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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元至正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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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齐梁 刘勰

文心雕龙元至正本序

《六经》:圣人载道之书,垂统万世,折衷百氏者也。与天地同其大,与日月同其明,亘宇宙相为无穷而莫能限量;后虽有作者,弗可尚已。自孔子没,由汉以降,老、佛之说兴,学者日趋于异端,圣人之道不行,而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固自若也。当二家滥觞横[流]之际1,孰能排而斥之?苟以知道为源,以经为宗,以圣为征,而立言着书,其亦庶几可取乎。呜呼,此《文心雕龙》所由述也!

夫佛之盛,莫盛于晋、宋、齐、梁之间,而通事舍人刘勰生于梁,独不入于彼而归于此,其志宁不可尚乎!故其为书也,言作文者之用心;所谓“雕龙”,非昔之邹辈所能知也。勰自序曰:“《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自二卷以至十卷,其立论井井有条不紊,文虽蘼而说正,其旨不于圣人,要皆有所折衷,莫非《六经》之绪余尔。虽曰:一星土之微,不可与语天地之大;一萤烛之光,不可与语日月之明,视[彼]畔道而陷于异教者,顾不韪矣乎!

嘉兴郡守刘侯贞,家多藏书,其书皆先御史节斋先生手录。侯欲广其传,思与学者共之,刊[梓]郡庠,令余叙其首。因念三十年前,尝获聆节斋先生教而拜床下;今侯为政是郡,不失其清白之传,文章政事为时所推。余尝职教于其地而目击者,故不敢辞。若夫学者欲观天地之大,睹日月之明,则《六经》在,此固[不]可并论。圣人不曰:“下有博(奕)[弈]者乎2?为之犹贤乎已。”1况是书乎?侯可谓能世其家学者,故乐为之序。

至正十五年龙集乙末,秋八月,曲江钱惟善序2。

校记:

1“流”字残佚,据杨明照《增订文心雕龙校注》附录《序跋第七》补。下“彼”、“梓”、“不”同。

2“弈”原作“奕”,杨明照注:按当作“奕”。今从,以改。

注:

1:杨明照注:见《论语阳货》。按原章为: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何晏《集解》:“马曰:‘为其无所据乐善,生淫欲也。’”朱熹《集注》:“博,局戏也。弈,围棋也。已,止也。李氏曰:‘圣人非教人博弈也,所以甚言无所用心之不可尔。’”

2:杨明照【附注】:《四库全书》本钱氏《江月松风集》,无此序(全集十二卷皆诗,无文);清光绪八年所刊者,此序亦漏收(附文一卷中,漏收此序)。

文心雕龙-原道篇题解

《淮南子原道训》,高诱注:“原,本也。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故曰原道,用以题篇。”按“训”字乃后人妄加。唐韩愈亦有《原道》一文,见《韩昌黎全集》卷十一,注:“《淮南子》以《原道》首篇。许氏笺云:‘原,本也。’公所作《原道》、《原性》等篇,史氏谓其奥衍宏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诚哉是言。”按此可与舍人之立意命篇相发明也。

《易词上》:“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王弼曰:一阴一阳者,或谓之阴,或谓之阳,不可定名也。夫为阴则不能为阳,为柔则不能为刚。唯不阴不阳,然后为阴阳之宗;不柔不刚,然后为刚柔之主。故无方无体,非阴非阳,始得谓之道,始得谓之神。(唐杨士勋《春秋谷梁传注疏》公三年引。)

《论语学而》:“有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公冶长》:“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述而》:“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子罕》:“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卫灵公》:“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孟子滕文公章句上》:“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尽心章句上》:“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尽心章句下》:“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韩非子解老篇》曰:“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焉,万事兴废焉。天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维斗得之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恒其光,无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轩辕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以与天统,圣人得之以成文章。”

纪昀评:“自汉以来,论文者罕能及此。彦和以此发端,所见在六朝文士之上。”又:“文以载道,明其当然;文原于道,明其本然,识其本乃不逐其末。首揭文体之尊,所以截断众流。”

黄侃《札记》:“《序志》篇云:‘《文心》之作也,本乎道。案彦和之意,以为文章本由自然生,故篇中数言自然,一则曰: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再则曰:夫岂外饰,盖自然耳。三则曰: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寻绎其旨,甚为平易。盖人有思心,即有言语,既有言语,即有文章,言语以表思心,文章以代言语,惟圣人为能尽文之妙,所谓道者,如此而已。与后世言文以载道者截然不同。

范文澜《注》:“《淮南子》有《原道训》。高诱注:‘原,本也。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故曰原道。’按彦和于篇中屡言‘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夫岂外饰,盖自然耳。’‘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综此以观,所谓道者,即自然之道,亦即《宗经篇》所谓恒久之至道。《周礼》太宰以九两邦国之民,其四曰:‘儒以道得民。’郑注曰:‘儒,诸侯保民氏有六艺以教民者。”孙让疏曰:“儒则泛指诵说诗书、通该术艺者而言,若《荀子儒效篇》所称俗儒、雅儒、大儒,道有大小,而皆足以得民,义亦不必皆有圣贤之道也。’彦和所称之道,自指圣贤之大道而言,故篇后承以《征圣》、《宗经》二篇,义旨甚明,与空言文以载道者殊途。

按刘勰因夫子垂梦而作《文心》,又以《原道》首篇,其所原之道必仲尼之道无疑。老氏有云:“道法自然”,仲尼之道亦何能外是。盖生民之初,呼息大块之内,俯仰天地之间,劳者歌其事,哀者致其思,体自然之理,循时序之行,顺鸟兽之性,原灵长之情,剖石以图形,结绳以纪数,摹迹以造字,修辞以成文,文者,自然之理表于灵长之性者也。惟圣人能致其全,故下言《征圣》焉;惟圣人之言为文之经,故再言《宗经》焉。其序如是,原甚分明,学者囿于道论佛说,愈辩愈惑。按儒道汉后虽各畅其流而扬其波,而泉源本一。譬诸乘舟,相向而坐,儒者瞻前,道者顾后,观感虽不同,而所察之象与所行之道无二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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