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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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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陷,上常宁涕泗,自伤以天下之大,不能庇一亲叔。遣内臣、戚臣偕礼科臣趋视,赙恤良厚。先是,徐州获豆如人面,守臣封进。同年丘公瑜私语余曰:「菽,大豆也,面形具有授首之象,应在亲藩。」旋验。

郑世子素不靖,王老,政在世子,至是薨。颇籍籍,传有异,故遣使趋验,有迹,缢世子以闻。时礼都谏徐公耀实奉命行,还擢太常,寻晋佥都御史。

皇五子薨,皇贵妃田氏出也,为上锺爱。幼奇异,薨时颇有所见。追赠悼灵王,命阁臣拟号,加「通玄妙应真君」。礼部难之,上悟,为罢「真君」号。初欲正孝定、孝纯二太后「菩萨」之称,因亦中辍。使知明主可以理夺,则「通玄妙应」之号亦可无拟矣。然阁中每将顺而以匡救委部臣,幸而转圜,则阁臣阴居回天之功;不幸而逆耳,则部臣独当撄鳞之祸。所以为阁臣易,为部臣难;为堂官难,而为司官尤难。为当日署祠司者,闻正郎有人狂喜,如释重负,盖进恐得罪君父,退恐怨及朋友。闻之李唐谷云,时省台诸公共耽耽于祠司,仪注一上,则必以他事蔑之,不坠之深渊不止。噫!亦危矣。

孝定皇太后外家李氏富,擅都下。初神祖孝,奉长乐,待之厚,至是以有警用诎,索捐助十万金,不应;上怒,几没入田宅。会皇五子病笃,云九莲菩萨形见,以为言。九莲菩萨,故孝定宫中道号也。旋复其家,予袭封武清侯爵。陟降左右之灵,盖真有也。

上追念孝纯皇太后笃生恩,欲布衣蔬食终身,示报宫庶。王公廷垣疏谏,上手谕阁臣:「朕以布素一事为王廷垣所讥,中微言孝纯崩异状,有繋帛痕,亦出自悼灵王口中。」宫闱事秘难明,上骤闻,痛悼,不便宣传,仅以之密谕阁臣,鲜知者。余后翻阅起居注,为所亲见。布素事难行,兆亦非吉,圣孝则千古为烈矣。

绘孝纯尊像,遣工诣新乐候刘文炳宅,受瀛国太夫人指示,上外祖母也。绘成,迎入禁中,文武官列班侍,仍择吉同贞皇帝后尊像恭藏内殿。临期,上中夜趣兴,余幸偕祠部伯兄趋到,百僚多后至者,门阖不得入,内阁谢公升亦然,至自请削职繋狱待罪。旨慰存之,馀夺俸一二月有差,视闲朝例。

张真人,朝班旧站二品末,忽越次挤,都察院下之众骇然。时斋醮频兴,上注意,屡呼大真人,不名。赐礼部宴,部议准蕃僧灌顶,法王例宴设灵济宫,用内臣陪从之。本礼侍王公锡衮、蒋公德璟议也,时谓得体。寻命工部为真人造狮子府,恩大优渥。

诏宋儒周、程、张、邵、朱六子,有功圣学,宜改称先贤,且命辑全书进览。按庙记,惟十哲称先贤,余世代为序,称先儒。众议仍先儒便,不可。隆儒重道自美事,惟六子遂岿然,处及门左丘明辈,上觉亦未安耳。属圣意所向,莫能坚持,亦祗行之。国雍止,诸郡国罕有改者,辑书事终落落。信昔人汗青头白之恨。

孝陵龙脉所经,多为民间开挖灰窑,或附葬。事闻,遣成国公朱纯臣、新乐侯刘文炳、礼部尚书林欲揖趋视,赐宴中极殿,给路费行。时成国督京营,欲选营兵千人护从,且携营篆往。礼侍王公、蒋公诤,不可,得旨裁其半,篆留别委。成国意恨恨,抵南都颇有烦扰,复为台省摘及,卒赖林公委曲调停。阅岁,还绘图呈览,上谓礼臣深明于形家之学,嘉奖良至。同时各部正卿惟林公最蒙眷,进退如礼,有盛平耆旧风。

侍郎李公绍贤自詹事改理户部,钱法意不怿。尝即署中新治一轩榜,曰「饮冰」,询即属「知吾名轩意乎」,或以「受命饮冰」对,李曰:「不然,吾若不获还词林旧席,当服脑子死是耳。」传者哄然。未几,叙还原职。

周公延儒每语人,宰相不答钱谷之问,词林改计部非,是惟兵机宜暗晓,备帷幄筹。议改一员为少司马兼学士,初拟余,辞;再拟同里蒋公,亦辞。周公意咈,然逼于众议,乃即家起倪公元璐为之,余辈所为力辞者。固以枢贰储督抚,选封疆,重寄未易担承。时大司马陈公新甲势方横,亦不乐与共事故也。周公前佐礼部,尝躬请督师,不允;以是得上意,颇示自嘉。其后繇元辅骤出视师,甫移足,谤议嚣然矣。天下事谈何容易!

庚辰廷试,上就中选四十人入对,自鼎甲外优补科道吏。兵部属有进士某,试牍偶忘提头,旋追改,涂注满纸,亦与选中,得御史。时方急材,不复以区区帖括为意矣。同邑蔡公肱明胪传首二甲,应授礼曹,竟从新例改兵曹,亦称异事。

会试后,举人乞恩就教,忽有旨,概授部属推知。其廷试贡士亦选百馀人,一体擢用。阁臣陈公演揭请,上手报数百言,有「赞襄在卿,威福惟僻」之语。诸人辄自称「庚辰特用」,请释褐竖碑。穷乡俚传或呼「御进士」,至有给假家居,公用进士冠服者,尤可怪也。余后在阁,见江右一举子疏,自许「荣均及第」,驳之。比旨下,已从删削,知圣意不欲人议及。

经筵,余叨讲《尚书》「帝慎乃在位」章,末以审几为祝,愿上「廓大公之道以应无穷,敛神武之威而归不杀,及举错合万方公论」云云。时黄公道周繋未释,故微及之。司寇刘公泽深出,遇余,举手曰:「知公讲苦心,言言规讽。」余亟逊谢之。空言济得甚事?先帝雅,不能受直言。闻此讲而无忤色,想必有动于天怀者。后来镇海得生,即权舆此,宜兴特迎机而导耳。谁谓空言不济事耶?

余戊寅以封差行,所撰讲章已及「托六尺之孤」章。比还朝再补日讲,越两年,仍以「弘毅」章接讲,岂两年间多从罢辍耶?旧例,或边警,或祈祷,或圣躬微不豫,讲暂停固。时事多艰,益追想初年缉熙之学。

新考选省台谒政府谢公升,忽与深谈朝事,微有谤讪语,为诸少年交攻,落职去。谢城府素深,阻即只字未易,窥探忽至此,若魔祟使然。既归后,有遇其易服骑驴来往畿甸间者,不解何故。

佥都御史一官,夙号雄剧,迩年稍不利。以余所见,陈公乾阳、宋公鸣梧、徐公耀、张公玮俱卒官,岂害气偏中于执法乎?宋父子并官佥院,亦世家盛事。

吏都谏阮公震亨起掌计,关防颇疏纵,有通贿声。逮繋累年,所株连缙绅甚众。阮非全不自爱者,缘䁥信旧役丁某言,丁因藉为奸利小人,真不可作缘,可为后鉴。阮旧官大行,余素交,省垣后始渐落落。

御史骆公振飞按部偶檄余邑,取二纱充馈送。邑令戈公简疑有他端,具盈箱进,路恚甚,几欲指参,余辈为力解,始罢。路犹矫自振刷。继是如光州慈溪某公,每巡歴,索缎纱犀晶等物,动累什百,下吏疲于奔命,日新月盛,不复知其不可矣。

考试官撤棘后,简点试录,间赴抚按宴,留旬日,亦恒事耳。未有偕直指宴累日,夜选胜征歌,解衣堕帻,并日徒诸房考饮,如丙子某公所为者。先是,癸酉,余同年冯公之骥同给谏刘公安行,试闽,放榜甫三日即行,遍谢赠遗。两公清德,闽至今犹艳道之。

参政曾公樱在闽,雅负清矫,忽为厂卫阴缉,称有人来京行贿营升,见获赃五百馀。舆论骇然。鞫实,云繇郑帅芝龙素德,曾阴代打点,原非出曾意。抚按交章暴其枉,郑亦具疏引罪。事达禁中,曾逮到刑部,甫一夕蒙宽释复任,郑仅镌级自赎,远迩咸喧传圣鉴云。时士民为曾伏阙者颇多,御史刘公光斗偶询余:「贵乡曷昌感曾乃尔?」余以实对,刘笑曰:「奸民当更感也。」曾旧守昆陵,意主抑强扶弱,伤偏执,即在闽亦然。斗栳一案,遂为余郡数十年祸端。

同时宦闽有施公邦曜、徐公世荫与曾公樱,称鼎立。施至副都御史,都城陷,抗节死之。曾至少司空,以登抚失事,仍逮繋脱归。徐精吏事,屡举廉吏第一,或云课实在施。曾右擢抚安庆,时值兵连祸结,苦难措手,未几罢用。违其才,或不无廉,颇赵人之感耳。

中丞熊公文灿抚闽,用招抚著声;既移官总督,仍欲兼用之。楚献贼狡,阳抚阴叛,熊日堕笼络中。时楚杨公嗣昌、姚公明恭居中,主熊议甚力,事败亦不能救也。熊竟伏法,蕲水破家,铁尽。今其子侨寓闽中。

总制傅公宗龙以「大司马颂」繋,得释用。余旧识之,濒行见过,语谆谆。师旋败,创甚,不屈死。忆傅语余,此际洪公丞畴当最危,丁公启睿当危次之,己又次之。噫!讵知傅败之在二公前耶?又讵料二公之终不死耶?

督师卢公象升师溃,力战死。恩恤久稽,诸臣多为讼言者,上终怒不省。闻卢与监枪大璫左,初几没。其死敌状赖监军杨公廷麟为裒,遗骨还报,事始白。大都督抚与镇弁争,弁胜;与监璫争,璫胜,习为固然。同时顺抚赵公光拚罪编戍,颇亦坐是。

同年袁公继咸初视学晋中,忤某直指,被劾,逮入都,诸孝、秀多白其枉者,得赦出。驯抚郧阳,会襄阳陷,祸及襄藩,法应从坐,复蒙宽释,时实以才见原获徼。上屈法怜才,恩仅东抚王公永吉暨袁二人耳。当某璫总理户、工二部时,欲用部堂体,见袁时疏纠之,负磊落声。与余旧,文酒相得,后累官少司马督师。

孝廉卜三奇,获嘉人,能诗画,谈兵娓娓可听,以计偕到。偶给谏周公而淳出阅视河间,城守挟偕行,遇河间陷没,空以性命殉人,可叹也。又,汝甯守傅汝为困危郡久,城陷,投濠卒。二公并余畿楚举士,其畿南诸生先后没尤多。乱世功名,真去之惟恐不速。

给谏胡公周鼒疏请加懿安皇后徽号,逮下狱。上素事嫂尽礼,后父张国纪见自太康伯,晋封徽号称自可缓。属少年喜事之过,疑有阴误之者。

江夏贺公逢圣得请致政归,上心念之,濒行,召入宴中极殿。适余辈以枚卜召对,候殿门外,见贺宴毕拜辞,放声哭,上连呼住,不为止,哭拜无数。从来无人臣哭殿上礼,且于形非雅,兆非吉,众咸怪之。同时费县张公四知亦罢归,亦独宴饯贺,见圣度权衡之审。贺归未几,值武昌破,没水卒,亦其应也。

召对,余幸偕蒋公德璟、吴公甡蒙点用。自词林外,同列名廷推者六七人,宋公玫、房公可壮、张公三谟。对入,辞晢,忽奉旨严驳不堪,著吏部回话,且旨即附见于余辈点用疏中,尤属异事。余再疏辞云:「茅欣拔茹,适当师济同升之期;堂泣向隅,终有恩威异用之感。」盖阴指是,寓讽。闻蜚语流传为山东人自相排挤致然,或疑出宋公之普手,无确据,未知信否。

越上,尚青袍御中左门,皇太子、二王旁侍立。召吏部、都察院,切责滥狥状。太宰李公日宣、吏都谏章公正宸、掌道御史张公煊,同前推宋公、房公、张公俱下狱,圣怒赫然。时召帖无詹翰名,仅蒋公、吴公以部侍趋赴出班救,弗解。首揆周公延儒日偶病,在直,自己巳枚卜喧呶后兹再见云。

余辈以季夏月杪上阁任私。念昔人举大事,多避晦朔,晦日月皆终,疑非吉属。首揆周公频来催,且云即日孟秋朔,上享太庙,阁臣无弗出陪祀理。勉诺之,意终怦怦。后果致参差,同事中有冒重谴去者,周公亦终不免。孤虚避忌之谈所从来远。

初召对,行面恩礼,因环跪,为冢宰李公、都谏章公等祈宽。首揆周公以恐伤圣度为言,弗允。狱具,直批从戍遣出。独断李公宽和有度,人咸乐亲己微,不无委狥之过。上尝面责其瞻顾情面,多绳之有素。朝更夕改,旨自出而自忘之,先帝用人行政往往如此。上无道揆,下无法守,真莫甚于斯时。

处分李公,旨明谕此后枚卜照旧推词林,惟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准陪推,馀概罢寝。海内欣传,庶几睹升平旧事。乃甫逾年,而再为特简者仍见告矣。煌煌明纶不能保其金石之信,孰为为之?

早朝以圣躬偶患呕吐传免,阁臣具揭候安,因劝葆精啬神,节宵旰劳。奉旨:「辅臣忠爱之心,匡正之意,溢于言表,传詹翰官拟谕褒嘉。」众惊出意外,固辞,弗允。于是詹翰官拟进,比敕,颂上亲洒宸翰数百言,龙翔凤翥,极云汉昭回之观。共诧稀进遘云。

少宰王公锡衮循例候安,亦蒙褒嘉,晋服俸一级。先是,王公与枚卜召对,上固欲用之,弗果。适雷公跃龙起,少宰未至,时令王公代兼摄部篆,而以雷改南京用,未旬日,远跻二品,称异数。王公旋复归,倘稍久于其任,大用何疑?益信行止之有命也。

兴化吴公甡协理京营,为首揆周公荐入阁。初,陈公演意弗善也,事难显沮,特具揭以整顿京营为词,上是之,几辍吴入阁,赖周公力请始定。陈公机最深,即于余亦加萋菲,周公尝微及之。既同事,余执后辈礼惟谨,顾气味不投,毕竟为所阴中。

方枚卜,有倡为「二十四气」之说,遍帖都下,凡时流稍负才名者咸罗入其中,余偕吴公甡与焉,莫测所自。后省台屡有及之者,姜公埰至蒙重谴。余尝于御前同吴公叩头详白其故,议始息。

总宪刘公宗周初以少司空抗疏,革职归,即家起少宰,未赴,连拜疏劝上勿溺情。二氏学多规切语,圣意不悦。晚御中左门召对,问曾见刘宗周疏否?周公对见过。复问何如?周公揣知微旨,对:「其人素著清执,议论略迂。」上曰:「清执须为朝廷做事,若徒寻好题目,博自己声名,便是假的。朕记昔人有言:甯为真士夫,毋为假道学。」周公对:「却非假的。其人苦节已数十年,实是真品。」上曰:「如此,尚做得些事乎?」周公对:「尽做得。」天颜渐霁。周公善奏对,数言尤中肯綮。余按:「宁为真士夫」二语,出我朝邵文庄宝,不审何自达御览?博综今古之学,即是可推。

司马陈公新甲起家乙榜,繇边道夺情骤擢,最蒙眷,言路屡攻之不动。每召对,虚恹辨给,首揆周公亦喜之,同乡陈公演右之尤力。或余辈拟旨稍严,辄为祈改。至是逮下狱,论斩。阁为揭救,乞暂缓须臾,俟秋后决,不听。是日值讲期,周公私向余叹云:「朝端杀一大司马,漠若寻常。」上神威不测至是欤?

内璫刘元斌统禁旅剿李青山寇,颇有功。师还,或言其纵兵淫杀状,南御史王公孙蕃疏劾之,验实。上蚤朝,面奖赏御史,立逮司礼太监王裕民,并元斌下诏狱。裕民久侍左右,见秉笔司礼亲重视外廷首揆等,元斌其名下也。上以其狡饰,屡询不实对,怒甚。周公难显诤,第用「因物付物,以人治人」之说进。未几,刘、王竟死西市。时每召对,阁臣、内璫辄屏数丈许,语毕,呼司礼监官来,始应声进,既莫测何语。至裕民事,益怪恨,谓阁中阴有意杀之,将来周公祸始是。

初考选概收,台省苦猥滥,议汰数人,南御史王孙蕃几在汰中,缘是疏免。及都察院再考,有被汰御史张希奎,楚人,愤甚,直疏攻总宪王公道直,坐为民去。时谓王福至心灵,张祸来神昧,相传为笑。

上召对偶及魏忠贤事,云:「朕为信王,于皇兄非能数见也,请见多为忠贤辞阻。有丞奉徐应元疏请赡田,忠贤怒抵之地,以疏无『厂臣』字。承奉悟,再易疏进,始得请退,以疏稿呈朕,祈熟观。朕问何意,旁一老承奉云:『殿下何必问,今世界大都如此矣。』」语毕,因云:「旧辅臣黄立极谓『皇上也曾称颂过来』,盖指是也。」抚掌大粲。又云:「忠贤目不知书,何能为直?皇兄过忠厚,为所欺耳。然忠贤每见朕,辄有惧色。」众顿首贺,信英武慑伏有素。

王裕民既诛,诸勋戚多请所籍没第宅者,弗许。怀远侯常延龄疏入,上以开平王开国功,后裔零落可念,特批予之,惊出非望。知圣意所风厉深远。

张真人应京,亦疏请王璫宅业,奉批给属同官蒋公拟旨,意难之,以工部见为真人造狮子府,恩太优滥,宜罢给。首揆周公云:「小事耳,姑将顺是。」蒋公持不可。比旨下,果如所驳。明主可以理夺,故非虚语。

勇卫营原招纳降丁三千人,久横辇下。佥议夷性犷悍,久留虑生变,请撤赴蓟镇,听该督抚约束,从之。濒行,诸夷丁彀弓勒马,偶语汹汹,猝以情形叵测闻。是夕为往复图维,至丙夜始罢。降丁实骁健,但难畜耳。当有警时,倘留此三千人营中,祸甯易弭?

都尉巩公永固疏请复建文庙号,偶召对及之。上有难色,余进曰:「此大典礼,海内属望久矣。在成祖形迹间,似有所疑,若以太祖大公至正之心视之,则圣子神孙俱属一体,何疑之有?圣明在上,诚千载一时,愿以太祖之心为心,即赐举行。」同官多助余言者,上终以事体重大,踌躇不果。

召对,周公为张采、张溥祈宽,云二人肯读书,博通经史,为东南士子所宗。诸言官离书生未久,夙慕其名,致随声附和,非他有所党比。因言即如黄道周,亦以多读书得海内士大夫心,与张采、张溥同。蒋公因称其博学清修状。余进曰:「道周见蒙永戍,凡永戍之苦,视死刑尤甚。死刑罪止其身耳,永戍且及子孙。闽楚隔远,道周子幼家贫,流离可悯,倘可改充附近戍,徼恩非浅。」周公旁扬言曰:「也不争近戍、永戍,皇上倘怜其才,倒不如索性用他。」上不答,微笑退。随奉御批:黄某准赦罪复职。阁中惊喜相贺,朝野欢传,竞颂圣天子如天赐,有泣下者。

黄公道周既复官少詹事,余因召对,为同年叶公廷秀极言其清苦力学,且衔恩负咎图报状,上亦有转圜意。会省台连章称赞,并荐及解公学龙等,疑窦开,机会遂塞。上恩威自出,恶臣下矫之为名,诸台省非可遍谕,往往以急性激成滞局,事非一端。当叶公廷杖时,省台何无一言?窥机有可乘,又急于让之为名,而反以阻其向用,非可以言而不言,则不可以言而言。恶在其为言路也。

上于乌程、武陵二公也,台终注意,尝谕云:故辅辟仁何罪?直口益谦,益科场重,致犯众怨耳。使鄙仁老在,朕尚要用佗。又曰:弃阳陷嗣昌,犹知愧惧以死。朕一夜梦嗣昌衣冠来见,若平时翔,人称科道官设论不公。朕云:昨见兵科都给事中张谮彦一疏,持论稍平,嗣昌揺首也不见得。朕既醒,异之,因命予谕祭一坛。诸臣不敢对,语渐传,咸谓武陵负何宁爽,至动明王之梦。余后南归,过广陵,口私语都谏姚公思孝。姚曰:武陵生为奸人,即其死亦奸鬼。屯稽大臣没后,通梦于帝,唐惟虞世南及我朝世庙时熊聊不多见,事称怪特。

上于乌程、武陵二公始终注意,尝谕云:「故辅体仁何罪?直以参益谦科场一事,致犯众怨耳。使体仁若在,朕尚要用他。」又曰:「襄阳陷,嗣昌犹知愧惧以死。朕一夜梦嗣昌衣冠来见,若平时,诉称科道官议论不公。朕云昨见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一疏,持论稍平,嗣昌摇首云『也不见得』。朕既醒,异之,因命予谕祭一坛。」诸臣不敢对。语渐传,咸谓武陵负何宁爽,至动明王之梦。余后南归,过广陵,以私语都谏姚公思孝。姚曰:「武陵生为奸人,即其死亦奸鬼也。」稽大臣没后,通梦于帝,唐惟虞世南,及我朝世庙时熊翀,不多见,事称怪特。

皇贵妃田氏薨,先皇五子悼灵王殇,无何皇七子继之,追赠悼良王,皆妃出也。余为撰赠册云「魂依恭淑,痛并悼灵」,恭淑为妃諡,二语叙王母子兄弟间颇称简切。每岁节,妃及悼灵王前并用祝文。

赐游西苑,先命锦衣卫备马候,许骑行禁中。同游自阁臣外,合勋臣、部臣十三骑,出西安门,历圆殿,逾金鳌、王蝀二桥,小憩。顷之,上御明德殿,入行礼,赐宴廷,坐席棚下,左右分列。宴用金葵花杯,注酒奉馔俱光禄寺官。上亦即殿上宴。酒毕起谢,召同成国公、恭顺侯暨吏、兵、工三部署篆侍郎,商略久之。寻命放火箭、火枪,势若龙蛇,所及数百步外。晚辞出,经紫光阁,阁前即太液池,时为壬午季秋七日,荷柳未残,鸥鹭群飞,依依有江南意。因复上马,沿堤观水磨、水碓等物。归抵阁,已薄瞑矣。惜当日不及详记,岁久依稀忆录,遗漏已多。私诩为蓬壶琼岳之观,亦何远过?

司马冯公元飙对客喜漫谈,在御前亦尔;虽其家人猥琐语,亦以上闻。如云「臣兄津抚元扬顷中风疾,遇广东会试举人,购得牛黄丸,始渐苏醒」,诸如此类,难更仆数。每遇冯公奏事,剌剌不休,诸同官为脚痹终日,上恒倾耳听,不为忤。所谓鱼水之缘者乎?

冯公元飙忽诣阁请见,有喜色,云汴围解,周藩及巡抚各官已渡河。询之,徐及河决事,余骇然,奈何以百万生灵易数十人命?当有他故。久始知诸臣困围中,援绝计穷,藉决河自救,冀乘涨浮筏出,即满城鱼鳖,不遑顾矣。冯公时以侍郎视篆,惟虑失周藩为罪。骤闻之喜,未细思耳。后有旨升赏巡抚各官,益属乖滥。是役也,巡抚严云京及河北道杨千古实围城中,诸公谙通机关,故决河流以溃汴,百万生灵不能获济者百一。贼据高阜避水,实无所伤。总督侯公盛言贼淹没已十之七,且云初出都时,祈签关庙,有「不用干戈盗贼」之语,今果然。闻者哂之。然人心喁喁,谓朝中清议自在,即在事诸人亦惴惴。及得旨升赏,舆情怅然。赏罚无章,何以为国?

颁敕戒谕诸臣,有「科道官替人保留、保升」等语。给谏姜公埰疏辨,内云「陛下何所见云然?」上大怒,谓埰「敢诘问朕!」廷拏,下诏狱,楚毒备尝。少司寇徐公石麟至,因是去国。姜自率笔语耳,不图得祸之重。

考选召对诸推知,阁臣并冢、宪二臣入侍,赐坐,给笔札,几前命录所对语。冢臣郑公三俊、宪臣刘公宗周竟辍笔,惟余辈草草登记耳。对讫,二公另出班奏,考选属部院事,兵部不宜预题十馀人,夺臣职掌。且言诸臣或以军功、城功减俸,行取近速化,虑启幸端。上用他语谕慰之,意色不悦,实御前考选非体,易致赝售。二公侃侃执争,亦自是老成举动也。

上仍将考选姓名发阁臣看拟,事属首揆为政。余见周公所拟定,前列谏垣,信铮铮极一时。选逾年,公罢政归,所倡先发难,丑诋不遗馀力。即曩前列数公中,有绝可怪诧者。余别公诗:伤人可但防荆棘,桃李栽成也碍衣。要世态从来如此,无足深叹。

旧总河刘公荣嗣坐赃二十余万,追比法穷,尽从豁免。闽陈志广计部,其门人也,榷浒关,以岁荒缺额七万属余票拟,亦免追补。余途遇三山某同年,谓陈实以馈周千金致然。余笑曰:「以千金而免七万,所得不已多乎?」事往往类此。

时郑公三俊、刘公宗周、惠公世扬,并以旧德布列大僚。黄公道周、倪公元璐召未至,起废赐环。疏间下,上朝讲频仍,阁臣晨夕造膝。自崇祯十二年以前逋饷概蠲豁,刑部镇抚司罪囚清出三千馀人,厂卫敛手,经年罢榜掠声,士大夫免罗织株连,时事差亦可观。喁喁望治,独宵壬恨刺骨耳。群阉佐之,潜媒孽其间。无何寇骤入,圣意中移,自是机局遂一变矣。

召候考县令王爕、苏京、王汉入对,并授御史,遣监军。汉,山东掖县人,余丙子畿闱举士也。令河内,治声冠一时,旋改巡按河南,甫三月,超擢巡抚。汉负才略胆决,屡剿寇,躬冒矢石,自视在韩襄毅、王威宁之间,中州人尤盛赞之。每书来,余辄举,惧谋为祝。

周藩既避水北渡,泊河干。上遣都尉刘公有福、中允卫公胤文赍玺书劳问,仍发十万金,命御史黄公澍前往赈济诸被难宗民。黄旧官汴司李,困围城,备尝危苦,既受命,颇迟回,不即赴,上特呵趣之。竣事还,复命按楚,所莅俱险途,其人颇不为冢、宪二公所喜,烦言日至。临发,过余辞曰:「疾不仁,已甚乱也。某纵真不肖,亦不宜见逼至此。」余蹙然,用好语慰勉之去。

御史寗承勋疏有所谕劾,或云属某代草,非寗笔。上闻,召面对,命诵前疏,寗懵然不能尽举其词,坐降谪。时台省机锋闪烁间不可方物,如御史卫某出巡关,有传其留印信本纸,某同年所随缮写入奏者,踪迹尤异。抑上安从闻寗事,或别有侦报耶?

同年丘公瑜,自宫坊即与杖卜,屡裒列。是年颇不誉众口,诸省台苦聊萧之,或以善武陵杨公为辞。值其乡钱天锡、廖国遴交通事,益滋葛藤,余力解之首揆周公所。丘时有家难,杜门乞归,即余亦代拟旨允放。宸眷终谕留,驯至大用,要其冲襟达识,自非浮言所能间也。当日仍允归,为福省后一著。

屯抚袁公继咸业经点用,阁循例填衔,忽改票,莫测何繇。徐思袁公甫释自戍中,或圣意隐示郑重,因改加「赦罪图功」等语,末云「如不效,前罪并论」。票上,随得请。共叹衮钺一字不轻假如此。

给谏熊公汝霖疏有「二祖列宗之灵饮泣地下」语,御笔涂抹,坐谪外。理宜称天上,不应地下,然亦小遇耳。熊先有疏规,首揆周公洗心涤虑,周即其座师,怒疑下石事,无确据,总揆地一疏不得。

讲筵例寒暑暂辍。是岁仲冬辍讲后,上忽精勤,每日轮讲官二员,讲《大学衍义》及《宝训》、《大明律》诸书。一夕御德政殿,讲《西铭》,谕阁臣曰:「宋儒程子有言,人主一日之间,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自然君德清明,君身强固。语最有味,朕恒熟诵之。」于时边报纷纭,讲自若,以其馀裁决机务,夜分始罢,或隆古未卜何如耳。汉唐以来,良所稀见。

诏大小臣,许面陈朝政,投进职名即召见,有敢阻滞者斩。于是庶僚末品竞叩阍求对无虚日,如中书舍人吕兆龙连对三次,奏称「三日不见皇上,即坐卧不安」,甚至田皇亲仆黄凤、周皇亲掌家董承宪,咸伪冒弁流入见,渎亵已极,因有熊公开元事。

行人熊公开元自谏垣谪补,负才名,尝于文昭阁面对,颇称旨,因再求见。己奏事毕,请间,上为移御内殿,屏左右,惟阁臣侍。熊请更屏阁臣,意效范睢说秦昭王事,首揆周公请趋出避之,不许。熊稍失措,遂面讦周公短,周亦奏辨,请罢斥。上以熊小臣犯分,且诡称密奏非是,叱出,命补疏。越日疏下,余为拟,姑不究。内批镇抚司拏问,逼供同谋,寻同姜公埰各廷杖一百。案驳经年,朝端脊脊多事,自兹始。

姜公埰、熊公开元繋久,遇召对九卿科道,各以恩宥请。左都御史刘公宗周请尤力,且援黄公道周事为比。上曰:「黄道周系特恩,何得妄援?」刘益抗陈,不少挫,云:「皇上即加臣斧钺之罪,亦不敢辞。」上怒,声色俱厉。佥院金公光辰复从旁代述刘意,并叱出候旨。诸臣为引罪求宽,不允,驾暂起。良久,上亲批:「刘宗周革了职,刑部拟罪具奏。金光辰降三级调外。」遣文书官赍示阁臣讫,即发下。余心念刘累朝老成,所争执事正,倘令身就牢狱,谓朝论何?谓主德何?亟语首揆周公,宜留批面奏。周虑文书官不肯授,难之。余躬请之文书官曰:「旨漫抄发,暂留此。少顷再召,阁中尚有所陈。」适其人年少和雅,答云:「容询敝堂翁可否。」嗣闻司礼王公意亦缓。于是上张灯再御,周公两手恭奉批,余辈同入,跪案前奏:「刘某罪自难辞,念已老,律有『七十以上收赎』之条,伏望圣恩免其刑部拟罪。」言再三,上徐曰:「果已七十乎?」对:「诚然。」上略起,俯手接批,思移时,改云:「姑念辅臣申救,奏其已老,着革了职为民。」众叩头出。噫!当日亦殊费苦心,有封还奏书遗意,谁知之者?

方诸臣之为刘请也,同邑蒋公以「唐太宗能客魏征」为言,上怒曰:「他安得比魏征?」久之,曰:「唐太宗才,朕万分不如;若论德行,亦不让似他。」既退,周公颇咎蒋失辞,余不解何故。周公云:「前有以汉文帝方上者,蒙驳『何得用汉唐中主比朕乎?』意盖在唐虞三代间也。」上取法于隆,诚美事,要躬励其实焉可矣。苏辙称引汉武,哲宗亦怒,其实哲宗能及武帝万一乎?人苦不自知,往往类此。

左通政卫公景瑗出抚大同,自意资序高,不宜外擢。先尝劾宜兴周公,疑周故厄之,实不然。其后赵公维岳且以通政使抚顺天矣,京卿膺节钺,寄自正理,不犹愈于少参佥事之躐跻者乎?各抚如马成名、潘永图、李鉴、何谦并自废籍骤迁,即督师范志完亦伤速化,卒倾覆,无一全者。疾行多颠踬,信然。太常、光禄、太仆三卿寺及京府尹皆三品也,累朝多以节钺出者。左通政四品耳,何谓不宜外擢?

司马张公国维自总河尚书召入,疏称离家久,乞四十日假归省母,旋即赴任,许之。嗣因时事警急,不敢归,星驰入都。上喜为大臣先公后私,谊嘉奖再三。后得罪逮到,徼生还,大都得力此举。

司农傅公淑训值有警,外解稀到,饥军嗷嗷无所出,面奏愿以身为质与皇上,当出帑金五十万,候解到补还。上曰:「卿是何言也?宫中、府中均属一体,朕内帑若赢,馀岂有不为军国用之理?」朝退,随发二十万。约略军兴以来,所发户、工部暨督抚逾数百万金,不为少,但用之未必一一如法耳。「补还」说更属画饼。

御史魏景琦家居,与总兵刘超交恶,超杀魏一家,据永城反。城中仕绅如丁魁楚、练国事等,皆被拘禁。诏移师讨之,巡抚王汉师抵城下,超不出。诸绅密通,约内应,五鼓启北门,纳师直攻。超势垂穷蹙。会暴雨,汉营城外,自步入登城楼,手持免死票,大呼「勿混杀我百姓」,忽超弟越率百馀骑来,汉意我兵,即越骑亦不知为巡抚,挥刃立伤汉。事闻,上当宁泣下,中州人并痛踊失声,谓汉死事无可为者矣。汉善拊循吏卒,意气英发,感动人。方拟屯田扼险,招徕各山寨豪杰,两河回应,不意死,全域遂坏。朝议益发兵,超、越就擒俘献,磔都下。诏赠汉兵部尚书,荫一子锦衣世袭。今汉不死,勋业当别有可观,亦稍伤轻敌过,惜哉!一子甫襁褓,未知后成立何如。

蓟督赵公光拚自戍罪释用,未受事,寇已大入。率各总兵逐寇,过都门,言诸将愿一望清光,求赐对,假之颜色。上悦,如所请。召见,命光禄寺备宴,阁臣陪具,仪卫以待。逾午不至,忽疏称:「总兵白广恩赴召,垂入城,有密言于马首,云召非佳意,疑即席擒之。广恩惧奔还,虑他变,臣立驰诣其营慰安之。」召未能赴,举朝愕然,不得已改谕:边报急,诸将免召见,筵席牛酒等物仍赍赐。缘广恩职镇蓟门,有失汛地,罪方自危,憸弁得乘机要吓,顾所伤国体多矣。上所为深憾,赵卒置之法,坐是。非外廷耳目所知。

白广恩本流寇部曲,或云即「过天星」,为洪公承畴招抚,携至边,家属从焉。至是有违召罪,惧诛,拥兵自卫。驻邯郸,匝月索饷,与邯人哄,疏词悖慢,众愤然。同官蒋公德璟偕宗伯林公欲楫,数誉广恩才,微护之,询故,以洪公所荐为词。余曰:「当此事势,即洪公不能自必,何况所荐用之人乎?」一日阁部同议御前,迟回久,余进曰:「此两言决耳。在兵部宜声其罪,示法;在皇上宜怜其才,示恩。」上称善,究亦不能从也。特遣内臣抵广恩营,厚赐银币,仍沿途给饷,送诣督师孙传庭军前。孙战败,广恩遂从贼叛,卒符余言。伊雒间有李际遇者,剧盗也。以受抚为名而剽掠如故,蒋公亦亟称之愚,至中州方知其无当。乃知当轴大臣谘诹宜广,不可狥一二耳食之见,辄轻誉人。

鲁藩国故贫,出纳亦吝。寇垂攻兖郡,督师范志完分兵遣将,李辅明代防守,不纳,贻札辞,城中守御已固,请移师,无劳驻止,仅捐十二金为犒师去。未几城遂陷,范将原札缴呈御览。信然可为后鉴。

宣督江公禹绪入援,师疲敝,间犯抢掠,得罪去。上自择大理卿孙公晋代之。孙美风仪,旧谏垣著声,顾于兵事非习,窘甚,疑政府陷之危地。其实在圣明鉴赏中,非可以口舌与也。孙与佥院金公光辰齐名,同为吴公甡榆里友善,旁睹忌不乏,兹惧特出意外。后莅阳和任,称病屡乞休,上嫌一事不做,并疑阁臣代卸责。余邑蒋公至,以是奉严伦,详自记中。

督师孙公传庭,初以他罪拟辟,颂繋得赦用。其人有气魄,师律严,总兵贺人龙屡倡逃,至陷。前督臣汪公乔年、傅公宗龙阵没,盛拥兵入见,孙立数其罪,缚斩之,莫敢动,以是著名。所料理秦中兵马器械颇精锐,两度出关,捷屡闻,并以功垂成骤溃,真堪惋诧,岂杀运之未除乎?或传孙后入终南山为僧,未知然否?

贼中伪曹操,初与闯角立不相下,孙督阴遣招之,有归附意,事觉,为闯诱。同时有「革里眼」、「小袁营」者,亦没贼手,咸谓闯自剪羽翼,无能为,不知乃益张其势,忧方大耳。闻闯稍惮左镇兵,然每遇事急时,左辄引去。

上屡目阁臣,称昔大臣有自请视师者,缘吴公甡自协戎,擢用,有知兵名,意默然有所属,吴佯不省。至是楚承天陷,上特御文华殿,嘉赞吴公,属以剿寇复仇之任,无所辞。时同邑蒋公屡请行,弗许。

吴公甡既受命,议繇晋入秦,偕秦督出襄邓恢楚。咸云西北事见有秦督在,贼方南下,不若开府金陵、沂、浔阳、武昌,规复丞郢,便因议调边镇唐通兵,议挑选京营兵三千护行,议移袁公继咸为江督,通往来路。时寇未出口,道梗,留有所待。上于唐弁、袁督议未允,周公代请尚在次,且间余意吴公宜速行,嫌难出口。一日,当领敕置案上,坐语自如,不一视。余私语蒋公曰:「出自币颁敕,大事也。受命而惰,吴公其终不前乎?」不幸言中。

冢宰郑公三俊既以奏对失上意,所拟起废、赐环事皆中格即推升,亦屡驳,换疑阁中有参差形。实斗杓之地,默自转移,非拔山力所能助也。老人于后进才品,势难周知,亦稍伤偏听。至议调仪郎吴昌时选司,余力言不可。初许诺,旋改,知右有阴误之者。疏上,余太息曰:郑公祸始是矣。吴素佻狡诡,自附名流,遂一疏外转省台十馀人,复破例不用陪推。语籍籍,憾者益众。

上览调吴昌时疏,召问阁臣:选郎每用资深司官,或起家居。遍翻旧牍,无调自仪郎例,因询吴昌时何如人?周公对,冢臣疏调必有见,愿召质之。意亦惮代人任过故也。随独召郑公入,郑难他诿,不得不誉吴。且举世庙时,尝一调为词事,始定。其后诋周公罪,辄指是。余为辨云:「周某原不承当。上不记召冢臣语乎?」上曰:「当朕召冢臣时,再加诘问,即郑某已不敢坚承。」天鉴召昭然。盖繇时局装罩成,郑公虽悔之,亦无从自脱耳。

总宪刘公宗周得罪去,推李公邦华代,舆论翕然,属副院张公玮,卒难其继。郑公面奏起惠公世扬。惠自少司寇闲住未久,上难之,阁臣为代请,姑勉从辞。疏久不下,会郑公罢,立擢方公岳贡。副院示意吏部请别用惠,旨以郑朦荐为罪,惠革职为民。郑议处,余思惠素清鲠,起废籍,蒙恩非梦想,及朦荐,罪不在惠,且原罪止闲住耳。骤革职太重,为具揭救,不允。

初,郑公议用旧铨郎孙公昌龄、林公胤昌典选,旨不许,仅就近起刘廷谏一人。刘盗虚浮望,非端品,苦无得力司官。至议调吴,余后询郑公调吴何意,答云:吴与首揆周公厚,欲借吴用周,然亦太委曲矣。时同事二少宰王公锡衮荷上眷,沈公维炳夙负謇谔声,以郑公一语不谘及,亦恚,积忤已深,犹得从容成礼,驰驿归。赖周公力,乃更谓周有意逐,已非余所知也。借吴用周,自所文过饰非。用选郎何事,而可使左右侍郎不与闻乎?偏愎自用,视参佐若赘疣,想亦自知比之匪人,恐同事或衲凿其间耳。

选郎林公胤昌,余同社姻好,交最深。部疏上,亟从臾周公推毂,阁揭亦多美词,忽奉旨,有「朦升降十五级之官」等语,出御笔,「十五」二字注其旁,捧读骇然。上万几烦,何精察至此?想林在事日,杜绝请托,内璫辈衔之,致是耳。愧不能进一相知贤者,真称缺事。

召对兵部司属,拟边道、腹道数人,稍不堪者改别衙门用。内惟蜀张公经对最详,意气壮往,旋擢定州道,城陷死之,果不负所言。时霸州道赵公辉死尤烈,范公淑泰、张公焜芳亦以骂贼著节。

登抚缺,拟曾公化龙。蒋公有姻,谊避形迹嫌,余力赞之。时议调闽水师赴登,用郑弁将,曾即家统押前往,势最便,况其才实佳。余公车时曾见遇,颇有不足。余谓用人,国大事也,从公家起见,讵容参私意其间。

闽水师三千赴登,计费安家行粮七万金,闽抚张公肯堂面对,虑难猝办。余进曰:水师惟郑芝龙颇精,郑镇漳、潮间,闽、粤共之,费宜两省分办为是。旨允行。其后兵部议各省闻警入援,闽、粤、滇、黔稍远,许折输援兵银若干,免调发,闽应折三万五千金。余谓闽既调水师行,即同入援,视他省之全无调发者迥殊,票从豁免。二事所省桑梓费不赀,差尽寸心耳。为德于乡,乃尔知先生后福未艾也。

御史李公嗣京按闽还,为佥院。毛公士龙特纠疏列多款,时方严饬台省,有不职,议行大罚。余召对奏云:「李某在地方诚不见有所振刷,亦无显过,正是庸才耳。各省巡方类此者尚多,恐不胜处。」李后竟免罪。吴公甡为李邑人,闻言亟谢余,顾余何所私于李公。道厚谊,似适宜是,若其他,有宜从指摘者,余亦弗敢避也。

召对武英殿,余先同冢宰李公遇知有所商。是日,李面举钟公炌、王公志道、程公注、贺公世寿四人。上问钟炌以何事去,余对为邓希诏事。复问王志道得罪繇,对为王坤事。二人并旧大璫语,触忌弗顾。上终以钟、王前革职,程、贺仅属闲住决用,程、贺所推挽未全售,群情觖望。余原约冢宰以李公觉斯并荐,未果。

巴县王公应熊召未到,省台有发其家居私事者。上面谕曰:「朕洞破机关,此乃不沮之沮也,着议处。」仍拟旨敦趋。时眷殊隆,怪后来顿尔扯淡。或云巴县起本周公密揭荐,周败,因与俱罢,亦属揣摩。

江南北省台自相水火,遇周、吴二公同籍同事,故相欢,坚欲离异之。吴昌时尤挑构其间,至谓吴公出督师繇周公密挤。及周公身自请行,复谓即日出国门,有意明以速形吴之迟。噫,岂有是哉!忆某给谏语余,各省议论,合皆归江北,即贵乡亦然,余不答。

阁揭例出元揆手,周公笔舌松敏,雅善是,尝诮余辈曰:「诸公票词何太板?吾从来不下一呆实字,要使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耳。」余辈亦私乙太虚圆,多情寡执病之。一日拟候安圣躬揭,周公小恙,属井研陈公具草,偶用《易》颐卦「养正则吉」语,即日奉御批甚长,内云:「朕宫中自览章疏外,惟琴、射二项颇通,他无所好。」众惶恐谢。上意或疑有所讥故也。陈笔稍拙滞,每措词,几不可了。

南榜,周公一子一弟并得隽,后召对,上忽及科场事云:「闻近来主司多取势家子弟,明岁会试,各房考官先生每还慎加选择。」周公俯首。因再举钱公谦益前事,云:「钱某行如是,即真学贯天人,亦复何用?」莫敢对,罢。钱公闻之,乃谓上深知己,特阁中忌之,洵负不白之疑。

上冬春间恒朝,尝谕朝参宜夙观太祖时某臣诗,有「四鼓鼕鼕起着衣」之句,谨凛可知。癸未元旦,上中夜趣兴,御殿内久,群臣始集。余竭蹷趋至,佹入班,甚愧。周公云:「旧须阁臣到齐,驾始出。」想自有据。

阁中西房牡丹盛开,䜩集,偶得李文达公《玉堂赏花诗》一本,限韵,同时和者多,稍仿为之。余得八首,因即用其韵。送吴公行,亦八首。入阁后,苦无暇晷,久未遑作诗,仅见是耳,亦可谓忙里偷闲也。

送悼灵王葬出郊,便道过慈慧寺。主僧与周公有旧,盛谈本师愚菴和尚饭后步蜘蛛塔,观黄慎轩前辈碑,匆匆遄还。共追诵竹舍逢僧之咏,以为叹息。

西关旁相传精微,科直房三间为词林候朝憩息所。周公特疏:「闻属工部改建,加充拓,号内直房。无冬夜阁臣轮宿,供应不时。」传宣大署其柱云:

王道荡荡平平,无党无偏,风动四方归敛福

臣邻师师济济,有冯有翼,日严六德是和表

规制差可观,惟同署诸公以「夺我凤池」为憾。余前掌院篆,尝病之,既在事,亦不能改也。周公举动轻任意,当日宜另辟数间,还词林旧观为是。

陈公偶具盒小坐,隶供役不如法,微呵之。周公戏占云:「雷霆怒震,睁眼骂火房几声;溪壑欲奔,放手摆水盒二个。」按,此俗传嘲广文语也,改用之,众为烘堂。

蒋公述其尊人作令日,同僚即事属句云:兄短弟长,骤见翻疑长者长。久莫酬者。周公为即席对:我唱子和,细听转觉和而和。周公仍举「林木森森」四字,「望日望月月偏明」七字,俱难对。其所诵昔人五字平侧诗,如「屋角鹿独宿,溪西鸡齐啼」之类,亦佳句也。

▸以上一百二条 选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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