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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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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问题,”伊娃推开他说道,“请让我独自待一会儿。”她摸索着要找到椅子的靠背。

“我告诉你她不知道,”麦可卢医生向奎因警官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把它隐瞒起来,不让她知道……”但是,警官脸上并没有显出相信的样子,因而医生做了个绝望的手势,“伊娃,伊娃——宝贝儿。”

“你是说我的母亲吗?”伊娃问道,以非常奇怪的方式看着警官。从外表上看她非常平静。

但是,麦可卢医生看到了她的眼睛,于是他擦过身旁的斯科特博士——博士正一筹莫展地在旁边站着——挎着伊娃的胳膊肘,把她像孩子那样引导到警官的皮革长靠背椅上:“给我一些水。”

特里走到外边,用纸杯从外面办公室的冷却器中注满了水,又迈大步走回来。那个大块头摩擦着伊娃的双臂和腿,把水送到她的唇边。这时伊娃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痛苦。

“我感到遗憾,”她把她的脸埋在医生的上衣中,低声地说道。

“注意,宝贝儿。这没问题。把它隐瞒起来不让你知道,这是我的过错。哭吧,宝贝儿——”

“他说了……那么卡伦是我的姨母,你是我的伯父,她——她是我的母亲!”

“我没想到你会发现这件事。而当我听说她死了的时候——我怎么能知道实情,宝贝儿?——看起来不告诉你还是明智的。”

“啊,爸爸!我的亲生母亲!”

麦可卢医生显得很平静,与埃勒里星期一下午在潘希亚号船的甲板上见到他时相比,更为平静。同时他把肩膀也挺直了,好像它们现在承受的负荷比较小似的。

“喝一些水,宝贝儿。”

警官说话了:“非常漂亮,但是我恐怕我必须问——”那个大块头看着他,而警官咬着他的胡须的末端,并且坐了下来。

“你现在想知道这件事,伊娃。”医生抚摩着她的头发说道,“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漂亮而且才华横溢的人——是我所知道的最可爱的女子。”

“我想找到她。我想见到她。”伊娃哭诉道。

“我们肯定为你找到她。躺下吧,伊娃。”他把她放在了长靠背椅上,并且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走着,来来回回地走着,“我永远忘不了那份海底电报——当你出生的时候——那是弗洛依德打来的,当时他非常自豪。一九一六——那一年,你的外祖父死了……休·蕾丝。两年之后,弗洛依德的事故发生了,而你的母亲也崩溃了。卡伦——”他的脸色暗淡下来——“卡伦给我写了信,我就丢下一切事情,直接赶到了日本。这是一九一八年末,恰好在停战之后。”

伊娃躺在长靠背椅上,好像在天花板上看到了她母亲的肖像。真是滑稽,发现了那种事情,正好是在……高高的,威严的,长着金灰色的可爱头发;漂亮,当然了,而且带着令人同情的有残疾的腿,使她只能用一条腿和地球接触。

这幅图画如此清楚……

“伊斯特在一家疗养院中,她的神经已经完全地崩溃了。因为弗洛依德的死,以及这件事发生的方式。一段时间她神志不清,后来她恢复到了神智健全。在这过程中她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我并不完全地知道是什么。”

“她记起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埃勒里问道。

“她不能认真思考其他任何东西。我知道那种对谋杀了弗洛依德的恐惧将经常出没在她心中,直到她人生的结束为止。她是个敏感的人,有着细致优雅的神经——在那些日子里是一个诗人的伟大的预示。”

“但是,她为什么坚持在那一个主题上反复地述说,医生?她真的问心有愧吗?”

“我告诉你我调查过!那纯粹是意外事故。但是其中有我不能发现的某些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使她退缩了。”

“你表示什么意思?”

“我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就好像——那么,就好像另外一种力量,而且是带有敌意的力量,在对她起作用,在伤害她,在延迟她的痊愈,在让她不得安宁。”

可怜的亲爱的妈妈,伊娃想着。可怜的亲爱的。她总是在背地里羡慕她朋友的母亲们,尽管她们也许低贱,也许愚蠢,也许空虚。但是她们全体都曾经给了她们的女儿一些东西,一些看起来珍贵的东西,使她们抹去低贱、愚蠢和空虚……她的眼睛再一次充满了泪水。而现在,她几乎使她的母亲回来了——什么?丑闻、逮捕,也许——“我尽可能在日本多逗留些时间。卡伦当时——很有帮助。她说,既然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她有她自己的事业要做,另外,她还必须照顾伊斯特。伊斯特没有生活的目标,她需要照料;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抚养这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那样,”医生挥舞着拳头叫喊道,“我相信卡伦仍然在进行着她的邪恶的计划!”他的声音低落下来,“但是,我怎么能知道呢?”

警官不安地摇动着。他注意到,莫勒尔已经利用这混乱局面跑掉了。在权利之外,什么东西都不能正常运行,他思考着。他缩紧了他的嘴唇。

麦可卢医生对伊娃温和地说道:“是卡伦建议我把你带回来,宝贝儿——收养你。那时你还不到三岁,长着长长卷发的极瘦的一个小东西。当然我知道你不可能记得。好吧,我这样做了。我们必须使它合法,必须得到伊斯特的签字。令我吃惊的是,她给了她的签字,她甚至坚持把你送出去,因而我就带着你回来了。”他停了一会儿,“因此,我们就在这里了。”

因此我们就在这里——伊娃凝视着天花板。她第一次感到羞愧慢慢地在她全身燃烧着。伊娃·麦可卢是个女杀人犯!她的母亲是个……他们会说这是遗传。那种报复、杀人是在她们的血液中,在伊斯特的血液中,在伊娃的血液中。她怎样面对其他人?她怎样去面对——迪克?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他正坐在警官的门口,离开其他人一英尺远,看上去好像他的嘴中有坏的味道,他正在努力要吞下去似的。突然地,伊娃受到了打击,那就是她的未婚夫没有做任何事情,一点事情都没做过。他一直一言不发,而且不舒适。他已经困扰在个人的逃跑的想法中了。

“迪克。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的工作——医院——”

她看着他,就像她有一次曾经看到过的,麦可卢医生看着注射了麻醉药的豚鼠那样。

但是,他呆板地说道:“别傻了,伊娃。对着这愚蠢的对你的指控——”然后他到了她那里,弯腰去吻了她。他的嘴唇感到了她面颊的冰冷。

因此我们在这里——伊娃想着。我在这里,就像在手术台上要被解剖的动物一样,在人们的眼光注视下伸展开来……她突然坐起来,大幅度摆动她的双腿,使得地板咔嗒咔嗒地响着。

“你不要打算恐吓我,”她向沉默的警官猛烈地说道,“我一直像个受惊吓的孩子。但是现在,你不能再恐吓我!我没有杀害卡伦·蕾丝。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活着。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我已经完全地合情合理地给你作了指纹和手帕的说明。你为什么不公正?”

“那是废话,小毛孩子!”特里露齿而笑着说道,“告诉这个老狒狒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容忍。”

“而你,”伊娃轻蔑地说,“如果你知道我的母亲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马上把我带到她那儿去!”

特里眨了眨眼睛:“别紧张,小宝贝,现在听着,我没有说我确切地知道,我只是说——”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伊娃对着警官喊叫道,“你威严地惊吓一个女子,但是当一个男人面对你站着——”

特里抓住了她的胳臂:“听着,小宝贝——”

她甩开了他的手,瞪视着老人:“你最好找到她!上帝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人,被关进屋顶阁楼中九年之后,在她一生中第一次单独一个人在纽约!”

奎因警官朝他的速记员点点头:“好吧,摩西,”他感叹道,“提交给托马斯·维利。我们要把她登记入册。”

伊娃非常缓慢地松弛下来,非常缓慢地凝视了她的周围——麦可卢医生,在踱步,踱步;斯科特博士——他是谁?伊娃看上去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似的——轻轻咬着一个指甲,并且通过窗户在研究着天空;特里,在一支接着一支地点燃香烟,而且紧紧地皱着眉头;埃勒里·奎因——静止不动而且虚弱无力,就像奎因警官桌子上的玛瑙小雕像一样。

警察速记员说道:“是,先生。”然后站起身来。

然而他还没能走到门口,门就开了,而后一个瘦瘦的、长着黑下巴的男人,穿着古旧的德比赛马服,吸着黑色的雪茄烟,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啊,伙伴?”塞缪尔·普鲁提博士——纽约州医学检查助理——脸色阴沉地说道,“喂,奎因。啊,麦可卢医生!对这一切感到遗憾……听着,奎因,我为你带来了坏消息。”

“为我带来坏的消息?”警官说道。

“你知道半把剪刀,那个——你有的一个,放入了你的桌子?”

“是的,是的!”

“刺杀卡伦·蕾丝的不是它。”

特里·瑞在非常特殊的沉默中慢吞吞地说道:“那么,关于这你究竟知道什么。”

“你不会取笑一个老人,是吧,塞缪?”警官问道,努力去微笑。

“我正在告诉你。”普鲁提急切地说道,“听着,我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回到陈尸所,因此我不能只站在这儿说话,但是此后,我们的第一个验尸报告将在星期二完成,我认为我对你有说明的义务。”

特里·瑞向普鲁提博士走去,并且摇了摇他的柔软的手。

“船舶已经着陆了!”然后他笑嘻嘻走向伊娃,并且引导她到了长靠背椅处,“坐下,小宝贝。现在该你看表演了。”

不知如何是好的伊娃坐下了。在她的生活中,她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机敏;通过肾上腺素她含糊地知道,一定有某些事情发生了;但是,这些东西都还没有被意识到。半把剪刀……指纹……

“我的过错,”普鲁提说道,“我忙,因此把尸体解剖被委托给——那么,不要介意。他是年轻人,没有多少经验。另外,我认为它只不过是最起码的日常工作,致死的原因,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埃勒里跑向他,并且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普鲁提,在我扼住你的喉咙之前,停止你的喋喋不休!如果不是半把剪刀杀了她,那是什么?”

“一个不同的……如果你给我机会——”

埃勒里啪地一声拍着他父亲的桌子:“你不要告诉我刀伤加在第一个伤口上面,一个较小的伤口——省掉它!”

非常需要刮胡子的黑色的下巴落了下来。

“阁下!我从来没有想……普鲁提,有任何别的说话的方式吗?是可以识别的毒液吗?”

“毒液?”普鲁提博士茫然地重复着。

“正好是昨天。我已经用了好奇的角度去思考这个案件。我想到了可纽梅。”埃勒里非常兴奋,“于是,我记起卡伦·蕾丝在一个春天对那个来自绿础岛的日本老太婆所表示的意见。我尽快地求助于不列颠,而且发现了——纯粹预感,留心于你!——那些岛屿中的多数,特别是一个叫做阿马米-欧西马的地方,有一种叫做饭匙倩的有毒的爬行动物。”

“唉——什么?”普鲁提眼睛瞪视着他说道。

“竹叶青蛇——我希望我记得正确。不出声,有鳞状的头,长度在六至七英尺,如果被它们咬了,能够导致很快的死亡。”埃勒里深深吸了口气,“普鲁提,是不是有蛇类毒牙的记号在下面?”

普鲁提从他的嘴中取出了摇晃地悬挂着的雪茄烟。

“他出了什么问题,奎因。他发疯了吗?”

埃勒里的微笑消失了:“你想说的是:它不是蛇?”

“不是!”

“但是我认为——”埃勒里无力地说着。

“并且,谁说过有一个小的刀口掩盖在刀伤之下?”

“但是,当我问你——”

普鲁提挥起了他的手:“看,奎因。打电话给马提万,然后拿出那半把剪刀。”

警官从他的抽屉中拿出用棉胎包裹的半把剪刀。

普鲁提没有打开它:“嗯嗯。那么我是对的。”他把那件东西放在桌子上,并且从他的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板盒子。有一个毛线团在里面,线团上面有一个像宝石一样的小小的钢制薄片,薄片是锐利的三角形状,“今天午后,是我自己把它从她喉咙中挖出来的:我助手星期二没能发现它。”

他把盒子交给了警官,而他们全都围上来了。

“剪刀刀刃的尖端。”老人慢慢地说道,“因为打击而突然中断。而这半把剪刀的尖端,”他看了看桌子上那半把剪刀,“仍然完好无损。”

“完全相同种类的尖端,不是吗?”特里喃喃低语道。

“你在想什么,埃勒?”

“关于它没有什么疑问。这一点裂片是丢失的那半把剪刀的尖端。”

“那么你是对的,塞缪,”老人郁闷地说道,“这半把剪刀没有用来杀她。杀她的是另外的一半。”

“好了,小宝贝!”特里跑向伊娃,“你今天晚上可以在你自己的床上睡觉了!”

“发现了另外的一半吗?”普鲁提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问道。

“没有!”

“那么,好吧,不要咬断我的头。”普鲁提搔了搔他的下巴,“噢,麦可卢医生。我不希望你认为这类粗劣的错误在我们办公室是常见的事。新手。你知道——”

麦可卢医生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顺便问一下,”埃勒里说道,“你发现了别的什么,普鲁提?我还没看报告。”

“啊,没有什么重要的。一种冠状的血栓形成——你知道那个吗,医生?我相信你是她的医生。”

“令人怀疑的。”医生喃喃低语道。

“冠状的血栓形成?”埃勒里重复道,“我想到了,那是一种只有男人才有的心脏病。”

“在男人中很普遍。”普鲁提说道,“但是相当多的女子也有这种疾病。卡伦·蕾丝有一种特别的血栓,那是她如此迅速地死去的原因。”

“迅速地?她迟迟不动了至少十五分钟。”

“一般地,喉咙创伤的人将会活几个小时。因流血致死,而那要花去时间。但是,虚弱的心脏有时候会使他们在几分钟内死亡。”

“别的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贫血症——食欲不振,而这就是全部有关的情况。在我的青年可笑的错误之后,我亲自进行了充分的尸体解剖……就到这里吧,我必须走了。再见,医生。”然后普鲁提消失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卡伦关于血栓形成的事。”麦可卢医生感叹道,“这一定使她烦恼了,而这并不是严重的状况。她生活的主流——没有激烈运动,没有兴奋激动,有着大量的担心——她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生活好多年了。”

“她打击了我,”埃勒里说道,“就像多疑病症的某些表现。”

“从来没有另一个医生——理想的患者。”医生呆板地说道,“不折不扣地按照我的指导和劝告,我推测她认为她有很多的目标而活着。”他听上去好像心里感到苦涩。

“顺便问一下,她打算过什么种类的结婚生活?我好奇,因为我看不出,她打算婚后怎样维持对待她姐姐伊斯特的那种诡计。”

“她想得到‘时髦的’婚姻。设施独立,事业独立,她为了保持她自己的名义——其他一切都是剩余。那时它听上去好像是露西宝石的怪念头。但是现在——”麦可卢医生皱着眉头,“现在我看出了这些是为什么。她一定能继续她的诡计。”他突然地爆发了,“一个女子怎么能愚弄一个男人,真是该死!”

或者一个男人,伊娃想着,愚弄一个女子。她静静地说道:“我认为现在你能够回到你的办公室去了,迪克。今天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是不是,警官?”

警官拾起了逮捕令,并且把它慢慢地撕成两半:“遗憾,”他说道,但从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并没有感到遗憾,他听上去只像是生气。

“那么我认为,”斯科特博士费力地说道,“我认为我将去,伊娃……我今夜打电话给你。”

“是的,”伊娃说道,同时当他好像要弯腰再一次亲吻她的时候,她把脸转过去了。他有点愚蠢地微笑着,站直了身体,他的嘴唇周围苍白,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你们这些人也可以走了。”警官说道,“或者,不。再等一会儿。星期一下午,你没碰巧在周围什么地方看到那另外半片剪刀吗?看到了吗,麦可卢小姐?”

“没有,警官。”伊娃几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她左手第四指上的二克拉的切割成正方形的钻石燃烧了。

“你呢,瑞先生?”

“我?”特里说,“我没有。”

“当星期一我让你离开的时候,它是不是在你的一个口袋里,现在说,是不是?”老人苦苦地追问道,“这教了我决不能——”但是,他没能说完。

“走吧,伊娃,”特里抓住了伊娃的胳臂,咧开嘴笑着说道,“如果你不从这里迅速地溜出来,这个老鳍鲸就将指控你,以便使他的皮制衣提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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