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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年份是提出问题的年份,有的则提供答案。珍妮不曾有机会去了解事物,因此她只能去问。婚姻能结束无配偶者那无边的寂寞吗?婚姻能像太阳造成白昼那样造成爱情吗?

在她到洛根·基利克斯以及他经常被提到的六十英亩土地那儿去生活之前的几天里,珍妮翻来覆去地询问自己。她一次又一次走到梨树下琢磨着、思索着,最后从阿妈的言谈和自己的推测中为自己求得了某种安慰。是的,婚后她将爱洛根,她看不出她怎么会爱上他,但既然阿妈和老人们都这么说,想必会是这样。夫妻永远是相爱的,婚姻就意味着这一点。就是这么回事。这念头使珍妮感到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事情就不显得那么有害、那么糟腐了。她不会再感到寂寞。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珍妮和洛根在阿妈的客厅里结了婚,有三个蛋糕、大盘大盘的炸兔肉和鸡。吃的东西丰富得很,由阿妈和沃什伯恩太太照料。但是没有人往洛根的车座上放东西使他们风风光光地回家。这是一个孤独的地方,像一个从来没有人去过的树林中央的一个树桩。房子里也没有任何情趣。不过珍妮还是走了进去,等待着爱情的开始。新月三度升起落下,她心里开始苦恼,于是她在做糕点的那天到沃什伯恩太太家去找阿妈。

阿妈高兴得满脸是笑,让她走到面板跟前好吻她。

“仁慈的上帝,亲爱的,看见我的孩子我可真高兴!进屋子里去让沃什伯恩太太知道你来了。呣,呣,呣!你那丈夫好吗?”

珍妮没有到沃什伯恩太太那儿去,也没说什么能和阿妈的高兴劲儿相称的话。她只是一屁股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再不动弹。阿妈忙着做糕点,得意得眉飞色舞,一时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只有她自己在说话,于是便抬起头来看看珍妮。

“怎么啦,心肝?你今天早晨一点精神都没有。”

“啊,没什么,我来问你点事。”

老妇人显得很吃惊,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可别告诉我你已经怀上孕了,我看看,到星期六就是两个月零两个星期了。”

“没有,反正我觉得没有。”珍妮脸微微发红。

“这没有什么可害羞的,亲爱的,你是个结了婚的女人,和沃什伯恩太太或者别的人一样有合法的丈夫!”

“我没怀孕,我知道没有。”

“你和洛根闹别扭了?天哪,我知道那个满肚子草料、肝火旺盛的黑鬼已经打了我的宝贝!我要拿根棍子打得他流口水!”

“没,他连说都没说过要打我,他说他永远不打算恶意地用手碰一碰我。他觉得我需要多少劈柴就给我劈多少,然后都给我抱到厨房里头来。两个水桶总是满满的。”

“哼,别指望这些能坚持多久。当他这样对待你的时候,他不是在吻你的嘴,而是在吻你的脚,而吻脚不是男人的本性。吻嘴是平等的,因此是自然的,而当他们得屈身求爱时,他们很快就会直立起来的。”

“是的。”

“好吧,既然他待你这样,你为什么到我这儿来,脸拉得和我的胳膊一样长?”

“因为你告诉过我我会爱上他的,可是我没有。也许如果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能做得到。”

“大忙的日子你满嘴傻话跑到这里来,你有了一个一辈子可以依靠的靠山,这么大的保护,人人都得向你脱帽打招呼,叫你基利克斯太太,可你却跑来和我翻扯什么爱情。”

“可是阿妈,我有的时候也想要他,我不愿意总是他要我。”

“如果你没想要他,你就应该要。城里黑人中间只有你的客厅里有风琴,有一所买下来付清款的房子和紧靠大路的六十英亩土地,还有……上帝保佑!把咱们黑人妇女勾住的就是这个东西,这个爱情!就是它使咱们又拉又拽汗流浃背,从天没亮一直干到天黑。所以老人们说当个傻瓜不会要你的命,只不过让你出汗而已。我看你是想要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花花公子,每次过马路时都得看看自己的皮鞋底会不会磨穿。你的钱足够买卖他们这种人的,事实上,你能买下他们后把他们送人。”

“我根本没在考虑这种人,可是我也没有把那片地放在心上。我可以每天把十英亩地扔到篱笆外面,都不会回头望一眼它们落到了哪里。对基利克斯先生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有的人永远不招人爱,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他脑袋那么长,两边又那么扁,还有脖子后面的一堆肥肉。”

“他的脑袋又不是他自己做的,你净说傻话。”

“我不管是谁做的,我不喜欢那活计。他肚子也太大,脚趾甲像骡蹄子。天天晚上上床前连脚都不洗。他根本没有理由不洗,因为我把水给他都打好了。我情愿挨小钉子扎,也不愿意他睡在床上时翻身搅动空气。他甚至从来不提美好的事物。”

她开始哭了起来。

“我希望结婚给我甜蜜的东西,就像坐在梨树下遐想时那样。我……”

“你哭也没有用,珍妮,姥姥自己也走过不少条路,不过人就是要为这事那事哭的,最好还是听其自然吧。你年纪还轻,谁也不知道你死以前会发生些什么事,等等看吧,宝贝,你会改变主意的。”

阿妈神情严厉地把珍妮打发走了,但那天剩下的时间她干活越来越没精神。当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不受打搅的时候,她跪了那么久,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跪着的了。她内心中有一个小湾,在那儿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景象形成了思想,语言又围着思想打转。可是思想的深处有着语言未能触及的地方,而在更深的地方还有思想尚未触及的未定形的感情的深渊。阿妈跪在衰老的双膝上再次进入到无限的可以感知的痛苦之中。到天快亮时她低声说道:“上帝啊,你知道我的心,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其余的就在你了。”她艰难地拖起身子,沉重地倒在了床上。一个月以后她就死去了。

于是珍妮等过了一个开花的季节,一个茂绿的季节和一个橙红的季节。但当花粉再度把太阳镀成金色,并撒落到世间的时候,她开始在门外伫立,满怀期待。期待什么?她也不十分清楚。她气短,喘粗气。她知道一些人们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事情,譬如树木和风的语言。她常常和掉落的籽粒说话,她说:“我希望你落在柔软的土地上。”因为她听到过籽粒在落下时对彼此这样说。她知道世界是在苍天这块蓝色的草场上转动的公马。她知道上帝每晚都把旧的世界摧毁,在天亮时建起一个新的世界。看着这个新的世界随着太阳的升起形成,从它灰色的尘雾中脱颖而出,实在是太美妙了。熟悉的人和事使她失望,因此她在门外徘徊,向大路的远方望去。现在她明白了,婚姻并不能造成爱情。珍妮的第一个梦消亡了,她成了一个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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