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好汉
公元9年,汉朝的大臣王莽改汉朝为“新朝”,自己做了皇帝。他一心要把汉朝的制度改革改革。怎么改呐?照他的想法,以前的周朝就比秦汉好,他要按照古代的办法改革一番。这就奇了。改革,一般总是向前看,把旧的改为新的,使社会越来越进步,那才是道理,哪能往后倒退呐?王莽可不管社会的发展和老百姓的需要,一心要恢复古代的制度。这哪儿能不失败呐?
王莽复古改制的一件大事是把天下的田地改为“王田”,归朝廷所有,不准私人买卖;还叫田多的富户把多余的田交给无田人去种。这就引起了豪门、地主、贵族的反对。王莽把“王田”一下子交给农民去种,可农民一向受着沉重的剥削,他们没有农具,没有牲口,没有本钱,怎么能把硬派给他们的“王田”种好呐?结果,农业生产还不如以前了。王莽只好又下一道命令:“王田”又可以买卖了。他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弄得威信扫地。国内人心不安,生产受到损失。
王莽还想显显自己的本事,显显新朝的威力,就招募了三十万人马去打匈奴。名义上是招募,实际上是拉夫(强迫做工)。为了打仗,还得向老百姓征军粮、征牲口。谁要是稍慢一步,就拿来办罪,动不动就处死刑或者没收为官奴。老百姓给闹得实在没法活,只有起来反抗。这么着,天下就大乱了。
西北边境五原(在内蒙古西部)、代郡(在河北山西北部)接近匈奴这一带的老百姓,捐税和官差的负担特别重。他们活不下去,首先就造了反。接着,东方和南方也都有大批农民起来反抗官府。
公元17年,荆州(湖北中南部一带)闹饥荒,野菜都挖光了。有人在城外挖到了一些野荸荠(bíqi),消息一传开,人们成群结队地都赶到那边去了。开头还各挖各的,后来互相争夺地界,就打起架来。有几个老年人出来劝架,反倒挨了几拳。他们赶紧请出两个人来调解。
这两个都是新市人(新市在湖北京山),一个叫王匡,一个叫王凤。他们在当地农民当中威信很高,谁都乐意听他们的。他俩一露面,大伙儿都安静了,围了上来,那些打架的人也住了手,请他们评个理儿。
王凤维持秩序,叫王匡给打架的人排解排解。王匡站在土岗子上,挥着手,提高了嗓门儿对大伙儿说:“乡亲们,为了挖这么一点儿野荸荠,自个儿跟自个儿打架,太不值了。就靠这点儿东西,今儿填了肚子,明儿怎么办呐?咱们还是合计合计,找条活路才好哇!”
大伙儿嚷着说:“对呀!找条活路才好哇!”有的说:“王大哥,您说吧,咱们听您的!”王匡接着说:“是谁害得咱们没有饭吃?是谁把咱们的粮食全搜刮去了?就是那些做官的狗东西!只要咱们心齐,官府也不用怕。打开粮仓,就有饭吃,大伙儿说对不对?”
“对呀!打开粮仓,就有饭吃!干吧!”他们就公推王匡、王凤为首领,一下子跟他们的就有好几百人。一场农民的起义就这么闹起来了。这支农民起义军在王匡、王凤的带领下,抢了一些粮食,占领了一个山头,叫绿林山(在湖北当阳)。打这儿起,他们上打官府,下打恶霸,劫富救贫,除暴安良,没几个月工夫,就有了七八千人。后世的人就称他们为“绿林好汉”。
绿林好汉在荆州打出了名,南方的另外几支农民起义军,像南郡(在湖北江陵)的张霸、江夏(在湖北黄冈西北)的羊牧,各有一万来人,也都和他们互相联络,彼此接应,声势就更大了。
农民起义的消息到了长安,王莽忙召集大臣们,问他们怎么办。大臣当中奉承王莽的人多。他们说:“皇上不必操心,这些人既然活得不耐烦,发大军去把他们剿灭,不就结了吗?”王莽理着胡子,点点头。可有个将军站出来说:“这不行啊,千万不能发兵去打老百姓!”王莽一看,原来是左将军公孙禄,就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不行?”
公孙禄说:“大臣当中有不少人报喜不报忧,所以下情不能上达。他们有意蒙蔽皇上,有的乱划田地,叫农民没法耕种;有的不顾老百姓的痛苦,只知道加重捐税。百姓造反,罪在官吏。只要皇上惩办这些贪污的官吏,向天下赔不是,再派贤良的大臣去安抚全国,国内就能够安定下来。还有,进攻匈奴的军队应当赶快撤回来,再跟匈奴讲和。从今天的形势看来,可忧虑的不是塞外的匈奴,而在中原!”
王莽只准别人顺着他说话,公孙禄那样顶撞他,他一听就有气。他叫卫士们把公孙禄轰了出去。接着,他下了命令,吩咐荆州的长官快去剿灭绿林军。荆州的长官不敢怠慢,马上召集了两万官兵,浩浩荡荡杀奔绿林而来。
绿林的首领们立刻带领着弟兄们迎了上去。跟大队的官兵交战,他们还是第一次。官兵一向欺压老百姓,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反正他们手里有刀,老百姓没有刀。没想到,绿林好汉跟他们拼起命来,越打越精神。官兵招架不住,开头还慢慢地后退,后来连爬带滚,四散逃跑,还死伤了好几千人。兵器和粮草,扔得沿路都是。
王匡、王凤趁着机会,带着大家伙儿攻进竟陵(在湖北天门西北)、安陆(在湖北应山南)两个城。绿林军打开监狱,放出囚犯;打开粮仓,把粮食分了一些给城里的贫民,大部分都搬上了绿林山。他们回到绿林,一清点,人数增加到五万多。王匡和王凤就合计着,要再打些大仗,给王莽厉害瞧瞧。
想不到第二年(公元22年),绿林一带发生了疫病,一天当中就死了几百人,两个月下来,五万人死了快一半。王匡王凤看着待不下去了,只好把其余的人分成几路,离开了绿林山。其中一路占领了南阳(在河南南部),称为“新市兵”;一路占领了南郡(在湖北荆州),称为“下江兵”;一路占领了平林(在湖北随县东北),称为“平林兵”。这三路起义军,还统称“绿林军”。
平林有个避难的原汉室贵族子弟,叫刘玄。王莽篡位以后,他隐姓埋名,藏在了他姥姥家。这会儿,听说农民们起来反抗官府了,想着自己这么躲躲藏藏,总不是个了局,就投奔了绿林的“平林兵”,还当了一名首领。
这时候,不光是荆州一个地方,东方、西北、北方的老百姓也纷纷起义,弄得王莽应付不了啦。
赤眉起义
东方的琅邪(yá)郡海曲县(在山东日照)有个公差,叫吕育。他没依着县官的命令去打那些交不出捐税的穷哥们儿。县长硬说他勾结刁民,反抗官府,把他办成死罪,杀了。这就激起了公愤。吕育的妈妈挺有魄力,她拿出家产,召集约会了一百多个穷苦农民,要替她儿子报仇。她在家乡造了一个高台,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攻进县城,杀了那个县官。官军赶来镇压,她又带着手下人来到黄海上的一个小岛上,占据在那里,瞅着机会就上岸去攻打官府,打开监狱,打开粮仓。等到大队的官兵调到那儿的时候,他们早就下了海了。吕妈妈的名声越来越大,没多少日子,跟着吕妈妈的就有了一万多人。吕母是历史上最早的一个起义女头领,后来人们把她起义的那个高台,就叫“吕母崮”。
第二年(公元18年),莒县(在山东;莒ju)又出现了一支农民起义军,首领名叫樊崇。莒县官兵多,防守严,樊崇他们没能打进去。他们就以泰山为根据地,在青州和徐州之间来回打击官府。不到一年工夫,各地投奔樊崇的就有一万多人。后来,吕妈妈害病死了,她手下的一万多人都上了泰山,归附樊崇。这支起义军的声势也大了起来。
樊崇的起义军越闹越强,让王莽几年都过不安生。王莽就派大将景尚带兵去围剿,没想到打了个大败仗,连景尚也叫起义军给杀了。
王莽得到消息,眼睛往上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对太师王匡(和绿林起义军的首领王匡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说:“荆州的盗贼还没消灭,琅邪的盗贼又起来了,不给他们点儿严厉的,那还了得!”太师王匡说:“只要集中兵马,先打一头,看他们活得了活不了。” 王莽很赞成先打一头的打法,他说:“好,你先去剿灭琅邪的盗贼。要多带兵马,两万不够,五万,五万不够,十万。”他就派太师王匡亲自出马,再派更始将军廉丹当副手,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又去围剿樊崇军。
樊崇他们听到了风声,也做好了准备,打算跟官兵大战一场。他们怕打起仗来,人马混杂,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就想了一个办法,叫起义的士兵都在眉毛上涂上红颜色,一来作为记号,二来也好显出起义军的威严,吓唬敌人。为了这个缘故,这支东方起义军就得了个外号,叫“赤眉”。
赤眉军只是反抗官府,不伤害老百姓。他们立了两条公约:第一条,杀害老百姓的定死罪;第二条,打伤老百姓的受责打。赤眉军将士很守纪律,真的到了哪儿,哪儿的老百姓都欢迎。太师王匡和更始将军廉丹的官兵正好相反,他们别的本领没有,欺压老百姓可到了家了。他们沿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老百姓恨他们,编了顺口溜说:
宁可碰到赤眉,
不要碰到太师;
碰到太师已经糟糕,
碰到更始性命难保。
赤眉兵打仗不怕死,纪律又好,老百姓向着他们。这么一来,他们的人数比官兵少,武器差,力量可比官兵大。开头的时候,廉丹还占上风,打了几次胜仗,以后越打越不行。他们跟赤眉军在须昌(在山东东平)大战一场。太师王匡亲自出马,想一下子消灭对手。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涂着红眉毛的庄稼人还敢跟他对敌,竟把官兵团团包围住了。官兵不愿意为王莽拼命,赤眉军可拼着命攻上来了。
樊崇是个大力士,枪头“突突突”地对着太师王匡直扎过来,猛极了。太师王匡举起大刀朝樊崇的肩膀横劈过去,樊崇用枪只一架,就震得他双手发麻。他心想:“哎呀,这么厉害!”拉转马头就往回逃。樊崇的枪头“突突突”地又直逼过来,太师王匡的大腿上给他扎了一枪。樊崇拔出枪来,准备再扎过去,太师王匡仗着马快,一眨巴眼儿跑远了。更始将军廉丹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又碰上了一支农民军,末了儿,死在了乱军之中。
十万官兵,逃了太师,死了大将,没有个发号施令的将官,还卖的什么命啊?有人一带头,官军乱哄哄地散了一大半,还有的干脆投降了赤眉军。这一仗,赤眉军越打越强,人数增加到十多万了。
兵荒马乱且不说,还到处都闹饥荒,关东又有不少人活活地饿死了。逃荒的,逃难的,到处都是。听说京城长安有粮食,难民一批一批地往关中拥过去。守关的没法拦阻,慌忙往上报,说进关的难民有几十万。王莽只好下令开仓发粮,派官吏去救济难民。可是官吏们层层克扣(kèkòu),粮食哪会到得了难民嘴里呐?难民上千上万地饿死,长安街上每天都有路倒的。
消息传到王莽的耳朵里,他就把管理长安市政的王业叫来,问他:“听说有几十万难民进了关,我马上下令开仓救济。怎么到了今天,听说还有人饿死。这是怎么回事?你是管理京城的朝廷命官,知道不知道?”王业心里早有了底儿,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些人都是流氓,不是真正的难民。”他拿了些从菜馆子里买来的米饭和肉羹(gēng)给王莽看,对王莽说 :“这是他们吃的东西,不太坏吧!”
王莽不相信,吩咐左右再拿些难民的伙食让他看个清楚。这管什么用啊,底下的人早布置好了,叫他不能不信。他透了一口气,说:“这些人吃得这么好,怎么能是难民呐?”经过了这样一番“调查”,他放了心,就派使者分头去催促各路官兵加紧围剿,一定要消灭绿林和赤眉。
绿林军在荆州,赤眉军在东海,打败了王莽的两路大军。别的地方的起义农民听到消息,都来了劲儿,更加活跃起来,单是黄河两岸,就有大小起义军几十路。其中声势最大的,要数河北的铜马军(铜马,地名,在河北巨鹿)。可是这些地方的起义军彼此没有联络,都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虽然人数不少,可成不了大气候。
在农民纷纷造反的当儿,有好些地方的大族人家、地主豪强,还有汉朝皇家的后代,也起来反对王莽了。这些人有势力,号召力也大,后来倒成了大气候。其中,在南阳的舂陵县(舂chong),有一家刘家宗室的子孙,发动起来以后,很快就扩大了势力。
刘氏举兵
南阳舂陵县住着汉朝的一个远房宗室叫刘钦。按辈分,他是汉高祖刘邦的八世孙。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刘 (yǎn),老二叫刘仲,老三叫刘秀,不用说,都是汉高祖的九世孙了。他们一直痛恨王莽篡位,老想恢复刘家汉朝的天下。大哥刘 性情刚强,敢说敢做;小兄弟刘秀生性谨慎,态度沉着。刘 老讽刺弟弟刘秀,笑他没有多大出息。刘秀听了也无所谓。他觉得要成大事,非得跟那些当官的结交一下。长大以后,他就到了长安,进了太学,拜了老师,结识了一些名人。后来从太学回来,他做起粮食买卖,成了个大商人。
有一天,刘秀运着一些谷子到宛县(在河南南阳)去卖,在街上碰到了好朋友李通和李轶(yì)。李通和李轶把刘秀请到家里,跟他说:“现在四方乱糟糟的,王莽眼看着不行了,咱们南阳地方就数你们哥儿俩最能干,你们又是大汉宗室,何不趁此机会,召集人马,夺取天下,也好恢复汉室啊。”刘秀一听,正合了自己的心愿。三个人谈得挺对劲儿,就约定在南阳发兵起义。
李通在宛县很有势力,他一发动,召集几百个人并不困难。李轶就叫李通留在宛县,自己跟着刘秀到舂陵去见刘 。
刘 听他俩一说,哪有不赞成的呐?有了李通和李轶两人做助手,他就召集了一百来个豪强,都是好朋友。刘 对他们说:“王莽暴虐,老百姓都起兵了。这是上天叫新朝灭亡的时候,也是我们平定天下,恢复高帝事业的时候了。”大伙儿都很赞成,马上分头到附近的各县去发动自己的亲戚朋友,一同起兵。
刘 自己在舂陵公开号召南阳豪强们起兵反抗王莽。有几家害怕了,有的干脆躲着他,还说:“造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跟着刘 莽里莽撞地出去,豁出一条命还是小事,弄不好了还得灭门呐!”可是后来他们瞧见那个一向小心谨慎的刘秀也穿上军装,拿着刀,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不由得改变了主意,一下子就来了七八千人,就等着李通那一边的人到这儿来会齐了。
等了几天,李通那边还没有人来,刘 只好派人去打听。派去的那个人到了宛县城里,在大街上就听见有人嘁嘁喳喳地议论。他挤在中间探问了一下,才知道李通还没发动,就给官府发觉了。李通逃了,李家一门来不及逃的全都给抓了去,一共死了六十四个人。
李通那一头吹了。刘 这儿只有七八千人,成不了大事。正好绿林军的新市兵和平林兵已经到了南阳。刘 就派人去见新市兵的首领王凤和平林兵的首领陈牧,劝他们共同行动,一起去进攻长聚(地名)。王凤他们同意了。这么着,南阳的人马就跟绿林合伙,三路人马联合起来往西打去,这第一仗,旗开得胜,长聚打下来了。接着,他们又打下了棘阳(在河南新野东北),就把军队驻扎下来。
刘 又打算进攻宛县,半道上碰上了王莽的大将甄阜和梁邱赐的大军。刘 他们都是步兵,连刀枪也不齐全,简直没法对打。这第二仗,南阳兵败了,还败得挺惨,只得退到棘阳,守在那儿。甄阜和梁邱赐不肯放松,他们把粮食和军用物资留在兰乡(河南泌阳;泌bì),率领着十万大军过了沘水(就是泌阳河),把桥都毁了,还放出话来说,不消灭“绿林盗贼”,决不回头。
新市兵和平林兵的两个首领来见刘 和刘秀。他们说:“甄阜和梁邱赐有十万兵马,叫咱们怎么抵挡得了?还不如扔了棘阳,暂时退到别处去吧!”刘 嘴上叫他们不要怕,心里可也挺着急的。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进来一个人,说:“下江兵到了宜秋(在河南唐河西南)。大家联合起来,一定能够打败敌人。”刘 哥儿俩一看,原来是李通。刘秀高兴地说:“这就好了!你怎么到了这儿?”李通说:“我从家里逃出来,四处奔波。听说你们在这儿很为难,棘阳也许守不住,刚巧下江兵到了宜秋,我才赶来报信。下江兵的首领王常挺了不起,你们去请他帮助,他准肯出力。”
刘 高兴极了,马上带着刘秀和李通,亲自跑到宜秋去见王常。刘 跟他说明两路人马联合起来的好处。王常挺痛快地说:“王莽已经失了民心,打他没说的。现在你们起来,我愿意做个助手。”刘 说:“如果大事成功了,难道我刘家会独享富贵吗?”刘 跟王常当下就订了盟约。
王常送走了刘 他们,回来就把这件事跟另外两个首领成丹和张卬(áng)说了一遍。成丹和张卬不大同意,说:“大丈夫起兵,就该自己做主,何必去依靠别人,受人家的节制?” 可是,他们一向佩服王常,王常愿意联合,他们最后还是听了他的话。打这儿起,农民起义军跟刘 刘秀他们就合在一起了。
王常、成丹、张卬他们带着下江兵赶到棘阳,跟南阳兵、新市兵、 平林兵会合在一起,准备跟甄阜他们干一下子。刘 跟各路将士订了盟约,大摆酒席,休息三天。到了年末那天 ,刘 提出他的作战计划,说就在当天晚上先去袭击兰乡,断了官兵的粮草。
把守兰乡的官兵怎么也不会想到兰乡会遭到袭击,他们大吃大喝地过除夕,大伙儿都醉了,睡得死死的。半夜里,人家已经偷偷地到了跟前,他们还没醒,怎么还能抵抗呐?四路起义人马杀散了兰乡的士兵,把甄阜、梁邱赐留在那儿的粮草能搬的都搬到棘阳去,来不及搬的,放一把火,全都烧了。
第二天就是元旦,起义军又去进攻沘水。沘水那边,甄阜和梁邱赐听说丢了兰乡,早就慌了神儿,想不到起义军这么快,已经到了跟前。大伙儿手忙脚乱地抵挡了一阵,死的死,逃的逃,甄阜和梁邱赐都给杀了,士兵损失了两万多。王莽另一路大军赶来救援,也给打得一败涂地。起义军趁势把宛县团团围住。
这时候,四路人马合起来已经有十多万人,该有个最高首领,才能够统一号令。四路起义军的首领们这就商量开了。贵族出身的一些将士利用农民的正统观念,提出了一个口号,叫“人心思汉”,就是人们思念汉朝的意思。他们说:“人心思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必须立个姓刘的人做皇帝,才符合人们的愿望,才能号召天下。”可是军队里姓刘的人多着呐,立哪一个好呐?南阳兵和下江兵的首领王常主张立刘 。可是新市兵和平林兵的首领不愿意,他们怕刘 的势力太大,主张立没有实权的刘玄,连下江兵的张卬也同意。最后,立刘玄这一派占了多数。
刘 心里不服气,可他的兵力不够,只好绕着弯儿反对。他说:“诸君要立汉朝的后代,我们刘家的子孙万分感激。现在赤眉军也有十多万人在青州和徐州,要是他们听到南阳立了个宗室做皇帝,他们也立个宗室做皇帝,那怎么办呐?王莽还没消灭,宗室跟宗室倒先对立起来,叫天下人怀疑,又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咱们不如先立个王。有了王,也可以统一号令了。如果赤眉立了个贤明的天子,咱们就去归附他,他决不会废去咱们的爵位。要是他们没立,咱们先消灭了王莽,再回到东边去收服赤眉。到那时候再立天子,也不晚呐。”
听刘 这么一说,别人谁也不吭声。张卬拔出宝剑来往地下一剁,大声地说:“三心二意的,不能成大事。今天已经这么决定了,不应该再有第二句话!”刘 不敢再反对。这么着,当时就决定立刘玄为皇帝。
公元23年初春,在淯水(就是河南白河)举行了皇帝登基仪式,改元为“更始”。更始皇帝刘玄拜王匡、王凤为“上公”,朱鲔(wěi)为“大司马”,刘 为“大司徒”,陈牧为 “大司空” (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就是以前的太尉、丞相、御史大夫,总称“三公”,三公之上还有个名位更高、没有实权的“上公”)。刘秀为“太常偏将军”,其余的将士各有各的职位。打这儿起,绿林起义军就称为“汉军”。汉军的大权掌握在新市和平林将士们的手里,这让舂陵的刘家军很失望,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已另有打算了。
昆阳大战
更始皇帝刘玄派王凤、王常、刘秀他们去进攻昆阳(在河南叶县),派刘 再去围攻宛县。镇守宛县的将军叫岑彭(岑cén),十分厉害,刘 一时间没法儿打进去。昆阳兵力薄弱,很快地就给王凤、王常、刘秀他们打下来了。接着,他们又打下了临近的定陵(在河南郾城西北)和郾城(就是河南郾城)两个县。
王莽听到了汉军立刘玄为皇帝,又打下了昆阳,围攻宛县,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还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在这么紧急的时候,他还搜罗天下美女,娶个小姑娘做皇后。王莽已经六十八岁了,头发、胡子全都白了。他把头发和胡子染黑,又做了新郎,还在搜罗来的美女当中挑选不少人做妃子。后宫的大事办完了,他才派司徒王寻和司空王邑去各地征调兵马,到洛阳会齐,先去平定南阳这一头。王寻、王邑集合了四十二万人马,号称一百万,浩浩荡荡直奔昆阳。
守昆阳的汉军将士站在北门的城门楼子上往远处一望,只见没结没完的全是王莽的军队,有的人害怕了,准备散伙逃走。刘秀对他们说:“这是最紧要的关头,必须顶得住。咱们兵少粮少,全靠同心协力才行,要是见了敌人就散伙,那就什么都完了。大丈夫,英雄汉,万万不能灭自己的志气。”他把怎么到外面去调军队,怎么布阵怎么打,跟大伙儿说了一遍。将士们这才安定下来,愿意听他的指挥。昆阳城里当时只有八九千人,王寻、王邑的头一批人马就有十万。刘秀请王凤和王常只守不战。自己带着李轶他们十三个人骑上快马,趁着黑夜冲出南门,往定陵和郾城去调兵。他知道,昆阳城虽然不大,城墙可又高又结实,王寻、王邑一时打不进去 。
这时候,刘 已经把宛县打下来了,岑彭也投降过来。刘秀可还没得到信儿。他到了定陵和郾城,说要把这两个地方的兵马都调到昆阳去,暂时放弃这两个城。将士们一听,好多人可不大愿意。刘秀就对他们说:“现在咱们到昆阳去,把所有的人马都用上,等打败了敌人,就可以立大功,成大事。要是让敌人打过来,咱们打了败仗,连命都保不住啦!大丈夫做事,得站得高,看得远才行。”为了鼓舞士气,他虽然还没得到刘 那边的信儿,却故意说:“宛县已经打下了,大司徒的大军就快到了,你们还怕什么呐?”将士们这才勇气百倍,放弃了定陵和郾城,跟着刘秀直奔昆阳。
刘秀自己带着步兵和骑兵一千多人做先锋。到了离王寻、王邑的大营四五里的地方,他们布置了阵势。王寻和王邑出来一瞧,前面才这么一丁点儿人,就只派了几千士兵去对阵。刘秀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他看见敌军过来了,突然冲了过去,一连杀了几个敌兵。将士们见了,高兴得直蹦,来了劲头。他们说:“刘将军先前碰到小队的敌人,好像胆儿挺小似的,今儿见了强大的敌人,就这么勇敢,真怪!他还打头呐!来呀,咱们大伙儿冲啊!”说着就杀了上去。
这一来,汉兵一个抵得上敌人十个。王寻、王邑的兵连着往后退。汉军赶上来,杀了上千的人。刘秀带着敢死队直冲过去,专打中军大营。王寻、王邑自己带着一万兵马跟刘秀的三千人交战,还真打不过,不一会儿就乱了队伍。各地征调来的兵马,各守各的阵营,互不相救。汉兵可是越打越有劲儿。王寻想显点本领,还要领头往前冲。汉兵知道他是大将,立刻把他围上,乱砍,乱刺,结果了他的性命。
王邑瞧见王寻被杀,心就慌了,忙着逃跑。城里王凤、王常他们一瞧城外打赢了,马上开了城门打出来。两面夹攻,喊声震动了天地。王莽的将士听到主将被杀,副将逃了,全都吓慌了神,乱奔乱跑,自相践踏,沿路一百多里地都有尸首倒着。汉军一通猛追。
汉军正杀得高兴,忽然瞧见一个怪人带着一群猛兽冲过来了。那个怪人叫巨毋霸,据说有一丈来高,身子像公牛那么粗。这么笨拙的巨人有什么用呐?他可有一种特别的本领,能够训练老虎、豹、犀牛、大象。王莽拜他为校尉,让他带着几只猛兽和一批扮作猛兽的士兵出来助威。汉兵哪儿见过虎豹出来打仗的,只好躲开了。
没想六月的天气变化无常,突然“哗啦啦”一声响雷,接着,大豆似的雨点像天塌了似的,往下直倒。那些身上涂着颜色扮作老虎和豹的士兵给浇得直打哆嗦,不但不往前冲,反倒窜到后面去了,巨毋霸也只好往后退。一群猛兽净向巨毋霸挤过去,挤得他立不住脚,仰面一倒,头重脚轻,就这么掉在河里,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汉军一看可高兴了。他们认为这是天帮助他们消灭敌人,个顶个都生龙活虎似的,直往前追。王莽的大军好像决了口子的大水向后倒去,把人都挤到河里,淹死了一万多人,连那些猛兽也都夹在里面。各地征调来的兵将也都四散逃跑了。
昆阳大战消灭了王莽的主力。这个消息传到各地,鼓舞了各地起义军。有不少人杀了当地的官员,自称为将军,用汉朝的年号,等待着刘家皇帝的命令。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家皇帝与刘家将军发生了矛盾。宛县和昆阳打了胜仗,刘 哥儿俩的名声大了起来,更始皇帝刘玄对他们有点儿不放心,他们手下的人也不把刘玄放在眼里。有一个叫刘稷(jì)的,是刘 的心腹,就这样说刘玄:“他算老几?哪儿轮得到他?”话传到刘玄耳朵里,他就把刘稷拿下,说他违抗命令,定了死罪。刘 得到消息,急忙跑来替刘稷争理,说得刘玄没主意了。站在一旁的朱鲔大喝一声说:“刘稷对抗命令,还不是刘 主使的吗?他也不能免罪!”刘玄把脑袋一顿,使出了做皇帝的威风,下令把刘 和刘稷一块儿都杀了。
刘秀这时候不在宛县。他听到哥哥给杀了,痛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跑到宛县来见刘玄,承认自己的不是,向刘玄表示忠心。人家问起昆阳大战的情形,他说:“这全是皇上的洪福和将士们的功劳,我不过跟着大家沾了些光。”他也不给他哥哥穿孝,有说有笑的,完全像没事人一样。刘玄反倒觉得过意不去,拜他为破虏大将军,封为武信侯。
死守黄金
刘玄派上公王匡去进攻洛阳,大将军申屠建和李松去进攻武关(在陕西丹凤)。王莽知道以后,急得要命,他核计一下,能打仗的一些将军大多还在塞外对付匈奴,一时撤不回来,留在国内的主力已经给汉军消灭了。主要的地盘只剩下长安和洛阳两个大城,这怎么能叫他不着急呐?他临时拜了几个将军,把囚犯都放出来当士兵,凑成了一支军队,往东去抵抗汉军。
这些临时凑起来的士兵,都不肯替王莽卖命,刚一出发,有的就逃散了。剩下的好不容易到了战场,勉勉强强跟汉兵打了一仗,几个将军死的死,逃的逃,士兵大多数不愿打仗,都一哄而散。
弘农(在河南灵宝南)郡长王宪看到王莽失了人心,早晚要完,干脆投降了汉军,做了一个校尉。他要带着人马去攻打长安。这一来,有不少豪强大族也都起兵,自称是汉朝的将军,跟着王宪去打长安。公元23年,他们到了长安城下,争着要进城去,有的就在城外放起火来。城外烧着大火,照到城里,城里也有人放起火来,火烧到了未央宫,众人闹闹嚷嚷地都拥了进去。王宪他们也进了宫,要杀王莽。新朝的将军王邑、王林、王巡这几个王家将带着宫里的士兵四面抵抗。
王莽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他就穿着皇帝的礼服,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坐在宣室前殿,死守着六十万斤黄金和别的珍宝,一动不动。朝廷上的公卿大臣跟着他在一起待着。王莽自己安慰自己说:“天理在我这儿,汉兵能把我怎么样?”别的人又是流泪,又是叹气,心里只想着:“什么天理不天理,能不死就好!”这么挨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火烧到前殿来了。外面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很吓人。大臣们忙扶着王莽离开了六十万斤黄金,躲到太液池里的一座楼台上。那楼台叫“渐台”,四面都是水,只有一座桥可通过去,火是烧不到这儿来的。在渐台陪着王莽的还有一千多人。
王邑、王林、王巡他们日夜不停抵抗,累得有气无力,手底下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差不多全完了。王宪的兵将呼啦冲了进来。王邑他们听说王莽在渐台,就到水池子那边去保护他。可是士兵们没了,光杆儿将军双拳难敌对手。结果,他们全给杀了。
这时候,渐台周围全是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台上的将士还往下射箭,大伙儿没法上去。直到台上的箭射完了,下面的人才呐喊着拥上去。长枪、短刀、铁耙、木棍都使上,肉搏开始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众人终于攻进了台上的内室,保护着王莽的几个大臣都死了。大家拥上去,咔嚓一刀,就把王莽杀了。王莽死的时候,头发和胡子都是半截黑半截白的。有个校尉割下王莽的脑袋,拿去向王宪报功。
王宪又找到了那颗镶了一只角的传国玉玺。他就不再做校尉,自封为 “汉大将军”。拥到长安城里的几十万人没有头儿,一听说王宪是汉朝大将军,就都算是他的部下了。王宪的势力突然大了起来。王宪得意得没法提,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士兵留在宫里作为卫队,吩咐别的将士和小兵都驻扎在外边。他拿着玉玺,穿上王莽穿过的龙袍,戴上王莽戴过的冠冕,用起了天子的旗子和车马,把王莽的后宫都收下来作为自己的后宫。他就这么得意忘形地做起皇帝梦来了。
过了两天,刘玄派来的将领申屠建和李松到了。他们听说玉玺在王宪那儿,就向他要,他可不肯给。申屠建和李松查出来王宪使用天子的旗子和车马,就把他杀了,收了传国玉玺,然后向刘玄报告接收长安的情况。
刘玄觉得王莽一死,全国没有第二个皇帝,自己的江山可以坐定了。小小的宛县不能作为都城,他就打算迁都到长安去。这时候,王匡已经打下了洛阳,还把那个跟他同名同姓、伤了一条腿的太师王匡也杀了。刘玄手下的将士都是关东人,一听到洛阳也给打下了,那份高兴就不用提了。他们说:“长安太远,不如迁都到洛阳吧。”刘玄本来没有一定的主张,就听了将士们的话,决定迁都洛阳。可是洛阳刚打过仗,宫殿破坏得实在太厉害,得先修理一下才好。刘玄不敢重用刘秀,不想让他再去打仗立功,可这修理房子的碎烦事儿不妨让他去办。他就派刘秀为司隶校尉,带着一些人到洛阳去修理宫殿。
刘秀到了洛阳,还是像在宛县那样,做事很有精神,天天有说有笑的。可是到了晚上,他喜欢清静,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让别人进去,只有冯异是个例外。
这个冯异是父城人(父城在河南宝丰东),原是新朝的一个将军,很懂得兵法战策,替王莽管着五个县,还帮着父城县令守城。刘玄派刘秀来打父城,可冯异坚守着,没让他打进去。有一天,冯异出外巡视,不料被刘秀手下士兵捉住。刘秀审问他,就觉得这个人老练沉着,文武全能,不同一般人。冯异也看出刘秀有心胸,志气远大,打心里佩服。后来他就归附了刘秀。刘秀看他能力出众,让他当了主簿(掌管文书,相当于秘书长),把他当作心腹。有一天,冯异发现刘秀的枕头湿着一大片,就猜出了刘秀的心事,一定是想他哥哥刘 呐。他苦苦地劝告刘秀别太伤心。刘秀急忙摆摆手,对他说:“请你千万别说出去!”
王莽的新朝被推翻了,各地方的人马互不相让,都说自己的功劳大,都想掌大权。他们互相攻打,各抢各的地盘,害得老百姓叫苦连天。这么乱糟糟的天下怎么能够统一起来呐?刘玄本来是个傀儡皇帝,也没有平定天下的才干。刘秀是他的臣下,无权无势,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呐?正在这时候,有个太学生来找刘秀了,说愿意帮助他平定天下。这个太学生是谁呐?他真有这个本领吗?
豆粥麦饭
那个太学生名叫邓禹,南阳新野人。他跟刘秀在长安同过学,比刘秀小七岁。两个人挺合得来,成了知心朋友。邓禹听说刘秀在洛阳修理宫殿,就赶去找他。到了洛阳,才知道刘秀已经走了。
原来,刘玄要安抚河北的各路兵马,把这个差使交给了刘秀。刘秀就拿着大司马的节杖,到河北去了。邓禹就沿路追上去,一直追到邺城(在河南临漳西),才把刘秀追上。
同学好友见了面,那份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刘秀说:“老朋友跑了这么多的路赶来,为的什么呀?”邓禹说:“我想替您出点力,将来也好留个名。”刘秀就留着他在一间屋子里睡。邓禹挺正经地说:“现在山东还没安定下来,像赤眉那样各占地盘的多得很。刘玄庸庸碌碌,自己没有主张。他手底下的将士光知道贪图财帛,没有远大的志向。你这么下去,也成不了大事。依我说,不如搜罗人才,争取民心,创立高帝的事业。”刘秀一听,这话正说到了他的心眼儿里了。第二天,他就吩咐手下人称邓禹为邓将军,还叫邓禹跟他住在一个屋子里,有事情好一块儿商量。
他们两个的心思给另一个有心人琢磨出来了。那个人就是冯异。他也对刘秀说:“人心思汉,已经不是一天了。现在刘玄的将士们乱打一气,老百姓很失望。一个人挨饿挨得久了,有点儿东西吃,就够满足的了。应当赶快派人分头到各地,去给老百姓申冤,还能宣扬汉家的恩德。”刘秀听了很同意,就让冯异他们到附近各县去考察官吏,安抚百姓,释放受冤的囚犯。他自己带着部下,往北到了邯郸。
邯郸有个汉朝宗室的子弟叫刘林,他见到刘秀,向他献计说:“现在赤眉在河东(黄河东边)驻扎,只要掘开了河堤,把水灌到河东去,赤眉非淹死不可。”刘秀一想,掘开了河堤,老百姓不也得遭殃吗?用这种办法,怎么能夺取天下呐?就没去理他。过了几天,刘秀又带着人到真定(在河北正定)去了。
刘林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别扭,就打算自己起兵,干点大事。他找了一个算卦先生,叫王郎,请他算个卦,看是凶是吉。王郎看刘林噘着嘴,知道他有心事,就细细盘问起来。刘林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王郎说:“我有个主意。头些日子,长安有个人自称是汉成帝的儿子,名叫子舆,王莽说他是冒名顶替,把他杀了。你不妨冒充刘子舆,就可以号召天下了。”刘林说:“你自己去冒充,不是一样吗?我来帮你登基。”王郎一听甭提多高兴了,连忙说:“行!咱们说在头里,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么着,两人就对天盟了誓。
刘林联络了一些人,打起刘子舆的幌子,没几天工夫,真召集了好几千人。他们就立王郎为天子,刘林为丞相,向邻近的州郡发了通告。赵国以北,辽东以西,许多州县都起来响应,王郎的势力就突然强大起来。刘林还出了十万户的赏格,要捉拿刘秀。
刘秀知道自己力量单薄,没法跟王郎拼,回去的道又给截断了,只好再往北走,到了蓟州(在天津蓟县;蓟jì)。蓟州有个叫刘接的,他贪图那十万户的赏格,起兵响应王郎,要捉拿刘秀。刘秀他们慌慌忙忙跑出了南门,往饶阳(在河北安平东)方向走去。走到半路上,大伙儿都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冯异向老百姓讨来半碗豆粥,送到刘秀跟前。刘秀捧起碗来,几口就吞下去了,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好不容易磨蹭到饶阳,大伙儿饿得头昏眼花,都支持不住了。
刘秀看到路边有一座传舍(就是驿站),有了主意,就叫大伙儿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冒充是王郎的使者,吩咐传舍里的官员赶快摆饭。饭摆上了,随从的人一瞧见有了吃的,大伙儿就抢开了。传舍里的官儿起了疑,心想:“哪儿有这号使者?怕是冒充的吧?”他就一边敲鼓一边喊:“邯郸将军到了。”大伙儿一听,脸都白了。刘秀一想,逃也逃不了啦,索性壮着胆子对那个官员说:“请邯郸将军进来见我!”那个官员哪儿去找邯郸将军呐,只好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了事。刘秀他们吃完了饭,又大模大样地离开了传舍。
往哪里去呐?刘秀听说信都(在河北冀县东北)太守任光不肯投降王郎,就带着大伙儿向信都方向走去。他们一路跑到南宫(在河北新河东南),偏巧天上下起大雨来,没完没了的,衣服全给淋湿了。瞧见道旁有个空的传舍,他们就躲进去避一避雨。冯异抱来了一大捆柴火,又去找吃的去了。邓禹见屋里有现成的灶台,就忙着生起火来。不一会儿,火着旺了,刘秀忙着给大伙儿烘湿衣服。冯异打哪儿找来了一点麦子,大伙儿就七手八脚地煮成一锅麦饭,半生不熟地就这么吃了点儿。又歇了一会儿,雨停了,他们赶紧动身,像难民似的,又走了一百来里地,才到了信都。
信都太守任光跟和城(以前巨鹿郡的一部分)太守邳彤(pitóng)都不肯投降王郎。他们手里也有点军队,可是已经成了孤军,正担心着对付不了王郎呐,一听到刘秀他们到了,不由得都高兴起来。
“铜马皇帝”
任光和邳彤把刘秀他们接进信都,大伙儿商议怎样对付王郎。邳彤说:“只要大司马登高一呼,召集信都、和城两郡各县的兵马,一定能打败王郎。”
刘秀就用大司马的名义,召集人马,果然得到了四千精兵。任光发出通告说:“王郎冒充刘氏宗室,诱惑人民,大逆不道。大司马刘公从东方调百万大军前来征伐。一切军民人等, 反正的,既往不咎;抗拒的,决不宽容!”他派骑兵把这个通告分发到巨鹿和附近各地。老百姓看到了通告,纷纷议论,把消息越传越远。王郎手下的兵将听了都害怕起来,好像大祸临头似的。
刘秀带着四千精兵,又打下了邻近几个县城,声势慢慢地大起来。没过多少日子,又有不少地方首领起兵来投靠他。刘秀慷慨得很,不但封他们为将军,有的还封为列侯。这么七拼八凑,他总算有了十几万人马,他就率领这些人马去进攻巨鹿。
正好,刘玄也派兵来攻打王郎。两路大军联合起来,连着攻打了一个多月,还不能把巨鹿城打下来。有几个将领说:“咱们何必在这儿多耗日子呐?不如直接去攻打邯郸。打下了邯郸,杀了王郎,还怕巨鹿不投降吗?”刘秀采纳了他们的意见,留下一部分人马继续围攻巨鹿,自己带领着大军去攻打邯郸,接连打了几个胜仗。王郎的部下支持不住,开了城门,把汉军迎进城去。刘秀占领了邯郸,杀了王郎,刘林可逃得不知去向了。
刘秀进了邯郸宫殿,检点公文,都是各郡县的官吏和大户人家跟王郎来往的文书,其中大多是奉承王郎,说刘秀坏话的。刘秀特意在将士们面前把这些文书全都烧了。有人说:“哎呀,反对咱们的人都在这里头呐。现在连人名都查不到了。”刘秀说:“烧了这些文书,好让人家安心!”大伙儿这才明白过来,全都佩服刘秀胸怀开阔。
刘秀的队伍越来越大。他重新编排人马,整顿队伍,让士兵们随个人的心愿分配到各营里去。许多士兵都说:“愿意拨在大树将军的部下。”刘秀奇怪了,这“大树将军”到底是谁呀?一打听,原来是冯异的外号。
冯异从来不说自己的长处,上阵打仗,他总跑在头里。到了休息的时候,将军们免不了要聊聊打仗的经过。他们团团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有时候为了争功,甚至各不相让,闹得脸红脖子粗。每到这时候,冯异就偷偷地溜了,一个人坐在大树底下躲着。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躲在大树底下,军队里就都称他为“大树将军”。刘秀听了士兵们的话,对“大树将军”冯异就更加尊敬了。
刘秀打下了邯郸,消灭了王郎。刘玄就派使者来见刘秀,封他为萧王,还吩咐他撤兵回去。刘秀手下的将领听说了,都急得什么似的,跑来对刘秀说:“刘玄迁都到了长安,只知道享乐。再说全国各处起义的人马,有几万的,有十几万的,甚至有几十万的,刘玄压根儿没法对付他们,他长不了。大王现在平定了王郎,只要登高一呼,准能天下响应。为什么把天下让给别人呐?您千万不可听他的呀!”刘秀听了摇摇手,叫他们别再往下说。刘秀出去对刘玄的使者说:“王郎虽然灭了,河北还没平定,我一时还不能动身。”
刘秀把刘玄的使者打发走了,他就决定留在河北,打出自己的地盘。于是,他调集了各郡的兵马,跟当地的铜马军打起来。
这铜马军本来是河北一带的农民造反以后凑起来的。队伍的头儿把大山大河当成自己的名字,一个叫东山荒秃,还有一个叫上淮况,挺怪的。他们打仗也怪,来得快,跑得也快,像打游击似的。和铜马军同时造反的还有好几十家队伍,头领的名字也很特别,像城头子路、校三老什么的。他们占了一个地方,就立个名号,占地为王,然后就到处打仗,抢了东西就自己用。这么一来,河北一带没人管得了,就乱了套了。刘秀想在河北立住脚,让局面平定下来,就非把这些队伍压下去不可。
这些农民军虽然人数不少,可没有合起来,都自己打自己的。彼此之间还防备着,纠纷不断。刘秀瞅准了这个空子,就打算拉一个打一个,各个击破。他先和城头子路他们联络,说愿意和他们一起干。城头子路挺高兴,表示拥护他。这一来,好些家都跟着过来了,刘秀在当地的名气就大了,加上他对人和气,出手大方,让那些头领都当了官,所以人缘越来越好。手底下的人马不断扩大。
刘秀有了实力,就决定打击最强的铜马军。公元24年秋天,汉军和铜马军在束鹿(在河北石家庄东)打了一场大仗。刘秀打仗有经验,他看铜马军来势不小,就下令紧闭营寨,不许出战,然后派一队人马偷偷出去,绕到敌军后面,把粮道给占了。这一来,铜马军慌了神儿,双方对峙了一个月,铜马军因为粮草没了,只好退兵。刘秀这才下令追击,打了一个大胜仗。铜马军不服气,又联络了一批人马反扑过来。这一次,刘秀把兵力集中起来,和铜马军硬碰硬地打起来。结果,铜马军乱糟糟的,又吃了败仗。没路可走了,这支起义军全部投降,归顺了汉军。
刘秀把铜马军的人都收编进来,把原来的头领都封了侯,还让他们当头儿,管原来的部下。那些人都高兴得别提。有些不服管的,后来又凑起来,自己立了个叫孙登的当皇帝,可很快就垮了,这伙人只好也投靠了刘秀。河北一带都成了刘秀的地盘,他的军队就扩充到了几十万人,威信没人能比。到了这时候,谁还敢小瞧他呐?消息传开,大家都觉得刘秀不得了,连刘玄管着的关中一带人,都管刘秀叫“铜马皇帝”。因为他是靠收编铜马军强大的。大家都佩服刘秀,不愿意听更始皇帝刘玄的了 。
刘秀到了河内郡(在河南武陟、沁阳一带),就把这里当成根据地。他正要向北去平定燕、赵,不想这个时候,有消息传来,说刘玄和赤眉军又打起来了。原来刘玄从宛县迁都到洛阳的时候,派使者去叫赤眉军归顺他。这赤眉军大都是老实的农民,没有活路了才起来造反的,并不想争什么地盘。樊崇压根儿没有做皇帝的打算。因此,一听到刘玄做了皇帝,恢复了汉朝,他们就按兵不动了。听说更始皇帝派人来了,樊崇就带着二十几个首领跟着使者到了洛阳。
刘玄给樊崇封了个挂名儿的列侯,可不给二十几万赤眉军将士发粮饷。结果好多人都跑了,队伍眼看着要散架。樊崇急得直上火,他们对刘玄大失所望,也不想让刘玄管着,就找个机会逃了回去。偏巧这个时候,刘玄他们内部闹起了内讧。樊崇趁着这个机会,就决定跟刘玄干一下子,把人马聚集起来,也来夺取天下。
争先恐后
公元24年开春,刘玄从洛阳又迁都到了长安。他也许是觉得洛阳不如长安安全。刚到长安的时候,刘玄还挺像回事,下令将士不得抢劫,让百姓安居乐业,一切照常。军队纪律很好,长安的秩序也没乱。刘玄就给功臣加封,把原来汉室的贵族请出来做官,还派军队把周围的豪强武装消灭的消灭,收编的收编,关中地面的局势也就稳定下来。
刘玄得意极了,跟着就摆起了皇帝的谱,在宫里吃喝玩乐,整天和妃子们在一起享受,对国事也不爱管了。朝廷上的杂事都交给他的老丈人赵萌。赵萌掌握了大权,架子十足,把原来绿林军的将士们不放在眼里。这就引起了不满。都是造反起的家,出生入死的,功劳都有份,凭什么你就那么霸道呐?这么一想,大家伙儿就分了心,队伍就分裂了。
刘玄本来能力一般,没什么大本事,靠着姓刘的本钱当了皇帝,瞧不起他的多得是。领兵在外的那些将领,一直都不听他的,自己占了一块地盘,就发号施令,刘玄也没辙。驻扎在关中的,像王匡、张卬、申屠建几个,也都成了土霸王。这些人指挥打仗还行,可对国事就外行了。
看着刘玄一天不如一天,樊崇就率领二十万赤眉大军,往西攻入了函谷关(在河南省灵宝南),分几路朝着长安打过来。刘玄大吃一惊,忙着调集人马抵抗。各路人马打成一团,刚稳定的关中就又乱了。
刘秀在河内一得到消息,就知道刘玄敌不过樊崇,长安一定保不住。他就打算派邓禹往西边去打樊崇,帮帮刘玄。可是刘玄的大将朱鲔还在洛阳,他可是刘秀的死对头,当初主张杀刘 的就是他。他要是知道河内空虚,随时可以打过来。刘秀自己又想去平定燕、赵,他自己走了,那么叫谁把守河内呐?他就问邓禹有什么主意。邓禹说:“从前高帝信任萧何,嘱咐他守住关中,供应军粮,征集士兵。高祖才能够一心一意地在前方打仗,去收服山东,终于成了大事。河内地势险要,北通上党,南近洛阳,要挑个文武全才的人守在这儿才行。”刘秀完全同意,说:“你看让谁守在这儿合适呐?”邓禹说:“再没有比寇恂(xún)更合适的了。”
寇恂是上谷昌平人(昌平在北京北部),他不但能带兵打仗,还读过好些书,喜欢研究学问,懂得治国的道理,是个文武双全的材料。刘秀听了邓禹的话,就拜寇恂为河内太守,请他负责后方的事务。又拜大树将军冯异为孟津将军,防备着洛阳朱鲔那边。布置完了,他就分给邓禹三万兵马,叫他进关去攻打赤眉军,自己带着大军去平定燕、赵。
寇恂留在河内,用心管理着内政,还吩咐各县练兵,尤其是练习射箭。他让人做了一百多万支箭,养了两千匹马,征集了四百万斛(一种量器;斛hú)军粮,源源不绝地运到前方去。大伙儿都叫他“赛萧何”。镇守洛阳的朱鲔打听到刘秀带着大军往北去了,果然趁着机会来进攻河内。不料,他正好碰上孟津将军冯异,吃了个大败仗。冯异和寇恂两路兵马合在一起,渡过河去,追着朱鲔打,一直追到了洛阳城下。朱鲔逃进城里,让部下把城门关得紧紧的,不敢再出来对敌。寇恂和冯异也不急着攻城,带着大军绕着洛阳城,耀武扬威地走了一圈。
打这儿起,洛阳城里人心慌慌,过日子也不踏实,白天都关着城门。洛阳那边不安定,河内这边可就安稳多了。刘秀有了一个巩固的后方。
寇恂、冯异派人把这边的情况向刘秀去报告。不用说,刘秀特别满意,将士们也都进来向他贺喜。大家要他趁此机会当皇帝,别再帮刘玄了。刘秀听了直摇脑袋。有个将军见他这样,很着急,就理直气壮地说:“大王虚心退让,好是好,可是大王就不顾宗庙社稷了吗?确定了名分,才好商议征伐大事。要不然,谁是主,谁是贼,谁应当征伐谁呐?”刘秀一看,原来是前锋将军马武。马武本来是绿林的一个首领,也是南阳人。刘秀不但信任他,而且跟他很亲热。可是刘秀觉得当皇帝还没到时候,不肯答应。他说:“将军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论罪名可以砍头的呐。”马武不在乎地说:“将士们都这么说。”刘秀说:“那你就去告诉将士们,快别再这么说了。”
刘秀没当皇帝,可这时候,别的地方有好几个人已经自称皇帝了。势力最大的一个,是成都的公孙述。公孙述是茂陵人(茂陵在陕西兴平东北),他父亲本是汉朝的官员,他也就沾光,有了一个小官的职位。王莽篡位以后,派他到蜀郡当太守,他可就有了野心,想找机会在蜀地称王称霸。
刘 、刘秀在南阳起义的时候,公孙述就在成都招募了几万兵马占据了一大块地盘。后来刘玄派兵去攻打,公孙述仗着兵力强大,把刘玄的人马打得大败。打这儿起,公孙述的名声更大了。他就自立为蜀王,当地的老百姓和邻近的部族全都归附了他。他的部下劝他当皇帝,他说:“做帝王要有天命的,我怎么敢承当呐?”他的部下李熊说:“天命没有一定。现在民心归向大王,大王又有能力,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呐?”公孙述也就不再推让,自己当了皇帝,拜李熊为大司徒,自己的兄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关中起兵的豪强,听到消息,也有不少人都来归附公孙述。这么一来,公孙述就有了几十万士兵。
公孙述做了皇帝,消息一传开,可叫跟着刘秀的那一班人着急起来。他们又去请求刘秀即位。刘秀把冯异找了来,问他的主意。冯异说:“刘玄的才能威望都不行,他的几个重要的大臣都跑了,他失败是一定的了。现在天下没有主儿,人心惶惶。大汉的宗庙社稷还要不要,就在于大王了。依我看,大王应当接受大家的意见。”刘秀说:“可我心里老不踏实,有点怕,怕人不服我。”冯异说:“那是因为大王一向做事慎重,才有的想法。”刘秀高兴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踏实了,就顺着人心吧!”
公元25年夏天,刘秀当了皇帝,就是后来的汉光武帝。那时候他三十一岁。汉光武帝觉得把洛阳当国都最合适,就派出大军攻打洛阳。他还打发使者拿着节杖和诏书,到邓禹军中,拜他为大司徒。跟他共过事的将领们,像冯异、岑彭、寇恂、铫期(铫yáo)、马武、祭遵(祭zhài)等等,都当了大官。他那个被害的哥哥刘 ,被追封为王。
这时候,赤眉军早已进了武关,离长安越来越近了。刘玄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危急万分。刘秀一面加紧攻打洛阳,一面注意长安那边的动向,刘玄不行了,该琢磨怎么对付赤眉军了。
攻占两京
赤眉军分成两路向西进攻长安。刘玄派兵去抵抗,接连打了几个败仗,急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候,张卬、王匡他们也被邓禹打败了,逃回了长安。他们看刘玄撑不住了,就私下商议说:“赤眉说到就到,咱们没法在这儿待下去了,不如趁早抢些财物,回南阳去再找路子。要是南阳也守不住,咱们就到大湖里去做强盗,不愁没吃没喝。”他们就派人去见刘玄,向他说了这个主意。刘玄很生气,没答应。
张卬见刘玄不肯走,就想着发兵强迫他离开长安。他和申屠建几个人密谋,要绑架刘玄,带他离开长安。不料,刘玄得到了消息,先下了手,他假装得了病,让张卬他们进宫探望,想一块儿杀掉他们。张卬他们进了宫,感觉气氛不对,连忙退了出去,只有申屠建没走,刘玄就下令杀了申屠建,又发兵去打张卬。张卬也撕破脸皮,领着手下人到长安的街市上抢了一通,又打进皇宫,要抓刘玄杀了他。刘玄抵挡不住,慌慌张张地带着妃子逃出皇宫,出了长安城,跑到老丈人赵萌的军营里。起义军就这么互相火并起来。
刘玄逃到赵萌那里,一想,像张卬、申屠建那么受信任的将领都跟自己翻了脸,说不定还有人跟他们一样,要搞政变。他看陈牧和成丹两个人不对劲儿,就把他们召进来杀了。不想这样一来,别的将领寒了心,都冲着刘玄来了。王匡资格最老,他带着自己的部下攻进长安,与张卬合在一起,要跟刘玄算账。刘玄还想挣扎一下,命令赵萌领兵反攻长安。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个多月。王匡、张卬守在城里,粮草没了,只好撤出长安,往东边跑了。刘玄又回到了长安。
这时候,赤眉军已经到了长安城外。前些日子,樊崇他们知道刘玄不行了,想另外立一个姓刘的人做皇帝。队伍里姓刘的人还真不少,一找就找出七十多个,其中有个叫刘盆子的小孩子,据说跟皇室的血统最近。他才十五岁,是给樊崇的部下看牛的,大伙儿都管他叫牛倌儿。樊崇就决定立他为天子。大伙儿让刘盆子换身衣服。他不依,还哭着不走。结果只好让他披着头发光着脚,破破烂烂地去见樊崇。
刘盆子见了樊崇,不敢再使性,乖乖地穿上了小皇帝的衣服,戴上了小皇帝的冠冕。樊崇领着部下,共同立刘盆子为天子。文武百官向他朝见,窘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退了朝,他赶紧换上了原来的衣服,溜到外面,要跟别的牛倌在一块儿。大伙儿只好把他留在屋子里,吩咐手下人看紧了,别让他随便出去。
赤眉军就打着汉天子刘盆子的旗号,来到长安城外,准备攻城。刚巧张卬和王匡带兵从长安逃出来。他们无路可走,就归顺了赤眉军,回过头来领着赤眉军打进了长安城东门。刘玄刚进长安,还没稳住劲,听说赤眉军进来了,急得没法可使,骑上马从北门逃了出去。他跑到部下严本那里。严本把他软禁起来。过了些日子,赤眉军的使者来到他跟前,传着上面的命令,叫刘玄投降。使者又说,现在投降,还可以封王;过了二十天,他要投降也不允许了。刘玄只好跟着使者到长乐宫去见刘盆子和樊崇。他光着上身,向刘盆子奉上了玉玺。刘盆子当然只听樊崇的,封刘玄为长沙王,让他住在长安。更始政权就这么完了。没多久,刘玄也被赤眉军的将领暗杀。
长安打得热闹的这时候,汉光武帝正在攻打洛阳。他把朱鲔困在洛阳有好几个月了,可还是打不下来。现在听说刘玄那边完了事,就派人劝朱鲔投降。朱鲔害怕当初自己主张杀刘 的事,被刘秀记仇报复,不肯降。汉光武帝知道了,给他下了保证,不但不追究,还要重用。朱鲔这才放心,加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只好带着队伍出来投降。汉光武帝让他做了将军,还封为侯。打下了洛阳,汉光武帝就把洛阳作为京都。他建的汉朝,历史上叫东汉,或是后汉。
汉光武住在洛阳很不放心。各地方自立为王,自立为帝的人还真不少,占据一块小地方做土皇帝的,那就更多了。要想平定天下,非把这些割据的势力消灭不可。他最不放心的,还是赤眉军这一路。赤眉军占领着长安,是个大威胁,就不知道领兵西进的邓禹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还不攻打长安呐?
邓禹不但不攻打长安,反倒带着军队越走越远了。他对将士们说:“咱们孤军深入,前面没有给养,后面运粮困难。赤眉刚进长安,正在势头上,马上和他们交战,准得吃亏。可他们人多粮少,在长安待下去,迟早是要变动的。我探听到上郡、北地、安定三个郡有的是粮食和牲口。咱们不如先拿下这三个郡,给养就不用愁了。等到长安乱了,再打不迟。”
邓禹带着人马,绕着个大弯儿由东往北,转西向南开走了。这时候,赤眉军在长安城里,把粮食吃光了,再也待不下去了,就想出城找个活路。可他们还能到哪儿去呐?往北,邓禹的军队扼住了北上的道儿;往东,洛阳已经成了汉光武帝的大本营;剩下的只有往西一条路了。樊崇带着几十万大军向西流亡,没想到那些地方跟长安也差不了多少,粮食牲口早给邓禹的军队搜刮去了。赤眉军只好再往西走,谁知道祸不单行,碰到了暴风雪,冻死了不少人马。樊崇万不得已,只好又折回长安。
这时候,邓禹的兵马趁赤眉军离开的当儿,已经进了长安城。这一年,关中一带闹饥荒,老百姓都没吃的,何况军队呐?赤眉军也不去攻城,吃饭活命要紧,就刨起汉朝历代帝王和皇后、妃子的坟来,那里面埋着不少金银、珠宝、玉器什么的,都想发一笔财,好回老家去。邓禹知道了,立刻发兵去攻打,想不到赤眉军还有实力,邓禹打了个败仗,连长安也丢了,慌忙退到高陵(在陕西西安北)。他怕军中粮草不够,只好向汉光武帝求援。
汉光武帝连忙派冯异带着一队兵马去代替邓禹。他嘱咐冯异说:“长安一带老百姓已经穷到了极点,将军这次去征伐,要是赤眉肯投降,就让士兵都回家去种地,最要紧的是安定人心,不要随便杀人。”冯异答应着,带着军队往西去了。汉光武帝又给邓禹下诏书说:“千万别死拼。赤眉没有粮食,一定会到东边来的。我这儿已经准备好了,你赶快回来。”
冯异到了长安,把人马埋伏好,就向赤眉军下战书,没想到第一仗就打败了。冯异带着人马来到崤山(在河南渑池西)打下埋伏。赤眉军因为缺吃的,要往东撤退,一到崤山就中了埋伏,拼死拼活打了一天,死伤了一大半。冯异让一些士兵也在眉毛上涂上红颜色,打扮成赤眉的士兵,混进赤眉的队伍。赤眉军正进退两难,冯异的将士们大叫大喊:“赶快投降!投降不杀!”那些假装赤眉的士兵马上响应:“咱们投降!咱们投降!”赤眉军一下子军心大乱,好多人放下了武器,归顺了汉军。
剩下的十几万赤眉军由樊崇带着,向东到了宜阳(在河南西部)。冯异又火速派人报告给汉光武帝。汉光武帝连忙率领大军,在熊耳山布置好埋伏,等赤眉军一过来,就把他们团团围住。樊崇没法走脱,只好派人向汉光武帝求和。汉光武帝下令让他们投降,樊崇就带着刘盆子去见汉光武帝,奉上了玉玺。赤眉的将士也交出了铠甲和兵器。
汉光武帝吩咐赶紧做饭,让十多万赤眉兵吃一顿饱饭。接着,他把樊崇他们带到了洛阳,给他们官做。可这些人是赤眉的首领,十多万赤眉兵还是向着他们呐。汉光武帝嘴上不说,心里总觉得留着他们不妥当。没到几个月,樊崇也憋不住了,密谋要反叛,再打自己的旗帜。汉光武帝就拿谋反的罪名把他们杀了。
绿林、赤眉这两支最大的起义军,到这时候,都给汉光武帝收拾了。可他还是不放心,因为各地自称王、自称帝的还有不少,天下正乱着呐。这里边势力最大的,要数陇西的隗嚣(wěixiāo)、河西的窦融和蜀地的公孙述。他还要一个一个地收拾。
得陇望蜀
隗嚣这个人,本来是成纪(在甘肃秦安西北)一带的名士,在当地有点声望。天下人讨伐王莽那会儿,他被大伙儿推举,也领头起兵,占了天水一带,势力挺大。后来他归顺了刘玄。不久,他跟张卬他们一起,要劫持刘玄,被发觉了。他就逃回天水,自称大将军,想独占一块地盘,还有了当皇帝的打算。
公元28年,隗嚣派将军马援为使者,去联络蜀地的公孙述。马援可不是个一般人。他是茂陵人(茂陵在陕西兴平东北),从小就有大志向,要为国家出力。天下大乱以后,他到西边避难,就在隗嚣手下当了将军。可他心里,觉得隗嚣成不了大事,还在等着明主的出现。这回,他到了公孙述那里,就想看看公孙述怎么样。公孙述让文武百官列队欢迎他,排场挺讲究,仪式也挺隆重。公孙述跟马援没讲几句话,就叫手下人拿出衣帽来,要封马援做自己的大将军。他大模大样地坐着,等着马援谢恩。没想到马援不吃这一套,当时就婉言推辞了。
马援回去以后,对隗嚣说:“公孙述自高自大,就像只井底的蛤蟆,咱们不如向着东方吧。”隗嚣又派他去洛阳见汉光武帝刘秀。
汉光武帝听说马援到了,穿着便衣,也不带卫士,就在宫殿里欢迎马援。他带着笑脸对马援说:“您在两个皇帝之间奔波,我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马援说:“天下还没定下来,不但做君王的要挑选臣下,做臣下的也得挑选君王呐。”汉光武帝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乐了乐,不说话。马援接着说:“我跟公孙述是同乡,从小挺要好。这回我去见他,他布置了武士,还让我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去跟他相见。今儿个,我刚到这儿,您就接见我,好像见着老朋友似的,没一点防备。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呐?”
汉光武帝笑着说:“您不是刺客,可能是说客(说shuì)。”马援说:“如今天下乱糟糟的,称王称帝的不少。今儿见您这么豪爽,真像见到了高帝一样。”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马援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劝隗嚣归顺汉光武帝。汉光武帝也打发来歙(shè)送马援回去。
来歙到了隗嚣那里,隗嚣按规矩挺客气地招待来歙。来歙劝隗嚣上洛阳去见汉光武帝,说只要他肯去一遭,一定能得到很高的爵位。隗嚣一想,这不是叫他当刘秀的臣下了吗?他可不愿意干,就借个理由儿推辞了。
隗嚣送走了来歙,就把学问家班彪(史学家班固的父亲)找来,跟他谈论起秦汉兴亡的历史,想听听他的主意。班彪一听就明白了,隗嚣是借古论今:姓刘的既然可以代替秦朝做皇帝,不是姓刘的为什么不能代替汉朝做皇帝呐?班彪心里想,隗嚣才能一般,可不是汉光武帝的对手,就劝他不要和汉光武帝去争天下。隗嚣一心想当皇帝,怎么肯听他的劝告呐?班彪再待下去也没有滋味儿,就找个来由儿辞了职。
驻守河西(在甘肃西部一带)的窦融也一直观察着,没拿定主意拥护谁。他和班彪是同乡,听说班彪离开了隗嚣,就打发使者把他接了来,挺虚心地向他请教。班彪劝他去归顺汉光武帝。窦融早就听说刘秀这个人挺能容纳有本事的人,只因为河西离着洛阳路远,没能和他来往。这回他就听了班彪的话,写了一个奏章,打发使者上洛阳去见汉光武帝。汉光武帝立刻拜窦融为凉州牧(牧就是州长),还给窦融写了一封信。信里面说:“现在益州(就是蜀地)有公孙述,天水有隗嚣,将军的地位举足轻重,帮谁,谁的力量就大。如今有人主张分割天下,各自为王,要知道中国的土地即使可以分割,中国的人是不能分割的。将军能够上为国家出力,下为百姓着想,我非常感激。”
汉光武帝安定了河西这一头,又让来歙再去见隗嚣,请他一起去征讨西蜀的公孙述,还答应成功之后分给他土地。隗嚣不干,他心里明白,公孙述要是给消灭了,自己在陇西还站得住脚吗?他对来歙说:“我力量本来就薄弱,还要防备着北方的匈奴,哪儿能分出兵来帮你们去打蜀地呐?”可是汉光武帝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不能不赔个小心,不能得罪,就打发他儿子跟来歙去洛阳,还叫马援全家也跟了去。
到了公元30年,汉光武帝又写信给隗嚣和公孙述,要他们归附汉朝,实现全国的统一。公孙述不但没回答他,还发兵进攻南郡。汉光武帝要试试隗嚣是不是向着公孙述,特意请他一同去攻打蜀地。隗嚣耍了个滑头,回答说:“公孙述性子急躁,弄得上下不和,不如等他恶贯满盈了,再去征伐好。”汉光武帝心里明白了,他就亲自到长安,发兵向成都进攻,暗地里防着隗嚣。隗嚣果然沉不住气了,他派兵占领了陇山底下的几个城,还发兵进攻关中,正好碰上征西大将军冯异,吃了个大败仗。
隗嚣正在为难,马援来信了,责备他不该反复无常,劝他及早回头,归附汉光武帝。隗嚣火儿了,调动人马,准备再跟汉兵交战。马援带着五千骑兵,在隗嚣的队伍中来来往往,劝将士们归附汉朝,就有一些将士听了他的话,离开了隗嚣。隗嚣见人心大变,只好写信向汉光武帝求和。汉光武帝这会儿就不再那么客气了,回答说:“空话我也听烦了,或是真心,或是假意,随你的便。”隗嚣知道汉光武帝已经看透了他,就投降了公孙述。公孙述封他为王,还派兵去帮他对抗汉朝。
公元32年,汉光武帝亲自带兵去征伐隗嚣。凉州牧窦融率领着好几万骑兵和步兵,来跟汉光武帝的大军会齐。汉兵的声势大,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隗嚣打败。隗嚣带着妻子逃到了西城(在甘肃天水南),公孙述派来的救兵逃到了上邽(在甘肃天水西南;邽gui)。汉光武帝再一次写信叫隗嚣投降,保他父子相会。隗嚣铁了心,还是不降。汉光武帝就把他那个做抵押的儿子杀了,留下冯异等将军继续围住西城和上邽攻打,吩咐凉州的人马回去,自己也回洛阳去了。
汉光武帝在路上给围攻西城和上邽的将军们写了一封信,信上说:“那两个城要是打下来了,你们马上带领兵马往南去征伐蜀地。人的毛病就在于不知足,我的毛病也在于‘得陇望蜀’(平定了陇右,又希望去平定蜀地)。每发一回兵,我的头发胡须总是白了一些。可是不这么干,天下怎么能够统一呐?”
隗嚣给围困在西城里,他闷闷不乐,第二年就害病死了。他的部下立他的儿子隗纯为王,继续抵抗汉军。又过了一年,隗纯支持不住,只好投降。可是这时候,大树将军冯异也病死在军营里。汉光武帝曾经当着大臣的面称赞冯异,说他为汉朝重建有“披荆斩棘”的功劳,不料他死得过早了。
陇右平定了,汉光武帝就集中兵力去对付蜀地。公元36年,汉军大破蜀兵,进攻成都,公孙述受了重伤死了,他手下的将领就献出成都,投降了。这么一来,汉光武帝得了陇又得了蜀,平定天下的心愿总算是实现了。
汉光武帝等到大军回来,就开了一个庆功大会,大封功臣。他想起当年汉高祖多么重视张良和萧何,可惜那个“赛萧何”寇恂已经在前一年死了。邓禹虽然抵不上张良,可是告诉他怎样统一中原,随时劝他注重纪律,收拾民心的还是他。因此,汉光武帝把他当作第一号功臣,封为高密侯。别的功臣也都按照功劳大小,给他们不同的爵位和赏赐。已经死了的功臣,就封他们的子孙。
平定了陇地和蜀地,二十年来乱糟糟的中原又统一起来了。汉光武帝已经打败了所有的敌手,他打算把内政好好地整顿一番,让国家再强盛起来。
种地钓鱼
汉光武帝整顿内政是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节省朝廷的开支,一方面减轻老百姓的负担。打了这么多年仗,各地人口减少。他就下了一道诏书,要按着实在的情形合并一些县,裁减一些官员。这么一来,人口不多的县合并了四百多个,十个官吏裁去了九个,只留下一个,公家的开支就大大地减少了。就在那一年年底,汉光武帝又下了一道诏书,说前几年军费开销大,田租一直是按产量的十分之一征收的,现在粮食凑合着有些积蓄了,从今年起恢复原来的制度,仍旧征收三十分之一。这个办法大大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局势安定了,汉光武帝的皇帝座位也就稳当了。
汉光武帝一面整顿内政,一面尽力搜罗天下的人才。他打发使者到各地访问名士,邀请他们到朝廷里来做官。结果真就来了不少,可有的名士有怪脾气,他们愣不来。汉光武帝也有他的怪脾气,人家越不肯来,他越要人家来,反复地派人去请。
太原有个名士叫周党,禁不住使者的催促,只好坐着车马来了。他穿着旧衣服,戴着破头巾,到了朝堂上,气呼呼地往地下一趴,怎么也不肯磕头,更别说叫一声“皇上”了。汉光武帝请他做官,周党才不稀罕做官呐。他说:“我是个乡下老百姓,不懂朝政,放我回去吧!” 大臣们见他这么傲慢,都很不服气。汉光武帝拗不过他,只好说:“从古以来,就是多么贤明的君王,也有人不肯做他的宾客。周党不肯做官,各人有各人的心意,送他四十匹帛,让他回去种田吧!”
周党总算还来了一趟。还有的假装害病,干脆不来;有的隐姓埋名,逃到小村里去了。这些人中间,最出名的要数严光了。严光也叫严子陵,是会稽人,小时候跟汉光武帝同过学,两个人挺要好。汉光武帝当了皇帝以后,就老想着他。可人家早就更姓改名隐居起来了,谁知道上哪儿去找呐?
汉光武帝就把严子陵的长相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吩咐画工画一张像。画工按照他说的画了个大概,汉光武帝拿来一看,还真像严子陵,就叫画工照样又画了几张,派人把这些画像分送到各郡县,叫官吏和老百姓寻找严子陵。隔了不多日子,齐国上书给汉光武帝,说那边有个男子披着羊皮,老在河岸上钓鱼,相貌有几分像,可不知道是不是他。汉光武帝马上派使者准备了上等的车马,到齐国去接他。
使者见了严子陵,奉上礼物,请他上车。严子陵推辞说:“你们看错了人啦,我是打鱼的,不是做官的。礼物拿回去,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使者哪儿肯听,死乞白赖地把他推上了车,飞一般地送到京都来了。
汉光武帝特意准备了一所房子,派了好些手下人去伺候他,还亲自去看他。严子陵听说皇上来了,脸朝里躺在床上,只装不知道。汉光武帝走过去,摸摸他的肚子说:“喂,子陵,你怎么啦?不愿意帮帮我吗?”严子陵翻过身来,盯了他一眼,说:“你当你的天子,我当我的百姓,各人有各人的心意,你逼我干吗?”汉光武帝叹了一口气,说:“子陵,我真不能收服你吗?”严子陵听了,更不理睬他。
汉光武帝再三请他搬到宫里去住,对他说:“朋友总还是朋友吧。”严子陵这才答应他,到宫里去一趟。那天晚上,汉光武帝跟他睡在一起。严子陵故意打着很响的呼噜,还把大腿压在汉光武帝身上,汉光武帝不动气,就让他压着。第二天起来,汉光武帝问他:“我比从前怎么样?”严子陵回答说:“好像好一点。”汉光武帝乐得大笑起来,当时就要拜他为谏议大夫。严子陵可怎么也不干。他说:“你让我走,咱们还是朋友;你逼着我,反倒伤了和气。”汉光武帝没了辙,只好让他走了。
严子陵已经露了面,不必再躲起来,也不更姓改名了。他就回到家乡富春山(也叫严陵山,在浙江),种种地,钓钓鱼,过着悠闲的生活。富春山旁边就是富春江(这条江上游叫新安江,中游叫富春江,下游就是钱塘江),江上有个台,据说就是当年严子陵钓鱼的地方,所以称为严子陵钓台。
严子陵不愿意做官,他清高的名望越来越大,在历史上留了名;汉光武帝能够这么低声下气地对待朋友,他的谦恭下士的名望也越来越大。这一来,两个人的地位都抬高了。汉光武帝收服不了名士,可对那些有战功的将军们,倒很有一些办法。
宁死不屈
平定蜀地的大军回来那一年,汉光武帝已经四十三岁了。他二十八岁起兵,十五年当中,差不多没有一天不是过着军队的生活。豪强争夺地盘,打了这么多年仗,老百姓早已恨透了。汉光武帝决心让天下休养生息,不愿意再谈起打仗的事。有一天,皇太子刘彊(郭皇后的儿子;彊qiáng)问他怎么打仗,他趁着立过大功的将军们都在面前,回答儿子说:“这种事,你还是不问的好。”
邓禹和贾复听出他话里有话。如今天下平定,用不着打仗了,当然也用不着他们这些功臣们老带着大军住在京师里。他们就顺着汉光武帝的意思,请求让他们解散军队,去研究学问。汉光武帝当时就答应了。别的功臣听说了,也纷纷交还了将军的大印,不再参与朝政,各回各的封地享受富贵去了。只有邓禹、李通、贾复三个,还给留在朝廷里。汉光武帝对待功臣十分宽厚,即使犯了点小过失,他闭闭眼睛也就过去了。外地进贡来什么好东西,他经常分赐给功臣们,宁可自己没有。
帮汉光武帝打天下的功臣都回到封地去了,可皇亲国戚都住在洛阳。他们当中有喜欢摆谱的,仗着皇帝的势力,要怎么着就怎么着,连他们的奴仆也在京城里横行不法。这叫当洛阳令的董宣很不好办。
汉光武帝有个姐姐叫湖阳公主。她有个奴仆在外头杀了人,躲进了公主府。董宣不能闯进公主府去找杀人犯,只好一天又一天地等着那个奴仆出来。
这一天,湖阳公主坐着马车出来了,跟着她的正是那个杀人犯,董宣就带着人上去逮。湖阳公主火儿了,说董宣不该拦住她的车。董宣拔出宝剑往地下一划,当面责备公主不该放纵奴仆杀人。他叫手下人把那个杀人犯拉下车来,宣布了罪状,当场就杀了。
湖阳公主哪儿受得了这个气,她连忙赶进宫去,向汉光武帝哭哭啼啼诉说董宣怎样当众欺侮她。汉光武帝一听也火儿了,直怪董宣不该冲撞公主。他立刻召董宣进宫,吩咐左右拿着鞭子,要当着湖阳公主的面责打董宣,给姐姐出气。董宣说:“用不着打,皇上让我把话说完,我情愿死!”汉光武帝怒气冲冲地说:“你还有什么说的!”董宣说:“皇上是中兴之主,一向注重德行。如今皇上让长公主放纵奴仆杀人,怎么还能治理天下呐?用不着打我,我自杀就是了。”说着,他就挺着脑袋向柱子上撞,撞得头破血流。
汉光武帝一听,明白理在董宣那儿,急忙叫左右把他拉住,只要他向公主磕个头,赔个礼也就算了。董宣是个倔脾气,宁可砍脑袋,也不肯磕这个头。左右使劲把他的脑袋往下按,他两只手使劲撑住地,梗着(梗gěng)脖子硬不让他们按下去。汉光武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实在佩服董宣,只好放他走了。
湖阳公主还窝着一肚子火儿。她对汉光武帝说:“你当年在家乡,也窝藏过犯死罪的人,官吏不敢上门来搜查。现在你做了天子,反倒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洛阳令了吗?”汉光武帝笑着说:“就因为我做了天子,不能再那么干了。”他一面劝姐姐回去,一面称赞董宣,还赏了他三十万钱。董宣把这三十万钱都分给他的手下人。董宣不怕豪门贵族,威望震动了整个京师。从此以后,人们都叫他“强项令”(强项,就是硬脖子)。
这样执法如山的官吏,除了洛阳令董宣以外,还有个看城门的小官,叫郅恽(zhìyùn)。有一天,汉光武帝带着人马出城去打猎,回来天早就黑了。他们来到东门外,城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士兵们叫看城门的赶快开门。郅恽说:“起了更就关城门,是皇上立下的规矩,谁也不能破这个例。”汉光武帝亲自来到城下,让郅恽看个明白,吩咐他快开城门。郅恽回答说:“夜里看不清楚,不能随便开门。”汉光武帝碰了钉子,只好绕到东中门进了城。第二天,郅恽上书说:“皇上跑到那么远的山林里去打猎,白天还不够,直到深夜才回来。这么下去,国家社稷怎么办?”汉光武帝看到了他的信,不能不说他讲得有理,就赏他一百匹布,还把那个管东中门的官员降了级。
汉光武帝对手下官员该宽就宽,该严就严,君臣之间相处得不错。可他对郭皇后挺不满意,就想换一个皇后。原来,他早先娶了个妻子,叫阴丽华。阴丽华是富人家出身,长得别提多好看了,神态特别端庄,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刘秀暗里对朋友说:“娶媳妇儿就得是阴丽华那样的。”后来,他果然遂了心愿。两个人一直挺和美。赶到刘秀到河北打天下以后,有了当皇帝的念头,好些人就劝他和汉室贵族结亲,娶个汉室后代的女子为妻,这样贵族们都会支持他。刘秀答应了,相中了贵族女子郭圣通,热热闹闹地把她娶过来。这么一来,阴丽华反倒成了偏房。刘秀当了皇帝,也就立郭圣通为皇后,阴丽华为贵人。郭皇后的长子刘彊当了太子。
汉光武帝觉着怪对不住阴丽华的,阴丽华倒挺大度,没计较这事。这一来,汉光武帝更喜欢她了,老愿意和她在一起。郭皇后看着,哪有心里好受的呐?她时不时就说些不满的话,有时候还跟皇帝吵起来。日子一长,汉光武帝就动了换皇后的心思。公元41年,汉光武帝宣布把郭皇后废了,改立阴丽华为皇后。可他还让郭圣通住在皇宫里,待遇也挺高,所以没出什么乱子。太子刘彊知道母亲被废,自己的地位也保不住,不知道怎么办好,就去请教大臣郅恽。郅恽劝他辞去太子,好好奉养母亲。刘彊听了他的话,就请求辞去太子身份。汉光武帝挺痛快地答应了,改立阴皇后的儿子刘阳为皇太子,改名刘庄。刘彊给改封了东海王,安安静静地守着母亲郭圣通过日子去了。
汉光武帝靠打仗平定了天下,靠政策稳定了国家,文的武的都干得挺好。国家又出现了繁荣局面,人们都把那些年叫“光武中兴”。公元57年,汉光武帝六十三岁了。那年二月里,他害了重病,没有几天就死了。太子刘庄即位,就是汉明帝。
取经求佛
汉明帝登基后第七年,皇太后阴丽华害病去世。汉明帝是很爱他母亲的。他再也见不到母亲,心里没着没落地难受,晚上老睡不着觉。有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看见一个金人,头顶上有一圈白光,一闪一闪地在宫殿里摇晃着。汉明帝正要问他是谁,从哪儿来,那个金人忽然升到天空,往西去了。汉明帝吓了一跳,醒了,擦了擦眼睛一瞧,什么也没有。蜡台上那支蜡烛正一闪一闪地摇晃着。他对着蜡烛出了一会儿神儿,天也就亮了。
汉明帝把这个梦告诉了大臣们。大臣们都说不上那个头顶发光的金人是谁,更没法说这个梦是凶是吉。汉明帝说:“听说西域有位神叫作‘佛’。我梦见金人是往西去的,说不定就是佛。”博士傅毅说:“皇上说得对!佛是西方的神,还有佛经呐。从前骠骑将军霍去病征伐匈奴,带回来休屠王供奉的金人,据说那个金人是从天竺国传到休屠国去的。武皇帝把金人供养在甘泉宫里,后来打了这么多年仗,金人不知哪儿去了。皇上梦见的金人,准是天竺那边来的佛。”汉明帝听了这番话,觉得挺有趣儿,就派郎中蔡愔(yin)和秦景往天竺去求佛经。
天竺也叫身毒(“身”的读音有多种说法,如yān、yuán、juān等),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降生的地方(释迦牟尼生在尼泊尔,现在的尼泊尔和印度在古时候总称为天竺或身毒)。他生在公元前557年,本来是个小国的太子,从小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后来长大了,他看到衰老的人和害病的人那种苦恼劲儿,心里挺难受,更别提看到死人了。他觉得人生就是痛苦,还不如不生在世上倒好。要是没有“生”,就没有“老”,没有“病”,也没有“死”了。做了人,谁都逃不了生、老 、病、死。他越想越不是味儿。有什么方法摆脱人生的痛苦呢?他下了决心,离开了王宫,到山里去静修。经过十六年的沉思默想,他创设了一个宗教,就是佛教,也叫释教。他宣传物质是暂时的,精神是不灭的;一切事物,有因必有果,所以行善作恶,都有报应;生物从人类到昆虫,都是平等的,所以做人要以慈悲为本,不可杀害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当时天竺还是奴隶社会,受苦的人特别多。许多人听了他的这些话,还居然都相信了,佛教就这样很快地传开了。释迦牟尼的弟子还把他的话记载下来,编成了十二部佛教经典。
蔡愔和秦景经过了千山万水,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天竺国。天竺人很欢迎中国派去的使者。蔡愔和秦景在天竺学会了当地的语言和文字。天竺有两位有学问的佛教徒,一个叫摄摩腾,一个叫竺法兰,也学会了中国的语言文字,帮助蔡愔和秦景懂得了一点佛教的道理。蔡愔和秦景邀请他们到中国来,他们同意了。这么着,蔡愔和秦景带着两位天竺僧人,还有一幅佛像、四十二章佛经,回到中国来了。
据说,他们用一匹白马驮着佛经,好容易经过西域到了洛阳,安顿在东门外的鸿胪寺(招待外国人的宾馆)里。蔡愔和秦景朝见汉明帝,呈上了佛像和佛经,引见了两位僧人。汉明帝挺高兴地接见了两位天竺僧人。
汉明帝看了佛像,也记不清是不是梦里看见的金人,翻了翻佛经,一个字也不认识。摄摩腾和竺法兰给他讲了一段,他也听不明白,只是跟着点头。他吩咐人修理鸿胪寺,把佛像供在里面,请两位天竺僧人主持佛教的仪式。那匹驮佛经的白马也养在里面,鸿胪寺后来就称为白马寺。
汉明帝听不懂佛经,王公大臣也不相信佛教。大伙儿只把白马寺里的佛像、佛经和两位僧人当作外国传来的新鲜玩意儿,觉得好玩儿就去看看,谁也不怎么重视。只有楚王刘英特别感兴趣。刘英是汉明帝的异母兄弟,封王之后,一直住在封地(在江苏徐州一带)。他派使者来到洛阳,向两位僧人请教。两位僧人就画了一幅佛像,抄了一章佛经,交给了使者,还告诉他怎么样供佛,怎么样拜佛,怎么样祈祷。使者回到楚国,照样说了一遍 。
刘英就把佛像供在宫里,早晚礼拜祷告,求佛祖保佑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他打着信佛的幌子结交方士,刻制图文作为“符命”,说自己应该做皇帝。刘英这里还没动起来,早有人向汉明帝告发了,说楚王刘英谋反,应当处死。汉明帝派人调查属实,就废了刘英的爵位。刘英只好自杀,佛祖也救不了他的命。
汉明帝供奉佛像的事儿,一些儒生本来就不赞成,可又不便反对。如今出了楚王刘英谋反的事儿,他们正好借这个机会请汉明帝专门尊重儒家。汉明帝本来也不相信佛教,就在南宫办了一个太学,让贵族子弟学习儒家经典,特别是孝经。他想,要是人人都顺从父母,还会有谁来夺他的皇位呐?他还特地到鲁地去祭奠孔子,亲自到太学去讲孝经。
汉明帝办太学,注重文教,果然培养了一些喜欢读书写文章的名士。可也有一个书香子弟,居然抛了书本,扔了笔杆。他就是班彪的儿子班超。
投笔从戎
班彪当年离开了隗嚣,跟窦融在一起。后来汉光武帝知道他有学问,请他整理历史。他写了《史记后传》几十篇,可没完成就去世了。他留下两个儿子,大的叫班固,小的叫班超。汉明帝即位以后,就叫班固做兰台令史(汉宫藏书的地方叫“ 兰台”,“兰台令史”是在宫里校阅图书、治理文书的官,后来史官也叫兰台),继承他父亲的事业,编写历史。班超帮着哥哥做些抄写工作,后来也做了兰台令史。哥儿俩都像他们父亲那样,很有学问,可是性情不一样。班固的理想人物是写《史记》的司马迁;班超的理想人物是通西域的张骞。他后来听说匈奴人又联络了西域的几个国家,经常掠夺边界上的居民和牲口,气愤得再也坐不住了,对朋友们说:“大丈夫应当像张骞那样到塞外去立功,怎么能老闷在书斋里写文章呐?”他把笔杆一扔,就投军(文言叫“投笔从戎”,“从戎”就是从军)去了。
那时候,执掌兵权的是窦融的侄子窦固。他想采用汉武帝当年的办法,先去联络西域各国,斩断匈奴的右胳膊,再去对付匈奴。公元73年,他就派班超为使者,带着随从和礼物去结交西域各国。
班超只带着三十六个壮士出发了。他们先到了鄯善国(鄯shàn)。鄯善王虽然归附了匈奴,向匈奴纳税进贡,可匈奴还不满足,不断地勒索财物。鄯善王心里不高兴,可汉朝这几十年来顾不到西域这一头,他只好勉强顺从匈奴。这会儿汉朝又派使者来了,他就殷勤接待。班超住了几天,正打算再往西去,忽然觉着鄯善王态度变了,不像开初那么毕恭毕敬了,供给的酒食也不那么丰富了。班超心想,这里面准有鬼。
他跟随从的人说:“鄯善王对待咱们跟几天前不一样了。你们看得出来吗?”大伙儿说:“我们也觉得有点两样,可不知道为什么。”班超说:“我猜一定是匈奴的使者到了。鄯善王怕得罪匈奴,才故意冷淡咱们。”话虽这么说,究竟只是推想。
刚巧鄯善王派底下人送酒食来了。班超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匈奴的使者来了几天了?住在什么地方?”那个底下人给班超这么一说,还以为他早知道了,就老老实实地说:“来了三天了,住的地方离这儿才三十里地。我们的大王又是恨他们,又是怕他们,正为难着呐。”班超把那个人留在帐篷里,不让他去透露风声。他把三十六个随从全召集在一块儿,请大伙儿喝酒。
大伙儿正喝得兴高采烈,班超站起来,说:“你们跟我千辛万苦来到西域,想的就是为国立功。没想到匈奴的使者到这儿才几天,鄯善王对咱们就不怎么客气了。要是他看咱们人数少,把咱们抓起来送给匈奴,咱们连尸骨都还不了乡了。怎么办呐?”大伙儿说:“这会儿想逃也逃不了啦。是死是活,全听您的!”班超说:“没有进老虎洞的胆量,怎么逮得着虎崽子(文言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呐?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趁着黑夜去袭击匈奴使者住的帐篷。他们不知道咱们有多少兵马,一定着慌。只要杀了匈奴使者,鄯善王一定吓破苦胆,还能不归顺咱们吗?大丈夫立功就在这一遭了。”大伙儿都说:“对!咱们不管死活,就这么拼一下子!”
到了半夜里,班超率领三十六个壮士,偷偷地摸到匈奴使者的帐篷外边,正好赶上刮大风。班超吩咐十个壮士拿着鼓躲在帐篷后面,二十个壮士埋伏在帐篷前面,他带着六个人顺着风向放火。火一烧起来,十个人同时擂鼓呐喊,其余的人大喊大叫,杀进帐篷里去。匈奴人从梦里吓醒,当时就大乱起来。班超手起刀落,一下子砍死了三个匈奴兵。壮士们跟着班超,杀了匈奴的使者和三十多个随从。他们割下了匈奴使者的脑袋,把帐篷都烧了,剩下的匈奴兵有给烧死的,也有逃跑的。班超带着三十六个壮士回到自己营里,正好天亮。
鄯善王听到匈奴的使者给杀了,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只要汉朝能帮他抵抗匈奴,他是愿意跟汉朝联合的。他亲自来到班超的帐篷里,说今后一定听从汉天子的命令。班超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番。鄯善王为了表示真心跟汉朝和好,就叫他儿子跟着班超到洛阳去,学习汉朝的文化。
班超回到洛阳,向窦固报告了结交鄯善的经过。窦固很高兴,向汉明帝奏明了班超的功劳。班超希望派个级别高的官员到西域联络各国。汉明帝说:“还有比班超更合适去的吗?就叫他去吧!”于是,他派班超再去结交于阗(阗tián),还叫他这次多带些人马去。班超说:“于阗那地方大,路又远。宣扬威德不在人多,只要能帮助他们抵抗匈奴就成。要是出了岔子,多带几百个兵也不顶事,反倒成了累赘。我带着原来的三十六个壮士去,也就够了。”汉明帝知道班超能随机应变,就同意了。他觉得既然到西域去宣扬威德,就叫班超多带些礼物去。
班超带着原班人马,走了好多日子,才到了于阗。于阗王早就听说班超厉害,连忙出来接见。可他那儿还住着个匈奴派来的军官呐,真叫他左右为难。他回到宫里,就把巫人请来,让巫人向大神问问吉凶:他到底是向着汉朝好,还是向着匈奴好。
那个巫人是向着匈奴的。他装模作样地作起法来,假装大神的口气对于阗王说:“你为什么要跟汉朝人来往?汉朝使者骑的那匹马倒不错,赶快拿来祭我。”于阗王怎么敢违背大神的旨意呐,就派人去向班超要马。可他手下有几个人不服气,偷偷地把巫人的花招告诉了班超。班超心里有了底,就对来取马的人说:“大王要我的马敬神,我怎么能不乐意呐?可不知道要的是哪一匹,请巫人自己来挑挑吧。”
取马的人回去一说,那个巫人还真的来挑马了。班超也不跟他说话,立刻拔出宝剑把巫人杀了,就提溜着巫人的脑袋去见于阗王,对他说:“这个人头跟匈奴使者的人头一个样。你跟汉朝和好,两国都有好处;你要是勾结匈奴侵犯汉朝,我们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于阗王见了人头早就愣住了,再听班超这么一说,不由得软了半截,连连说:“愿意听汉天子的吩咐。”他派兵杀了匈奴的军官,把人头献给了班超,还说愿意像鄯善王那样,把儿子送到洛阳去学习。班超高兴了,这才把带来的绸缎和布匹等礼物送一份给于阗王和他手下的大官。
于阗和鄯善是西域的大国,他们跟汉朝有了来往,别的小国,像龟兹(qiucí)、疏勒,跟着也都过来了,表示和汉朝友好。班超派人去向窦固报告,窦固让班超就留在疏勒,好就近帮助西域各国抵抗匈奴,又派出军队驻扎在那里。西域和汉朝不相往来已经有六十五年了,到了这时候,才恢复了张骞当时的局面。
公元75年,汉明帝害病死了,太子刘炟(dá)即位,就是汉章帝。这一年,内地发生了大饥荒。有的大臣说,把军队驻扎在老远的地方,花费大,得益少,还不如撤回来。汉章帝才十八岁,没有什么主张。他听了大臣的建议,就下了一道诏书,让驻扎在西域的兵马都撤回来。
班超接到了诏书,只好准备动身。疏勒国的官员和百姓一听到这消息,都像大祸临头似的,只怕匈奴再来欺负他们。有一个疏勒的将军流着眼泪说:“汉朝扔了咱们,咱们用什么来抵挡匈奴呐!与其那时候死,不如今儿就死了吧!”说着就自杀了。班超看了,心里像刀子扎一样,可皇上叫他回去,他怎么能不依呐?
班超经过于阗的时候,于阗王和大臣们拦住了班超,抱住他的马腿不放。班超只好暂时住下来,上书给汉章帝说:西域各国受不了匈奴的欺负,把汉朝的天子当作靠山,现在天子叫我回去,他们失去了依靠,只好再去投降匈奴,再来侵犯中原。汉章帝看了班超的奏章,跟大臣们商议了一下,就收回成命,让班超留在了西域。
汉章帝做了十三年皇帝,害病死了。太子刘肇即位,就是汉和帝。汉和帝尊汉章帝的皇后窦氏(窦融的曾孙女)为皇太后。可他不是窦太后亲生的,他的母亲梁贵人还是被窦太后害死的。汉和帝即位的时候才十岁,窦太后替他临朝。因为儿子不是自己生的,窦太后就对皇帝不那么放心,依靠起了娘家人,让哥哥窦宪执掌大权。从汉章帝起,东汉的皇帝大多活得不长久,新即位的皇帝又多半都是小孩子。就因为这样,太后临朝,太后家执掌大权,差不多成了公式,外戚的势力从此大起来了。
外戚专权
皇太后的哥哥窦宪执掌了大权,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禁止私人煮盐和炼铁的法令废了。汉武帝当年费了很大的力气,把煮盐和炼铁的利益从豪门手里夺了过来。这会儿,窦宪为了得到豪门的支持,又把盐铁的利益让给了他们。这样一来,窦家的政权居然拿稳了,窦宪的几个兄弟都做了大官。
汉和帝有个本家伯父叫刘畅,是汉光武帝的大哥刘 的孙子,为了汉章帝的丧事,他到京师来吊孝,窦太后几次召他进宫交谈。窦宪怕窦太后重用刘畅,派刺客把他暗杀了。窦太后蒙在鼓里,还叫窦宪去捉拿凶手,追查主使的人。窦宪把杀人的罪推在别人身上,可有人不服气,说应当仔细调查。调查下来,主使杀人的原来就是窦宪自己。杀了皇帝的伯父,这可不是件小事儿,窦宪只怕姐姐窦太后也没法包庇他,心里挺害怕。
正好这时候,南匈奴的单于上书说北匈奴遭了饥荒,又发生了内乱,请汉朝发兵帮他去打北匈奴。窦宪觉着这是个机会,就请窦太后让他带兵北伐,也好避过风头。窦太后自然同意,还拜他为车骑将军。这么一来,窦宪又神气起来了。
原来匈奴早已分裂成南北两部。强迫西域跟汉朝作对的是北匈奴,住在大漠以北。大漠以南的归附汉朝,叫南匈奴。这时候北匈奴已经衰落了,不能抵抗汉兵。这一回,窦宪在漠北打了个大胜仗,俘虏的和投降的匈奴兵就有二十万人。他得意得别提,就让中护军班固写了一篇颂扬他的功德的文章,高高地刻在山石上,这才下令班师还朝,回到洛阳。
窦太后于是拜窦宪为大将军,加给他两万户的封地,叫他驻扎在凉州。窦宪的三个兄弟都封了侯,加上他们的子弟、女婿、伯伯、叔叔、娘舅、外甥,还有一帮子心腹,威风得了不得。各地的刺史、郡守、县令,很多是窦家门里出来的。他们贪污勒索、贿赂公行。谁要是反对他们,谁准得倒霉。窦宪的三弟窦景,更闹得无法无天。
窦景手下有两百个骑兵,做他的卫队。这一伙人经常骑着高头大马,成群结队在街上溜达。瞧见哪个铺子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拿手一指,东西就是他们的了,压根儿用不着付钱。貌美的妇女给他们看中了,也就算他们的了,还得乖乖地送去,要不然他们就要加个罪名,抓去当囚犯来办。洛阳城里的商人和居民一瞧见窦家的卫兵和奴仆出来,都逃的逃,关门的关门,好像见了老虎一样。向着窦家的官儿不用说了,就是不向着窦家的,也只好睁着眼睛当作没瞧见。谁要是多嘴说了几句不满的话,自己的命先保不住。这么一来朝廷上除了司徒丁鸿、司空任隗、尚书韩棱,差不多都是窦宪一党的。他们都把窦家作为靠山,互相勾结,准备造反,拥护窦宪做皇帝。
汉和帝这时候十四岁了。他年纪虽小,可挺有心眼儿,看出了这批人谋反的苗头。他打算把丁鸿、任隗、韩棱召进宫去,商议对付的办法。可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窦宪的“耳朵”和“眼睛”,万一走漏了消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看看左右,只有服侍他的宦官。他觉得中常侍郑众还忠实可靠,和他谈谈,别人也不会起疑心。这么一想,他就趁着郑众进来伺候他的时候,悄悄地问郑众怎么才能够消灭窦党。郑众出了个主意,说可以先把窦宪从凉州调回来,趁他们不防备,把他们一网打尽。汉和帝叫郑众暗地里联络了司徒丁鸿、司空任隗他们,做了准备,接着就下了一道诏书到凉州,说南北匈奴已经和好了,西域也通了,大将军应当回到朝廷里来辅助皇帝。
窦宪正想回到京师来,好成全大事。他接到了诏书,就带着大军回到洛阳。汉和帝派大臣到城外去迎接窦宪,还慰劳了他的将士。窦宪按规矩,把军队驻扎在城外,自己进了城。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决定在家里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去朝见皇上。那些奉承窦宪的大官儿都连夜到将军府里去拜见窦宪。
就在这个时候,汉和帝和郑众悄悄到了北宫,吩咐丁鸿派兵关上城门。丁鸿把所有的卫兵都用上,神不知鬼不觉,分头布置停当。窦宪的女婿郭举和亲信邓叠从将军府出来,才回到家里,就像小鸡碰到老鹰似的,一个一个都给抓了起来,当夜就下了监狱。
窦宪可一点儿也没察觉。送走了客人,他安安停停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听见。哪儿知道,丁鸿带着卫兵,已经把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天刚一亮,汉和帝的使者敲门进来,说有诏书到。窦宪慌忙起来,揉揉眼睛,趴在地下。使者宣读了诏书,免去窦宪大将军的职司,改封为冠军侯。窦宪只好交出大将军的大印。
送走了使者,他派人去探听几个兄弟的动静,才知道他们也都交还了大印。没过多少时候,他又听到郭家、邓家的人都绑到大街上杀了。凶信接二连三,急得窦宪晃晃悠悠,脑子里嗡嗡直响。可皇上的使者又到了,催他立刻离开将军府,回到自己的封邑去。他的三个兄弟窦笃、窦景、窦环,也都分头动身走了。
窦宪哥儿四个各自带了家小,回到了自己的封邑。汉和帝的诏令也到了,只免了窦环的罪,其余三个,嘱咐他们自己动手,他们都只好自杀。窦太后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宫里,过了几年也害病死了。
当年勾结窦宪的大官,也有处死的,也有自杀的。中护军班固因为写了颂扬窦宪的文章,也算窦宪一党,给下了监狱。班固已经六十多岁了,受不了折磨,就在监狱里自杀了,好多人替他可惜。
班固当初奉了汉明帝的命令,编写《前汉书》。这时候,还剩下一小部分,别人很难接着往下写。汉和帝听说班固的妹妹班昭很有才学,就把她召进宫去,叫她继续她哥哥的工作,续写史书。班昭是扶风人曹寿的媳妇,早年守寡。她进宫以后,除了写史书以外,还教后宫的妃子和宫女识字念书。后宫里的人没有不尊敬她的,都叫她曹大家(女子的尊称;家gu)。
班昭的另一个哥哥就是远在西域的班超。他跟窦宪没有来往,当然牵累不着,还升了官,当了西域都护。
天知地知
班超住在西域已经三十多年了。他听说西方还有个大国叫大秦(就是罗马帝国),就派助手甘英为使者,带着随从和礼物去联络大秦。甘英到了条支(古国名,在叙利亚一带),受到当地人的欢迎。条支国是个半岛,都城造在山上,周围四十多里,西面是大海(就是地中海)。那地方又热又潮湿,老有狮子、犀牛等猛兽出没,走陆路很不方便,甘英打算乘船去。有个安息(在伊朗一带)船夫劝告他说:“我看你还是别去了。那海大得很,行船得冒极大的风险。碰巧了,顺风顺水,也得三个月工夫;风向不凑巧,两年也到不了。我们到大秦去,船上总得准备着三年的粮食。大海茫茫望不见边,船里的人免不了想家,要是害了病,或者遇着风浪,死的人可就不少。你们东方人怎么受得了哇?”
甘英谢过了那个安息人,回来把经过报告了班超。刚巧安息的使者到了,带来了安息的狮子和条支的大鸟作为礼物,要送给汉朝皇帝。班超这时候在西域已经三十年了,他就派他儿子班勇陪着安息国的使者上洛阳去,还趁这个机会上了一封书给汉和帝。他说:“我死在西域也无所谓,只怕以后的人因为我不得回国,不敢再出来了。我即使回不到酒泉郡,只要能活着进玉门关也心满意足了。我的儿子从小生长在西域,我能在活着的时候,让他回来看看父母之邦,我真够造化的了。”汉和帝可没给他回信。
班超的妹妹曹大家也上书汉和帝,苦苦央告让她哥哥回来。汉和帝才下了一道诏书,派中郎将任尚为西域都护去接替班超,召班超回朝。公元102年夏天,班超回到洛阳,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死的时候七十一岁。班超的儿子班勇也挺有志气,像他的父亲一样,为了西域的安定,跟匈奴对抗,多次打败北匈奴。
过了三年,汉和帝年纪轻轻的也死了。皇后邓氏没有儿子,就把后宫生的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婴儿立为太子。第二年正月,这个小太子即了位,就是汉殇帝(殇shāng),他当然做不了主,只好由邓太后临朝。邓太后还挺年轻,不便老跟大臣们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除了她哥哥邓骘(zhì),还有谁能老到宫里去见皇太后呐?这样一来,邓骘就做了车骑将军。 没想到,这一年八月里,小皇帝汉殇帝死了。邓太后和邓骘一商量,觉得清河王刘庆的儿子刘祜(hù)生得聪明伶俐,就立他为太子,太子即了位,就是汉安帝。汉安帝也不过十三岁,邓太后继续临朝。
邓太后看到过窦宪是怎样败亡的。她不敢专用娘家的人,还一再吩咐地方官,邓家的亲戚、子弟要是有过错,一概从严惩办。她还提倡节俭,减轻捐税。
可事情并不顺她的心,国内连年发生灾荒,老百姓穷得没饭吃,连京城里都饿死了人,又有地方爆发了农民起义。西北边境上也不安宁,匈奴和西羌都打到内地来了。原来接替班超的任尚只知道压制西域的老百姓,改变了班超当初的规矩。西域各国一个接一个地起来反抗,朝廷上的大臣也目光短浅,认为西域各国反复无常,根本没法治,不如把兵撤回来,也好省下一大笔粮饷。邓太后听了这些意见,就放弃了西域。这样,西域又落入匈奴手里。匈奴又联络西羌不断入侵西北边境,抢劫财物,残杀人民。
邓太后凭她一个人,怎么能管得了这么些国家大事呐?她叫邓骘推荐有名望的人到朝廷里来办事。邓骘果然推荐了一个人,就是华阴人(华阴在陕西潼关西)杨震。
杨震很有学问。他家里穷,靠教书和种菜过日子。弟子们替他种菜,他不让,说免得耽误他们的功课。他教了二十多年书,人们都说他道德高,学问好。邓骘听到了,先推荐他为“茂才”(就是秀才),请他当荆州刺史,后来又调他去东莱(在山东)当太守。他到东莱去上任的时候,路过昌邑(山东金乡西北),在驿站里住了一宿。
昌邑县的县令王密本来是杨震推荐的。王密也许为了感谢杨震,也许为了要他提拔,就在夜里去拜见他,献上了十斤黄金。杨震对他说:“我知道您是怎么个人,您怎么不知道我呐?”王密说:“您先别说这个。我给您送点礼,您何必客气呐!反正半夜里没有人知道,您就收了吧。”杨震一本正经对他说:“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呐?”王密听了,臊得连耳朵根儿也红了,只好拿着黄金退了出去。
杨震做了好几年太守,仍旧是两袖清风。家里人吃的是蔬菜,走路靠两条腿。有个朋友对他说:“为了子孙后代,您多少也该置办点儿家产。”杨震笑着说:“让我的后代做个清白官吏的子孙,这份遗产还不够阔气吗?”
杨震到了京师,做了太仆(管车马的官),后来又升为太常(管祭祀的官)。这会儿邓骘又推举他做了司徒。大臣们都尊敬他,邓太后也特别信任他。汉安帝已经二十六岁了,朝廷上有了这么一个司徒,邓太后该可以放心了,为什么她还要自己临朝,不把大权交给皇帝呐?原来她有她的苦衷:汉安帝小时候聪明伶俐,没想到他越大越不像话,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知道上进。邓太后挺不高兴。她看到河间王的儿子刘翼人才出众,就封他为平原王。
汉安帝的奶妈王圣见邓太后喜欢刘翼,就起了疑心,只怕邓太后要改立刘翼为皇帝。她勾结了李闰和江京两个内侍,在汉安帝跟前给邓太后说坏话。汉安帝挺相信他奶妈的话,对邓太后又是恨又是怕。
公元121年,邓太后病了,还咯了血。她辛辛苦苦地临朝十八年,死的时候才四十一岁。邓太后一死,汉安帝亲自掌了权,重用起一帮子宦官。中常侍樊丰、刘安、陈达,还有内侍李闰、江京,奶妈王圣,一下子都参与了朝政。这一批人交了运,另一批人就倒了霉。第一个倒霉的是龙亭侯蔡伦。
蔡伦也是个宦官,桂阳人(桂阳在湖南郴州;郴chēn)。可他很有学问,喜欢研究手工艺,心灵手巧。每当休息的日子,别的宦官都玩去了,蔡伦不去,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手艺,认真读书。宫里见他有这么个长处,就让他管制造机械器具的事。他就对写字的材料上了心。本来,文字不是刻在竹简上就是写在绢上。后来西汉初年,出现了一种用树皮和麻丝做的纸。可是这种纸太粗糙,不好写字。蔡伦又研究了好几年,试验了不知道多少次,末了用树皮、麻丝、破布、渔网什么的泡在水里,用石臼捣得稀烂,制成了一种又薄又细的纸。写起字来好用多了。公元105年,他把他制的纸献给了汉和帝。汉和帝着实称赞了一番。打这儿起,大伙儿喜欢用蔡伦的纸,纸就渐渐用开了。蔡伦有这么大的功劳,后来邓太后封他为龙亭侯,大伙儿就把蔡伦造的那种纸称为“蔡侯纸”。
不料邓太后一死,有人向汉安帝告发,说蔡伦从前奉了窦太后的命令,参加一次暗杀行动,杀了汉安帝的祖母。汉安帝要为祖母报仇,下令把蔡伦下狱审问。蔡伦不愿意受到侮辱,就喝毒药自杀了。
汉安帝恨透了邓太后的哥哥邓骘,收了他的大将军印,逼着他自杀。邓家的子弟全受了连累。外戚邓家算是完了,新的外戚阎家得了势,宦官江京、李闰他们都封了侯。奶妈王圣和她的女儿在宫里直进直出,威风无比。汉安帝成天价跟这些人胡闹,国家大事一概不管,都交给樊丰他们去办。司徒杨震好几次上书劝告,汉安帝就是不理。
樊丰他们看到杨震也碰了钉子,就谁都不怕了。他们假传诏书,调用国库里的钱,大兴土木,给自己盖起花园来。杨震自然又上书告发,樊丰就请汉安帝免去他的官职。这还不够解恨,他又在汉安帝跟前撺掇说:“杨震本来是太后的心腹,邓家受了惩罚,他怎么能够不怨恨皇上呐?依我说,还不如送他回乡去吧。”汉安帝真就把杨震免了职。
杨震只好动身回到家乡华阴去,他的门生都去送他,替他抱不平。到了城西夕阳亭,他对门生们说:“有生必有死,本来用不着难受;只是我受了皇恩,不能消灭奸臣,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呐?我死之后,你们要用葬一般读书人的制度葬我,切不可铺张奢侈。”这位拿“天知地知”提醒人的人就这么自杀了。他的学生们痛哭不必说了,连过路的人听说了,也没有不流泪的。
杨震一死,汉安帝清静得多了。他就带着年轻漂亮的阎皇后、国舅阎显和樊丰、江京一伙人离开了洛阳,往南边游玩去了。他可没想到,这一去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豺狼当道
汉安帝走到半道儿,乐极生悲,害起病来,只好打消了往南边游玩的念头,赶紧回来。这位糊涂皇帝就糊里糊涂地死在路上了。阎皇后忍不住大哭起来,阎显、江京、樊丰他们连忙向她摆手,对她说:“不能哭,大臣们要是知道皇上晏驾了,立了济阴王,咱们还活得下去吗?”阎皇后只好忍着眼泪,不敢哭出声来。
原来汉安帝的后宫李氏生了个儿子叫刘保,本来已经立为太子了。阎皇后怕李氏夺她的地位,把李氏毒死了;又叫江京、樊丰诬告太子谋反。太子刘保才十岁,汉安帝听了就把他废了,改立为济阴王。如今汉安帝死在路上,阎显、江京、樊丰他们只怕大臣们知道了,又把刘保请回来当皇帝。他们就瞒着大臣,把汉安帝的死信掩盖着,急急忙忙地回到京师,商量好另立新皇帝的计策。定了以后,这才给汉安帝发丧。阎皇后打算自己临朝,挑了个汉章帝的孙子做皇帝,她自己做了皇太后,哥哥阎显做了车骑将军,执掌了大权。阎显把那地位最高的三公(太尉、司徒、司空)都换了自己的人,又跟新的三公联合弹劾大将军耿宝、中常侍樊丰、谢恽、周广和奶妈野王君王圣,说他们结党营私,大逆不道。阎太后下了一道诏书,这几个人就全完了。新上台的是阎太后和阎显的几个兄弟:阎景、阎耀、阎晏。阎家的威风就抖起来了。
谁知好景不长,才过了几个月,娃娃皇帝害了病,眼看活不成了。宦官孙程想趁着机会抓权,秘密联络了十八个中黄门(宦官的一种,负责皇帝的护卫),大家伙儿对天盟誓,决定去迎接废太子刘保。不多久,娃娃皇帝果真死了,阎太后和阎显、阎景他们还没商议停当,孙程他们突然发动起来,杀了内侍江京、刘安一伙人,当天晚上就请济阴王刘保即位,这就是汉顺帝,也才十一岁。孙程传出了汉顺帝的命令,指挥全部卫队杀了卫尉阎景,逼着阎太后交出了玉玺;阎显、阎耀、阎晏都给下了监狱,又一个个都处了死刑,把阎太后软禁在离宫。没过几天,阎太后也死了。外戚专权就被止住了。
这一来,孙程他们十九个宦官风光起来,都成了有功之臣。好拍马屁的人都说他们的功劳太大了,比得上汉高祖那会儿的韩信、汉光武帝那会儿的吴汉。汉顺帝把他们都封了侯,孙程的功劳最大,封为浮阳侯,还当了都尉。一眨巴眼儿,东汉的天下就从外戚手里转到宦官的手里了。
到了公元132年,汉顺帝十八岁了,立贵人梁氏为皇后,梁皇后的父亲梁商跟着做了大将军。外戚的势力又抬了头。有人请汉顺帝叫各地推荐有才学的读书人到京师里来,由皇上亲自考试。那次来的人果然不少,最出名的有汝南人陈蕃、颍川人李膺(ying)、南郑人李固、南阳人张衡等等。他们参加了考试,提出了种种改进政治的办法。可政权掌握在宦官和外戚的手里,这些没职没权的读书人能发挥什么作用呐?
在这些读书人里边,南阳的张衡还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他是专门研究天文和数学的。他断定地球是圆的,月亮绕着地球转,借着太阳的光而发光。他还用铜制造了一个“浑天仪”, 上面刻着日月星辰,靠流水来转动。坐在屋子里看着浑天仪,就可以知道什么星从东方升起来,什么星从西方落下去。
那时候,经常发生地震。张衡就发明了一个仪器,叫“地动仪”,形状像一个大酒坛。在“酒坛”周围,按照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向,装着八条龙,每条龙的嘴里含着一个铜球。龙嘴下面各蹲着一个张着嘴的铜蛤蟆。哪个方向发生地震,朝着那个方向的龙就吐出铜球。铜球正好落在蛤蟆嘴里,“当”的一声,就像打钟一样。只要听到声音,跑去一看,就能知道哪个方向闹了地震。
大臣们听说张衡造出地动仪,都不相信,只把它当作逗乐的玩意儿。公元138年春季里的一天,地动仪上朝西的那条龙吐出铜球,“当”的一声,掉到蛤蟆嘴里了。可洛阳城没有地震,也没听说附近哪儿发生了地震。大臣们议论纷纷,都说张衡的地动仪是骗人的,有的甚至说他造谣生事,应当办罪。没想到才过了几天,陇西有人来报告说,离洛阳一千多里的金城发生了大地震,连山都塌了。大伙儿这才信服了。可是朝廷里乌烟瘴气,像张衡这样真有本领的人哪儿能得到重用呐?
汉顺帝靠着宦官做了皇帝,他当然要重用宦官。浮阳侯孙程死了,宦官没有亲儿子,汉顺帝格外开恩,让孙程的养子孙寿继承爵位和封地。当初汉武帝和汉宣帝利用宦官,是因为宦官没有后代,不至于像外戚那样来威胁朝廷。现在汉顺帝开了这个例,宦官的养子也可以得到封赏,继承官位,还有个完有个了吗?宦官的养子是要多少有多少的。这么着,汉宫里的宦官多到几百家,甚至上千家,彼此争权夺利,闹得天下乱糟糟的,没有一天安宁。大将军梁商虽然做了大将军,也叫他儿子们好好地结交宦官曹节、曹腾他们,好保全一家的荣华富贵。不少见风使舵的官员,也争先恐后地向曹节他们献殷勤。
公元141年,梁商害病死了。汉顺帝让他的儿子梁冀接着他父亲做了大将军,另一个儿子梁不疑做了河南尹。别看梁冀说话结结巴巴的,他可是从小就会耍钱,玩斗鸡,长大了仗势欺人,什么坏事都干。这样的人做了大将军,又和曹节、曹腾那些宦官勾结在一起,就更闹得无法无天了。老百姓给逼得活不下去,纷纷起来反抗官府,专杀贪官污吏。
谏议大夫周举上书给汉顺帝说,百姓最恨贪官,要想把造反的平息下去,先得把各地的地方官查一查,是贪官污吏,就该严办。汉顺帝这一回倒是听了他的话,派了八个大臣分头到各地去视察。
八个大臣中,有个最年轻的叫张纲。他一路走,一路想:把国家弄得这么糟,还不是朝廷上那些大官吗?光查办地方官有什么用,惩办了那些大官,地方上的小官自然就不敢胆大妄为了。他越想越不是味儿,到了洛阳都亭,就把坐的车子毁了,把车轮埋了起来,不走了。人家问他:“您怎么啦?”他说:“豺狼当道,何必查问狐狸?”他跑回洛阳,就上书告大将军梁冀和河南府尹梁不疑 。
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洛阳城都轰动起来了。老百姓都说张纲代他们说出了心里话。梁家的子弟和亲戚恨得咬牙切齿。他们说:“张纲这小子,看他有几个脑袋!”汉顺帝正宠着梁皇后,怎么会惩办皇后的弟兄呐?可他知道向着张纲的人也不少,只好把张纲的奏章搁在一边,只当没有这回事似的。出去视察的大臣报上来的,大多也牵连到梁冀和宦官,这些报告, 也都像石沉大海,没有下文了。
梁冀恨透了张纲,非想个法治他一下才解气。刚巧广陵(在江苏扬州)那边有公文到来,说“广陵大盗”张婴造反,扰乱徐州、扬州一带,手下有好几万人马,请求朝廷派人捉拿镇压。梁冀就趁这个机会,推荐张纲去当广陵太守,想让他到那儿送死。
张纲到了广陵,带着十几个随从亲自去见张婴,说自己是来惩办贪官污吏的,绝不跟老百姓为难。张婴早就听说张纲为人正直,说话算话。两个人就指天起誓,要一起除暴安良。张纲在起义军中挑选了一批有能力的人,帮他办事,让其余的人回家种地。广陵一带就这么安定下来了。张纲立了大功,大臣们认为应当封赏他,可梁冀不点头也没用。张纲在广陵当了一年多太守,就病死了。
张纲去世后第二年,公元144年,汉顺帝也死了。两岁的太子刘炳即位,就是汉冲帝。不到半年,汉冲帝又死了,立谁做皇帝呐?大臣们提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清河王刘蒜,一个是勃海王刘缵(zuǎn),都是汉章帝的曾孙。太尉李固劝梁冀立年长的刘蒜。梁冀和梁太后可不愿意听他的,年长的皇帝哪儿有年幼的皇帝听他们的话呐?他们就决定立八岁的刘缵为皇帝,这就是汉质帝。
跋扈将军
汉质帝才八岁,挺聪明,又不懂事。他看梁冀独断独行,把谁都不搁在眼里,觉着别扭。有一天在朝堂上,汉质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梁冀说:“大将军是个跋扈将军(跋扈,专横的意思)。”梁冀一听,气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他寻思着:“这小子这么厉害,赶明儿长大了还了得!”就嘱咐内侍把毒药放在饼子里拿上去,请小皇帝吃。
汉质帝吃了饼子,觉着难受,就召太尉李固来问:“吃了饼子,肚子闷,口干,喝点儿水还能活吗?”梁冀抢着说:“不……不能喝,喝了恐怕要……要,要吐。”梁冀磕磕巴巴地还没说完,汉质帝就倒在地下,打了几个滚,死了。李固扑上去痛哭了一场,请梁太后和梁冀查办内侍。要是张纲还活着,他一定又是那句话:“豺狼当道,何必查问狐狸?”
太尉李固和大鸿胪杜乔他们只怕梁冀又要挑个小娃娃做皇帝,就联名上书,请立清河王刘蒜为帝。可梁冀和梁太后又有了主意。第二天,梁冀把大臣们召集在一起,他耸着肩膀,直瞪着两只眼睛,气势汹汹地说:“立……立……立蠡吾侯(蠡lí)!”李固、杜乔他们正要说话,梁冀就大喝一声:“退朝!”立皇帝的事,就这么定了。
李固还真有点固执劲儿,他写信给梁冀,说了一大篇该立刘蒜的道理。梁冀把信一扔,进宫去请梁太后拿主意。梁太后下令免了李固的职,让杜乔接替他做太尉。这么着,十五岁的刘志当了皇帝,就是汉桓帝,仍旧是梁太后临朝,大权还是掌握在梁冀手里。
转过了年,汉桓帝娶了梁太后的小妹妹为皇后,姐儿俩这就成了两辈儿,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梁冀要拿最阔气的聘礼去迎接他妹妹。杜乔反对,说不能破坏先皇定下的规矩。梁冀恨透了杜乔,非把他赶走不可。碰巧洛阳一带发生地震,一些人上书说京师地震,罪在太尉。梁太后就又把杜乔免了职。梁冀知道朝廷里推崇李固、杜乔的人还不少,就打算除掉眼中钉。
可巧,有些人闹着要让刘蒜当皇帝,梁冀就说是李固指使的,请梁太后把李固下了监狱。李固的学生们听说老师给逮了起来,大喊冤枉,一齐到宫门前请愿,要求释放李固。梁太后怕事情闹大,只好下令把李固放了。李固昂着脑袋走出监狱,洛阳城里满街满巷的人都直喊“万岁”。梁冀听说了,他想:“这还了得,这不是跟我梁家作对吗!”他又去对梁太后说:“李固笼络人心,图谋不轨,咱们梁家将来准要吃他的亏,不如趁早把他治了。”这一来,李固又给抓起来,不多久被判了死刑,给杀了。梁冀又派人去叫杜乔自杀,杜乔不听他的。梁冀就把他也抓了起来,杜乔给勒死在监狱里。李固和杜乔这么两个贤臣,都被梁冀害死了,梁冀可解了气。
公元150年,梁太后害病死了,朝中的大事就由梁冀一个人说了算。他不但是梁太后的哥哥,还是梁皇后的哥哥呐。尽管他怎样无法无天地闹,汉桓帝还是信任这个大舅子,这个跋扈将军。公元153年,黄河发大水,冀州一带的河堤决了口,淹死了不少老百姓,几十万户人家流离失所。当地的官员不但不救济,还借着修复河堤敲诈勒索。冀州的难民越来越多,眼看要造反了。梁冀就派朱穆去做冀州刺史。朱穆是个出了名的执法如山的人,老跟梁冀过不去。这一回,他就让朱穆到灾区去吃点儿苦头。
朱穆才过了黄河,冀州的贪官污吏已经吓破了胆,就有四十多人扔了官印逃走了。朱穆到了冀州,果然铁面无私,认真查办起来。有人向朱穆告发:宦官赵忠的父亲死了,赵忠跟埋葬皇上一样,给他父亲穿上了玉衣。在那个时候,丧葬有严格的制度,一个宦官的父亲也穿上了玉衣,这可不是件小事。朱穆马上派人去调查。去的人刨开坟来一看,赵忠的父亲真穿着玉衣躺在棺材里呐。朱穆听到报告,当时就把赵忠的家里人下了监狱。
赵忠在宫里得到消息,气得两眼发直,就跑到汉桓帝跟前哭诉,说朱穆刨了他父亲的坟。梁冀本来讨厌朱穆,也在旁边加枝添叶,说了朱穆许多坏话。汉桓帝哪儿有不听他的,立刻派人把朱穆逮回来,关进了监牢。
消息一传出去,就有好几千太学生出来打抱不平。大伙儿公推刘陶带头,写了一封信,一齐来到宫门前,要求释放朱穆,要是不放,大伙儿愿意跟朱穆一同坐牢。汉桓帝也怕秀才造反,只好下令把朱穆放了,让他回到本乡南阳去。
太学生们还不肯罢休,又上书给汉桓帝说:“皇上要打算安定天下,就得起用忠良。朱穆、李膺为人正直,办事能干,是中兴的助手,国家的柱石。皇上应当召他们还朝,辅助皇室。”可这种事,汉桓帝哪儿做得了主,大权还在梁冀手里拿着呐 。
不想没隔多久,梁冀的妹妹梁皇后也死了。汉桓帝本来最喜欢邓贵人,皇后一死,邓贵人就出了头。这邓贵人是邓太后(汉和帝的皇后)的侄孙女儿,父亲早死了。梁冀的老婆看她长得挺美,就收作自己的女儿,叫她改姓梁,把她送进了宫里。大伙儿一直还以为邓贵人是梁冀的女儿,只有邓贵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这会儿邓贵人出了头,梁冀只怕邓贵人的母亲在外头泄露了秘密。他就派了个刺客去杀邓贵人的母亲。不料那刺客被人逮住了,审问下来,才知道是大将军梁冀派去的。邓贵人把这事儿告诉了汉桓帝。梁冀这些年来杀过不知多少人,汉桓帝从不过问;这会儿杀到邓贵人的母亲头上了,那还了得!汉桓帝气得肚子发胀,就悄悄地问小黄门唐衡:“宫中谁跟梁家有怨?”唐衡低声说:“单超、左悺(guǎn)、徐璜、具瑗(yuàn),他们都……”汉桓帝连忙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
汉桓帝挺秘密地跟这五个宦官商量定当,要除掉梁冀。一天,他发动起一千多卫兵,突然包围了梁冀的住宅,收了他的大将军印。梁冀知道自己完了,只好跟老婆一块儿喝毒药自杀。梁家的子弟和亲属有的给处死,有的废为平民。跟梁冀好的大官、小官一下子被免去了三百多人,朝廷上差不多空了。
宦官五侯
外戚梁家的势力倒了,汉桓帝自己有了大权。可他不想怎么把国家管好,光想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坐稳位子。于是他就把单超、左悺、徐璜、具瑗、唐衡这五个宦官,在同一天都封了侯,就是所谓“宦官五侯”。单超又对汉桓帝说,小黄门刘普、赵忠等也有功劳,应当封赏。汉桓帝慷慨得很,就又封了八个宦官为侯。朝廷上一下子好像有了点新气象,其实打这儿起,宦官专权又成了国家的一大祸害。
尚书令陈蕃还盼望着汉室中兴,他向汉桓帝推荐了五个名士:南昌人徐穉、广戚人姜肱(gong)、平陵人韦著、汝南人袁闳(hóng)、阳翟人李昙(tán)。汉桓帝做做样子,派人分头去迎接他们。可这五个人没有一个肯来的,都宁愿留在家乡教书种地。
陈蕃还不死心,又请汉桓帝去接安阳名士魏桓。魏桓跟徐穉他们一样,也不肯动身。朋友们劝他说:“就是到京师里去走一趟也好嘛。”魏桓说:“读书人出去做官,总得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国家。现在后宫里多到几千人,请问能减少吗?供玩儿的马多到一万匹,请问能减少吗?皇上左右的那一大批宦官,请问去得了吗?”大伙儿听了都叹气说:“恐怕都办不到。”魏桓说:“对呀!那你们干吗还要劝我去呐?要是我活着去,死了回来,对大伙儿有什么好处呐?”大伙儿这才没有话说 。
名士们一个也不来,汉桓帝并不稀罕他们,他身边有一大批封了侯的宦官呐。中常侍侯览并没参与除灭梁冀的事,可他献了五千匹绢,汉桓帝也封他为侯,列在功臣里面。白马(在河南滑县)县令李云上了个奏章,批评汉桓帝不该滥封宦官。他说:“这么多的宦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都封了万户侯,这怎么能叫在边塞上的将士们服气呐?皇上乱给爵位,宠用小人,贿赂公行,不理朝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汉桓帝看了李云的奏章,气得眼珠发直。他立刻下一道命令,把李云下了监狱,叫中常侍管霸严刑拷打。大臣杜众上书说愿意和李云一同死。汉桓帝更火儿了,把杜众也下了监狱。陈蕃等几个大臣联名上书,替李云和杜众求情。汉桓帝要让他们瞧瞧他才是治理天下的主子, 就把陈蕃他们都革了职,传令把李云、杜众都杀了。你说他宠用宦官,他觉得还没宠用够呐,干脆把单超拜为车骑将军,叫他掌握全国的兵权。宦官的势力这就顶破了天。
单超做了车骑将军没多久就死了。其余四个:徐璜、具瑗、左悺 、唐衡可越来越骄横。宦官的义子也能继承爵位和俸禄,这是汉顺帝开的先例。就有不少没皮没脸的人赶着宦官叫爸爸。这样,四个宦官的义子、兄弟和侄儿都做了官,有不少做了太守,做县令的那就更多了。这些大官、小官,只知道贪污勒索。老百姓受了冤屈,也没有地方可以告发。
徐璜的侄儿徐宣做了下邳令。已经死了的汝南太守李嵩,家就在下邳,他的女儿给徐宣看上了。徐宣派人到李家去,要小姑娘做他的姨太太。李家不答应,徐宣就派人把她抢了来。小姑娘一死儿不依。徐宣火冒三丈,叫人把她绑在柱子上,毒打了一顿,再问她依不依。小姑娘骂他是畜生。徐宣龇着牙一笑。他拿出一张弓,拣了十几支箭,一边喝酒,一边把她当作箭靶子,就这么喝一口酒,射一支箭,把小姑娘活活射死了。
李家到处鸣冤告状,可有谁敢碰徐宣一根汗毛呐?最后告到东海相黄浮那儿。黄浮是个不怕死的硬汉,下邳又是属东海管的,他决定给李家人还个公道,就把徐宣传来当面审问。徐宣仗着他叔叔徐璜腰杆子硬,把嘴角使劲往下一拉,说:“你敢把我怎么样?”黄浮吩咐手下的人剥去他的衣帽,把他反绑了。徐宣嚷着说:“你反了吗?你不怕死吗?你真敢碰我?”黄浮大喝一声说:“推出去砍了!”徐宣这才打着哆嗦,跪在地下喊“饶命”。黄浮的手下人都慌了,拦住黄浮说:“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杀了徐宣,祸事不小啊!”黄浮说:“今天我把这个贼子宰了,明天我就是死也甘心!”他亲自监斩,砍下了徐宣的脑袋。全城的人没有一个不痛快的。
痛快固然痛快,可是徐璜怎么能放过黄浮呐?徐璜哭哭啼啼地对汉桓帝说:“黄浮受了李嵩家的贿赂,害死我的侄儿。请皇上给我做主。”汉桓帝长着耳朵,就为了听宦官的话,他马上把黄浮革职论罪。这样的冤案,何止十桩八桩。
宦官为非作歹,闹得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那些太学生们再也忍不住,这些读书人纷纷议论起朝政来。
禁锢党人
汉桓帝尝过秀才造反的滋味,听说太学生们又在议论纷纷,就顺着他们,让李膺做了司隶校尉,陈蕃做了太尉,王畅做了尚书。这三个人都是太学生们推崇的。太学生说,李膺是天下模范,陈蕃不怕豪强,王畅也是优秀人物,都称得上是君子。
这么一议论起来,大伙儿都把当时的人物评论开了,说谁谁谁是君子;谁谁谁是小人。宦官们一听就明白,这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就倒打一耙:谁把他们分在小人这一伙里,他们就把谁称作“党人”。因为孔夫子说过:“君子群而不党”,既然是党人,就不是君子了。不是君子是什么人呐,当然就是小人。就这么着,宦官和党人成了死对头。
李膺一当上司隶校尉,就有人告发野王(在河南沁县)县令张朔贪污、勒索钱财,无恶不作。张朔是宦官张让的弟弟,他知道李膺的厉害,就逃到京师,躲在他哥哥张让家里。李膺听到风声,亲自带人到张让家去搜,把张朔像小鸡儿似的,从里面提溜了出来,押在监牢里。张让急忙派人去说情,没想到他弟弟的脑袋早给砍下来了。张让气得要发疯,马上到汉桓帝跟前哭诉,可张朔已经供认了自己的罪过,汉桓帝也不好难为李膺,可心里直责怪李膺不该跟宦官作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个方士叫张成,素来结交宦官,吹牛说他能看风向,测吉凶。这一天,中常侍侯览从宫里透出消息来说,日内就要大赦。张成马上装腔作势地当着大伙儿看了看风向,就说皇上快要下诏书大赦天下了。别人不信,他就跟人家打赌,叫他儿子去杀了人。李膺把凶手抓了起来。第二天,大赦的诏书果然下来了。张成得意扬扬地对大伙儿说:“你们看我是不是未卜先知?诏书下来了,不怕司隶校尉不把我的儿子放出来。”
这话传到李膺耳朵里,李膺更加火儿了,他说:“预先知道大赦就故意去杀人,大赦也不该赦到他的身上。” 他就把张成的儿子逮起来杀了。张成怎么肯甘休,去请侯览、张让他们给他报仇。侯览他们就替张成出了个主意,叫他向朝廷上书,控告李膺跟太学生和名士,说他们结成一党,诽谤朝廷,败坏风俗。他们还附上一份所谓的“党人”的名单,把跟他们作对的人全开在上面。
汉桓帝本来就恨透了那些爱批评朝廷的读书人,这会儿看了控告书,就命令太尉陈蕃逮捕党人。陈蕃一看名单,上面写着的都是天下名流,他就不肯照办。汉桓帝动了气,当时就把李膺下了监狱。很快,大臣杜密、陈翔,连同名单上的,一共二百多人,全给逮起来了。其余的人听到风声,逃的逃,躲的躲,连个影儿都没有了。有个名士叫陈寔(shí),被划在党人里头。有人劝他逃走,他叹了一口气,说:“我逃了,别人怎么办呐?我去,也可以壮壮大伙儿的胆量。”他自己来到京师,进了党人的监狱。
太尉陈蕃上了一个奏章,替党人辩护。汉桓帝就把陈蕃革了职。李膺在监狱里想了个办法,要治治这些宦官。他传出话来,说不少宦官的子弟都是他的同党。宦官们果然吓坏了,没法儿了,他们只好对汉桓帝说:“现在天时不正,应当大赦天下。”汉桓帝反正只听宦官的,就把两百多名党人都放了,可“禁锢”他们终身,就是永远不准他们做官。
就在这年冬天,汉桓帝害病死了。他在位二十一年,把国家弄得乱糟糟的,亡国的兆头已经出来了。他一死,窦皇后(汉桓帝立过三个皇后,窦皇后是第三个)慌了手脚,连忙召她父亲窦武进宫,跟几个大臣商议了一下,立河间王刘开的曾孙刘宏为皇帝,就是汉灵帝。汉灵帝也是个孩子,才十二岁,懂得什么呐?当然由窦太后临朝。窦武为大将军,他很佩服那些敢说话的党人,就让陈蕃为太尉,李膺、杜密他们又重新请回来,参与朝政。朝廷上又气象一新了。
窦太后也挺尊重陈蕃。可她住在宫里,天天接触的还是宦官曹节、王甫他们。她经不起这些人的奉承,把他们当作了亲信,他们请求什么,她就答应什么;他们要封谁,她就封谁。陈蕃私底下对窦武说:“不除掉宦官,就没法治理天下。将军得早想个办法才好。我已经快八十了,还贪图个什么呐?留在这儿,就为帮助将军给朝廷除害。”窦武完全理会陈蕃的心思。他马上进宫,要求窦太后除了曹节他们。窦太后心软,怎么下得了这样的决心呐?她说:“汉朝哪一代没有宦官?”
陈蕃真的拼老命了,他上书列举宦官侯览、曹节、王甫他们的罪恶,请太后立刻把他们杀了,免得造成祸害。接着又有别的大臣上书,都要求罢免宦官。这么打草惊蛇地干,哪有不给蛇咬的呐?宦官们一听风声不好,倒先下手了。他们吓唬汉灵帝,说窦武、陈蕃要更换皇帝,然后就拿着皇帝的节杖,说陈蕃、窦武要谋反,要把两个人都抓起来,接着逼窦太后交出玉玺,把她关在南宫。窦武忙召集手下士兵与抓他的官兵对抗,可人太少了,最后只好自杀。陈蕃决心以死相拼,带着八十几个学生,冲进皇宫,要跟宦官理论。可这有什么用呐?陈蕃当场被杀。
这一来,陈蕃和窦武两家的人和他们的亲戚、门人都遭了殃,连带被害的还有好几家。李膺、杜密他们也被削职为民,被赶出了京城。
不想这些人回到家乡,名声反而更大了。读书人都把他们当作领袖,批评朝政的劲头一点儿没减。宦官们怀恨在心,更把他们当成了死对头。
山阳高平(在山东邹县西南)有一个人叫张俭。他上书告发宦官侯览。侯览就让手下人反过来告发张俭,说他和同乡二十多人结成一党,诽谤朝廷,企图谋反。曹节他们乘机让几个心腹一起上奏章,请求再一次逮捕党人,把李膺、杜密这些人都抓起来。
汉灵帝才十四岁,哪儿懂得是怎么一回事。他就问曹节:“什么叫党人?为什么要抓他们?”曹节顺口就编了一通,说党人怎么怎么可怕。汉灵帝吓得缩短了脖子,连忙叫他们下诏书逮捕党人。
逮捕党人的诏书一下,各地又都骚动起来。有人得到了消息,慌忙跑到李膺家里,催他赶快逃走。李膺说:“我一逃,反倒害了别人。再说我已经六十了,还逃到哪儿去呐?”他就自己进了监狱,后来,他和杜密都给害死了。他的门生和他推荐的官吏都被“禁锢”。别的党人被杀的、被禁的一共有六七百人,太学生被逮捕的,也有一千多人。
宦官镇压了这么多的党人,当然是称心如意了。可是侯览还挺不高兴,他的死对头张俭还没拿到。他请汉灵帝通令全国,一定要捉拿张俭到案。谁窝藏张俭的,跟张俭同样办罪。张俭不像李膺、杜密他们那样情愿自己找死,他各处躲藏,还想活命。好几家人因为收留过他遭了祸,轻则下了监狱,重则处了死刑。有一家姓孔的,也因为收留过张俭倒了霉。
那个姓孔的叫孔褒(bāo),鲁郡人(鲁郡在山东),跟张俭挺要好。张俭逃到鲁郡去投奔孔褒,刚巧他不在家。他的弟弟孔融才十六岁,自作主张把张俭留下了。张俭住了几天,不免露了风声。赶到官府派人来抓,张俭已经走了。鲁郡的官吏就把孔褒、孔融哥儿俩都逮了去。孔融说:“张俭是我招待的,应当办我的罪。”孔褒说:“他是来投奔我的,应当办我的罪,跟我兄弟无关。”官吏问他们的母亲孔老太太。孔老太太说:“我是一家之主,应当办我的罪。” 娘儿三个这么争着,弄得郡县没法判决,只好上书请示。诏书下来,只把孔褒定了罪。孔融愿意代哥哥受罪,因此出了名。
张俭这么躲来躲去,有人觉得这不是个办法。陈留人(陈留在河南开封东南)夏馥(fù)也在党人名单中,他没有跑,对家人说:“自己东躲西藏的,还连累别人,何苦呐?”他就把头发和胡子全都铰(jiǎo)了,到林虑山(在河南林县)里,更名换姓,给人家做了用人。因为天天干活儿,手和脸都变得又粗又黑,谁也看不出他是个读书人了。
官逼民反
公元178年,皇宫里有一只母鸡,鸡冠越长越高,有一天忽然打起鸣来了。母鸡变成公鸡,本来是生理上的一种变态,并不奇怪。古人不知道,可把它看成不祥之兆。汉灵帝着慌了,他问大臣们怎样才可以消灾免祸。议郎蔡邕(yong)就上了一个秘密的奏章,说国家的祸害就在朝廷上,皇上应该重用君子,远离小人。他还把朝廷上谁是君子,谁是小人,都写在奏章上。
汉灵帝这时候已经长大了,懂得了一点儿道理。他看了蔡邕的奏章,着实地叹息了一番。没防着曹节趁他更衣的时候,把秘密奏章偷看了一遍。这么一来,蔡邕说了些什么,全给宦官们知道了,原来那上面都是冲着他们来的。中常侍程璜立刻派人告发蔡邕,说他诽谤朝廷,谋害大臣;又在汉灵帝面前加枝添叶地说蔡邕大逆不道,应当处死。汉灵帝到了儿还是听了宦官的,把蔡邕下了监狱,定了死罪。
想不到宦官当中也有个替蔡邕抱不平的人,名字叫吕强。他尽力在汉灵帝面前替蔡邕说情作保。汉灵帝这才叫吕强传出命令,免了蔡邕的死罪,罚他和他全家充军到朔方(在内蒙古杭锦旗西北)去 。
汉朝经过这么几代外戚和宦官的胡折腾,国库里的钱早就花得差不多了。汉灵帝只知道吃喝玩乐,可钱从哪儿来呢?宦官们就给汉灵帝出了个主意,开一个挺特别的铺子,让有钱的人来买官职和爵位:四百石的官职定价四百万钱,两千石的官职定价两千万钱,没有钱的也可以买官做,等他上任之后再加倍付款。买官做的人图个什么呐?还不是到了任上去搜刮民脂民膏。本来就连年灾荒,粮食歉收,这么一来,老百姓更苦了。实在没法子活下去,各地农民就造起反来了。
最先起义的是会稽人许生,他在句章(在浙江慈溪)举兵,没有几天工夫,参加的贫苦农民就有一万多人。他们攻破县城,杀了官吏,打退了前来围剿的官兵,许生就自称为阳明皇帝。这支农民军后来被镇压了下去,许生也被官兵杀了。
过了不久,巨鹿郡(在河北南部)张家三兄弟又领着老百姓起来造反。这弟兄三个叫张角、张宝、张梁,都挺有本领。张角曾读过书,懂得医道,给人治病挺有效,给穷人看病还不要钱。他看到农民们都盼望能安心生产、过太平日子,就创立了一个教门,叫“太平道”,还收了一些弟子,跟他一块儿传教,治病。每逢发生瘟疫,张角把药煎好,配成现成的药水,盛在瓶子里,随时给人治病。他叫病人跪在坛前,自己念了符咒,再给病人喝药水,救活了不少人。这样一来,张角就出了名,远远近近来求医的,每天总有一百多人。张角就自称为“太平道人”。人们可都尊他为“太平真人”。咱们中国的道教起源在后汉,张角的太平道算是其中的一支。还有一支叫“五斗米道”,创立的人是张道陵,人称张天师。
相信太平道的人越来越多。张角就派他的兄弟和弟子周游四方,一面治病,一面传道。大约过了十年光景,太平道传遍青州、徐州、幽州、冀州、荆州、扬州、兖州、豫州,教徒发展到几十万。这八个州的老百姓不论信不信,没有不知道太平真人的。各地的官吏也认为太平道是劝人为善、给人治病的教门,没把张角他们放在心里。
张角看着时机成熟了,就暗地里发动道徒们起来反抗朝廷。他用四句话作为暗号,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苍天”就是指汉朝,“黄天”指太平道。他们约定在甲子年(公元184年)一块儿起义,到那时候就“天下大吉”了。
张角让他的弟子们秘密地到各地,用白土写上“甲子”两个字,大街小巷,住家店铺都写上了,连京城的城门上都写有这两个字。可就在这紧要的时候,张角的弟子马元义的助手唐周,出卖了要起义的弟兄,上书向朝廷告密了。马元义没防着这一手,就被逮了起来。他受了各种残酷的刑罚,到了儿没服软,还拒绝了高官厚禄的诱降。最后,这位不屈服的好汉被杀害了。同时被杀的有一千多人。汉灵帝得到报告,急忙下令捉拿张角兄弟。
张角到这时候,只好通知各地提前起义。他自称为“天公将军”,张宝为“地公将军”,张梁为“人公将军”。没多少天的工夫,全国就有几十万农民起义了。他们头上都裹着黄巾当作标记,起义军就叫“黄巾军”。
黄巾军一齐攻打各地郡县,火烧官府,没收官家的财物,开仓放粮。各地的郡守、刺史急得连忙向汉灵帝告急。汉灵帝也是没辙,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连忙让国舅何进做大将军,保卫京师;又派大臣卢植和皇甫嵩、朱儁(jùn)各带兵马,分两路去攻打黄巾军。何进还请汉灵帝下令要各州郡加紧防备,对付黄巾军。这么一来,各地的郡守、刺史和地主、豪强都趁着打黄巾军的机会,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势力。要是碰巧打败了黄巾军,还可以升官发财,封王封侯呐!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拼力来打黄巾军了。
黄巾军一上来气势很猛,接连打下了好些郡县,杀了许多贪官污吏。可后来各地的官兵都打过来了,黄巾军的粮草武器到底不如官兵,准备又不足,慢慢地退了下来。没想到这时候,天公将军张角因为劳累过度,病倒了。到八月十五日这一天,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就对站在眼前的弟弟张梁和别的几个弟子说:“苍天是死了,可狼还活着。”过了一会儿,他又提高了嗓门儿叫着:“苍天已死,黄巾不灭;万众一心,天下大吉!”说完,这位为民除治百病,希望天下大吉的贤师良医,就死去了。
张角一死,黄巾军失去了主心骨。接着张宝、张梁也都死在战场上,这支农民起义军最后还是给镇压下去了。可从这以后,天下已经被那地主豪强们闹得四分五裂,后来就形成了割据的局面。到了公元220年,东汉亡于魏。魏、蜀、吴各有皇帝,各立朝廷,正式分成了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