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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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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详解卷二十一

宋 夏僎 撰

君奭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説周公作君奭

成王自周公复辟之后即政于新邑即命周公使为太师洛诰所谓居师是也既命周公为太师必升召公为太保使之同心协力相成王以为之左右所谓左右谓王有所为二公实为之左右手如舜所谓臣作朕股肱耳目是也召公既承成王命乃谓周公有经济之才自足以辅相成王而隆乆大之业吾不必更居保位以茍爵禄故承爵命则有所不悦于心此不悦者非不喜悦成王之命也正如顔子于夫子所谓于吾言无所不悦乃无所不晓则此不悦者乃是召公于成王之命心有所不晓葢不晓成王所以尊己之意也周公则以谓成王即政之初召公尚相与同心夹辅今既即政之后岂可专责于已而自欲去哉故此篇皆留召公之辞史官序之名篇以君奭以周公留召公首呼君奭而后告故取以为简编之别也説者徒见旅獒有太保作旅獒之语而召诰有太保先周公相宅之语遂谓召公自武王之世已为太保殊不知武王之时太公为太师有周公在尚未得为太师召公岂得遽超周公而为保哉是前所谓太保者乃史官叙书追称耳如书序称成王皆未崩前已称谥岂非追叙之乎説者又谓此召公不悦乃疑周公摄政如管蔡有不利孺子之意此葢以小人之心妄料圣人非君子之言皆所不取也

君奭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防千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歴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廸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凡经中言若曰皆非其人之本言乃余人以其意言之如王若曰乃周公以成王意言之也此所谓周公若曰葢周公当时留召公其口之所言大意如此史官不能尽其当时之本言必于其中用周公之意而文之也故称若曰正如微子篇所谓父师若曰者亦史官以父师之意为是言也奭者召公之名也称君奭者召公封于燕以燕侯入为王太保故称君告人而呼其名葢古人尚质相与语多名之不若今人之文且饰也周公于称召公为君而呼其名以语之曰弗吊天降防于殷谓殷纣不道不为天所悯恤天于是大降防亡之祸于殷既坠失其帝命而我有周既已受之矣然天命难谌有德则可以永保不然则旋踵而失故周公于是谓我周家虽受殷天之命而我实不敢自知我受此天命其基业必可以永乆信于休美必可以顺天而使之辅我之至诚虽不敢知必可如此休美然亦不敢知其终也必至于坠失天命而出于不吉善之祸是天命之兴衰国祚之脩短举不敢知也周公既言我亦不敢预知天命于是又叹而举召公平时之言葢周公平时尝説已不敢预知天命而召公平时尝説今日周家天命之长短乃在周公今召公果欲求去故周公于是举其言谓召公自平时已曽説此事全在于我然我亦岂敢安于上帝之命谓不敢以天命为安即前我不敢知之意葢以我不能永逺思念大威故不敢宁于上帝之命其意谓己之见识不足以知天也周公既説我已不敢预知天命遂説若人事则我不敢不自尽于是乃言越我民罔尤违惟人葢天威我虽不能逺念但于我民使之无所尤怨亦无所违戾则惟在于人而已其意葢谓天命虽不敢知而人事则不敢不尽也此葢召公以天命长短责周公周公则谦而不敢当欲留召公以共尽人事也周公既言民之不尤不违在人故又详告其在人之利害谓今日我国家若为之后嗣子孙者葢谓凡为子孙者非指成王也大不能恭敬天地絶失前人之辉光葢前人创业垂统蔚有光华昭示天下后世今若不能嗣守是絶失其光也而又深居九重之中不知天命之不易得而忽之则天命我周家昔虽甚诚今也将至于难信乃坠失其天命而为后嗣子孙自必速祸乱不复能经歴于乆逺而继嗣前人显明之德矣此葢周公极言不尽人事则天命不可保如此欲召公留以共尽人事也既言不尽人事之祸如此遂自陈所留而不去之意谓今在我小子旦之身所以留而不敢去者非谓能有所正于成王其允廸而躬行者惟以前人创业埀统之光华施于我冲子而已周公之辅成王无非左右辅翼使归于正也而言非克有正谦辞也周公既详陈上文所言又言又曰者所以申前之意也葢谓我所以留而不敢去者既欲廸惟前人之光以施于我冲子而又以天命不可尽信我安行者惟在于宁王之德则可以延长而天亦不用释废于宁王所受之命葢天虽不可必茍率循宁王之德则天亦不庸释于我矣宁王旧説以为文王惟少頴解大诰以为武王以文王之时大统未集武王实安天下之王故谓之宁王兼大诰屡言宁考武王于成王为考故知其为武王也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此周公又举商王之兴其君所以能创业所以能守成所以能中兴者皆本乎左右前后大臣者为之賛相以见召公今日之未可遂去也周公谓我闻在昔之时成汤之为君当其受天命有天下之时其臣则有如伊尹者为之辅其功可遂至能格于皇天格者至也上至于皇天谓皇天虽神逺且为之格其功无所不及也是汤虽圣不能不赖伊尹之助自成汤之后至其孙太甲之时其臣有如保衡者保衡即伊尹也伊尹以先朝元老辅太甲实太甲所恃以为安所取以为平者不敢名之故呼为保衡自太甲而后至其孙太戊之时则有如伊尹之子陟与臣扈者辅相太戊其功遂能与太甲俱格于上帝葢周公立言于有若伊尹之下继以格于皇天是伊尹辅汤功能格于皇天也于有若保衡之下不言功用并于有若伊陟臣扈之下言格于上帝是保衡辅太甲伊陟臣扈辅太戊其功能格于上帝也于巫咸言乂王家是巫咸又不及伊陟臣扈特为太戊治王家之事而已于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之下继以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是祖乙之时得巫咸武丁即高宗也髙宗之时则得甘盘此二臣者能率循此上诸臣有功业陈烈于上者而保安乂治有殷也而诸儒之説乃谓伊尹相汤格皇天伊陟臣扈相太戊格上帝其他则无功用至此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乃谓总言伊尹以至甘盘六臣皆能陈力保乂恐于理未安故不敢从葢彼诸儒徒见伊尹一人在汤时既能格皇天岂辅太甲则格上帝而已故以格皇天归之伊尹格上帝则归之伊陟臣扈于有若保衡则无説殊不知伊尹一人之身所以有格天帝之异者以其所事之君不同耳成汤圣君伊尹圣臣以圣臣事圣君故足以格皇天若太甲始则不惠于阿衡中始悔过自艾其圣德不及汤逺矣故伊尹所以事之者虽不异于汤而终但能格上帝而已此葢所事之君不同耳天帝之説以经考之如言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则天与帝一而已不可分别也然此既言格皇天又言格上帝其言确然离而为二则天帝之説不可谓无意也第不知其别果为如何尔或谓天以其覆焘于上者为言帝以其宰制于下者为言又未可知也但周公于汤言皇天于太甲太戊言上帝则帝当不及于天明矣少頴谓伊尹保衡伊陟臣扈巫咸巫贤甘盘皆先王所任之臣与旧日就学之臣周公引此意正谓吾与召公皆周之旧臣不可不在位此説有理由是言之则言甘盘不言説是甘盘乃旧臣而説不免为新进周公所以不言也商室之兴惟伊尹相成汤能格于皇天保衡相太甲与伊陟臣扈相大戊能格于帝巫咸又能乂王家巫贤相祖乙与甘盘相武丁又能保乂有殷故殷家所行之典礼升配于天而享国遂多歴年所葢人君莫大于典礼今既能使所行之典礼仰合乎天宜其多歴年所也年犹嵗也嵗星一嵗歴一辰十二嵗一周天是年所者乃嵗星所歴之次多歴年所是其享国之永多歴嵗星之次舍也惟此五六大臣能佐佑商室使其典礼仰合天心多歴年所故天于是纯佑其命纯佑谓纯一以佑之谓佑助之诚纯一而不变也天既纯佑有商故商国于是乎寔葢国以有人为寔无人为虚今商国既有五六大臣如此左右賛防则商国岂不寔哉然非特在位之大臣得人而已虽凡在位之臣其尊如百官有着姓者其卑如王人之微者无不秉执其德明以忧恤谓各恤其所职也非特在内之众臣如此而已虽小臣藩屏之士在侯服甸服况皆奔走奉将王命不敢自怠是商家贤圣之君得五六大臣左右之助故能得天纯佑之命既得天纯佑之命故众贤应时而出虽内外之间微小之臣亦皆得人明商之得人其寔由于五六大臣之得人也周公言此正欲召公知吾二人其进退系于国体故也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周公谓惟此百官族姓与夫小臣之屏侯甸者人君皆能惟有德者是举故此等众臣用能各治其君之事预为其君宣布德意故一人茍有所施为于四方而四方之民敬而信之譬如卜筮人无有不是而信之者周公上既言殷之贤君得五六大臣左右之助多歴年所故又呼召公而语之曰天寿平格格正也平则不颇正则不邪谓平正之君天所必夀盖谓成汤太甲与太戌等君皆平格之君多歴年所是天必夀者也惟天所夀者在于平格故有殷所以为天所保安所乂治如此其至然天虽保乂如此之至及其后嗣纣不能法其先王所为则又灭之以威是天命亦不于不平格之人而必夀之也虽先世积德累仁不能救其灭亡之祸矣周公言此正欲召公知天命难谌今日正不可恃文武积累之深而勇于求退也故周公于是告召公谓今日汝召公能长念此理则我国家庻几有坚固之命其治功当显明于我新造之邦矣时新作洛邑成王于此新即政故周公以新造邦为言也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脩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天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往来兹廸彛教文王蔑德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德廸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廸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复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今在予小子旦若防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勗不及耉造德不降我则呜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此周公又举文武得人之事以告召公以明召公之不可不留也宁王谓武王今以此篇观之则宁王乃兼文武也周公欲详言文武得人之事所先总説谓在昔皇天上帝断然申劝文武之德而使莫大之命集于其躬其意葢谓天以大命集于文武者以文武得人之助故天以是而申劝之也所谓申劝者葢以是劝文王又以是劝武王故谓之申劝如诗言文王有圣德故天复命武王者即申劝之谓也周公上既总説大意下乃详言谓惟文王之兴所以庻几能修治爕和我所有之诸夏者亦惟有如虢叔者有如闳夭者有如散宜生者有如太颠者有如南宫括者以文王能修和中夏皆由得此五人之用也虢叔先儒以为文王弟虢国叔字也余四人如闳散太南宫皆氏也天宜生颠括皆名也周公既言文王之兴本于此五人故又反前意而言曰若此五人不能为文王往来奔走于此导廸其常教则文王亦无德降及于国人其意葢谓文王修和之功由于五人若无五人则文王亦无德及人矣是虽文王之圣不可无贤人之助也先儒于此又曰乃以为此文王所自言唐孔氏广之谓文王既有贤五人又复言曰我知得贤臣犹少无所能往来五人以此道法教文王以精微妙蔑之德下政令于国人此其意则以兹廸彞为一句以教文王蔑德为一句夫以兹廸彞为此道法文理既不雅顺况以无能往来为文王自言为贤臣少无所能往来则文王若轻此五人者故不敢从周公既反言文王当时若无此五人为迪彞教则亦无德下及于国人故又正言亦惟此五人者乃天纯佑文王介以如是秉德之人皆能导廸以知上天之威谓天欲成就文王五人寔知之故于是一德一心乃明文王导廸之使其德着见于上而覆冒于下遂能闻于上天惟是之故遂能受有殷之天命是文王之兴寔五人之助也周公既説文王得人之助谓武王亦惟此四人庻几欲道廸之使武王终有天禄谓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四人将使武王奄而有之也前言五人此言四人者先儒谓虢叔先死故只四人惟此四人欲廸武王使终有天禄故其后遂与武王俱起皆杀其为已敌者谓诛纣也而此四人又辅相不倦乃相与昭明武王故凡德所冒之地者皆大尽称举武王之德是武王之兴乃赖四人之助也周公既详言文武之兴本乎得人于此遂言成王今日正赖我与召公二人者左右賛助不可遽然而退谓今日在我小子旦之身其责重其事之难正如游泳于大川唐孔氏谓游者入水浮渡之名谓成王只力艰难如涉大川我自此以往当与汝奭共济救小子于中流其所以极力匡救我与公正当如成王未即位之时周公居摄召公与周公一德一心以国为念相须相济不啻左右手今日亦当如此召公岂可遽然欲退尽以责周公哉此周公所以欲召公同济成王与成王未即位之时无异大无尽责于我一人也葢成王既即政周公所以不欲遽去者以成王以幼冲之资乍履尊位虽有几务之繁亦有玩好之奉茍溺于玩好则必怠于几务故周公所以不欲召公专责于已葢恐其收成王罔朂不勉之心一有不及则以成王幼冲之资必溺于晏安之奉德不复及于老成是老成之德自是不复降下于国人若如此则为周公者虽鸣鳯之翔有不得耳闻况能如伊尹诸臣事君而至格天格帝乎葢鸣鳯为太平之瑞文王之时鳯鸣岐山周公言此葢谓太平之功尚不敢庻几况望格天格帝是召公诚不可不留也诸儒皆以耉造德不降谓周公言我与召公若收成王不勉之心亦有不及则吾二人老成之德不能降及于民如此则周公以老成自居恐不然故知耉造者乃谓成王以幼冲之资当有老成之德也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此周公又更端言召公不可不留之意周公叹而吁召公曰君今当遂监视我此言我国家受命于天而为天子可谓无疆界广大之休美然有道而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无道而持之则大危也大辱也能持与不能持之间而安危分焉是亦大惟艰难矣今日利害如此我所以告君君必当谋所以寛裕于我葢谓召公若去周公以一身当天下必遑遽怵廹不得安暇若留以共治则三圣贤爕理于一朝之上其治天下必绰绰有余裕故也然召公果留则非特周公得以寛暇而共治辅正成王成王有所施设皆将粹然一出于正而后人承之必不错迷若成王失其正则后人必迷错矣此周公所以欲召公谋所以裕我不使后人迷错也周公既告以此又更端称文武当时命召公之意以告之欲其念文武责成之意必留而不去也周公谓文武昔日敷布其心腹之言而悉命于汝悉命谓以天下之大尽命召公使为汝所治之民之所取中而其命之之言曰汝明然自勉以作配于王葢臣所以配君故谓之偶王此葢当时文武命之之言周公举而告之周公既举此言故又勉召公谓汝今日惟在以诚信乘载文武此莫大之命常思文武之德不可遽去且勉留以大承今日国家无疆界之忧其意葢欲召公留与任艰难之责也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防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譲后人于丕时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此周公又更端以告召公谓当文武之时吾与汝尚相与辅佐岂今日可以遽去乎允信也周公呼召公为君谓我告汝以我之所信者其意谓我下文之言皆其心之信然者既总说此句遂又呼保奭谓汝今日湏当克敬不可轻忽将我所言以监照于殷家丧亡之大恶否音鄙盖鄙恶之意谓殷之丧亡大可鄙恶也既监照于殷遂念及我国家今日虽已平治然天威可畏茍不能敬则旋踵而败亦当念其天威之可畏予不允惟若兹诰周公盖前説告汝朕允之意谓予若不信何故惟如此之告汝此下方详説其所谓信之之説周公谓我今惟言曰我令日所以留而不去惟欲成文武二人之功此事须汝当与我意有合盖欲协力而共賛也此盖周公平时之言今日举之盖谓我乎时常説欲成文武之功庶几汝与我有合而汝乃有言曰在是文武二人之时其圣德上感于天天之休美多至于时惟是二人受之有所不胜其意盖谓文武创业多受天休今日基业已固天命佑于周者甚刚而不可解我不必留也周公既举召公之言于上遂谓汝今惟当能敬其德显明我国家或有俊民在下未举者以待它日之代已今日寔未可去在譲后人于昌大之时也今日欲去则未可也周公既言此又叹而言谓我与召公厚辅是文武二人故我周家用至于今日之休美我今正欲与汝皆成文武之功无有懈怠使其德日益显著大能覆冒海角出日之处使之无不率从吾之所使其意葢欲召公留与已共恢张文武之德则遐方逺国戴德慕义而为臣妄则我与汝方可言退也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此周公又更端而告也周公呼召公为君谓我若不顺于理何为如此多诰我寔是上闵于天下闵于民闵谓闵恤葢忧之也葢天命难谌民心难保周公召公之身其去就寔系天命之从违民心之向背介召公欲去寔周公之忧也周公既言此又叹而言曰惟汝知凡民之所为亦无不能于其初葢谓皆能善其始惟善其终则难故言惟其终周公言此葢谓凡人之情皆勤始而怠终亦欲召公善其终也祗若兹谓召公自今日始必当顺此意往敬用我言以图治道不可去也

蔡仲之命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

蔡叔与管叔当武王没后不平周公居摄唱为流言摇撼王室遂挟武庚作乱周公以王命正三叔之罪蔡叔寔囚之郭邻然其子仲克庸祗德周公虽罪其父而不废其子故叔未卒周公已用仲为卿士蔡叔既卒周公于是告诸王而封之于蔡以续蔡叔之后此序言王命蔡仲而书言周公乃命诸王是周公以王命之也谓践诸侯位者践履也履诸侯之位谓行诸侯位之事也周公当时命诸侯有教戒之言史官录之所以谓之作蔡仲之命少頴谓武王兄也管叔弟也周公又次弟也蔡与霍又其次也周公辟管囚蔡出霍无乃伤人伦之爱乎曰天下之道二仁与义而已仁者所以爱亲亲为上义者所以制尊尊为上圣人之心未尝不欲两存不幸时有以害吾之仁义吾则舍其一而存其一既存其事之大者则其小者有所不恤非不足恤也事不能以兼全在圣人亦不可得而恤也夫武王老而成王未生管叔已有继武王之志奈何廹于周公之圣而隂有不平之心唱为流言不已而从之以乱周室未能保其为周也故周公去亲亲之仁而存尊尊之义故不恤小节也宁在已有自愧之德而措天下之安宁不忍使王室之危而为天下之祸也此所谓不幸不获两全也

蔡仲之命惟周公位冡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庻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

蔡仲之命四字竹简中旧所标之类也此下乃史官叙所以作蔡仲之命之意谓周公当武王之后周公实居冡宰之位而正百官所谓正百工即百官总已听于冡宰而周公实正之也其时周公居摄三叔实不平周公所为于是播言谓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恐恣纵而不诛则祸乱之起未易遽已于是奉王命东征而致辟管叔于商即商地而致法谓以杀管叔也时管叔监殷即其地而诛之蔡叔亦监殷不诛而乃迁之囚于郭隣也者以其罪轻葢管叔兄也兄首恶而弟乃和之所以管叔死而蔡叔囚也囚谓拘系葢禁锢拘系其出入也然既囚之又不可以无所养故以出车十乘之地所出之赋以养之葢囚之此身未死不可使不食而死所以必有以养之也古者一里之地出车一乘七乘乃七里之地也霍叔据司马迁及二孔说则不系三监乃管叔蔡叔武庚三人为三监霍叔乃封于王圻之内地霍邑然所以与管蔡均被罪者唐孔氏谓霍叔在京邑闻管蔡之语流其言谓为实然不与朝廷同心故周公所以降为庶人以其罪则又轻于蔡叔也林少頴虽辩以为管蔡霍为三监然康诰只言成王伐管叔蔡叔不言霍叔且诸儒之言皆然故未敢以少頴之言为然周公以霍叔之罪轻于蔡叔故特削其爵夺其邑降为庶人三年之乆不使之与兄弟齿相次是时周公虽致罪于三叔然但以王法不得不尔周公初非有心于其间故蔡叔虽被囚而其子乃能用敬德故周公用以为其所封国之卿士左定四年谓周公举之以为己之卿士是用为周公所封国之卿士也明矣然诸儒谓周公留佐成王食邑于所封圻内诸侯孟仲二卿故公言仲为之是所谓卿士非鲁卿也至史记世家则又谓周公举胡为鲁卿士则又为鲁卿要之二説皆不必泥但此卿士必非王朝卿士乃周公卿士葢以经文只言周公以为卿士故知非王朝卿士也周公以仲为卿时蔡叔尚囚未死及此而叔死故周公于此命之于王而国之于蔡葢使之继其父之国也孔氏谓蔡叔所封乃圻内之蔡仲所封乃淮汝之间是所谓蔡者乃有两地按地理周圻内无蔡惟淮汝之间有蔡世家谓蔡叔居上蔡宋仲子谓胡徙居新蔡其地皆属汝南郡则孔氏所谓两蔡未知何所防而云也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彞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隣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聴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自此以下周公以王命命蔡仲之言也胡是蔡仲之名以其少故以小子呼之成王谓我今日封汝者惟汝能率循于德以改其父行之行葢父行子之所当遵蔡叔之行所不可遵者而仲能改之而其改也又乃率德以改则其所以自谋者可谓能慎矣故成王所以言惟汝率德改行而继以克慎厥猷葢善其能自谋也故我所以命汝为侯于东土东土即蔡也葢蔡在周邦之东故也汝往就汝所封之国其可不敬哉此葢总说所以命侯之意下文则告戒之言也尔尚葢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前人即蔡叔也蔡叔于文王为子于成王为臣今乃不顾君父而挟武庚以叛是为子不孝为臣不忠者也今蔡仲欲庶几遮葢蔡叔之愆过则惟在乎尽忠惟在乎尽孝葢以仲之忠可以掩叔之不忠仲之孝可以掩叔之不孝成王既告仲为忠孝者可以掩父之罪故又勉仲谓今日逺汝父所行之迹当从汝身始葢谓蔡叔不忠不孝之迹不可循习故仲当逺之若能逺其迹自汝身始又将之以勤而无怠惰用能垂法于后世蔡叔已不足足法蔡仲今当正其非而使后世法仲也成王既欲其逺迹以垂法于后世故又告之曰汝必欲垂法无取必于其他但率循汝祖文王之常训而奉行之莫复如汝考蔡叔之违背王命则必可垂法于后世矣成王既勉蔡仲使率循文王以掩父过恐其行之未必力故又以天人向背而警之谓尔仲今得封以为诸侯不可恃此不复以前言为念然皇天于人本无亲爱之心但有德者则天必辅之民本无恒心茍有惠者则民必懐之汝之德茍不足以顺乎天则天且怒之其肯辅助之乎惠不足以安乎民则民且去之其肯懐归之乎当重念天人之可畏而夙夜自尽也既以天人之向背警之故又以为善为恶所由归者谕之谓天下之所谓善者非一端如或仁或义或刚或柔皆善也人之为善不必兼众善而后能治也茍得其一皆足以致治如行仁德固可以致治行义德亦可以致治以刚克以柔克者亦可以致治是为善不必同也要其终则必同归于治矣天下之谓恶者亦非一端也如色荒如禽荒如甘酒嗜音如峻宇雕墙皆恶也人之为恶不必兼众恶而后能致乱也茍荒于酒音墙宇亦足以致乱是为恶亦不必同也要其终则同归于乱矣成王既言行善行恶其终也治乱之分如此之异故警之曰尔其戒哉谓治乱如此不可不戒也所戒如何慎终于始而已葢蔡仲前此率德改行是有其始也既有其始则不可不思其终葢人之常情锐始则易善终则难今蔡仲既能慎始惟当思其终能思其终则必能行之至乆而不困若徒慎其始而不思其终则终必困倦而至于穷则空而无有谓始虽慎而终不慎则始为徒慎而终亦无有所得也自此以下皆为善之目也懋乃攸绩谓汝为诸侯所合致之功绩不可不勉也睦乃四隣谓所有四向之隣国不可不与之和也所以如此者盖欲汝以此藩屏王室以此而和睦兄弟之邦因以安康济汝国之小民葢王室不能蕃则有削地出爵之虞兄弟不能和则有侵强问罪之师虽欲康济其民得乎此葢教蔡仲以事上睦下之道也此下则又教蔡仲以治心修行而谨尔侯度焉率皆也自从也谓汝凡事皆从中道不作聪明以乱旧章盖以先王旧章莫非中道若强作聪明则必欲自我作古以先王之旧章为陈迹而不足法则必从而更张之矣故成王必欲蔡仲皆从中道莫强作聪明以纷乱旧章详审汝之视听无以邪侧不正之言以惑视听之常度如此则所从者自然皆合于中道而必无作聪明之失矣予一人安得而不善汝所为哉成王戒之之言既偹矣故又叹而呼小子胡谓汝往其国无他可言但不荒废违弃朕所命足矣此葢丁宁其必遵前言也蔡命既毕以下乃亡书之序篇次当继此后故孔安国以附于末

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作成王政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

此亡书之序孔氏附于此其书亡其义不可知孔氏顺文为说谓周公摄政之初奄与淮夷从管蔡作乱周公征而定之成王即政之初淮夷与奄复作乱故成王亲往征之淮夷与奄在周之东故谓之东伐周王既王伐淮夷遂践灭奄国以其数反覆言去此叛逆之民以成王者之政令故名篇以成王政唐孔氏谓自多方以下是成王即政初事编篇以先后为次此篇在成王书内故知是成王即位后淮夷又叛兼成王即政方封伯禽费誓鲁侯伯禽宅曲阜淮夷徐戎并兴彼言淮夷即此淮夷践奄故知是成王即政后重叛也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之地蒲姑齐地齐在最东镐在最西去王室最逺孔氏乃谓迁于齐地近中国教化之此恐不然恐此迁乃如舜之流放葢窜逐其君于蒲姑也周公以将迁其君之事告召公意必陈所以不可不迁之意史官録之故名篇以作将蒲姑葢谓将迁其君于蒲姑也而孔氏乃谓告召公使作册书告令之序只言周公告召公无命作册之意如康王命作册毕即有命作册之意此说无文故不敢从

多方

成王归自奄在宗周诰庶邦作多方

奄淮夷相近之国当周公摄政之初管蔡与淮夷相扇以叛周公既诛之今成王即政淮夷又复与奄共叛故成王于代淮夷践奄或言践或言代者圣人非欲践人之国也代而服罪则止矣伐而不服则至于加兵以践之践葢隳其城郭夷其宗庙也奄既不服其伐故至于践也此篇葢周王践奄而归在于宗周镐京而作故序言成王归自奄在宗周告庶邦作多方葢有商之兴贤圣之君六七作其深仁厚泽固结于民心甚深其国不幸纣为不道暴虐之甚民不忍其荼毒急脱水火故武王顺人而兴不顿甲兵而天下定今既出水火安衽席则商六七君之德朝夕常在于存商之间故武庚既判及此而奄淮夷又叛此多方之篇所以不徒及于商民而又及于四方之民者葢当时不服者非一故并告庶邦也

多方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此多方二字旧竹简所标之题也惟五月丁亥乃成王即政明年之五月丁亥也葢多士篇成于成王即政之三月继而又有淮夷徐奄之变王往伐此篇乃作于归自奄之后故知是明年五月也史官谓其时五月丁亥日王来自奄谓自奄而来至于宗周宗周即镐京也此葢史官所以叙作书之由也周公曰王若曰既言周公曰又言王若曰者葢周公以王命言也然前篇每出于周公之口者皆直言王若曰独此揭以周公若曰者盖前诸篇皆周公居摄所作不言周公曰可以知其出于周公此乃周公归政之初所作若不言周公曰则疑为成王之言后世不复知其出于周公之口也猷言之辞也告尔四国多方四国即三监淮夷多方告四国因及于多方之众诸侯也惟尔殷侯尹民成王谓尔四国多方之诸侯本是殷之所侯以正民者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惟尔等相扇共叛罪在必诛我以为殷之所侯乆习恶化不忍尽戮于是大降尔等死命尔无不知谓尽知其罪应死而我赦之也此葢説前此随武庚以叛王室时也成王谓汝等前与武庚共叛我大降尔命不忍尽杀汝等无不知之今日自应改过自新而又大惟图度上天之命以已意妄料天命疑天命未必在周而相扇复叛殊不知能长求敬念于祀事葢诸侯有国则有宗庙社稷之祀今汝等妄料天命相扇叛君则诛夷且至是弗能念于祀事此葢责其当成王即政后又有淮夷徐奄之变也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昬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成王上既言我降尔命而尔等不能改过自悔又妄料天命相扇复叛全不以宗庙社稷为念故此遂引有夏之事以告谓当夏之兴目禹以下贤圣之君各能进其为君之道而天降格之降格谓降至也谓天之意常在于夏也是天之意未尝絶夏也奈何有夏之君乃有如桀者大其逸乐惟自乐其身不肯忧言于民谓无忧民之言也又大淫乱昏暗不能于终日之间勉行于天道谓天道欲人君劝劳于民事而有夏诞厥逸不慼言于民是不勉于天道也此事乃是汝等多方之民所共闻者非我妄言况桀之为君亦是以己之意图度天命若纣之自谓我生不有命在天葢恃天命必在于我遂不复只畏逆料其必不我释也惟桀之意在于逆料天命之必不我释于是以民为不足恤不复开示民之所附丽者葢民无常心君仁则仁君义则义君之所行即民之所丽者而桀乃为淫昏不复开示民之所附丽者方且大降酷罚以専崇其乱于有夏之国然有夏之乱其所因者亦始于内葢甲者十干之始故谓之甲于内乱由其始乱于内遂不能善承于众民所谓不能承者葢以其不能大惟进用于恭德之人以大舒缓于天下之民谓迫促之也亦惟有夏之民凡叨贪而愤懫者日日钦敬之使之在位在职割害天下如割劓然此所以申言上不克灵承于旅之意故下遂言所以相汤也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成王上既言桀之恶如此遂言汤之所兴谓桀之罪恶如此天惟是之故遂别为求民之主者乃大下其显然休美之命于成汤使用刑以殄灭有夏之命则天之不畀于夏者亦纯一而不变矣成王言桀之所以亡与汤之所以兴者既至矣自此以下又言桀之亡非惟桀自稔恶而所与共治臣亦同恶相济故言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谓桀之用尔多方有义之民则易以斥絶不能长乆与之多亨于民工谓不使之乆于其位也而桀所恭敬之众士则大不能于保享之道谓徒安受宠荣于民工不能明其所以治民之道乃相与为暴虐之事以加于民甚至百端所为皆不能开明谓事事暗昧也惟桀所为既如彼而一时之臣所为又如此是故成汤之兴遂能用多方而大伐于夏桀代为民之主所谓用尔多方犹言仗尔多方之力以有天下也此下遂言汤之治民与其后世诸王亦能治民遂能长保天下至纣不道所以又失也成王谓成汤惟能慎其所附丽者以为民之劝故其民遂取法于汤亦用至于劝然非恃汤而已后虽至于帝乙其间诸王亦无不明显其德谨慎其罚谓以德为上而不敢轻于用罚故亦能用至于劝非惟明德谨罚能致民之劝虽要察囚辟取有罪者殄絶而刑戮之亦能用致于劝复取其无罪者而开解释放之亦能用至于劝其意葢谓商之贤君皆能勉民于善虽刑之释之无有不勉于善者也今至于尔辟谓纣也不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谓不能用民以受天命其意谓人君必能固结民心然后能受天命今纣不道失民之心遂至于失天命是不能用民以享天命也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为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圗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圗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圗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聴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作书之体皆先言王若曰而后言呜呼此乃先言呜呼而后言王若曰唐孔氏谓周公先自叹而后称王命此説是也告尔多方周公称王命谓我为诰文以告尔多方如前言桀与纣所以亡者非天用废于有夏亦非天用废于有殷也乃惟尔君商纣用尔多方而大为淫佚之事以圗度天命大意谓过为淫佚不复畏天乃谓我生不有命在天妄以已意料天意也纣惟淫佚无忌惮如此故其罪恶所以屑屑皆有可举之辞如泰誓牧誓之所陈则屑屑有辞可知矣此总言大意下乃详言所谓非天庸释夏殷之事谓天之所以释于有夏之君者以桀图谋其政事不成于享天命之意故天降是丧亡使能有邦国者间隔而代之谓汤代夏也天之所以释有商者乃惟尔辟纣逸其所逸葢淫佚之事非人君所当为者而纣乃逸之故谓逸厥逸惟其如此所以图其政事不能蠲洁而至于秽恶不能烝进而至于怠惰天于是降是丧亡是天之所以释夏商者非天庸释之也皆桀纣自取之也然纣之所为如此天将丧之犹未忍加以丧亡之祸又念天下之理圣而不能念则或至于狂狂而能念则或至于圣今纣所为如此虽甚狂矣天犹以为万一克念亦可以圣于是以五年之乆须待寛暇此之子孙之此也犹庄子言之人也之德也须暇此子孙谓纣也纣虽商之子孙而受天命为天子亦天之子孙故谓之此子孙也所谓五年者先儒以为文王崩武王服丧三年观政二年凡五年然后伐纣若天使之然也然观政之説予于泰誓已辩之矣要之谓五年者经既别无考据往往谓纣未死五年之前罪恶贯盈丧亡无日天未忍遽絶之故须待闲暇至于五年兾其改悔天之意虽如此而纣大为民主卒无可念者无可听者谓所为无一言之可取也唐孔氏谓上知下愚不移圣必不能为狂狂又必不能至圣此事决矣此言圣或作狂狂或作圣葢以桀纣实非狂愚倘改过则狂自有作圣之理此说是也纣既无可念听天于是求于尔多方之民大震动以天威以开迪其有能顾諟天意者将以用之而尔多方又无有能顾天者方是之时惟我周之王谓文武也善承奉于众民能任用于有德克堪用谓能任用文武惟能如此故可以主神天之祀为天子天于是敬教文武使之用休美之道大畀与以殷命使正尔多方而为之君成王言此正谓我周之兴乃天命所畀尔众民诚不可懐贰心也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成王上既告多方以周之所以兴者实出于天命非人所能为其说已详悉辩白矣故此遂说今我何敢多为诰命以告汝我惟大降尔四国民之生命其意葢谓我本不敢如此诰实为汝等屡叛王室义当诛灭我以不忍之故遂与汝等以生命今又恐汝等不知天命所在复谋不逞故所以如此详诰也汝等分当诛灭今我既降与汝等命则我之待汝者至矣汝何故不深信我命而寛裕之于尔众裕有寛裕饶益之意谓深信我命而饶益于多方也尔非特不深信我命而奉行之以饶益于多方尔何不夹辅介助治道于我有周之王者以享受上天之命其意葢谓我今日既大降尔命而尔下之乃不能饶益于民上之又不能辅助于君今尔犹且居尔所有之宅治尔所有之田即谓前日迁于洛邑皆有宅与田与汝今汝方且有宅可居有田可治自应仰念国恩而何故不顺于王以明天之命乎熙与庶绩咸熙之熙同谓庶绩昔未治今皆条理明白则熙者明也谓尔多方若自今以往能顺服于周不复叛逆则周之天命显然矣成王既反覆责多方谓汝等应当如此而乃不然故言尔乃迪屡不静谓我今迪导于汝者屡矣而汝等犹未安静是尔心犹未能知所以自爱葢顺服则大安大乐是能自爱叛逆则大危大辱是不能自爱也然迪屡不静非特不能自爱而已而尔又不能大安于天命而乃屑屑播弃于天命屑字孔氏训尽谓尽弃于天命其说亦通成王之意葢谓我今日大降尔命亦是天意而汝等乃迪屡不静是不能安于天命而乃弃之也如此则是汝等自为不常之事而谋信于正道葢欲信正道必当守常法今既自为不常何以图信于正道哉我惟是之故所以有大诰以教告汝告之不服所以又惧汝以要囚之法要囚盖谓要勒而拘囚之也书言要囚者三康诰言要囚服念五六日此篇言要囚殄戮多罪与此言战要囚之孔氏释之其説各不同于康诰则谓之狱囚要辞于此则谓之要察囚情今详考之三説皆不然所谓要囚者乃谓要勒而拘囚之康诰所谓要囚服念五六日乃谓凡要勒拘囚罪人必当服念之至五六日然后丕蔽其所要囚者此所谓要囚殄戮多罪者乃谓或要勒拘囚其多罪者或殄絶杀戮其多罪者而民亦勉于善也所谓战要囚者乃谓恐惧之以要勒拘囚之威也成王谓今日教告于汝要囚于汝已至于再以至于三矣言不一也孔氏谓再乃三监淮夷叛时三乃成王即政又叛恐不是如此所谓再三者直谓今日如此再三也然我再三如此而乃有不用我所降与汝之生命复敢叛逆则我又不复如今日止于教告要囚而已必有大罪诛戮于汝矣当此之时则非我周家执德不安宁谓前赦汝而今诛汝也乃是汝等自召其罪也此葢以威刑惧之也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逺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只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此王又更端叹而告之也猷者发语之辞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普告天下并及殷之众士迁在成周者也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监为诸侯监民者成王谓尔等多士自周公东征而归后即奔走而臣服于我所立之监今已五年矣葢周公摄政首年东征东征三年而归周公摄政凡七年自三年东郊之乱既定今是成王即位之明年是五年矣汝等多士其中亦有众胥之长与小官之正与大官之正既各为之官长则无有不能守法者既能守法则于汝自身所为茍有不和者汝当自有以和之不和谓有乖戾怨恨之事如犯令陵政亦不和之事也非特汝身而已茍尔室家之内若父子若兄弟或有为不和者汝当有以和之汝为官长能守法当以正率人故也汝若果能如此则汝所居之邑必能至于明爽然其所以明爽亦由汝能勤其事之所致如上文尔惟和哉即所谓克勤乃事也如此则汝庶几不讳忌于凶恶之德谓无有凶恶之德可讳也亦是汝能用至敬而在位是能阅视汝之邑而谋所介助于王室矣此葢告胥伯小大多正虽迁于成周必各有所食之邑故所以言乃邑也然则此所谓克阅于乃邑者乃谓其能监视其邑所当行之事也若然则汝多士庶防可以永逺尽力以治其所有之田谓可以长保其禄也虽天亦将有以畀付矜怜于尔我周家亦将有大助赐于尔于有道者又将简拔之使之在王室为官加汝以职事而使有所服行于大僚葢谓不特使尔食邑于成周而已也成王既言尔等能如上文所言则是能用我命矣周将简拔用汝然汝若不用我命我又当有罚及汝故又叹而呼多士以告之曰汝等若不能劝勉忱信我命则是汝等不能奉上而凡为民者亦将化汝惟曰不复奉工如此则是汝等自为纵逸自为颇僻大逺弃于王命乃所以自探取天之威罚我于是即遂致天罚于汝又离逺尔所居之土不止迁于成周而已此以威惧之也成王既以恩诱之又以威惧之故又缴前説曰我不惟若此多多诰汝以言而已我惟敬诰汝以命所谓尔命者葢谓汝等如前言则有简在王庭之赏如后言则有离逖尔土之罚乃是汝等祸福之命所由以分故我所以不惟如此多诰也言既竟故又告之曰今日之事所以至于此者非我之罪乃是汝等于其初也不能敬于为和致乖戾犯上所以有今日之事汝不当怨我葢自东征之后或征或迁或又伐淮夷践奄皆是汝等自取非我罪也

尚书详解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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