评理哭诉,正赶上他在发怒,便马上鞭笞乱下,像对待奴婢一样地侮辱我。我气愤填膺,竟被折磨得爬不起来。啊!我与笼中鸟又有何区别呢?死,并不足惜,只恐委身草莽,湮没无闻。因此我挣扎着活下来,乘家里人熟睡之机,偷偷跑到驿站后庭,以泪和墨,挥笔在壁上写诗三首,但愿知音者读后,能为我的悲惨命运而叹怜,那我也就死且不朽了!
底下接着题写有三首七绝:
银红衫于半蒙尘,一盏残灯伴此身。
恰似梨花经雨后,可怜零落不成春。
终日如同虎豹游,含情默坐憾悠悠。
老天生妾非无意,留与风流作话头。
万种忧愁诉与谁,对人强笑背人悲。
此诗莫作寻常看,一句诗成千泪垂。
明朝天启初年,我与袁小修北上时,还见到这篇自传和诗作以及许多和诗,后来再经过新嘉驿,墙壁上的文字却已墨迹模糊,很难辨认了。
缺月难圆
《滦阳续录》:沧州有个名叫董华的人,读书不成,流落到市肆上做管帐伙计。但他又不擅长此道,被别人所排挤,丢了饭碗,只得以卖药卜卦糊口,穷困得无立锥之地。他的母亲和妻子帮人家缝洗衣物添凑点钱,全家还是穷得揭不开锅。这一年又闹饥荒,董华全家关门挨饿,眼见只有死路一条。听人说邻村有个富翁要买妾,董华便和母亲商量,想卖妻子以求存活。妻子起初不答应,董华告谕她说:“失节事大,但让母亲饿死,其事更大。”于是,董华妻流着伤心的眼泪屈从了;但她要丈夫保证,倘若她将来生还,两人仍然做夫妻。董华应诺了。
董华妻有姿色,颇受那富翁的宠爱。然而枕席间,她的脸上时常可见泪痕。富翁追问其中原由,董华妻毅然对答说:“我的身子已经属于您,事事可听凭您处置;至于我感忆旧恩,怀念前夫,虽然是刀锯搁在脖子上,也不能让我斩断这种心思。”
那年又闹饥荒,董华和母亲都惨遭饿死。富翁听说后,担心有变故,便对董华妻封锁消息。有个邻居老太太偶然泄露了消息,董华妻得知后并不哭,痴坐了许久。她告诉服事她的婢媪说:“我之所以忍受玷辱到今日,一则是为了让婆婆和丈夫活命;二则是由于现在的主人已有七十多岁,想必活不了几年,就要去见阎王了,我还年轻,以后主人的儿子必定不想留我在家,我还有希望与我丈夫缺月再圆哩!而今什么都完了阿!”
说完突然起身打开窗子,跳楼而死。这个故事与前面记载的“福建学院妾”的故事相似。但那个故事说的是儿女情深,男女主人公互以身殉,彼此都能没什么憾事;而这个故事则说的是女主人公为了养活婆婆与丈夫的性命,万不得已而**,却终究没能救活婆婆与丈夫的命,事与愿违,徒遭玷污,于是她悲痛地自决于世,怀恨于九泉之下,真令人悲叹啊!
不敬妻父之报
《云溪友议》:崔涯的妻子雍氏,是扬州总校官的女儿,仪质闲雅。夫妻俩甚为和睦。雍家因为崔涯诗才出众,甚有名气,对他的资助总是十分丰厚。但崔涯对岳父并不敬重,只是称之为“雍老”而已。雍总校渐渐不能忍受女婿的轻视。有一次,他勃然大怒,手持长剑,喊来女儿,说:“为父是北方粗汉,只会弓马武艺,养女儿本该嫁给军中之士。然而我钦慕读书人的才德,因此将你嫁给崔涯,现在我非常后悔。你既然错嫁了人,也不能再改嫁他人了,还是出家了事。如若不从,我用剑斩了你!”说完,立即命令女儿削发为尼。崔涯赶来向岳父请罪谢过,悲泣不已。但是雍总校不为所动。雍氏只得悲苦哀号,向丈夫辞别。崔涯赠给妻子一首诗,其中写道:陇上流泉陇下分,断肠呜咽不堪闻。
姮娥一入宫中去,巫峡千秋空白云。
钗头凤词
《耆旧续闻》:陆游,字务观,妻子唐氏,是舅舅的女儿。
夫妇俩伉俪相得,但陆游的母亲不甚喜欢这个儿媳,于是逼迫陆游休了唐氏。唐氏改嫁给当地一位公子。有年春天,唐氏与新夫一同出外游玩,在禹迹寺南的沈氏园巧遇陆游。唐氏与夫说明情况,便请陆游一起喝酒。陆游心情惆怅,在沈园壁上题写了一首《钗头凤》。其词云: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后来唐氏见到这首词,也和了一首,其中有“世情薄,人情恶”的句子。不久,唐氏忧郁而逝。人们闻讯无不为之怅然伤感。自从与唐氏在沈园邂逅之后,陆游难以忘情。每次从沈园经过,必定登上寺楼眺望。他有首绝句就是说这件事的。其诗曰:落日城南鼓角催,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见惊鸿照影来。
唐氏死后,沈园也三易其主。陆游怅然有怀,写诗感慨道: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俗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后来陆游梦游沈氏园,又作了两首绝句。其诗曰: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市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羞见牵牛织女星
《列朝诗集》:张红桥是闽县的一个民家之女。家住红桥西面,因而以红桥来作自己的名字。张红桥聪明颖慧,博学,特别喜好写诗作文。名门望族纷纷向她求婚,她都一一回绝。
父母问她为什么不嫁人。红桥回答说:“不是我不想嫁人,而是想嫁给一个像李白那样有才华的人。”这话传到了一些舞文弄墨者的耳中,他们都以诗为媒,争相写诗寄给张红桥让她挑眩张红桥品评这些诗的优和劣,但没有答应一个人。县城有一个叫王恭的人寄给张红桥的诗写道:重帘空见日昏黄,络纬啼来也断肠。
几度系书君不答,雁飞应不到衡阳。
永泰王偁特别钟情于张红桥,他专门租居在张红桥邻居家,以便能见到红桥,得到她的青睐。有一天,张红桥刚睡醒起来,王偁就偷偷看她。随后他又寄诗给张红桥说:象牙筠箪碧纱笼,绰约佳人睡正浓。
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
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
谁把棋声惊觉后,起来香汗湿酥胸。
张红桥看到王偁的诗,恨他太轻薄,于是深藏在家中不再露面。日子久了,王偁愁怅苦闷地回到家中。
后来,王偁的朋友,家住福清的林鸿路过张红桥的家门口时,就留住在张红桥东面的邻居家。正巧,他看见张红桥在她家门口前焚香祷告,于是就托红桥邻家老妇给红桥送去一首写给她的诗。诗云:桂殿焚香酒半醒,露华如水点银屏。
含**诉心中事,羞见牵牛织女星。
张红桥看到林鸿送来的诗,便提笔写诗回答他:梨花寂寂斗婵娟,银汉斜临绣户前。
自爱焚香消永夜,从来无事诉青天。
邻居老妇拿着张红桥写的诗向林鸿贺喜说:“张姑娘自从束发成人以来,拿着诗向她求婚的人很多,她从来也没有挥笔写诗给过任何人回答。现在只看中你一人,张姑娘便作诗给予回答啊!”林鸿听到这老妇的话,大喜过望,便买通东邻老婆,向张红桥表达自己求婚的殷切心情。一个多月后,林鸿才得到张红桥的回音,答应了他的要求。随后林鸿就搬到张红桥的家祝住在红桥家的外间里。在他们俩定情的晚上,林鸿作诗对红桥说:云娥酷似董娇娆,每到春来恨未消。
谁道蓬山天样适,画栏咫尺是红桥。
张红桥也作诗说:
芙蓉作帐锦重重,比翼和鸣玉漏中。
共道瑶池春似海,月明飞下一双鸿。
从此以后,他们俩人一唱一和,相互切磋诗艺,感情一天天深厚。
王偁听到林鸿和张红桥订婚的事后,就隆装盛服,打扮一番,前来拜访林鸿,并请求见一见张红桥。红桥得知王偁要见她,就藏不露面,回避着他。对此,林鸿对张红桥说:“您没有听说过庞公的妻子拜见司马德操的故事吗?”张红桥回答说:“对我来说,不适宜学庞公的妻子,而适宜于学柳下惠。”
因此,林鸿不能强迫好去见王偁。王偁暗地里贿赂红桥的仆女,买通她让他藏在红桥的住室偷看,只见林鸿与张红桥正在亲热搂抱。因此他作《酥乳》、《云鬓》二诗戏弄张红桥。
《酥乳》诗云:
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
夫婿调酥绮窗下,金茎几点露珠悬。
《云鬓》诗云:
香鬓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
斜倚玉床春色去,鸦翎蝉翼半蓬松。
张红桥看后,对他更加愤恨。王偁知道红桥对他没有好感,于是邀请林鸿和他一起去游山玩水。他们二人外出游玩,过了几天之后,林鸿拒绝了王偁的纠缠,匆匆忙忙跑回家,只见张红桥正倚靠栏杆上盼望他归。林鸿有感于此,作诗三首。
其一云:
溶溶春水漾潏瑶,两岸菰蒲长绿茵。
几度踏青归去晚,却从灯火认红桥。
其二云:
素馨花发暗香飘,一朵斜簪近翠翘。
宝马来归新月上,绿杨影里倚红桥。
其三云:
玉□阶露滴芭蕉,独倚屏山望斗杓。
为惜碧波明月色,凤头鞋子步红桥。
张红桥也和了三首诗。
其一云:
桂轮斜落粉楼空,漏水丁丁烛影红。
露湿暗香珠翠冷,赤阑桥上待归鸿。
其二云:
桥畔千花照碧空,美人遥隔水云东。
一声宝马嘶明月,惊起沙汀几点鸿。
其三云:
草香花暖醉春风,郎去西湖水向东。
斜倚石阑频怅望,月明孤影笑飞鸿。
一年以后,林鸿出游南京,临行前作《大江东》一词向张红桥作别。词云:钟情太甚,人笑我,到老也无休歇。月露烟云多是恨,况与玉人离别。软语叮咛,柔情婉恋,熔尽肝肠铁,歧亭把酒,水流花谢时节。应念翠袖笼香,玉壶温酒。夜夜银屏月。蓄喜含嗔多少态,海岳誓明都设。此去何之,碧云春树,合晚翠千叠。图将羁思,归来细与伊说。
张红桥依韵和答:
凤凰山下,玉漏声,恨今宵容易歇。一曲阳关歌未毕,栖鸟哑哑催人别。含怨吞声,两行珠泪,溃透千重铁。柔肠几寸,断尽临歧时节。还忆浴罢画眉,梦回携手,踏碎花间月。漫道胸前豆蔻,今日总成虚设。桃叶渡头,河冰千里,合冻云叠叠。
寒灯旅邸,荧荧与谁闲说。
第二年,林鸿从南京寄来一首《摸鱼儿》和七首绝诗给红桥,以表达分别后的思念之情。其词云:记得红桥,少年游冶,多少雨情云绪。金鞍几度归来晚,笑靥相迎朱户。断肠处,半醉微醒,灯暗夜深语。问情几许。
情应似吴蚕吐茧,撩乱千万缕。别离处,淡月乳鸦啼曙,泪痕深,红袖污,深怀遐想何年了,空寄锦囊佳句。春欲去,恨不得长缨系日留春祝相思最苦。莫道不消魂,衷肠铁石,涕泪也如雨。
绝句其一云:
女螺江上送兰桡,长忆春纤折柳条。
归梦不知江路远,夜深和月到红桥。
其二云:
骊歌声断玉人遥,孤馆寒灯伴寂寥。
我有相思千滴泪,夜深和雨滴红桥。
其三云:
残灯暗影别魂消,泪湿鲛人玉线绡。
记得云娥相送处,淡烟斜目过红桥。
其四云:
春衫初试淡红绡,宝凤搔头玉步遥
长记看灯三五夜,七香车子度红桥。
其五云:
一襟拥恨怨魂消,闲却鸣鸾白玉箫。
燕子不来春事晚,数株杨柳暗红桥。
其六云:
伤春雨泪湿鲛绡,别雁离鸿去影遥。
流水落花多少恨,日斜无语立红桥。
其七云:
暗窗别后玉人遥,浓睡才醒酒未消。
日午卷帘风力软,落花飞絮满红桥。
先前,红桥自从林鸿离开后,她一人独坐小楼,常常郁郁寡欢,百无聊赖。收到林鸿寄来的诗词后,她百感交集,思念丈夫之情越来越急切。相思太苦,感念成疾,没几个月,红桥便命归黄泉了。
林鸿风尘仆仆从南京赶回。路途中,他曾作诗说:三千客路动行镳,远别归来兴欲飘。
只恐凤楼人侍久,玉鞭催马上红桥。
等他走到红桥时,听说张红桥已经死去,立刻失声痛哭起来,悲痛欲绝。回到家中,神志恍惚,犹豫彷徨,忽然他看见床头玉佩玦上挂着一封信。于是急忙取下拆看。信笺上写有一首《蝶恋花》和七首绝诗。《蝶恋花》词云:记得红桥畔西路,郎马来时,系在垂杨树。漠漠梨云和梦渡,锦屏翠幕留春祝所写的绝诗第一首云:床头络纬泣秋风,一点残灯照花丛。
梦吉梦凶都不定,朝朝望断北来鸿。
其二云:
井落金瓶信不通,云山渺渺暗丹枫。
轻罗暗湿鸳鸯冷,闲听长宵嘹唳鸿。
其三云:
寂寂香闺枕簟空,满阶秋雨落梧桐。
内家不遗园陵去,音信何缘寄塞鸿。
其四云:
玉箸双垂满颊红,关山何处寄书筒。
绿窗寂寞无人到,海阔天高怨落鸿。
其五云:
衾寒翡翠怯秋风,郎在天南妾在东。
相见千回都是梦,楼头长日妒双鸿。
其六云:
半帘明月影瞳瞳,照见鸳鸯锦帐中。
梦里玉人方下马,恨他天外一声鸿。
其七云:
一南一北似飘蓬,妾意君心恨不同。
他日归来也无益,夜台应少系书鸿。
林鸿得到这些诗词,悲愁哀恨一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睹物思人,便又写诗悼念红桥。
其诗云:
柔肠百结泪悬河,瘗玉埋香可奈何!
明月也知留佩玦,晓来长想画青蛾。
仙魂已逐梨云梦,人世空传薤露歌。
自是忘情惟上智,此生长抱怨情多。
王偁也写诗悼念红桥说:
湿云如醉护轻尘,黄蝶东风满四邻。
新绿只疑销晓黛,落红犹记掩歌唇。
舞楼春去空残日,月榭香飘不见人。
欲觅梨云仙梦远,坐临芳沼独伤神。
自此以后,林鸿每次路过红桥,都要伤痛许久。
孤山艳魄
周君标《小青传》:小青是浙江杭州某生的小妾,原籍江苏扬州。因为她与某生同姓,所以避讳称姓,仅称之为小青。
小青从小聪颖异常。十岁时,遇到一个老尼姑,传授她佛教《般若波萝密多心经》。一遍过后,她竟能只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老尼姑对小青家中人说:“这女儿早慧福薄,我想请求让她给我作弟子。倘使你们不许,也不要让她识字,才可以活三十岁。”
家中人认为她是胡说八道,嗤之以鼻。小青的母亲本来就是一个知书识文的女塾师,小青就跟着母亲求学。结交的大多是些名门闺秀,于是小青得以精通诸种技艺,尤其妙解音律。扬州一带本来美女多,有时名门闺秀云集在一起,小青随机应变,很会酬对,出人意表,使得大家十分喜欢,人人唯恐失去她。
虽然她平素也很懂得礼义规矩,但她风姿绰约,并不迂腐拘谨。
这也是她的自然天性。
小青十六岁时嫁给某生。某生是一个豪门公子,性好多言。
吵闹,十分暴躁。某生的妻子更是出奇的嫉妒。小青虽然曲意奉迎,终归不能与她搞好关系。一天,小青随某生妻游天竺山。
某生妻问道:“我听说西方佛祖无量,而世上大都尊礼观音大士,这是为何?”小青回答:“因为观音慈悲吧!”某生妻知道这是讥讽自己,便冷笑道:“我应当对你慈悲些!”于是便把小青赶到孤山上的别墅里住,并对小青说:“如果没有我的命令,郎君来了,你不得放他进来,没有我的命令,郎君如果送来书信,你也不能接。”小青心想:她把我赶到这个地方,必定暗地里侦探我的短长,以便用莫须有的罪名来陷害我。因此处处谨慎小心。有次某生妻出外游玩,叫小青同乘一条船。
看到两堤间驰骑挟弹纵情游玩的少年郎,众女伴都指指点点,暗送秋波,欢呼雀跃,忽东忽西地乱窜;而小青则淡然自若,凝神而坐,绝不轻狂。在船中,某生妻的亲戚某夫人,既有才华,又贤惠,她曾经跟着小青学过棋术,对小青尤为喜欢。这时,她故意用大杯为某生妻劝酒,直到把她灌得大醉不醒。然后,某夫人对小青说:“船上有楼,你陪我上楼去玩。”登上楼后,某夫人久久远眺四面风景,抚着小青的背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风景,你不要自己苦了自己。连那些章台妓女也倚着红楼盼郎君来到,而你难道要像佛家那样端坐蒲团,摒弃爱情生活吗?”小青说:“贾平章(贾似道,这里指某生妻)的剑锋可是令人害怕的。”某夫人笑道:“你说错了。贾平章的剑钝,女平章才是利害呢!”过了一会儿,某夫人四顾左右寂静无人,便从容地劝解小青道:“你既懂得礼义规矩,又多才多艺,还有一身风姿绰约的体态,岂能在这样的恶鬼之家沉沦下去!我虽然够不上是女侠,帮你跳出火坑;但我刚才所说的‘章台妓女’,你领会我的意思吗?天下岂缺风流男子?况且某生妻见到你离去,也如同拔一眼中钉罢了。纵然她能容下你,你也不过是粗人帐下陪酒的小婢女而已。”小青谢辞道:“夫人不要再说了。我年幼时梦见自己手折一花,随风片片飘落水中。我的命也不过如此了。夙业未了,又生他想,阴司的姻缘簿,并不是我的如意珠呵!再受别人的侮辱做什么呢?徒供众人作胡说八道的材料罢了!”某夫人感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也不勉强你。虽然如此,你也要自我爱护,谨慎小心。那个妒妇一旦对你和颜悦色,拿好东西给你吃喝,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日常你需要什么,只是尽管告诉我。”于是两人相顾泪滴衣裳。某夫人慢慢坐下来,擦干眼泪。恐怕别人偷听,不久便告别小青走了。后来,某夫人每每向宗族亲戚说及小青的遭遇,听到的人无不咨嗟叹息。
自此以后,小青满腹幽愤凄怨,都以诗或小词来寄托。而某夫人不久也跟着丈夫游宦远方,小青找不到同调之人,于是忧郁而生玻一年后病情加重了。某生妻让医生来看病,并派婢女送药来。小青佯装感谢,等到婢女出去后,便把药倒在床头地上,叹息道:“我即使不愿活,也应当以干净身体皈依佛祖,像刘安鸡犬一样飞升成仙,岂能让你的一杯鸩毒断送呢?”
然而小青的病越来越重,水米不进,每日只能喝一小盏梨汤。
但她越发打扮,穿起漂亮衣服,拥襟端坐。有时还让琵琶女唱言词,借以消遣时光。虽然数晕数醒,病体不支,也从来不蓬头垢面地躺在床上。有一天,小青忽然对服侍她的老妪说:“去对冤业郎(指某生)说,让他给我找一个好画师来。”画师来到,小青让他为自己画像。画师送上画像,小青一边看镜,一边看画像。说:“只画得了我的外形,没有画出我的神态。
姑且放在一边吧!”画师又画了一张,小青说:“这次画出了我的神态,但缺乏流动的生气,别人以为我太矜持,太世故。
姑且放在一边吧!”于是小青让画师在旁边仔细观察,自己则与老姬谈笑,一会儿扇茶铛,一会儿整理图书,一会儿整理衣服,一会儿代画师调颜料……然后再让画师动笔,很快便画成了。画像果然把小青的妖纤神韵画得活灵活现。小青笑道:“这次画成功了!”画师走后,小青便把画像供于榻前,点起名香,摆设梨酒,自我祭奠道:“小青,小青!此中哪有你的缘分啊!”接着,抚着几案哭泣,眼泪潸潸如雨下,竟然哀恸而亡。时年只有十八岁。
日暮时分,某生才踉踉跄跄地跑来。他拉开帷幕,见小青容光藻逸,衣袂鲜好,好像生前无病时的风采。忽然,某生顿足嚎陶大哭起来,竟然呕血升余。他慢慢整理小青的遗物,见到一卷诗稿,一幅遗像,一封寄给某夫人的书简。打开书简看,写得婉转悲痛,后面还有一首绝句。某生悲痛地呼喊道:“我负了你!我负了你!”某生妻也来了,刚好听到某生的呼喊,气愤至极,连忙向某生索要小青的画像。某生只好藏好第三幅画像,把第一幅给她。她立刻把画像烧了。某生委又要过小青诗稿全部烧毁。后来,某生再清理遗物时,找不到小青的只言片语了。没想到,小青临终时,曾赠给老姐的小女一些花钿首饰,而包首饰的两张字纸正是小青的部分诗稿。总计得古诗一首,绝句九首,词一首,寄给某夫人的书信一封,共十二篇。
古诗云:
雪意阁云云不流,旧云正压新云头。米颠颠笔落窗外,松岚秀处当我楼。垂帘只愁好景少,卷帘又怕风缭绕。审卷帘垂底事难,不情不绪谁能晓?炉烟渐瘦剪声小,又是孤鸿咬悄悄。
绝句云:
稽首慈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
愿为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
春衫血泪点轻纱,吹入林逋处士家。
岭上梅花三百树,一时应变杜鹃花。
新妆竞与画图争,知在昭阳第几名。
瘦影自临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西陵芳草骑辚辚,内使传来唤踏春。
杯酒自浇苏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
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
民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何处双禽集画阑,朱朱翠翠似青鸾。
如今几个怜文采,也向秋风斗羽翰
泳泳溶溶滟滟波,芙蓉睡醒意如何?
妾映镜中花映水,不知秋思落谁多。
盈盈金各女班头,一曲骊珠众伎收。
直得楼前身一死,季伦原是解风流。
乡心不畏两峰高,昨夜慈亲入梦遥。
见说浙江潮有信,浙潮争似广陵潮。
其《天仙子》词云:
文姬远嫁昭君塞,小青又续风流债。也亏一阵黑罡风,火轮下,抽身快,单单别别清凉界。原不是鸳鸯一派,休算作相思一概。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可在,魂可在,着衫又捻裙双带。
与某夫人书信云:
玄玄叩首沥血致启夫人台座下:
关头祖帐,迥隔人天;官舍良辰,当非寂度。驰情感往,瞻睇慈云,分燠嘘寒,如依膝下,糜身百体,未足云酬。娣娣姨姨无恙?犹忆南楼元夜,看灯、谐谑,姨指画屏中一凭栏女曰:“是妖娆儿,倚风独盼,恍惚有思,当是阿青。”妾亦笑指一姬曰:“此执拂狡鬟,偷近郎侧,将无似娣?”于是角采寻欢,缠缠彻曙,宁复知风流云散,遂有今日乎?
往者仙槎北渡,断梗南楼,狺语哮声,日焉三致。渐乃微词含吐,亦如尊旨云云。窃揆鄙衷,未见其可。夫屠肆菩心,饿狸悲鼠,此直供其换马,不即辱以当垆。去则弱絮风中,住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业谁深?若使祝发空,洗妆浣虑,而艳思绮语,触绪纷来;正恐莲性虽胎,荷丝难杀,又未易言此也。乃至远笛哀秋,孤灯听雨,雨残笛歇,谡谡松声。罗衣压肌,镜无干影。晨泪镜潮,夕泪镜汐。今兹鸡骨,殆复难支。
痰灼肺然,见粒而呕。错情易意,悦憎不驯。老母娣娣,天涯向绝。嗟乎!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憾促欢淹,无乃非达。妾少受天颖,机警灵速,丰兹啬彼,理讵能双。然而神爽有期,故未应寂寂也。至其沦忽,亦非至今。结缡以来,有宵靡旦,夜台滋味,诺不殊斯。何必紫玉成烟,白花飞蝶,乃谓之死哉!
或轩车南近,驻节维扬,老母惠存,如妾之爱,阿秦可念,幸终垂悯,畴昔珍赠,悉令见殉。宝钿绣衣,福星所赐,可以超轮消劫耳。然小六娘竞先期相俟,不忧无伴。附呈一绝,亦是鸟语鸣哀。其诗集小像,托陈媪好藏,觅便驰寄。身不自保,何有于零膏冷翠乎?他时放船堤下,探梅山中,开我西阁门,坐我绿阴床,仿生平于响象,见空帏之寂飏。是邪?非邪?其人斯在。嗟乎!夫人,明冥异路,永从此辞。玉腕朱颜,行就尘土。兴思及此,恸也何如?玄玄叩首叩首上。
书信后附绝句云:
百结回肠写泪痕,重来惟有旧朱门。
夕阳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
某生有个亲戚,将以上这十二篇作品收集起来,刊刻出版,题其书名曰《焚余》。
仿佛似一我字
《阅微草堂笔记》:刘约斋舍人说:书生刘寅,家境酷贫。
其父早年与一好友议订儿女婚姻,口头允诺为定,并无媒妁与婚书庚帖,也无聘礼,但一双儿女却知晓此事。刘生的父亲去世,父亲的那位好友也去世了。刘生年轻不善于家计,越发穷得丁噹响,直至穷得到庙里寄食为生。父亲好友的妻子筹谋侮婚,刘生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那女儿得知后,竟然郁闷而死。刘生听到消息,只能悲痛地悼念而已。那天晚间,刘生在灯下独坐,心情悒悒不宁,忽然听见窗外有抽泣声,问之不答,但抽泣声仍未止息。刘生多次逼问,仿佛听见回答了一声“我”字。刘生顿然醒悟,朝窗外说:“难道是你吗?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我俩来生再相聚吧!”说完,窗外的抽泣声便没有了。后来刘生也夭折而亡。可惜没有人做好事,将这对情侣合葬在华山。白居易的《长恨歌》中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可以作为这桩悲剧的写照。那女子虽然悔婚无迹,不能名之以贞;又因是病故,不能名之以烈。然而她的那种志节,却是贞与烈兼而有之的。刘约斋舍人讲说这个故事时,满座人都为之叹息不已。但当时忘记询问刘生的籍贯里居。刘约斋家在苏州,猜想大概刘生是苏州人吧!
紫罗囊
《名媛诗归》:太曼生是东海《今江苏东海》人,风流倜傥,温文尔雅,曾跟做官的父亲周游各地。他十九岁时,从吉州返回福建老家,在城东租了一套房子住下。太曼生非常讨厌这个声音嘈杂、妨碍他用心读书的地方,便找到一个很破的小巷,租了间房住下来。房子尽管很小,但房子离房东的花园很近。花园中草木扶疏、花柳相间,一条小河流水潺。太曼生经常在花园中散步,吟咏诗书,生活过得舒适自在。有一天,他看到两个丫环带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姐,到后花园中采花,她们不知道太曼生在她们之前就来到了花园。双方相遇,太曼生徘徊不前,急忙躲避她们。小姐见太曼生长得风姿神采,相貌英俊,又早就听说过他的才名,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回目顾盼,眼神百倍撩人。太曼生神爽飞越。从此以后,读书的念头也日趋消减。又过了十多天,太曼生在花园中又碰到上次见过的两个丫环,于是他急忙走上前殷勤地向两个丫环询问说:“你们家小姐识字吗?”丫环回眸一笑说:“我家小姐无时无刻手里不拿着书;无论是白天或夜晚,她都从来没有停止过读书写诗,难道还不识字吗?”太曼生听后又说:“我有一首诗,请你们代我转达给她。”两丫环答应了太曼生的要求。太曼生随即作一首绝诗,诗中说:春园花事斗芳菲,万绿丛中见茜衣。
自愧含毫非子建,水边能赋洛川妃。
小姐得到太曼生的诗后,见他写的诗字工意美,文墨均佳,就不停口地反复咏读,随后也按照太曼生的诗韵和诗一首说。
小国芳草绿菲菲,粉蝶联翩展画衣。
自愧一双莲步阔,隔花人莫笑潘妃。
槐花黄落的秀节,太曼生因为要参加礼部科举会考而被迫回到家中,一心读书,也不敢向小姐通信问候。到了秋季揭榜,太曼生没有考中。他又携带着诗书来到城东。小姐常常派两个丫环来看望他。光阴荏苒,时日迁延,太曼生和小姐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于是两人便私订终身。定情之后,更是加倍的欢昵。小姐赠送给太曼生一个半圆形的玉玦和一只紫罗囊。太曼生有感于小姐情深,就写了一首诗说:数声残漏满帘霜,青鸟衔笺事渺茫,剖赠半规苍玉玦,分将百合紫罗囊。
宣传垂手尊前舞,新结愁眉镜里妆。
一枕游仙终是梦,桃花春色误刘郎。
这时,太曼生的父母已为儿子订了婚,而小姐家也接受了别人的彩礼。小姐经常住在花楼里,她写了一卷《花楼吟》。
小姐还寄给太曼生很多诗,其中有一首写道:重门深锁断人行,花影参差月影清。
独坐小楼长倚恨,隔墙空听读书声。
一年以后,太曼生娶了妻,小姐也嫁到别人家。她们两个便互相再也看不到了。可是他们每年还有一些书信来往。又过了几年,太曼生要去应考,离出发的日子还有几天,蛇寄来书信向他问候。太曼生因此便写《柳梢青》一首词向小姐告别:莺语声吞,蛾眉黛蹙,总是**。
银烛光沉,兰闺夜永,月满离樽。
罗衣空湿啼痕,肠断处,
秋风暮猿,潞水寒冰,
燕山残雪,谁与温存?
以后又过了几年,小姐因思念太曼生心切,害了相思病,长期卧床不起,只想看一眼太曼生,但又苦于没有借口。太曼生则假托自己是一个医生,以替小姐看病为名来到她家。小姐见到太曼生,泪如雨下,像是要与太曼生永别一样。太曼生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跑了出去。这天晚上,小姐因为过分悲痛,气绝而死。太曼生哭着写诗悼念她说:玉殒珠沉思悄然,明中流泪暗相怜。
常图蛱蝶花楼下,记刺鸳鸯绣幕前。
只有梦魂能结雨,更无心胆似非烟。
朱颜皓齿归黄土,脉脉空寻再世缘。
小姐死后不几天,太曼生也随即死去了。
日夕以眼泪洗面
《乐府纪闻》:南唐李后主归降宋朝,给故旧宫人写信说:“我在这里,每日每夜只是用眼泪洗面。”后主常常怀恋故国的好时光,他的词写得越来越好。其《浪淘沙》词中云: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其(虞美人)词中云: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后主的先朝旧臣见到这些词作,有人感动得泪流满面。七夕节,李后主在宋太宗赐给他的住宅里欢宴作乐。宋太宗得知此事,又见到李后主那些伤感词作,大为不满,故而后来有赐牵机药、毒死后主之事。
王福娘
《北里志》:王团儿是前面拐弯处从西数第一家的家主,家中有几个养女。其中年龄较大的名叫小润,字子美,小时候就很有名声。较年轻些的名叫福娘,字宜之,懂事理,又有礼貌,身材也恰到好处。并且谈话风雅得体,分寸有度。所以天官崔知之侍郎曾经在宴席上给她写诗说:怪得清风送异香,娉婷仙子曳霓裳。
惟应错认偷桃客,曼倩曾为汉侍郎。
更年轻的妓女,名叫小福,字能之。小福虽然长得不太好,但非常聪明机灵。
孙棨在京城的时候,常常和一群少年在一块学习。当他学习疲倦的时候,就到王团儿家来与福娘和小福清茶一杯,闲谈共饮。孙棨曾经赠给福娘一首诗,诗中说:彩翠仙风红玉肤,轻盈年在破瓜初。
霞杯醉劝刘郎饮,云髻慵邀阿母梳。
不怕寒侵绿带宝,还忧风举倩持裾。
漫图西子晨妆样,西子无来未得如。
福娘得到别人赠给她的诗很多,但只中意这一首。她专门请孙棨把这首诗题写在靠窗户左边的经墙上。题写时因为诗词没有布满墙壁,福娘就请孙棨再作一二篇,并要他不要写的太艳。孙终于是依言又在墙上题写了三首绝诗。
第一首诗写道:
移壁回窗费几朝,指环偷解薄兰椒。
无端斗草输邻女,更被拈将玉步遥
第二首诗写道:
寒绣红衣怕阿娇,新团香兽不禁烧。
更怜起样裙腰阔,刺蹙黄金线几条。
第三首诗写道:
试共卿卿戏语粗,画堂连遣侍儿呼。
寒肌不奈金如意,白獭为膏郎有无。
墙壁上还留有几行空白处没写满。第二天去看时,人们忽然发现在他题写的后面又有福娘亲自题写的诗。那诗说:苦把文章邀劝人,吟看好个语言新。
虽然不及相如赋,也值黄金一二斤。
福娘每到宴欢之际,常常显得凄凉郁悲,好像无法控制一样。周围的客人也都因为她而愁眉不展。很长时间,她都是这样。孙棨问她为什么?她问答说:“干这样的事,怎敢迷醉下去而不愿脱身从良呢?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如愿呢?每每想到这些我不能不忧郁悲叹啊!”说完她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得时间很长。
一天,福娘突然递给孙棨一纸红笺,并且哭着向孙棨跪下施礼。孙棨接过一看,见红笺上写有一诗道: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
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
孙棨看完诗说:“我非常了解你的厚意,但举子做这事恐怕不太合适,你说是吗?”福娘又哭着对孙棨说:“有幸我不属于妓女之类的人,如果您有意把我赎出来,花你一二百两金子也就够了。”还没等孙棨回答她,就又递笔给孙棨,请求他和她的诗。孙棨就在笺后题诗一首道:韵妙如何有远图,未能相为信非夫。
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
福娘看完孙棨的和诗,泪水直流,便不再说什么了。从这以后,她对孙棨的情意日见淡保这年夏天,孙棨东去洛阳,回到家中。有一天,大家一块在他家喝酒。酒兴正浓的时候,大家不断问他:“你和福娘的好事是否还可以持续下去?”孙棨一时想起福娘对他的感情,心中感到悲痛,便流着泪离开了酒席。到了初冬的时候,孙棨又返回京都,听说福娘已被一个富人买去,不可能再见到她。到了三月初三这天,当孙棨和亲朋好友在河湾水边宴饮时,忽然听到邻近的棚子里面有歌舞琴弦之声,于是就走过去看,只见棚子南边坐着两个歌妓,竟是福娘和她的母亲。于是他又来到棚子后面,等见到福娘的女佣人时向她询问福娘的情况。女佣人回答说:“这是宜阳县城彩缬铺的张言,为街使郎官设宴。张言就是福娘的主人。”
待孙棨离开棚子时,又见到福娘的女佣人。女佣人告诉他说:“这几天能到我们那里去吗?”过了几天,孙棨找到福娘的住处。小福正守在门口,邀他下马。孙棨骑在马上对她推辞说他有急事,不愿下马。于是小福就把一个红头巾团作一团扔给孙棨,并告他说:“这是福娘的诗。”孙棨展开红巾,上面写道:久赋恩**托身,已将心事再三陈。
泥莲既没移栽分,今日分离莫恨人。
孙棨看过诗,怅然失意,勒马奔驰而回,并且后来再也不去登福娘的门。
文鸾婢
《滦阳续录》:我四叔母李老夫人有个婢女名叫文鸾。在众婢女中,她最受四叔母的宠爱。那一年,我寄书信给四叔、四叔母,请他们帮我觅选一名侍女。四叔母在众多的侄儿辈中,又最是喜欢我,就决定把文鸾许赠给我。四叔母私下里去征求文鸾的意见,文鸾羞羞答答,没有首肯,也没有拒绝。于是,四叔母就为她准备衣饰妆奁,已挑选定好日子,将要备车送她到我身边来。后来,有人妒嫉文鸾有此机遇,便从中挑拨,唆使文鸾的父亲提出多种过分的要求,致使这桩好事受到重重阻隔,终于化为泡影。文写竟从此抑郁成病,不久便辞世了。这一切,起初我全然不知,数年后才渐渐听到一些消息,怎奈往事恰似雁过长空,影沉秋水,只有憾根与伤悲啊!
今年五月,我将扈从圣驾到滦阳。临行打点行装,微微有些倦意,依几独坐,不觉打起盹儿来。忽然梦见一位女子,翩翩向我走来。我仔细端详,觉得并不认识她,便惊问道:“你是谁?”那女子并不作答,只是凝立在一旁,呆呆地望着我。
这时我也从梦中惊醒过来,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晚饭时,合家会聚,我偶然提起此梦。我那三儿媳妇,本是我的外甥女,她小时住在外祖母家,经常和文鸾一起嬉闹戏耍,又深知鸾写含恨辞世的根由。这时,她惊慌地注视我这公爹说:“爹爹梦见的恐怕是文鸾吧?”她随即描绘起文鸾的体态和音容笑貌,竟然与我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唉!到底是她呢?还是不是她呢?二十年过去了,我都把此情置之度外了啊,为什么今日忽然无故来入梦呢?我不由询问起文鸾的葬埋之处,想将来为她树碑立名,以片石只字来悼念她的一片痴情。人们却告诉我说,那里的坟丘早已夷为平地,有的久已埋没于荒榛蔓草间,难以辨清墓主为谁了。我只有把这桩故事的梗概记录于此,以告慰黄泉下文鸾的灵魂。回忆起乾隆辛卯()年九月间,我曾作有一首《秋海棠》诗说: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
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怅然。
这首诗,多么像是为文鸾而作啊!
长安女尼妙音
陈其年《妇人集》:长安女尼妙音,是先皇崇祯帝时的宫女。明朝覆灭后,妙音逃出宫,混迹于民间,在北城文殊庵里剃发为尼。此庵与海昌相国居址邻近,妙音经常出入于相国家,往往聊起宫中旧事。她尤其对甲申(明崇祯十七年)三月事件最为清楚。据她说:这月十九日夜,更深漏尽,崇祯皇帝召集所有内宫人员训话,命令她们出宫躲避李自成的军队。当时,黄雾四塞,伸手不见五指,崇祯皇帝泪湿衣襟,六宫人员都嚎啕大哭起来。妙者还说:“原先,宫中的侍姬,都是用青纱护发,外面再饰以钗钏;自从遭此丧乱后,侍姬身上所有的香奁宝钿,都全数被抢掠殆尽,只存下青纱数幅,还算是先朝旧物。
狎娼少年
刘玉《巳瘧篇》:有个少年郎,狎玩一名娼妓。因为这个少年郎长得美,又富裕,那名娼妓觉得有利可图,便对他百般讨好,服侍得无微不至,唯恐他不满意。少年郎迷恋很深,在这家妓院逗留一年也不想离开。他整日沉溺在那名娼妓怀中,虽然有的妓女才貌更胜一筹,但也不能让他移情别恋。有一天,少年郎在楼窗下午睡,命那娼妓去买鱼做午餐。一会儿,少年郎见那娼妓亲拎着鱼进来。他暗想:“她为何不让婢仆去买,而非得亲自动手呢?”于是注意观察起来。那娼妓并不知晓,竟自提着鱼进入厕所内。少年郎越发感到疑怪,便俯窗朝内偷偷窥视。只见那娼妓把鱼放置在空净器中就离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又将一个器物往净器里倒东西,像是水,但颜色怪异;仔细定睛一看,原来倒进去的是月经水。少年郎大为愤恨,叫来那娼妓,与她诀别,连饭也不吃就离开了。按:《博物志》上说,月经布在房里,妇人就会留连不去。注解上说,月经布埋在门坎下面,妇女进入房中,则自动淹留下来,不肯离去。
这句话用在少年郎身上,真是让人信服啊!
碧鬟郁死
戴延年《吴语》:本朝初年,某巡抚有个宠妓名叫刘碧鬟,颇通文墨翰记,她专门为巡抚掌管来往信函。有一天,碧鬟代为回复某县信函,误将一镂金簪夹进信函里寄走。县令开函见到金簪,十分惊讶,又不敢隐瞒此事,随即便派人速将金簪封送往巡抚衙门。正好那县令是碧鬟的同乡,巡抚本来就是个疑心重的人,知道此事后便更加怀疑起来。碧鬟因此失宠,心情忧郁,竟至病死。一年后,抚街中新来一位擅长占卜扶乱的幕客。他书符降仙起来,似乎是代神灵所作的诗,风格凄惋动人。
叩门神灵是谁?回答说是碧鬟。陈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颇为详尽,而且还说道:“既然生不逢时,一死又何足惜。承蒙诸位君子不弃,得以了结生前慧业,我已是十分感谢了。只是我在阴间柔魂弱腕,不堪忍受那顽沙蠢木的折磨。”众人便用水沉香木,镂管装毫,为碧鬟制作了一支墨笔,悬挂在空中,每逢花晨月夕,就事先磨小糜丸为墨以待。碧鬟的魂灵一来,众人就纷纷前来争求她题咏。碧鬟蘸墨挥毫;不假构思,下笔如有神,只觉珠光粉泽,缭绕笔端。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时光,碧鬟打算离去,说是她已被太乙真人超度,并将自己埋葬的地址告诉给众人,嘱托众人将她迁葬到真娘墓旁,还说决不忘记众人的大恩大德。众人听后,都惘然若有所失,天亮后,到碧鬟指示的地址发掘,果然发现一函香骨,莹莹如玉。大家凑钱迁葬,并收辑碧鬟的诗歌刻印出版,题名为《瘦兰草》。
赌姬
《南唐近事》:严续相公的歌妓,唐镐给事的通犀带,都是世所罕见的宝贝。唐镐爱慕严续歌姬的姿色,严续有占有唐镐通犀带之心。有天雨夜,相府有赌博的聚会,唐镐应邀参加,严续带出歌姬,让唐镐也解下犀带,以此作为赌注,争一赌之胜负。六骰赌了数回,唐镐中彩大胜。于是,唐镐亲自酌酒,命那歌姬高歌一曲以与严续告别。宴会结束后,唐镐拉起歌姬一同离开了相府。严续相公只好怅然若失地拱手将他们送走。
朱淑真
《诗话》:朱淑真是浙江钱塘人。从小就机警聪慧,爱好读书。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后来她嫁给一个市井之人,其粗卑无知,令人讨厌,因而淑真忧愁苦闷,郁郁不快,所以写的诗,大多是发泄自己优怨的心情。她写有《圆子》一诗,诗中道:轻圆绝胜鸡头肉,滑腻偏宜蟹眼汤。
纵有风流无处说,已输汤饼试何郎。
这是在伤感自己未遇佳偶。宛陵人魏端礼将她的诗词收辑在一起,题名为《断肠集》。
顾令宾
《北里志》:颜令宾住在南曲。她举止风流,趣味高雅,颇得当时文人贤士的厚爱。她又会舞文弄墨,每有佳诗妙句。
见到举人必定尽礼侍奉,经常向他们索请诗歌以为留赠,她的箱箧里总是装满那些五彩诗笺。后来,颜令宾患了重玻正值春暮,景色晴和,她命传婢扶她坐在阶前,看着落花纷纷而长叹不已。于是,她索笔挥毫题诗道:气余三五喘,花剩两三支。
话别一樽酒,相邀无后期。
写毕,她叫来小童说:“将此诗拿出去为我多加宣扬,逢见应试郎君及举人,立即呈送给他,说是曲中颜家娘子将要到来,扶病奉候郎君。”她便命家人摆设酒果,虚席以待。果然,陆续来了数人,于是奏乐欢饮。日暮时分,颜令宾眼泪汪汪地对众人说道:“我已不久于人世了,希请诸君撰写挽词为我送行。”起初,颜家人以为令宾必定要向诸位举子募集丧葬费,故而甚为欢喜;等听到令宾在席间的这一番话语,颇为不满。
颜令宾死后将要埋葬那日,颜家果然收到数封书信。颜母拆开一看,都是些哀悼挽词。颜母大怒,将这些字纸扔到街中,说:“这些东西难道能当饭吃吗?”
颜令宾邻居中有个名叫刘驰驰的人,聪明俊爽,能写曲子词,有人说他曾与颜令宾有私情。于是他拿出哀词数篇,教抬灵柩的人同声唱和,歌声甚是悲怆。那天,颜令宾就是在这歌声中葬埋于青门之外的。后来,有的无赖文士见到刘駞駞,逼他再唱哀词。刘駞駞还记得其中四首。
其一云:
昨日寻仙子,轜车忽在门。
人生须到此,天道竞难论。
客至皆连袂,谁来为鼓盆。
不堪襟袖上,犹印旧眉痕。
其二云:
残春扶病饮,此夕最悲伤。
梦幻一朝毕,风花几日狂。
孤鸾徒照镜,独燕懒归梁。
厚意那能展,含酸奠一觞。
其三云:
浪意何堪念,多情亦可悲。
骏奔皆露胆,麏至尽齐眉。
花坠有开日,月沉无出期。
宁言掩丘后,宿草便离离。
其四云:
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
捧心还动我,掩面复何人。
岱岳谁为道,逝川宁问津。
临丧应有主,宋玉在西邻。
自此以后,这些歌词在长安广为传颂,尤其被参加哀挽亡者仪式的人争唱。有人询问刘駞駞说:“‘宋玉在西’,一句,莫不就是指的你吗?”刘駞駞笑道:“宋玉大有人在。”众人皆知颜令宾还与乐工有私情,邻居们以此为耻,力求为她遮掩。
有个叫绛真的人,因为与举子们调笑,失言道出真相,既而遗憾悔恨不已。后来,有个与绛真及举子关系亲密的人,向他们追问再三。她们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朱希真之闺怨词
《词话》:朱希真,小字秋娘,是建康府朱将仕的女儿。
她年满十六岁时,嫁给同邑商人徐必用为妻。徐必用颇通文墨。
朱希真作了一首闺怨词,调寄《鹧鸪天》。其词云:梅妒晨妆雪妒轻,远山依约与届青,尊前无复歌《金缕》,梦觉空余月满林。鱼与雁,两浮沉,浅颦微笑总关心。相思恰似江南柳,一夜东风一夜深。
又作《满路花》词云:
帘烘泪雨干,酒压愁城破。冰壶防饮渴消残火,朱消粉褪绝胜新妆裹。不是寒宵短,日上三竿,裹人犹要高卧,如今多病寂寞章台左。黄昏风弄,雪门深锁,兰房密爱,万种思量过。
也须知有我著甚情悰,你但忘了人呵!
何人赎文姬
《余墨偶谈》续集:湘中某武夫,娶到金陵城内一名叫陈静姑的女子为妻。静姑能诗会文,对这桩婚姻颇为不满。她曾对人吟诵诗句说:愿作诗人婢,不为俗物妻。
四海无阿瞒,何人赎文姬。
她又吟诵起朱闻溪知事的《文姬词》来:阿瞒何事藉沽名,归后无家托死生。
转为赎身重失节,两诗悲愤最分明。
静站有鉴于此,该当安守本分,从一而终,以免重蹈蔡文姬的覆辙。
禹锡妾被夺
《本事诗》:唐朝李逢吉,为人霸道、任性而又多疑,好伤害人,并且毫无愧色。他见刘禹锡有个漂亮的歌技,便设计要占为己有。他约好某日在皇城中摆宴,请朝臣名贤带着自家宠姬早些赴会,到时,他命令守门人先放刘禹锡家歌妓进门,众人都感到惊异不已,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刘禹锡更是惶惑吞声而已。第二天,刘禹锡与几个朋友拜谒李逢吉,一切如常。
李逢吉面色从容,并不言及昨天赴宴之事,也不谈放还歌妓之意。大家只得默然相向,无可奈何。不一会,李逢吉拱手作揖而退。刘禹锡与众朋友叹息诧异而归。刘禹锡心中十分愤懑,便拟《四愁》诗,作了四章以自遣。
其一云:
玉钗重合两无缘,鱼在深潭鹤在天。得意紫鸾休舞镜,传言青鸟罢衔笺。金盆已覆难收水,玉轸长龙不续弦。若向蘼芜山下过,遥将红泪洒穷泉。
其二云:
鸾飞远树栖何处?凤得新巢想称心。红壁尚留香漠漠,碧云初断信沉沉。情知点染投泥玉,犹自经营买笑金。从此山头似人石,丈夫形状似痕深。
其三云:
人曾何处更寻看,虽是生离死一般。买笑树边花已老,画眉窗下月犹残。云藏巫峡音容断,路隔星桥过往难。莫怪诗城无泪滴,尽倾东海也须干。
其四云:
三山不见海沉沉,岂有仙踪更可寻。青鸟去时云路断,嫦娥归处月宫深。纱窗遥想春相忆,书幔谁怜夜独吟。料得夜来天上镜,只因偏照两人。
又《全唐诗话》:
李逢吉听说刘禹锡有个美丽的姬妾,便让刘携来一见。刘不敢推辞,只得让那个美姬盛妆而往。李逢吉见之,便命她与自己的众姬妾比试容貌。四十多个姬妾,全都比不过刘家美姬。
但刘家美姬进人内室后,便没有再出来。不一会儿,李逢吉说自己有病,不能陪客,于是罢坐。一晚上并无美姬的消息。刘禹锡怨叹不已,写了首诗献给李逢吉,李见诗只是含笑道:“是首很好的诗!”
流落今如许
《鹤林玉露》:李南金,自号三谿冰雪翁。曾见一名良家女子遭难而飘零流落,深感可悲可叹,于是题赠一首词给她。
其词云:
流落今如许,我亦三生杜牧,为秋娘看句,先自多愁多感慨,更值江南春暮。君看取落花飞絮,也有吹来穿绣幌,有因为飘堕随泥土。人世事,总无凭,佳人命薄君休诉。若说与英雄心事,一生更苦。且尽尊前今日意,休记绿窗眉妩。但春到儿家庭户。幽恨一帘烟月晓,恐明年雁亦无寻处。浑欲倩,莺留祝。
招夫诗
《名媛诗归》:余季女是临海一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姿容妇德俱佳,又能诗会文。水宗道入赘到余家做女婿。结婚一个多月,宗道觉得自己的才学远远不如余季女,深感惭愧。于是他告辞余家,回水家闭门读书,许久也不与余季女团聚。余季女作诗五章招丈夫回还。
其一章云:
妾谁怨兮薄命,一气孔神兮化生若甑。春山娟兮秋水净,秉贞洁兮妾之性,聊歌兮遣兴。
其二章云:
夜楚兮食梨,命灵氛兮与余占之。日行道兮迟迟,敛角枕兮粲如。风动帷兮心悲。
其三章云:
云黯黯兮雪飞棘,夫子介兮如石。苦复留兮不得,望平原兮太息。涕泗横兮沾臆。
其四章云:
送子去兮春树青,望子来兮秋树零。树有枝兮枝有英,我为何兮独茕茕。子在此兮山城。
其五章云:
织女兮牛郎,岂为化兮为参商。欲径渡兮河无梁,霜露侵袭兮病偃在床。嗟嗟夫子兮谁为缝裳。
收到这些诗篇后,水宗道最终还是没有被感化。有天晚上,他忽然梦见余季女前来与他诀别道:“我要离开尘世了,你为何不来送我一程呢?”惊醒后,余季女病死的讣告就送来了。
水宗道悲痛懊悔不已。不久,他也去世了。
薄幸郎
《胰坚志》:北宋钦宗靖康年()春天,首都开封失陷,金兵到处逮捕宋朝的官吏百姓,整日乱纷纷,连宗室妇女及倡优也不能幸免。朝士王某家,早晨开门时,见两位妇女坐在门外。她们一见门开,便径直跑进王家中堂内,流泪跪拜道:“我们本已被金人抓到军营,乘机逃脱回来。现很今不敢回故居,情愿给您做婢仆活命。”两位妇女都长得很美。王某接纳了她们。王某没有正妻,对这两个妇女十分宠爱,并还约定不再娶妻。后来,王某做了中书舍人,出走于官场,忽然动了婚配娶亲的念头。有天饭后,两位妇女打扮齐整艳丽,出来拜见。
王某吃惊地询问为何如此,两妇女回答说:“先前我俩本已命赴黄泉,承蒙您鼎力救助而得以新生,并且您还约定不再婚配。
没想到您对我们的帮助不能善终,中途又要娶亲。我们难以苟活,将要同您诀别,故而向您告辞。”王某正抚慰劝阻,她们又流着眼泪说:“事已至此。然而我们不忍心独死,吃饭前,我们在汤饼中已撤了毒药,只怕一会儿药性就要发作,希望您抓紧处理后事,我们先走一步了!”接着,她们再三拜别而去了。王某大为惊骇,急起追出,只见那两个妇女相携跳水而死。
王某一时手足无措,喊来家人,说明事情的原委,急切求药解毒,已经来不及了。王某也一命呜呼。
不见君一第而死
《扬州画舫录》:杨高二和杨高三,一个是扬州人,一个是仪征人。高二生得韶秀有丰致,年龄比高三要大些。高三举止高雅,没有市民习气。高三与陈某友好。陈某出游京师归来,经济颇为拮据。高三赠给他三百金。不久,高三患重病,垂死之际,一定要见陈某一面。陈某赶到,哭着说:“我与君十年的交情,没赶上见您高中榜首,您就离我而去。实在是令人悲恸啊!”高三就这样安息了。
狱中自序
《情史类略》:江苏吴江有位名叫张丽贞的女子,钟情于一个男人,便跟他私奔了。没想到那男人是个坏蛋,他把丽贞玩弄后就想抛弃掉,竟然设计将丽贞关进了监狱。在狱中,张丽贞将满腹的悔恨与伤悲写进一篇自传里,颇为真切动人。传文原是骈体,其大意是说:我后悔那晚一念之差,致使今日耽误终身,真叫人伤悲得呕心沥血,连剥面也无皮了啊!如今身陷囹圄,无奈只有顾影自怜,孤苦度日。
我本是吴江望族之女,能诗会文。长于深闺之中,姿容绝美,从未受人诱惑,真是足不出户,目不邪视。双亲恩重如山,把我当作掌上明珠,细心保护,像是在用金屋锦缎来遮护似的。
然而我这年方二八的傻女儿,置父母的劝戒于脑后,终于铸成大错。我随父亲寄居官舍,那个坏蛋买通奴婢,在我面前谩夸自己有国士之才,堪为佳婿。奴婢也帮腔说合,是个售奸害人的长舌妇。他们竟然对我父母的管教妄加数落,而我也默默许之,真以为找到了所谓的“乘龙快婿”。那坏蛋对我多方挑逗,说什么对我万分思慕,悲叹不能永结同好。我一下被他蒙骗了,竟然对他的爱慕由衷感激。自以为知书识理,不妨权全私奔之计。于是像倩女离魂那样,趁着黑夜,偷偷跑出重重官舍,一心想与他相会。我和他天明而至荒郊,日暮而栖别馆。一朝走漏了消息,被道旁人笑破朱唇,我难以容身。那坏蛋顿起私心,为保全自己,大骂于我,铁面生嗔,甩下三尺文书,将我抛弃了。他竟还诬陷我,致有牢狱之苦。雷霆劈开鬼胆,冰鉴照出妖形。我不按媒妁之言而自行择配,竟然找个坏蛋作终身之托。
现在,我才知世事真假难辨;感吾到生生世世,真是罪大迷天。
在这囹圄中苟延喘息,抚今思昔,惟有一死才得以解脱。寒夜檄声凄凉,墙角鬼火莹莹,煞是令人颤栗。感叹自己青春憔悴,睡梦里乡路沓沓难觅。青草黄泥,是我冤魂寄托之所;仰望白云红日,我何年得见慈母的面容呢?呜呼!硕鼠拖肠,蟑螂化羽,倘若能重见天日,我还能痛改前非,白璧重磨。可悲的是,事情已成定局,无人向我伸出援救之手。我一蛾眉弱女,淹然蚁命,希望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但都成了泡影,我还能再抱什么企图呢?九死何辞,只觉无人知会我心境,故而谩诉衷肠,十首怨诗留客邸;可怜骨肉,一缄清泪寄吾家!
射珊珊
《清代声色志》:清朝末年,从南方来到北方的妓女,除赛金花之外,还有林桂生、谢珊珊及珊珊的妹妹四宝。珊珊能歌善舞,与清宗室载振相好。一天,载振把她叫到东城余园陪酒,席间,两人极尽淫亵之能事。御史张元奇很生气,上奏章弹劾载振。奏章中说:“载振为珊珊涂粉调胭脂,有失大臣体统。”庆王弈劻为掩人耳目,下令全部封闭了南城的妓院,将苏州来的妓女驱逐回南方。一时间,莺莺燕燕纷纷逃匿。对妓女们来说,这也是一场小劫难。
苏宝宝
《清代声色志》:苏宝宝,是媛媛的妹妹,幼时恣睢放浪,倜傥不羁。长大后,与无赖少年为伍。凡是臃肿蹒跚、老态龙钟的达官巨商,或者满脸胡须,声音如牛吼的人,即使是挥巨金,她也不屑与他们说一句话。她曾对同行姐妹们说:“有些狎客,也太不自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面目,就想向美人作种种丑态,这的确是天下令人恨的事。”狎客风闻此语,均自惭形秽而去。不久,宝宝的生意日趋冷淡,而宝宝却仍像从前一样毫不在乎。
适逢老妓梁溪从京城回到上海。梁溪平素和宝宝很投缘,她认为宝宝将来一定能显贵,只是这儿的环境对她不利,遂和宝宝及鸨母商量,带着她来到了京城北京。此时,有个叫黄三的浙江人在某洋行当差,他很能结交权贵,常出入王公贵族府邪,梁溪便托他帮忙。不久,黄三竟把庆亲王奕劻的二少爷庆七捕介绍来了,并私下里告诉宝宝:“这是贵人,你如果能笼络住他,立刻就能大富大贵起来。”宝宝听后,欣然应道:“自今以后要实现我的宿愿了!”于是,便极尽谄媚倩笑之能事,搞得捕二爷心儿痒痒,一时一刻也觉得离不开她。当天晚上两人就海誓山盟了。
第二天,捕二爷拿出二千二百两银子给黄三,让他叫梁溪带着宝宝乘车先到苏州胡同黄三宅内暂祝不料,这事让《燕报》的记者知道了,竟写了篇文章登了出来,全城为之哄动。
捕二爷害怕了,忙找黄三及宝宝商量。为暂避耳目,捕二爷又叫宝宝搬到天津裕中旅馆居祝宝宝打电报告诉她的母亲和姐姐说:“贵人待我特别好,车马衣服,珍饰玩好,莫不称我心。
从前,母亲姐姐说我不成器,现在怎么样?”她还说:“我很想念你们,请在三月份来天津,这里很好玩,可以一起来享受富贵。”捕二爷与妓女勾搭的丑闻尽人皆知,使老奕劻坐卧不安,痛骂了捕二爷几次,不准他回府,但捕二爷拒不承认,说是外面造谣诽谤,左右的人也为他遮掩。奕劻无奈,对他的宝贝儿子说:“你说没有这事,那现在我不管,假如有什么弹劾你的奏章发现,我再跟你算帐!”捕二爷这才真的害怕了。他先把宝宝藏在西河沿客栈,后来又把她藏在城北某宅。他的这些行径都让各报刊揭露了出来,博二爷害怕重蹈他的兄长载振的覆辙,连累了父亲,导致家庭悲剧,只得忍痛割爱,暂避风潮。为此他去找刘十商量策划。刘十是河北乐亭县的著名富户,与捕二爷是嫖友。刘见捕二爷没什么好办法,就答应让宝宝先去他家住些日子。捕二爷尽管心里很难受,但迫于形势,也只好如此。刘十命令他的侄子到北城某宅来接宝宝,随后乘京奉快车赴乐亭。捕二爷亲自到车站为宝宝送行。宝宝泪水汪汪,捕二爷也泪下沾襟。真是有种生离死别的哀痛劲儿。
三凤
《清代声色志》:三凤,是京城的名妓。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因父亲官场失利,家道中衰,遂辗转作了妓女。三凤容姿妩媚,绰约可人,又善于谈吐,凡是与她相识的客人,无不为之倾倒。因此芳名远扬,门前车马,停驻常满。而她的性情又极为风骚,对于嫖客从不挑剔,只要是带着钱来的,都可以让他满意而去。
京城妓院有个习惯,凡是遇到节日时令,一定设宴,宴请那些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客人,称为“会靴子”。每到这种时候,三凤都要依例举行,面首有时多达五十几人,其淫滥程度可想而知。某警务官尤与三凤相好,爱得死去活来。因怕招来别人的议论,不常到三凤的妓馆,便以陪酒为名,把她叫到万义饭庄,借机幽会。万义饭庄设在东华门外二条胡同,为某国银行买办李某所开设的。那里备有特别的单间,专为男女幽会提供方便。后来,某警备官想娶三风为外妾,便与鸨母商量。
三风知道他爱好不专,担心时间长了被抛弃,便和鸨母谋划,想方设法要挟他,终于没让他达到目的。不久,三竟凤嫁给了济某,脱离娼籍的费用高达七万两白银。济某为内务府郎中,屡当要差,积资近百万。他极为好色,原本就有四个外妾,再加上三凤,便有五个了。三凤嫁给他之后,才知道这些事,为此,三风懊丧得不行。后悔地说:“当初真不如嫁给某警务官了,还不失为亲王妾呢!”
玉娘
《清代声色志》:玉娘,皮肤细腻白嫩,体态轻盈,每当夕阳含波,晚风微扬,则穿上金锁绛衫,独倚水榭,远远望去,如仙女下凡。座客王百川赠给她诗说:满江风月净尘氛,独立亭亭迥不群。
漫说三娘颜似玉,软香更胜玉三分。
其诗真是她的真实写照。
玉娘的鸨母是个贪得无厌的老太婆,稍不如愿,就让玉娘谢客。澄海豪客李芥园邀集韩江人士在湘子桥下宴饮,玉娘每唱一曲,芥园就给她十匹锦。鸨母知道后,伏在船头,口呼佛号以谢。芥园大怒,将她呵斥走了,满座哄堂大笑。玉娘很生气,在船上徘徊了多日,也不吃饭,鸨母自此才有些悔悟,恶习少减。
福蟢
《清代声色志》:福蟢,是江右吴城镇章台的知名妓女。
她年约十六岁,貌似娇杏,头束双翘纤削,锐如结锥,步履轻盈,饶有丰韵。她能歌善舞,丝弦管乐无所不精,即使是名妓樊素小红也无法与她相媲美。古沪蕊珊氏因事来吴城镇,在旅馆中见过福蟢。当时,住在旅馆里的人觉得无聊,便玩六博戏,并招福蟢人座。玩到深夜,蕊珊氏抬头看了看福蟢,觉得好似烛光映海棠,极为妍媚。后来他们便每天都叫福蟢来玩博戏,每次都玩到夜深人静。有时玩得太晚,无法回妓院,就在蕊珊氏的床上借住,然而两人没有乱来,只是觉得很喜欢,不忍心互相骚扰。
金溪王某,也是个翩翩少年,父亲为县令。王某携带钱财入都赴试,因事绕道至吴城镇。来到镇里,他便去了妓院,见了福蟢,便把她私藏为己有,并且咬臂为盟,想为福蛣除去娼妓。岂料鸨母欲壑难填,索价甚高,王某所带的钱财仅够交付一半。王某无奈,便和福蟢商量私逃。于是,烟波一舟,就双双来到了汉阳。在船中,两人对月言情,望云谈爱,闺闱乐事,甚于画眉。福蟢自以为有了归宿,不曾想王县令听说此事,大为愤怒,派人拿着他的命令把她驱逐出境。东鹣西鲽,自此分离;单鹉孤鸳,不胜忧愁。福蟢遂搭乘客船回到安徽,后来因他事被捕,大遭谴责侮辱。某商人以数十两银子将她赎出,留在身边作妾。咳,像福蟢这样的风流女子,出身微贱,命运多艰,本希望白头偕老,却被活活拆散,最终委身商贩,这真可以说是命薄而时运不佳呀!
莲喜
《清代声色志》:莲喜,是江右抚州人。虽出自小户人家,然而却多情有貌。看见她的人都认为她是身段婀娜的美女子。
她那清亮的双目,自有一种诱人的韵致。十六岁时,她与邬姓结了婚。邬肢体短小,又没德性,她的公婆见她年轻貌美,便强迫她作娼妓来养家糊口。莲喜为妓后,身价颇高,那些风流浪子总是以见不到她为憾事。此时,有位书生途经其地,闻名到她家拜访。酒酣夜深,铺床留宾,书生第二天早晨临行时,口吟一首绝句赠给莲喜:起剔兰红曙色稀,奇香浓染阮郎衣。
生憎江上归帆急,惊散鸳鸯两背飞。
金贷云
《清代声色志》:黛云,是胡雪岩的小妾。雪岩死后,她带着积蓄到了沪北,住在枇杷门巷,自称为“金红仙”。不久,嫁给了陶某,因与嫡长子的媳妇不和,陶某把她打发走了。随后,她仍姓金氏,名为黛云,并重操旧业。刚来时,她说杭州话,久而久之,也习惯于为吴下阿侬口吻。因为人们知道她是杭州名技苏小的同乡,所以一时艳声甚噪。而她却择人而事之,不轻易接客。她把自己积攒的一千多两银子,交给毗陵的中山君,托他代储于银行里,大概心也交给中山君了。此时,中山君正在办纱厂,银两颇丰,挥金如土,沪北的妓女们多对他献媚。不久,中山君便另娶了他人。金黛云听说后很生气,闯到中山君的住处,想与他理论,却无理可据。中山君笑着把她送走,并还给她银行的存款单。黛云不收,说:“我交给你的,难道仅是这点钱吗?”她大概是想借此讹索中山君。后经人调解,她才离开。黛云因没能嫁给中山君,郁郁不乐。不久,便嫁给一个经营药店的宁波人,并生了两个女孩。孩子稍大些,她又借故请求离婚,遂带着孩子离开了卖药人的家。卖药人上诉官府,纠缠了半年,终于判了离异。黛云于是又入妓院,干起了老本行,但容色少衰,马缨花下,不再像以前那样车马如云了。
若兰
《清代声色志》:若兰是吴地人。幼年时被湘军掠去卖给江某,庚午年来到长沙,此时已二十二岁。她体态丰盈,语音清脆,谈锋颇健,即使是聊它个一天半日,也不知疲倦。人们设宴饮酒时,常招她坐陪,有人称她为“鸟鸣春”。曾倾动一时,门盈车马。虽然常受同行们忌妒,但男人们仍然争先恐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她独与茶江公子交好,公子是固怀的盈潘果。辛未年的三月初三,若兰与公子结伴踏青,登上岳麓山,在屈原庙中畅饮。香草美人,风流未坠,煞有情趣。时有湘潭的尹生,精于西方的摄影术,就在酒座旁为他们拍照。若兰倚栏远眺,公子依肩而笑,眼望红花绿叶,作指示状,神情自然。公子好像亲密地呼唤“真真”,而若兰也似应答有声。
壬申年,若兰迁居湘潭,因事得罪了洋商。此时,有位聂典史曾因某官宦的仆人挡了他的道,而临街将仆人打了一顿,由此以来,名声大震。洋商把聂典史请到家中喝酒,席间,洋商说聂典史收了若兰的钱财,而包庇纵容她。聂典史矢口否认,洋商遂激他说:“你若是不包庇她,敢打她一顿吗?”聂说:“这有什么不敢!”洋商说:“她自中丞以下,显僚巨绅,很少有不认识的,你一个典史敢把她怎么样?”聂一听,更来了劲,说:“她岂能比得了官宦,那权势很大的官的仆人我都敢惩罚他,一个小小的妓女又能怎么样。”说着,放下酒杯,拔腿就走,来到若兰的住所,把她抓到街上,痛打了二十多下。
若兰无故受此灾难,心灰意冷,总想脱离娼籍,出家为尼,终此一生。
李苹香
《清代声色志》:苹香,本姓黄,松江人。也有人说她祖籍是在安徽,后来迁居到松江。她到底是哪里人氏,无法考证了。她幼时读书,会作诗,尤擅长书画。长大后,与刘氏结了婚。
有位称作播郎的人,跟苹香私通,苹香倾心于他,便和母亲商量,策划了一个欺骗刘氏的计谋。一天,苹香对公婆说,她要侍奉母亲到天竺进香。公婆信以为真,答应了她的要求,可是,苹香却暗地里跟着潘郎走了。三人来到杭州,买了一口棺材,在里面装上木头石块瓦砾,寄放在某寺院。而她母亲则赶忙寄了一封信给刘氏,说苹香暴病而死。刘氏见信还很悲伤,派人把灵柩运回了家乡,把她安葬了,并植树作为标记。而此时,苹香却在杭州与潘郎卿卿我我,订永生之好。因感激母亲的帮助,遂同母亲住在一起,准备奉养她以终天年。
潘郎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子弟,三人在杭州没办法糊口,便辗转流浪到苏州。此时京伶何家声正在苏州,听说她能写诗会作画,便在同行中宣扬她,于是,这些优伶们纷纷出钱购买她的诗画。后来,他们一行又来到上海,但仍没有人供给他们饭食,苹香遂作了妓女。最初,她投身于么二的技院,署名为李金莲,有嫖客知道她会作诗,便出来告诉他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名声竟大了起来。没几个月,升为长三,遂更名为李苹香。自此以后,名士之流,莫不争先恐后来同她幽会,即使是大人先生,也对她另眼相看。某封翁,对她颇眷恋宠爱,而他的儿子。孙子,也都与她相好,祖孙三代均与她海盟山誓。那孙子辈的与苹香尤其欢洽。此事为封翁的夫人知道后,把她叫到公馆,罚她下跪,严加呵斥,苹香狼狈地逃出了封翁的公馆。后来苹香对人说:“我是个妓女,到我这来的都是我的客人,他们自己往我这儿跑,反倒责怪我,我岂能先看客人的三代履历再请他们进来。”一时传为笑柄。此时的潘郎靠着苹香已腰缠万贯,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到处招摇过市了。有人想纳娶苹香,潘郎听到后很害怕,心想:这是一棵摇钱树,如果失去了她,我一生的吃喝靠谁呢?遂搜集了苹香好些个暧昧的事,或冒充的苹香的父亲,或冒充苹香的舅父上诉公堂。一时间,苹香那些琐碎猥亵的风流事,传得纷纷扬扬。官吏做出判决,不许苹香再做娼妓。苹香无奈,便离开了上海,到宁波呆了一年多,后来又返回上海,改名为谢文漪,并闭门谢客,以书法绘画卖钱度日。每当对人谈起年轻时的事,总是眼泪汪汪。她到晚节才知持重,可悲呀!
蒋四娘
《清代声色志》:苏州有位名妓叫蒋四娘,小名双双。长得妩媚艳姿,体态轻盈。她精通琴棋,又善于言谈。花月庆宴,如果没有双双祝兴,则不足以使宾客尽欢。江苏武进县一位姓吕的状元在酒席宴上看到蒋四娘,一见倾慕,而用一千金把她买下来带到京城,安排到花市画楼居祝吕状元极尽珍绮供蒋四娘资服享用,他自以为是玉堂金屋,和蒋四娘堪称人间佳配。
然而,蒋四娘则以为自己是王杯中的芙蓉,雕笼中的鹦鹉;一动便触四壁,并非符合自己的心愿。
清朝顺治皇帝甲午(公元年)的除夕,吕状元和蒋四娘共相守岁,并拿出两个大酒杯来行酒。吕状元斟满旧杯拱手递给蒋四娘说:“这是我家珍藏的贵重器皿,请为我干杯。”
蒋四娘则以新杯自斟,而把旧杯还给吕状元说:“君虽念旧,妾自怀新。”吕状元听了很不高兴,第二年就把蒋四娘遣回苏州。
蒋四娘构筑屋室家园,栽种花草,园内颇有卉木之胜景。
昆山的徐生是蒋四娘的旧相识,曾泛舟来访。蒋四娘留他饮茶交谈。徐生说:“四娘已作状元妇人,为何不再生个状元儿子,反而重寻旧游啊?”四娘说:“人们都说嫁给鸡犬,不如有个富贵女婿。我则认为不然。譬如置铜山宝林在前,和它齐眉举案;悬挂玉带金鱼于侧,和它比肩偕老;既乏风流之趣,又少宴笑之欢。如此说来,富贵女婿犹如鸡犬,又有什么可怀恋的呢!”
寇白门
《清代声色志》:寇湄白门。钱牧斋诗云: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迷。
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
寇家多佳丽,白门就是其中的一个。她长得娟娟静美,跌宕风流;会作曲,善画兰花,略知拈韵,能吟诗;然而浮滑易变而不肯学到底。寇白门十八岁的时候被保国公购买,关在豪华的金屋中,就像李掌武款待谢秋娘那样。
甲申年(公元年)三月,京师陷落。保国公被生擒活捉,家眷也没入官府。寇白门曾用千金给保国公赎身。后为女侠,筑园亭,结宾客,整日与文人骚客相往来。酒酣耳热的时候,或歌或哭,自叹美人之迟暮,亦悲红豆之飘零。再后来跟随了扬州某孝廉,因不得志又返回南京,人也老了。然而还整日和少年为伍。等到得病卧床时,常召所欢韩生来,绸缪悲泣,总想留他同床共寝。韩生则以他故推辞,白门紧拉着他的手不忍分别。到夜深人静时,听到韩生在婢房笑语**。白门忍不住奋身而起唤女婢,亲自箠打。又咄咄骂韩生为负心禽兽,恨不得吃他的肉。寇白门的病情越来越重,竟至医药无效而死。
承蒙南京的一位老叟题诗道:
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设知寇白。
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
彭雅卿
《清代声色志》:雅卿是三吴画肪的佼佼者,不知她是何家的女儿,自幼卖给了彭老太太,所以姓彭。雅卿风度翩翩,丰韵俊秀,性情婉淑,她工于词曲,通晓字义,年近二十的时候越加风致艳美。豪门贵族子弟都慕其名,希望纳娶作室妾。
然而终未能使雅卿合意相许。雅卿曾自叹说:“我看前来狎娼邪游的人,很少有志诚者。我的意中人不会在他们当中寻求。”
浙江有位太史见过雅卿,欣赏她艳绝人震,认为她不是风尘中的俗人,并告诉了一位茂才。茂才原是苏州的名士,当时还没有儿子,因此想纳妾。他和太史一起到雅卿家。结果,雅卿一见如同旧相识,遂于银灯影里共话缠绵,愿委身于他。又考虑到他无力为自己脱身,雅卿犹豫蹉跎了一年,终于自己出资赎身并写书信给苏州某茂才。岂料苏州某茂才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等到出生,竟是一男孩,纳雅卿为妾的事被搁下来。
雅卿终日愁郁,向隅而泣说:“他有才,本来可以无我。我又将托付给谁呢?”从此,神情惆怅一日甚于一日;玉容憔悴,异于往昔。丙子年的秋天,家中又突然遭难,雅卿竟然跟从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走了。画肪中的人本不为财利所动,不为权势屈服,而在征逐嬉戏中选择知己而从。苏州某茂才,雅卿一见倾心,决意许身而从。难道不是才智情谊高出平常一等的吗!
然而,好事多磨,夙缘未缔,竟然没能使他们成其心志,这是多么可悲的啊!
王月琴
《清代声色志》:王月琴是四明人。她的父亲本来是个渔夫,因为贩卖水鲜亏了本钱,遂让女儿倚门卖笑,希望多得钱财以偿还债务。当时月琴才十五岁,尚未破身。她们住在城中的一个小胡同内,先请乐曲师傅教授歌曲。月琴聪慧过人,时间不长就掌握了演唱技能。于是被招演唱与劝酒,月琴几乎没有空闲的夜晚。纨袴子弟相聚纵酒,坐无月琴不乐。王月琴出落的玉貌珠喉,风流俊秀,成了甬上城区首屈一指的红人。月琴又善于窥伺人意,工于招待应酬,歌声婉转动听,因此名声大振。甬上妓院自从小桂香红芙结子,绿叶成阴后,游春宿娼的车马冷落前。而月琴成为后起之秀后,则又使章台为之生色。
有位叫叶生的青年,是慈水的富家子弟,因为妻子患癫疾而来到甬上,想在平康坊(妓女聚居的地方)挑选一位丽妹作为室妾。他见月琴艳美绝伦,倍加赏识,几次想打碎痰盂,出千金立刻为月琴赎身从良。然而老鸨母贪婪无厌,致使叶生未能如愿。
蛟门的陈生平时本来闭门家中,坐拥巨资,挥霍无度,突然也来甬上,想从歌舞场中挑选一位美色。他一见月琴赞不绝口说:“此乃一朵能行的白牡丹。愿出一千五百金购买。”并当即给了三夜的定情费,又给老鸨母白金二百作为月琴梳妆费用的补偿。不料有个叫杨生的人,是沾花弄草的蠢虫。他和叶生与陈生也都认识,当时正追随在他们之间,于是对陈生说:“痴情公子,你以二百金的梳妆费和一千五百金的聘礼纳娶太奢侈了。难道没听说叶君只出千金吗?如果你相信我,请不要再来这里。我自当为你斡旋,只需千金定能以一舸载西施与你。”
陈生相信了,于是写了一封绝交信不再前往。即使月琴招请也不去了。老鸨母不知是何原因,就又去招请叶生。杨生又挑唆叶说:“月琴已经被陈先生看定了,你又怎么能纳娶呢?”
叶生经过了解,果然如此,于是也不再来往。杨生对老鸨母说:“陈君不再来了。能让月琴陪我享乐一夜吗,我替你去招回陈君,不过月琴的身价是千金。”老鸨母转告月琴,月琴默然不语。
当天深夜,杨生潜入月琴阁楼,听到床上辗转有声,然而呼之不应。杨生破门而入,只见月琴仰服鸦片烟,生命已经垂危,后经抢救不及时而死去。杨生急找陈生。陈生闻讯遁归,于是杨生也逃走了。呜呼!像杨生这样的人真是人面兽心。从此以后,月琴居住的阁楼燕去巢空,再也无人问津了。
李十娘与媚姐
《清代声色志》:李十娘,名湘真,字雪衣,她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听到琴声、歌声就勃勃而动;出生后长得婷婷玉立,皮肤白嫩如雪,眉目清秀,既含情脉脉又带微笑,就像《闲情赋》中所说的,“独旷世而秀群者也”。李十娘嗜好清洁,能鼓琴唱歌,还略涉文墨,爱慕文人才士。她所居住的曲房密室,帷帐尊彝,楚楚有致。庭院中建有长廊,长廊的左边种着一棵老梅树,花开时节香雪罪拂几榻。长廊的右边种着两棵梧桐和十几株巨竹。早晚时分精心削剪梧桐与茂竹的繁枝,翠绿的嫩叶还可食用。来到十娘的室内,竟致怀疑并非尘境。
当时风流官宦内讧江东,名流学士渡江侨居金陵的人很多,没有不艳羡李十娘的。十娘则越加闭门自匿,假称有病不能妆饰打扮而谢绝宾客。阿母同情怜悯她,也就顺其意愿,或者婉言劝说,但均未与之通情。只有二三个知己,李十娘情欢自接,嬉戏和悦而忘倦。后来李十娘改名贞美,并刻一印章曰:“李十贞美之印。”我怀着恬淡的心情和她开玩笑似地说:“美则有之,贞则未必也。”十娘听罢伤心地哭起来。她说:“你是了解我的,何出此言。我虽风尘贱质,然而决非专好淫荡的人,像夏姬河间妇那样。如果是我心中喜欢的人,即相敬如宾,情愿合洽。如果不是我欣慕的人,即使同床共枕,也不与之相欢。我之不贞,是命该如此。”说罢泣下沾襟。我亦收敛了笑容向她认错道歉。莱阳的姜如须曾到十娘家姨戏**,藏匿不肯出。他的两位朋友方密之和孙克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蹿房越脊,推开屋门,直奔十娘的卧室,势如盗贼一般。姜如须慌忙滚下床来,跪在地上乞求大王饶命,不要伤害十娘。方孙二人扔刀大笑,遂呼十娘备酒痛饮,大醉而散。
李十娘有位兄女叫媚姐,长得皮肤白皙,秀发覆额,眉目如画。媚姐后来嫁给了泰州刺史陈澹仙,住在丛柱园。我曾前往相见,媚姐已黯然失色。我掩袖问起李十娘的近况。媚姐说十娘也已从良。问她住在那里,回答说在秦淮水阁。问其家中情况,回答说已经废为菜园。又问老梅树和梧桐巨竹如何,回答说都摧发新枝了。问阿母尚在否?回答说已经死了。于是赠诗曰:流落江湖已十年,云鬟犹卜日金钱。
雪衣飞去仙哥老,休抱琵琶过别船。
吴卿怜
《清代声色志》:吴卿怜是苏州人,善于演唱,能作诗词,姿色才艺兼优。平阳中丞得到她后宠幸备至,并说:“色即是空,空是色;卿须怜我,我怜卿。”后来平阳中丞去世,卿怜又辗转嫁给了和相:岂料和相也相继亡去。卿怜遂作《感遇诗》,倾诉十年来惊魂骇魄,迁徙流离的痛苦,写得花悲月惨,令人涕泣沾衣。自古以来才色绝世的人遭遇艰难,所嫁夫君往往早折。早命薄呢,还是祸水?上天既然赋予了她们美艳的身躯,却又往往不能适得其所。如此压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