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叅政刘君孟藻哀辞（有序）

孟藻，姓刘氏，讳琏，世为处州青田人。皇赠永嘉郡公，讳爚之孙，故御史中丞护军诚意伯之冡子也。由考功监丞，歴试监察御史，为江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右叅政，积阶至中奉大夫。年三十有二，以疾薨于位。孟藻为人敏慧警颕，读书二三过辄成诵，终其身不忘。髫龄中即嶷然状成人，习诗文操觚立就属。元之季，所在盗起，中丞仰观俯察，奋从真帝于大江之东。为之发踪指示，谋不出幄而制胜千里，筭无遗策，用能刬平羣雄，混一四海，定功受封为开国之佐。当是时也，孟藻独将家属处南田山中。南田左右，故草窃根据，啸聚不以时忌。中丞任事，将禽狝之。乃伪为服属而图肆毒螫于阴。孟藻潜觉焉，抚其豪酋，结以忠义，或委以利，或惕以威，或却制其要害，咸就规束，莫敢蠢。中丞之旧故，姻戚与凢侍下之众，孟藻罔不人得其欢心。侍中丞若严父，夏日屏气息栗战于股，退见孟藻。煦如阳春，由是山谷无间逺迩，贤不肖惟孟藻是附。孟藻亦各有以处之不紊毫与，髪及中丞之请老而归也。天子念其勲伐欲，数得问劳，孟藻以一介行李往来于京者，不惮六七至，则燕见于上。类家人父子俯伏陈对，详简中宜。上尝字中丞言曰：伯温有子，足以翊赞春宫矣。于是廷臣自宰辅而下，鲜不器孟藻者。初瓯括之间有地，曰：谈洋负阴而逺，又界于闽，无赖倚为窟，以私贩负军戍徒役逋逃，不啻渊薮。中丞病之入朝以为言，请置廵检于其地，上从之。执政权臣以出不由己为愧，会中丞归遣孟藻，达封事言：郡县不法者，上辄私行焉。而孟藻又不先以关白执政，执政滋怒，因乗以隙，欲构入其罪。赖天子明圣，孟藻得无随坐，时洪武六年也。七年，中丞复朝京师，孟藻实从，上数欲官孟藻，中丞辞遣之。中丞既薨。九年冬十月，皇帝上缅元象，慨钦天之失职，命御史赍诏谓孟藻，令上其父所著《观象玩占》等书，及天文诸家言。孟藻已縢藏石室，悉取送官，仍走谒于帝，奏曰：“臣先臣基，当属纩时畀臣抱书入献，无失其业。臣遵治命谨已缄闭无泄俟服阕上，今已送官，敢昧死以闻上。”嗟叹良久，乃曰：“卿忠孝具着，宜留事朕。”孟藻叩头呜咽，以未禫为请。诏许归，制赐钞三十贯。皇太子召，赐食更赠五十贯，勉谕弥厚。十年夏六月，既释，服遂拜考功之命。考核当其可称厥职，以谨勑见褒于上，故不越年而超佐藩阃，将有大任焉。十二年出刑部尚书，沈立本为布政使。立本素谄附权臣至官，即求所以媚之之事，孟藻牢持不可，立本屡动以危言，欲胁制孟藻。孟藻怒曰：“吾廷受帝命，叅政江右知，报国而已，他所不恤，何有于使哉！”发愤得疾，六月某日终于公署。讣闻天子，为之震悼，辍视朝，遣使吊问亲。御宸翰为文祀以中牢：呜呼！孟藻与余为通家，有兄弟之好。余齿差长，毎班孟藻上暨余忝京官。孟藻之来实主于余，可否必筹，饮食必耦，寝必同席。余汨于公，事若沐漆，孟藻多怜余之色。余后归田里，得与孟藻会者仅四五，而孟藻逝矣！孟藻性和易见，几明决虽，待人无忤而内怀刚正，动率循律于非义，际毅然有不可夺之节。余意其当桂石，斯世康济兆民，异日弼守文之君，为股肱心膂，以享有太平。孰谓遽止于斯乎！人之生患于无才有才，患不见用既用，患不能显而得君以行其志，今孟藻才已用于时，尊且显矣，忠知于君而泽加于人矣，家为贤子，国有良臣，保有名爵，正而毙焉，生荣死哀，尚何道哉！虽然余于孟藻其能忘情否也。孟藻之子廌以丧归，余适在温郡，不能抚其榇哭诸野，比塟又弗，克执绋以窆，悲可胜。既耶追忆，曩时作辞以哀孟藻，且书遗其弟仲景俾廌，刻诸冢上，其辞曰：

南田莓莓兮武阳崔崔，孰储其精兮生贤孔才。猗彼永嘉兮乃先厥开，奋兴翊运兮龙乘于雷。良平其勲兮文驱邹枚，克裕而后兮有植必培。嗟嗟孟藻兮栋梁之材，辞华蔚充兮如琼如瑰。又多艺徳兮既美且偲，无纎无洪兮众善毕该结。知主君兮厥毂乃推，朝登金门兮莫跻金台。启沃既良兮夔龙我陪，帝瞻豫章兮西江之隈。曰兹庶务兮汝佐其裁，绳愆疏滞兮泽彼一垓方期。显庸兮陟子司台，若和鼎羮兮以盐以梅。曷尸大块兮亟畀之灾，民之无依兮西山云颓。其志则谊兮寿齐于回，有子舆榇兮载号而哀。鬛如其封兮松栢是栽，摅情托辞兮以泄予哀。琢之贞珉兮示于方来，嗟嗟孟藻兮呜呼洪武。十有三年，岁在上章涒滩冬十月，戊午朔前，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同郡吴从善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