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正德闻得小二所言,笑曰:“俺知道了。”即进客房,取了金条,锁上房门。小二笑曰:“大官人放心,我们这里逢着灯节,乃通夜不闭的。”
正德出门,来至勾栏街,翠云轩口,果见那门前的鸨儿,嘻笑迎接进内。正德当中坐下,薛妈妈叩见问名,帝以假名相告,即曰:“闻妈妈有名妹,特来拜访。”薛妈妈先令数女拜见。正德看看,都不合意。嗣后方使十二美人各执着一婢,叩见拜毕,分立两旁。正德见其衣着华丽,皆非美色。即令薛妈妈备席四桌,合为一处,帝居中坐,群美女两旁坐下,女婢进酒,音乐迭奏,犹如肉屏风一般。饮至五更散席,正德取出金条曰:“十二女子,各赏银一百两,余下赏妈妈。”众美女称羡武大官人慨慷,殷勤留宿。正德曰:“俺寓在某处客馆中,后会有期。”众女送正德出门。回店,小二问曰:“大官人何不知趣,到此时候回家来?”正德笑曰:“俱无好颜色,宁独宿为妙。”
即令人入房安歇。
这边薛妈妈对众女曰:“武大官人这等豪富,不贪色欲。来日请他到此,将他灌醉,与他赌状元筹,赢些银两也好。”众女称善。至次早,薛妈妈到客店,请正德曰:“众女要请大官人前往答席。”正德即带金同薛妈妈到院中。众女迎接殷勤,敬酒饮至半醉,薛妈妈曰:“天下最乐,莫如赌博。”
令女婢取状元筹来,赌些银两取乐。正德暗喜曰:“若赌状元筹,倒费了眼力,不如将六颗骨骰,每次要掷三十六点为胜。若少点算输。”众女曰:“就是大官人掷罢。”正德曰:“我就掷,你们每人出一百两,方好清算。”薛妈妈并十二美女大喜,各取出白银一百两,共一千三百两,排在桌上。正德把骰子掷下碗中,连呼满数。暗中神明护庇,果然掷出三十六点起来,众女失色。正德将十三人作十三堆问曰:“敢再赌否?”众人曰:“大官人这等高手,我们输的心愿,怎么不赌?”众女银已不足,有将九十两当作一百两的,也有把假银抵当的。正德也不管他,再掷下喝满足数,又是六六三十六点来。众女惊得目瞪口呆。正德将各人的银两并自己的银两,合成一堆。众女曰:“我们有衣服首饰,折价再赌好么?”正德曰:“极好,只是要搬出来面议。”众美女着婢子将箱笼抬出。薛妈妈暗将三颗贯铅骰脱换下去,自思任他胜手,一定三颗么?这回不怕他不输。正德怎晓得铅骰,乃曰:“各人物件,估银一百两。”众女应允。正德乃将骰掷下,那三颗好的果现出六来,惟只三颗铅骰在碗中旋转摇动,俱露出么来。正德指着喝曰:“何不满数!”只听得一声响,铅骰爆开为两半,三块各六点,三块么点。正德曰:“我今六颗,转掷出三十九点来。”众女面面相觎曰:“果然高手,该胜一回。”正德见众女痴呆不语,笑曰:“是尔们要赌,今既不悦,将各银还尔若何?”众女只道是正德嘲笑,焉肯四千余两见还之理?”曰:“怎敢望还。”
正德曰:“我不开故衣铺,要这些衣服何用?当真把这些银物还你们。”众女大喜,各收回银物拜谢。常言财动人心,薛妈妈暗对众女曰:“武大官人真是挥金如土,若得黄公子所寄的二美人,心肯不怕不迷了。你们休泄漏。”
众女曰:“我们受大官人厚德,谁敢泄漏?”
按本城外五里,有一位公子,名唤黄虎,年二旬余。父黄志昌,在朝为兵部侍郎。母辛氏在家,家资数十万。黄虎依仗着富贵,在城欺凌小民,无恶不作,万民怨恨。妻范氏乃显宦之女,性极悍妒,黄虎怕她,近密央人在扬州采买的二美女,一名白牡丹,一名红芍药,乃良家处女。父母俱亡,妗母贪财,黄虎用银千余两买来藏在外宅,欲择日吉成亲。被妻范氏知觉,擒住二女,交媒发卖。黄虎阴令人赎回,另暗买一小宅安置。这宅近在薛妈妈家旁门,与薛妈妈后楼相接。黄虎嘱其不时照顾,重重有赏。范氏疑惑,遂把黄虎日夜留住家中,不肯放他出门,故二女犹是全身处子。薛妈妈因怕黄虎势力,也不敢萌异念。当下因见正德疏财,触动贪心。乃对正德言明二女来历:“今念大官人厚情,愿下说词,诱其与大官人相会若何?”正德闻其说出来历,触动衷情,不觉大悦。即取出黄金,折银三百余两,付薛妈妈曰:“权将此为大礼。”薛妈妈曰:“二女乃良家女子,恐未必肯枕席之欢。”
正德曰:“俺不贪色欲,惟期一会足矣。”薛妈妈收了金子曰:“须来日方图相会。”正德喜诺,闹至天晚方回店。
次日乃十五日。早,薛妈妈从后楼来到二女宅内。原来二女,黄虎令一小婢跟随,日食衣饰,俱黄虎供给。白牡丹素妆,红芍药浓抹俱完,迎薛妈妈坐下。薛妈妈曰:“逐日事冗,有误候问。昨夜因见月明如银,花灯热闹,回思二位娘子青春寂寞,实是可伤。”红芍药叹曰:“此乃薄命所招,夫复何怨?”薛妈妈曰:“公子俱内,不得做主。小夫人悍妒,倘知二位在此,势必卖入青楼妓馆。二位且为可虑。”白牡丹曰:“我们岂不知恨?但妗母贪财,身不自主。只好听天由命。”薛妈妈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身到有一计,只是不便启口。”白牡丹曰:“妈妈既有良谋,不妨明言,断不泄漏。”薛妈妈曰:“近日有一北京富户,武姓名德,为人甚是慷慨仗义。老身每赞二位才貌,武官人却甚仰羡。老身劝其向公子代二位赎身。黄公子当此两难,必定听从,娘子终身有托。武官人说干金薄物,但未见一面耳。诚得娘子诸来面求,武官人必厚价代为赎身。未知二位尊意若何?”白牡丹羞愧曰:“如此说来,机会虽好。但素不相识,怎好相见面?”薛妈妈曰:“娘子此言差矣!譬如大娘将你卖在青楼,那时鸨儿威迫势挟,迎宾接客。娘子难说永不相识。娘子当早作主张,不可错过机会。”红芍药曰:“薛妈妈良言,贤妹须听从,休误终身。”白牡丹曰:“妈妈当便请大官人来一会,切勿使公子知道。”薛妈妈喜曰:“事久多变。老身少停便请来更妙,管教一说便成事。”二女曰:“多烦妈妈费心。”薛妈妈曰:“老身即去请来。”
忙出宅门,走下楼来了。众女笑问曰:“事体可成否?”薛妈妈亦笑曰:“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却已成事了。”众女大喜。
薛妈妈遂到客店,见正德曰:“老身费尽口舌,二女欲请大官人相见,须慢慢勾她入局。”正德大喜,即同到院中,向后楼上进入宅门。一见二女,好生面善,如旧相识。二女一见正德天平开阔,池角方圆,三绺长须过腹,谅非常人。忙向前迎接曰:“念奴等为着终身大事,不避嫌疑,幸大官人勿鄙。”正德见二女一淡一浓,打扮合宜,心思:与前在官中梦见,真是有一无二,此乃天作之合也。心花大开。二女请正德当中坐下,二女旁坐。薛妈妈在下相陪。正德曰:“闻得薛妈妈言及,方知二位娘子,白璧污泥,终难沾染。至若赎身,虽十金何难?”薛妈妈对二女曰:“烦娘子厚待大官人,老身回去备席。”即出门从后门而去。
须臾间呈上酒席,正德居中,二女两旁,殷勤敬酒,十分亲热。酒至半酣,白牡丹吹动玉萧,红芍药唱曲相和,犹如莺啼婉转。弄得正德如在半空中,再开怀畅饮。至黄昏时,酩酊大醉,支持不住,扶入帐中,和衣睡倒。
白壮丹大惊曰:“睡在此间,倘公子得知,岂不厉害?”红芍药曰:“俟他酒醒再处。”取了一杯茶,等待至初更后,正德翻身曰:“朕口渴,内侍取茶来,与寡人解渴。”白牡丹曰:“酒后吐真言,大官人莫非正德天子么?”
红芍药曰:“我闻正德乃逍遥天子,云游到此,今日相遇,也算是我们造化到了,可讨个诰封。”白牡丹曰:“姐姐所言不差。”忙取一大杯茶,把正德扶起坐下。正德吃了茶,开眼方知是醉,忙问曰:“俺醉了,不知可曾说甚话否?”二女即跪奏曰:“臣妾等不知驾临,罪该万死。”正德惊曰:“俺系庶民,何故君臣相称?”二女曰:“陛下醉后,已露出真情。此乃臣妾之万幸,望乞诰封,使臣妾等终身有赖。”正德闻言,喜曰:“朕就封红芍药琼华夫人,白牡丹为昭华夫人。速待寡人安寝。”二女谢恩毕,取过笔砚。
正德写完御诰,取胭脂涂印印上,付于二女收了。
三人上床,正德先幸红芍药。白牡丹在旁动情,sao水流出。红芍药忍受不住。正德停下,遂抱了白牡丹曰:“难为芳卿在旁观动火,朕当为卿杀火。”
白牡丹笑曰:“臣妾局外闲人,不染红尘。”正德行事,幸喜白牡丹先有淫水,不甚艰辛。是夜,三人闹至五更,方起穿衣就寝。
黎明,二女起床,梳洗,心喜居夫人之贵。谁知乐极悲生。尔道如何?
那黄虎被妻范氏抑住,不得脱身与二女私会,至十五日晚,设宴庆贺元宵,三更方就寝。暗念二女,无意与范氏亲热。当不得范氏兴动起来,反侧不寐。
黄虎无奈,与范氏杀火。及事毕,又想二女当此灯月交辉,岂不寂寞怨恨。
至黎明,见范氏正在酣睡,黄虎对女婢曰:“夫人若醒来,问你,只说我才出去,访友便回。”随上马带了几名家人,进入城内,来到薛妈妈门首。
当下,薛妈妈知正德在二女房内安睡,好不欢喜入局。忽见鸨儿慌慌张张进曰:“祸事到了,想是有人通风,黄虎故这早驰马前来。”薛妈妈惊得手足发抖曰:“不好了,我且去外面安置公子。令女婢作速去报二美人,教他速打发武官人从那后门退避,快出迎接黄公子。”女婢领令而去。薛妈妈急奔出外厅,黄虎早从门首进入厅上。薛妈妈迎上曰:“新春恭喜请坐,受老身一拜。”黄虎恐其缓久,被妻范氏见责。便曰:“妈妈,不须厚礼,俺会二女要紧。”即欲起身。薛妈妈拦住曰:“贵人新春下降,须奉杯茶。”
黄虎只得坐下。薛妈妈陪即坐在旁,女婢献茶毕。黄虎又欲进内。
未知二女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