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我的手套去哪儿了?……不对……不是这双……去我的包里找找……”
“没找到,上尉。”
“蠢货。”
他们全是蠢货。找不到我的手套的人,还有参谋部那个一定要我们低空飞行的人。
“我十分钟前就跟你说我要一支铅笔。我的铅笔呢?”
“在这儿,上尉。”
总算有一个聪明人了。
“用细线把铅笔拴起来,然后穿过这个扣眼绑好……嘿,机枪手,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因为我准备好了,上尉。”
“啊!行吧。”
我转向侦察员:
“怎么样,都泰尔特?缺什么东西吗?航线计算过了吗?”
“航线已经有了,上尉……”
好吧,他有航线,一个牺牲任务……请问这个任务有意义吗?为了谁也不需要的情报牺牲一支机组,即便我们中有人生还,也不知能把情报交给谁……
“参谋部应该招一些通灵者……”
“为什么?”
“这样我们今晚就能在转盘上和他们交流情报了。”
我对这番抖机灵不是很得意,但我还是在嘟嘟囔囔:
“参谋部,参谋部,他们怎么不去参与牺牲任务,参谋部!”
当一个任务很令人绝望的时候,任务前的穿戴都显得格外漫长——大家都仔仔细细地穿戴好等待被活活烧死。我们得穿上三层重重叠叠的服装——就像用配饰店里的小玩意儿把自己打扮成可笑的旧货商,然后整理氧气管道、暖气管道、电话通信线路。我把呼吸器放进面罩里。一根橡皮管子把我和飞机连在一起,它的重要性就像是脐带。飞机进入了我温热的血液循环、进入我和他人的交流。某种意义上,就像我和我的心脏中间被植入了一些器官。每分钟我都在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笨、越来越难以自控。转身时我得整个身体转动,弯腰扎紧皮带或拉上沉重的舱门时,我浑身的关节都跟着叫唤。骨折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
“给我换一个头盔。我说过二十五次了,我不想要我自己那个头盔。它太紧了。”
天知道怎么回事,在高空中人的头颅好像会变大。在地面上戴着刚好的头盔,在一万米的高空中就会像老虎钳一样压迫着脑袋。
“这就是另一个头盔,上尉。我已经换过了……”
“啊!好吧。”
我的确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但我没有什么悲伤之情。我有理由抱怨!因为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根本没什么意义。那一刻,我们穿过了我所说的内部荒漠的中心。那里只有废墟。我甚至毫不羞耻地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生,耽误下午的任务。比如传话器故障。传话器本来就老是坏!劣质产品!但现在,只要传话器出现故障,它就可以把我们从牺牲任务中解救出来……
维赞上尉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每次任务出发前,维赞上尉都会面色阴沉地走到出任务的人身边。他是我们这边负责监视敌军飞机并通报情况的。维赞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但他也是噩运的预兆。此时此刻,我并不想看到他。
“我的老伙计,”维赞说道,“真是麻烦,麻烦,太麻烦了!”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怀疑地看着我说道:
“你从哪里出发?”
“阿尔贝。”
“是的,是的。真是麻烦啊!”
“别跟个傻子似的,那里怎么了?”
“你不能走!”
我不能走!……真不错啊,维赞!只要上帝能让传话器坏掉就行了!
“你飞不过去的。”
“为什么飞不过去?”
“因为那里有三组德国歼击机在交替巡逻,分别在六千米、七千米和一万米的空中。它们持续不间断地巡逻,在接替的飞机来之前,上一架飞机绝不会走。他们是在建立空中拦截区。你这是自投罗网。而且,你看!……”
他举起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些叫人看不懂的图示。
维赞,你还不如别理我。“空中拦截区”这几个字触动了我。我想到了红绿灯和罚单。而这里,罚单就是死亡。我尤其讨厌“拦截”这个词,它让我觉得我已经成为某个人的靶子。
我好好地想了想。防卫自己的地盘一直是敌人的优先事项。所以,维赞说的完全是废话……于是我也不在乎什么歼击机了。等我下降到七百米的高度时,防空高射炮早向我开火了。它肯定不会把我漏掉的!我突然变得好斗起来:
“总的来说,你急急忙忙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有德军的防空系统,我的飞行任务很鲁莽!那就快去向将军报告吧……”
其实,维赞明明可以委婉地告诉我那些飞机的情况,小心地安慰我一下,又不会让他损失什么,比如他可以说:
“在阿伯特附近闲逛的歼击机……”
不是一样的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