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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夜守空房老妪疑怪 心无宿愤方物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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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林之孝家的来回潇湘馆出了妖怪,紫鹃戏说推晴雯去睡歇,李纨尚未开口。那晴雯一听紫鹃的话,一则因上夜老婆子捣鬼,未必实有其事;二则他为人胆壮心直,被紫鹃一激,竟勇往直前;三则因投缳时见土地情形,自知定有个好结局,命不该绝,何惧这些!便向紫鹃道:“那倒不用来拗逼我,今夜就去,看当真有什么精怪出来拖了我去不成?”便要打发人到紫檀堡去取他铺盖。林之孝家的笑道:“晴雯姑娘还是那么性急,你看天也黑了,二三十里路来回还赶得进城吗?”李纨道:“听他的话,就要取东西,也不便打发一个小子去。听见太太说起要留他在里头多住几天,少不得打发个老婆子出去走一趟,连要用的东西叫他拾掇了进来。这里还少了他铺盖的不成了?”紫鹃道:“我就有现干净被褥,姑娘走的时候给了我五六床都没用过呢。”李纨又向晴雯道:“罢哟,你才进里头来,他们既是见神见鬼说那里不干净,何必定要去充好汉呢?我劝你不如安安静静在这里歇罢。”林家的笑道:“那是晴雯姑娘说的玩话,大奶奶又当真劝他起来。如今且讨奶奶的示下,只好先叫他们挪个地方,底下再瞧罢。”晴雯听了这话,越发执意要去,道:“林婶子,你倒别说我的是玩话,叫他们给我把炕烧得热热的,我吃了饭就过去。”林家的笑着走了。

不多时,果见潇湘馆上夜的老婆子提了灯笼来接晴雯,道:“刚才林大娘来说,姑娘有胆气肯到那里去住,这是极好的了。我们两个萎蕤不堪的老婆子,仗着姑娘的威风,胆子也大起来了。”一面晴雯便催紫鹃拿出被窝褥枕等物,交付来的老婆子。

晴雯又要了几枝安息香,同了两个老婆子出了屋门。紫鹃赶上来叫道:“晴雯姊姊,你到那里害怕就叫他们送了你回来,别脸上下不来,小性命要紧。”晴雯回头笑道:“你明儿早些起来听信罢。”说着,出了稻香村,来到潇湘馆。

老婆子引着晴雯,径到自己睡的屋里道:“把我们的被窝挪出去,让姑娘在里间屋子里歇。”晴雯道:“我今儿倒先来逛过一趟呢,怪道没见你们一个,白日里就远远的躲开了。我受不得你们这屋子里一股腌臢味儿,倒让我在外间屋子里歇罢。把火盆给我生得旺旺的,尽管睡你们的觉,有妖精来让他先吃我。”那老婆子道:“姑娘又来讲笑话了。”一面就在外间炕上把被褥摊好,添上火盆内的炭,炷上安息香,关了屋门,一切收拾停当。一个老婆子又灌了一小壶白酒,一手拿了一包花生,一包盐炒杏仁儿送到晴雯面前,道:“姑娘喝一杯赶赶寒气。”晴雯摇头道:“我不喝,你们也少喝些,别灌得大醉了,停会妖精来把你们连骨头都吃了去还不醒呢。”那老婆子道:“姑娘别再讲这些话来吓我们了。”当下老婆子们自去喝酒,晴雯因不带针线过来,无可消遣,独自一个人坐在炕上,因地思人,未免想起林姑娘来,发了一会心事。

寒天夜漏正长,屋内并无钟表,远远听得谯楼正交二鼓,窗外忽起一阵风来,吹得竹枝簌簌有声。里间屋里两个老婆子早已睡熟,打的鼾声不绝。晴雯此时也觉有些胆怯,站起身来把蜡花剪了剪,静听院子里毫无响动。且去就枕,直挨到三更,有些倦意,朦胧合眼,一觉睡至天明。醒来见两个老婆子都已起身,说:“夜儿真睡的安静,托姑娘的福,把那邪祟都压住了。如今可天天要求姑娘在这里住着呢。”一个老婆子早舀了脸水进来,晴雯便起身穿好衣服,道:“我不在这里洗面。”

当下出了院门,望稻香村来,径到紫鹃屋里。紫鹃道:“我正要来瞧你,夜里可见些什么?”晴雯道:“来的一群妖精,都是青面獠牙,要来找紫鹃姑娘的。说他先前住在这里,为什么躲开了,我和他们说:‘如今在稻香村住着’,仔细今夜来找你呢。”紫鹃笑道:“你本是狐狸精,如今可和外四路的妖精认了朋友来欺侮人家,我也不怕。”一面取出梳具借给晴雯。

晴雯赶忙梳洗了来见李纨,回明夜间无事的话。李纨道:“我早知是他们造的谣言。”便叫林之孝家的来说明。林家的将信将疑,嗔怪上夜的婆子胡说。

晴雯一连三夜在潇湘馆住歇,照常安静。到了第四日,因在那边诸色不便,便不肯过去。老婆子们料不能相强,只得把晴雯的被褥送了稻香村来。

晴雯自与紫鹃同炕睡歇。夜长话多,晴雯自然要将自己出去后园内的情节细细盘问。前日周瑞家的所讲不到的情事,紫鹃与他痛快直谈,听得晴雯忽而眉竖,忽而泪垂,忽而骂那个,忽而怨这个,竟似听了一本有悲无欢,有离无合,没团圆的新戏。紫鹃亦如琴遇知音,流水高山弹的不厌不倦,直至五鼓始睡。

过了两日,晴雯不在,潇湘馆便又作怪起来,闹的两个老婆子一夜没敢睡觉,等到天明才打了个盹。没法儿,又来找晴雯。晴雯生气嚷道:“我是太太的恩典叫进来在里头玩几天,不是替你们上夜的。真是活见鬼,我在里头住了几夜,何尝听见娘的什么响动?偏偏我走了,又闹起什么妖怪来了!我又不在龙虎山学过法的,妖怪就怕我了!谁耐烦憋在你们这屋子里住呢?任凭妖怪出来把潇湘馆的屋子都踩平了,也不关我事。”

晴雯正在这里吵嚷,那边惜春偶然来到李宫裁处坐坐。李纨说起宝玉至今尚无下落,惜春道:“算起来不久该有消息了。”

正说着,听得晴雯的声音在那里喧嚷。李纨便叫素云过去查问,素云转得身,王夫人处打发小丫头来请李纨。李纨就把此事撩开,一径走了。惜春素来不管闲事,随后也起身要走。素云回来,因此事奇怪,便将晴雯吵嚷缘由告诉了惜春。惜春叫素云去叫那两个老婆子来,那老婆子素知惜春在园不理家务,今听他叫唤,只得过来,要把前后情节回明。惜春道:“不用你们讲,我都明白。咱们园子里正要兴旺的时候,那里有什么妖孽!你们既然害怕,我给你们镇治镇治就好了。”便叫老婆子跟到自己屋里,命彩屏取了笔砚,裁了半张红纸,提起笔来写了几个字,当时封好,又在封面顶头画了一圈,递给老婆子道:“你记清楚了,有圈儿的为上,别颠倒过来。拿去高高的粘在屋门上边,包管你不听见什么响动就是了。可不许拆开封来,倘给人家瞧了一瞧就不灵了。”老婆子虽然不信,只得谢了惜春,先将纸封儿拿去粘贴。不道果然灵验,书且少表。

再讲李纨来到王夫人处,见从前送黛玉到南边的人回来了,炕上堆着许多东西都是黛玉给他带来送人的。自贾母起以及邢、王二夫人,东府珍大奶奶婆媳,薛姨妈,凡素日相好各姊妹,连赵、周二姨娘都每件上粘签记认。另开总单一纸,无非江南土物、绸绫、香粉、巾帕、笔墨、笺纸,配搭得宜,轻重不等。

外送妙玉伽南镶嵌珊瑚佛头念珠一串,海南香四束,龙井茶二瓶,尖笋尖两篓。又敬献佛前鹅黄哆罗呢顾绣龛门一挂,绢地锦裱白描“达摩渡江”一幅,系名人手笔。王夫人因见内有送宝玉、宝钗二人的物件,不觉触目伤心,垂泪不已。

讲到黛玉,焚巾时已将自己所送宝玉之物,一一索回毁弃,以示决绝,因何又送宝玉的东西?不知黛玉近来心地将皈于一尘不染境界,胸中何有宝玉?既无宝玉,而众姊妹皆有投赠,独宝玉无之,则未免尚有芥蒂,即非菩提无树明镜无台之本意矣。今不知宝玉已经出家,只作泛常应酬,聊尽多年兄妹一处相聚旧情。亲之正以疏之,从前临行时必欲与宝玉晤面辞别,即此意也。

此时,王夫人因凤姐正在病中,叫李纨来先把送贾母的东西理出,自己引着送黛玉的老婆子并家人媳妇,同到贾母屋里,预备老太太要问林姑娘家里的事。留下一个老婆子,叫李纨照单打发,逐一分送各处。除开了宝玉、宝钗这两分,李纨恐王夫人见了又要伤心,便叫麝月、莺儿两个来吩咐道:“这是林姑娘叫送他去的人从南边带来的东西送你姑娘的,你拿去收着罢。送二爷这一分,麝月拿去搁着,等二爷回来再给他。”麝月等各自拿回东西,独有莺儿气苦交加,把东西瞧也不瞧,随后一摔。麝月自与秋纹议论一番,将物件好好收藏起来。

这里李纨料理停当,王夫人才从贾母处回来,见贾琏手中拿了一封信来回王夫人,道:“老爷任上打发人回来,另有与老太太请安禀帖,这是给侄儿的书子。随念道:两月以来不接家书,殊深系念。前阅北闱乡试《题名录》,知宝玉已徼幸一第,欣甚慰甚。但须嘱其用心攻书,努力春闱,勿稍自满为要。昨接雨村来书,为甄宝玉与林家甥女求庚,此子曾经面见,比我家宝玉学问大有进益。禀过老太太如肯许亲,我当覆允。

再我抵任后,因地方偏灾碍难奏办,已挪库贮兵饷银二万两发赈济民。现届散饷日期不远,别无设法,可速措办银两,赶紧送到,万勿迟误!余言嘱家人面陈不赘。琏侄寓目。

存周手书

贾琏念毕,说道:“侄儿问过来的人,说老爷到任后,清廉声名颂扬载道,果然是好。但如今家里正要打过年的饥荒,又添出一宗银子来,说不得尽力去张罗。至于林妹妹回了家,这里没有禀过老爷。甄家央雨村作媒,也没提及此话,这是极容易禀覆的。讲到宝妹妹,死生有命,也可不必隐瞒。独有宝兄弟这件事,便怎么样呢?前儿工部里查出江西南昌郡属有一座大荒山,同双角山、博白山相连,已经打发人寻去,叫不必到老爷衙门里头,恐怕担柴老头儿说的是一句没影响的话,宝兄弟未必在这个地方。如今回覆老爷信里要提不提,还得请太太的示下。”王夫人沉吟半晌,道:“据我看起来,竟不必藏头露尾,叫老爷知道了,那里也好留心察访。横竖这会儿银子也没现成,临时再商量罢。”

贾琏答应出去,回到自己屋里,跌足连声叹道:“这个日子怎么过!人瞧着人家放了外任,整几万银子拿回家来,那里有家里倒搬银子出去的?果然金库、银库堆着也罢了,难道不知一个空架子还支不起来,怎么样容易打发人来立逼着就有两万银子了?况且,江西一省的官多着哩,单要老爷去管这些闲事,放起什么不准支销的赈来!我也没处打算,喝醉了睡我的觉罢。”说着叫平儿去烫了酒来,垂着头一声儿没言语,只顾喝完了酒,跛离着脚步到西屋里炕上躺下。

凤姐那边不听见贾琏声响,便问平儿道:“二爷呢?你请他过来,我有话问他呢。”平儿掀帘进来,走近炕沿回说:“二爷已喝的烂醉,到那屋里睡着呢。”凤姐微笑道:“刚才听见他嚷的,像是说老爷任上打发人回来要银子,果然是饥荒,但就是这样瞎生气,灌一泡子黄汤就灌出银子来了?他既然醉了,明儿再和他说话罢。”

到了次日,贾琏一早出门,各处去张罗了半天回来,只听门房里几个人都是愁穷叹苦,道:“这样日子怎么熬得下去!要帐的才走了一班,又来了一班,咱们二爷近来倒像去赖债祖宗那里学了口诀来似的,也不肯约人家一个准日子,总是停停歇歇打瓜皮酱的话,赔茶赔酒是咱们的名分,如今没法儿可带挈兄弟到老爷任上沾个光儿吗。”那一个人答道:“老爷是要做清官,将来升调起来,想地方上竖满德政牌的,各州县的馈送,连本衙门的陋规一概革除。你们想,官儿不要钱,咱们弟兄还有什么法儿去弄吗?现在跟老爷的人都站不住,告假的告假,求荐书的求荐书,十停倒走了五六停。咱衙门里荐出去的人,漕务里是有拿手的就想沾光,他们一千八百也不为稀罕,那里知道老爷又不肯掐住人家脖子,干写的书子,是王胖子的裤带,--稀松。一个个都送了几十两银子,碰了转来。如今漕粮都收足快了,弟兄们再跑到那里去,保不定老爷一定肯荐。单靠着弟兄们拉拢,自然不肯叫出去跑海丢脸,也未必一丢一中,站个拿事的门印,好不过派上一分干股子,人家吃了肉去,我们去喝汤,还不够添补衣服靴帽。讲到本衙门里的出息,只瞧着老爷到任以来这几个月,正正好时候还打发人家里来拿银子,就是做兄弟的,明知各位在这里苦苦的不能尽一点敬意,真抱愧的了不得。”

贾琏心里正在发烦,听见这番话越发垂头丧气,闷闷的走了进来。才到屋里,平儿便道:“二爷今儿起的好早,奶奶请爷说话,早跑的没影响了。”一面小红在旁打起帘子,贾琏走进凤姐屋里,便问:“今儿吃了药没有?”凤姐道:“这两天我的身子硬朗了好些,今儿叫他们不用煎药。大后儿已是三十了,没的薰得满屋子里都是药气,赶这年里头还要挣起来给老太太、太太辞岁拜年呢。我瞧你这两天忙得什么似的,老爷的银子可张罗出来没有?”贾琏道:“我明知指着我的脸白去给人家开口,估量着老爷现任的缺,人家都知道是好的,就借上他银三四万并不是还不出来,问了好几处,那知银局子里这些老西儿,耳朵更长,都说老爷是不要钱的,缺虽好,有名无实,还起银子来保不定。许他们九扣二分钱都不肯借,这有什么法儿?因此我想起先前鸳鸯经手借老太太的当头,已经赎还的了,如今还得和他商量。不是老太太叫我写的赏单,找着宝玉送回来赏银一万两,老太太自然有现成银子搁着。老太太既然疼爱孙子,难道不疼爱儿子?老爷现亏空着兵饷银两,虽然以公济公,免不了丢官问罪。如今宝玉还没有找着,何不就把这宗银子先应了老爷的急?有了一半,好再去打算。”凤姐“扑嗤”一笑道:“倒亏你实在想的到,老太太为着宝玉使碎了心,所以不惜重赏,叫你们去贴招子。如今宝玉还没影儿,倒看相老太太这宗银子起来,就不疑心你们安心不去找宝玉,也叫他老人家听了伤心,这是何苦来呢?罢哟,我积攒的几两银子,再拿东西去质当,只怕凑得上这个数儿来。”贾琏道:“那么很好,只算替我转一个肩,将来仍算还你三分利钱何如?”凤姐欠起身来,轻轻啐了一口,道:“我要盘剥利钱盘剥到自己家里来,还成了一个人吗?到底来的人几时动身?”贾琏道:“过了新年,到灯节前打发他走,也赶上了。还有一句话和你商量,这两天有几注要紧帐必得开发,这里头我先挪三千两去打个饥荒,可使得吗?”凤姐道:“我说你就见不得银子,我的东西横竖交给你的了,过了年填不上这个窝儿,我可再没有了。”

贾琏道:“谁再来打算你的,过了年,底下就好移挪,你尽管放心,总误不了老爷的事。”凤姐就叫平儿道:“前儿恒舒当这张三千两的银票,你拿出来先给二爷。”贾琏便欢天喜地的出来,等平儿取出银票,接过看有字号银数,忙插在靴掖子里头,自往外边清理帐项。一路暗想:凤姐的银钱总是有进无出,莫非因这场病都看破了?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不说贾琏心中思想,再讲送黛玉回来的人在贾母处问了好半天的话才退出来。一个老婆子又提了一个包袱进园来找紫鹃,紫鹃正同晴雯听素云讲起林姑娘南边送了许多东西来,开着单子一分一分送人的话。老婆子进去见了晴雯,已忘了他从前的事,照常一个个问好,一面打开包袱道:“这些东西林姑娘替另给我,里头也有一张单儿开明,因我认不得字,叫紫鹃姑娘瞧着捡出,那几件子是送姨太太和香菱姑娘的,交给我送去,余外都是给姑娘的了。”

紫鹃也顾不得看东西,便问:“姑娘身子近来是大好的了,路上平安,到家怎么样光景?”老婆子笑道:“林姑娘身子也很好,一到家就有人家来提亲,要恭喜呢。”紫鹃听到提亲便呆了一呆,问:“是那一家呢?”老婆子答道:“听说是什么甄家宝玉。”紫鹃一听“宝玉”二字,越发神思瞀乱,便道:“怎么说是宝玉去求亲?如今宝玉在那里呢?”老婆子道:“宝玉自然在家里。”紫鹃急的变了脸道:“你怎么这样糊涂?”

素云在旁笑道:“他倒不糊涂,是你糊涂呢。他明明讲的是甄家宝玉,不知你听到那里去了?”紫鹃被素云一证,倒觉不好意思,便又问道:“甄家宝玉说亲,你可知道放定了没有呢?”老婆子道:“多分放定了罢。”素云道:“那是没有的事,今儿老爷任上有书子来,还提起林姑娘的亲事,说是雨村本家替甄家作媒,老爷不肯做主,请老太太的示下呢。”紫鹃道:“原来还有这一节事,怪道你肚子里明白。”一面又问老婆子道:“宝二爷出去做了和尚,林姑娘家里可知道没有?”老婆子道:“我才回家来,他们和我说的。隔了两三千里的路,怎么就知道呢?”晴雯道:“你也问的太唠叨了,把送人家的东西理出来给了他,叫他快去送罢。”

于是紫鹃就把送薛妻太太同香菱这两分,交付老婆子道:“今儿天也不早了,你拿去搁着,明儿再送也不迟。”老婆子答应着,转身出了屋门,又回来道:“林姑娘还吩咐我的话,才记起来,说里头还有一幅画,是林姑娘寄来给姑娘瞧的,别落在旁人手里,看过了交给大奶奶收好,底下有人到南边去,包好了寄还林姑娘呢!”紫鹃心想,不知一幅什么画儿,说的这样郑重。便一件件打开纸包,不过是些新样花朵,精制宫粉,杭州的绒线,常州的篦箕之类,紫鹃都无心观玩,连晴雯、素云二人都争先要看那幅画儿。当下紫鹃找出了这幅画,展开观看。不知画的什么故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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