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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野子内篇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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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槐精舍语

介问观书先生曰其上以我观书其次以书观我其次以书观书何谓也曰其上行有余力而学文可以作圣其次体圣人言可以作贤其次恣记诵之博无身心之实误天下苍生者皆以书观书者也

周生问治乱之故先生曰中人而与君子为友则为君子中人而与小人为友则为小人世多中人不择友故治日少乱日多

先生常喜读王虎谷题杨震四知诗云若教暮夜无金餽方信先生待物诚以为得务本之意

何子仲黙曰今之谈道者犹作文之无益也先生曰言于是行于是者有矣不言于是行于是者未之有也且舍是而不言防言则不能乱言则不敢

用问神先生曰三代下知神而敬事之者其邵尧夫乎故其言曰思虑未起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谁于戏此君子之所以愼其独也

诗问嵇康阮籍先生曰其庶乎节矣君子不如是之废也忍亲弃礼以避祸知义命者不为也故文中子曰道不足而器有余

勲问邵尧夫先生曰隠而不僻乐而不流其学圣人而未大者乎前定之数又何其不惮烦也

先生谓九川子曰吾于汉文得四罪焉前有张禹扬雄后有马融胡广吾于唐诗得四贤焉前有韩休张九龄后有张巡元结九川子曰汉文之罪者无杜钦谷永唐诗之贤者无杜甫韩愈邪曰钦永虽可罪其文浅故其责小甫愈虽可贤其诗溺故其道微

陈诏问自汉以来诗亾何谓也先生曰观风之官不设而风亾王道废而雅亾谄道兴而颂亾李白杜甫何如曰二子应博学宏辞科则可矣于诗则未也然而君子犹有取焉者辞有近乎史者也潘岳刘琨江淹鲍照二陆三谢沈宋如之何曰乱世之作也宜勿有于世矣问曹植王粲刘桢阮籍曰其汉之衰乎然而涂斯人之耳目者则自是耳问孟苏武陶潜曰赖有此欤其鹤鸣蓼莪考槃之亚乎故君子不知风不足以成俗不知雅不足以立政不知颂不足以敦化

刘子静斋问为治先生曰社学习琢句而废洒扫礼乐之节大学习程文而废正心修身之道欲天下之治未见其有日也

夏子于中言岁贡士当官不及例贡士也例贡士壮授之以政则多兴岁贡士老授之政则多废也曰异哉子奚不即选啇贾乎且今之所谓兴政者多取于逢迎今之所谓废政者多病于簿书如其如是而后政也使岁贡士不塞之以例贡士则其仕皆年壮而志强而又济之以诗书顾不美哉如岁贡士为学官者简其贤者能者亷者勤者以参有司而用之彼有不思敏于教而良于政者非人也

路子苦其子之读书也约熟一书与一衣焉先生曰此利之也夫教之以义而以利诱之其不汩于利者几希如其子能百卷也又将何以与之乎其不信莫大焉不信以利非所以诲其子也路子悔而改之

子言问为国之患先生曰莫大乎四逆何也曰退贤进不肖则逆罚功赏幸则逆弃介尚和则逆贱义贵利则逆国有一逆则弱有二逆则昧有三逆则乱有四逆则亾

有仕于京者继母且死乃谋奔丧而祭先继母乎先先母乎先生曰丧不葬不祭又何先后之问耶且子父存乎曰父存曰父存虽丧亦主之矣而况于祭耶子有哭号而已不得而余谋也

霄问管晏孰优先生曰平仲之功不及夷吾夷吾之德不及平仲平仲而遇桓公某知其优于夷吾也

卧碑有里选之实监规有贤良方正之意提学考文而不问卧碑司成拨歴而不问监规欲得真材以成治不亦难乎

叔用问尹和靖记程正叔语曰凡学者学处患难贫贱也若富贵荣达即不须学如何先生曰此或其偏辞也夫富贵荣达而不学鲜不斯淫矣

先生谓崔叟曰天下有道诸司崇礼天下无道诸司崇法天地和伏生之辈夀天地不和顔子之辈夭

士问孟子哀旷安宅舍正路者何先生曰仲尼以夕死为可子舆以偷生为哀死也犹弗死也生也犹弗生也介为王者仁心自然论来献焉先生曰此宋太祖之假仁史氏之防言也介恶得又从而申之乎介曰何曰宋祖之封韩通岂其真仁乎

孙世其问申鉴先生曰荀仲豫其董子之俦乎其文质直而眞切

张伊问諡法先生曰后世可谓大易矣其胡能沮劝耶故凡为翰林者累官至师保皆諡文他官虽或经天纬地弗论焉凡为将领者累官至伯皆諡武他官虽或运筹决防不论焉不有后日之公论则王安石朱元晦之皆文公也谁其辨之哉

曲沃杨防曰友有娶妻于他县者女在途而友之母死如之何先生曰女奔丧而不返夫则居庐终丧而婚礼也今子之友奚为也曰妇居丧于室夫居庐于墓曰善哉可与几礼矣

子谓九功曰耕田不深无髙稼治学不深无端行先生谓叔钺曰见善而不恶则或有为之之时矣见善而恶则无为之之时矣见恶而不好则或有去之之时矣见恶而好则无去之之时矣故君子以取初心焉王子曰凡山之下皆水道也故山之土石层垒洪水过而累之耳先生曰王子求形不求意矣夫立地之道曰柔与刚故西北之山入地不穷其底东南之水接天不见其际抑如王子之言也天之星辰日月岂天河过而累之乎

学者有畏嫉于俗而欲为内方外圆之行者以问先生曰夫内方外圆者大贤以上事也初学而然为人丧已甚矣夫内方外圆者乃德盛后见之亦非圣人有意于内之方外之圆也学者改之

先生谓子言曰汉匡衡治诗足以説王化矣而其身不免于赃败圣学之废岂独今日哉故君子贵行不贵言爵问今之使四方不辱君命者先生曰其惟黄忠宣公乎交趾百余年而不叛皆忠宣公之政也使于北朝有杨善惜乎福也未死建文之难耳

权用问闾阎之苦风俗之害先生曰里老之不选徳小学之不选师乡饮之不选贤欲以安民而善俗吾未见其有日也何其已细乎曰平天下亦犹是也

西安之地秋税亩一斗夏税五升及其乆也秋地沽而不售皆归贫人夏地皆归富人有司以布折税者夏匹布石有二斗秋止折半于是贫富滋相悬先生遇二司辄言之门人曰夫子不属事此言何也曰茍得贫富均又何属事之为辞且昔者王端毅公在南直也调停官粮民粮之偏令官粮抵斗实収而民粮加耗以补之南人至于今颂之又安知二司者无王公之徒邪大抵买田夏秋税均过割可也

正德七八年间皇储未立盗起而羣臣忧言官屡请弗建也先生曰是执政者之过耳霄曰何谓也曰祖宗法亲王居十王府邸俟储立而后行

霄问何子仲黙先生曰其诗有汉魏之风是可取也其文袭六朝之体不可取也然而其人则美矣问李献吉曰为曹刘鲍谢之业而欲兼程张之学可谓系小子失丈夫矣

问康德涵曰汉马迁之材也其学之博犹未逮耳问马伯循曰见善而能聚见恶而能劝其志远哉问张仲修曰直而敏足以从政矣

先生曰利刃虽割易缺利口虽辩易沮君子养徳以为贵

诗问周礼先生曰即孔子之答诸弟子耳何谓也曰天以一气化生万物圣人以一贯曲成羣贤王者以一理分统众职其义一也夫周礼行天下无穷民

先生谓诗曰汉光武至富贵也严子陵至贫贱也后世论光武犹有贬论严子陵无不褒故君子贵立志诗问逍遥游不亦乐乎先生曰不然周恶夫尧德之大也托为藐姑射之四子以小之耳故曰鸴鸠斥鷃笑鲲鹏朝菌蟪蛄笑灵椿其忿嫉孰甚焉不然彼宜甘心洴澼絖矣奚羡夫鬻不手之方以获裂地之封哉大言不能葢其情其是之谓欤若夫疏水则乐在其中箪瓢则不改其乐斯孔顔之逍遥游也

夏子曰今之不知时务而好谈经者皆腐儒也先生曰六经尽时务也第读经者弗知耳如其知经也必不敢背经矣

君子习文不如习行习行不如习心习心以忠信而文行在其中矣

李子论乐先生曰书不云乎德惟善政政在养民九韶之舞九徳之歌皆以此耳故凤凰仪鸟兽舞后于时雍风动也曰杜防王朴祖孝孙如何曰末之哉昔者予之幼穉也偕羣儿吹葱叶击瓦砾以嬉戏今忆其乐虽虞廷鸣球柷敔莫过焉夫民方诅怨而三子拳拳于金石累黍之讲若由君子观之皆欺君耳曰贾谊请兴礼乐文帝未遑史氏讥之何也曰此史氏之不学也夫文帝未遑卒成富庶之政武帝用李延年司马相如虽赤鴈天马芝房亦造乐歌海内益耗可鉴已

吴季札曹子臧鲁叔盻周之伯夷叔齐也夏侯令女之材为近之

先王制服止于五者义也先王制刑止于五者仁也不义则情不能行不仁则性不能尽仁义者先王处死生之道也

诗问史约之作何谓也先生曰尚书春秋上世之经也志详而事畧不兼其传大贤不能达其故秦纪汉书以下后世之史也事详而志畧不裁其芜白首不能举其悉

孙世其问一贯何似先生曰读易及春秋可见然则忠恕之说非欤曰易与春秋言忠恕何也曰天地变化草木蕃卦爻变化仁义行褒贬变化纲纪立

叔用问政先生曰养民以限田举民以四科简民以府兵教民以六行君用程颢臣辅汉文可以行政矣程颢汉文皆亾矣柰之何曰主上之资类尧舜岂惟汉文乎臣下之贤有顔孟岂惟程颢乎故有不妨贤之执政则程颢至有不逢恶之执政则汉文兴

季聪问巷伯刺幽王寺人伤于谗而作者何先生曰谗至是则无人之可容矣故节南山正月十月之交见幽王用人之失也无正小旻见用谋之失也故小宛虽百姓亦惧其祸矣是皆本于谗也故小弁谗及妻子也巧言谗及大夫也何人斯谗及公卿也巷伯谗及寺人也故谷风以下言其乱

伊问昔者尧请致天下于许由有诸先生曰此庄周自大之言也尧之仁知如此其神天也舜之孝弟如彼其圣贤也尧犹家试之以九男二女国试之以五典百揆积二十八载而后禅圣人之传天下若是重也许由而让天下可谓弃硕果于鹪鹩投玉食于偃鼠则亦不仁且知矣

涛问仲尼不毁誉者何先生曰昔者夫子尝曰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夫子耳顺者也其奚毁誉哉

颛问孟子屡期齐梁之君之王则司马氏疑孟李氏常语郑氏折衷讥孟子忍心防周无君臣之义者果然乎哉且孟子尝卑管仲晏婴彼管晏又何尝废周也先生曰不然凡孟子之所谓王主救民而言如其救民也王自归之三氏所谓王主簒位而言如其簒位也民亦叛之又安有所谓王乎且管晏之时楚独称王天下犹诸侯也故管晏以其君覇孟子之时韩赵魏大夫也已为王况诸侯乎故孟子以其君王管晏时可尊王而不尊孟子时当兴王而不能故孟子卑管晏而称文王格天存乎信建功存乎仁使力存乎度敬上存乎忠慈下存乎公

孙宪副用尝谓言官曰诸公未得百寮之实辄因毁誉以劾人何也言官曰若缄黙人则以为旷职耳孙子曰朝廷作养人材官至二司亦难矣未实而逐之去以为尽职也去者不亦冤乎以告先生曰盍语之曰所言之是非大小闗在已之得失髙下彼将知惧而不肯计恩讐矣

先生谓介曰非尽性不足以事亲尽性所以至命也非执礼不足以事君执礼所以从义也介曰何曰昔者仲尼谓叶公子高曰天下有大戒二命也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故事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事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

先生谓韩退之有美才焉惜乎未见大道故其文尔难也薛生曰王仲淹何如曰其在韩子之上乎又何比拟之多邪若曰所居而变所言而通其董仲舒诸葛孔明程伯淳乎三子者求予之所不逮也

雷问明先生曰穷理而已矣问公曰循理而已矣故由理则为君子不由理则为小人何谓也曰形也者气也气也者理也不能于理即不能于气

求安莫如治病求善莫如治过病去则体安过去则行善今之中庸之论皆乡愿之徒之为也是以君子深嫉焉为其假圣言以妨贤而病国也

玺问君子之所乐如何先生曰君子有五乐皆三乐之绪也一曰方正自遂为国作纪二曰履经奉典为国作士三曰亷淑别慝为国作官四曰教行政安为国作民五曰垂勲昭亲为国作风

文王之后视民如伤者其惟我太祖乎进善如不及惩恶如去毒

诗问诗先生曰诗之亾久矣三代之诗或感于物或缘于政或有懐而兴其辞典可教也其情迩可咏也后汉以来设题目苦思虑葢其所短侈其所长悦人耳目迷人心志诗终不可以咏不可以教诗之亾乆矣必不得已其民间之歌谣乎犹有风乎尔

先生谓霄曰吾未见甘贫者也居翰林而见何子粹夫焉一布袍六七年

霄问周茂叔先生曰有徳人也方黄叔度则又有言矣问程伯淳曰如其师问正叔曰伯淳之弟也问朱元晦曰博学笃志切问近思而已矣问张子厚曰方伯淳则不足方元晦则有余伯淳已近乎化元晦亦几于大张子之化十三其大十九问陆子静曰斯其人聪明远见若浮于元晦但其力行实未至耳

先生曰罪莫大于妨贤恶莫极于非圣陈诏曰不有不忠之罪大乎不有不孝之恶极乎曰惟其妨贤而后天下之为不忠者众惟其非圣而后天下之为不孝者广故罪恶止于身者小及于天下者大

蜀人朱季连言鸨贼猖獗四年矣不如立其酋长令自抚之也先生曰果若此后有效者如唐田承嗣宋李继迁畴克御之乎曰既立之后复诛之奚为不可曰今且不能诛况于倒太阿而授之柄乎

先生谓秦子曰始亷而终汚者其亷亦谓之汚利也始公而终私者其公亦谓之私名也始刚而终懦者其刚亦谓之懦血气也不为利驱不为名动不为血气使终始其道动与天合者君子也

继祖问宋齐梁陈之不振者何先生曰鲍谢江孔徐庾沈谢为之也曰数子诗且文曰兹其所以不振也其志与道可悲矣使天下随风而靡者其谁乎且其反君事讐正与后世冯道等又何足与论诗与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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