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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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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训

「脱去凡近,以游高明,莫为婴儿之态,而有大人之器,莫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志,莫为终身之计,而有后世之虑,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此宋儒谢显道序论语解中语也。昔庚子岁,先师东廓邹先生在南院,尝手书以示诩,敬佩服不敢忘。不幸遭倭乱,书箧一空,而是卷亦散失,无从复得,日夕往来于衷者又三十余年矣。追念师训,荏苒自弃,不觉汗流浃背。重录一过,以当书绅。

王文成逸语 【「王文成逸语」,原无「王」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下条标题同。】

「客与主对,让尽所对之宾,而安心居于卑末,又能尽心尽力供养诸宾,宾有失错,又能包容,此主气也。惟恐人加于吾之上,惟恐人怠慢我,此是客气。」

「谦虚之功与胜心正相反,人有胜心,为子则不能孝,为臣则不能敬,为弟则不能恭,与朋友则不能相信相下。至于为君亦未仁,为父亦未慈,为兄亦不能友。人之恶行,虽有大小,皆由胜心出,胜心一坚,则不复有改过徙义之功矣。」

「干卦通六爻,作一人看,只是有显晦,无优劣,作六人看,亦只有贵贱,无优劣。在自己工夫上体验,有生熟少壮强老之异,亦不可以优劣论也。」

「在赣州亲笔写周子太极图及通书『圣可学乎』一段,末云,按濂溪自注主静云无欲故静,而于通书云无欲则静虚动直,是主静之说,实兼动静。定之以中正仁义即所谓太极,而主静者即所谓无极矣,旧注或非。濂溪之意,故特表而出之。」

右四条皆文成王公语,传习录所未载。

王文成墨迹

「明道先生曰:『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已自先不好了也。』延平先生曰:『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于此有得,思过半矣。』右程、李二先生之言,予尝书之座右,南濠都君每过辄诵其言之善,持此纸索予书,予不能书,然有志身心之学,此为朋友者所大愿也,敢不承命!阳明山人余姚王守仁书。」此一幅茧纸,笔画径寸,靖江朱近斋来访,问余何自有此宝,余答以重价购之吴门,谓曰:「先师手书极大者为得之,所藏修道说若中等字,如此者绝少,而竟为君所有。心印心画,合并在目,非宗门一派气类默承,讵能致是乎?」遂手摹之以去。乃余原本亦亡于倭,思之痛惜。

一生使不尽

刘元城曰:「一切君子小人,好恶不常,若要一时周至冠婚丧祭往还饮食之礼,一一过当周至时,费尽一生心力,只得人道是个好周至人,然又不能使君子小人皆喜,所谓外慕也。只有一个诚意千古万今使不尽。」

十二生肖

王伯厚困学纪闻曰:「朱文公尝问蔡季通十二相属起于何时,首见何书。又谓以二十八宿之象言之,唯龙与牛为合,而他皆不类。至于虎当在西,而反居寅,鸡为鸟属,而反居西,又舛之甚者。韩文考异毛颖传『封卯地』谓十二物未见所从来。愚按『吉日庚午,既差我马』,午为马之证也。『季冬出土牛』,丑为牛之证也。

蔡邕月令论云:『十二辰之会五时所食者,必家人所畜丑牛未羊戌犬酉鸡亥豕而已。其余虎以下非食也。』月令正义云:『鸡为木,羊为火,牛为土,犬为金,豕为水。但阴阳取象多涂,故午为马,酉为鸡,不可一定也。』

杨升庵慎曰:『子鼠丑牛十二属之说,朱子谓不知所始,余以为此天地自然之理,非人能为也。日中有金鸡,乃酉之属,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属,日月阴阳互藏其宅也。古篆巳字作蛇形,亥字作猪形,余可推而知矣。』

空同子李梦阳曰:『十二支子鼠丑牛等,初谓取象耳,然木人见漆则疡,猫见寅人则衔其儿走,徙其窠。』 【王廷相雅述云:『世之木人多矣,而疡者间有之,不木而疡者亦有之,父木而子不木,其疡则同,何耶?使一家三两皆为寅属,其?不养子耶?寅人见之,徙其子,非寅人见之亦徙,此又何耶?』其杂着多可采

【「其杂着多可采」,原作「杂其□多可采」,不可通读。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

草木子叶世杰曰:『术家以十二肖配十二辰,每肖各有不足之形焉。如鼠无牙,牛无齿,虎无脾,兔无唇,龙无耳,蛇无足,马无胆,羊无神,猴无臀,鸡无肾,犬无肠,猪无肋,人则无不足也。』

王文恪公鏊曰:『二十八宿分布周天以直十二辰,每辰二宿,子午卯酉则三,而各有所象。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子也;室火猪,壁水狳,亥也;奎木狼,娄金狗,戌也;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酉也;觜火猴,参水猿,申也;井木犴,鬼金羊,未也;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午也;翼火蛇,轸水蚓,巳也;角木蛟,亢金龙,辰也;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卯也;尾火虎,箕水豹,寅也;斗木獬,牛金牛,丑也。天禽地曜,分直于天,以纪十二辰,而以七曜统之,此十二肖之所始也。』

王充论衡物势篇曰:『五行之气相贼害,含血之虫相胜服,其验何在?曰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丑未亦土也,丑禽牛、未禽羊也。木胜土,故犬与牛羊为虎所伏也。亥水也,其禽豕也;巳火也,其禽蛇也;子亦水也,其禽鼠也;午亦火也,其禽马也。水胜火,故豕食蛇,火为水所害,故马食鼠屎而腹胀。曰审如论者之言,含血之虫亦有不相胜之效。午马也,子鼠也,酉鸡也,卯兔也。水胜火,鼠何不逐马?金胜木,鸡何不啄兔?亥豕也,未羊也,丑牛也。土胜水,牛羊何不杀豕?巳蛇也,申猴也。火胜金,蛇何不食猕猴?猕猴者,畏鼠也,啮猕猴者犬也,鼠水、狝猴金也,水不胜金,狝猴何故畏鼠也?戌土也,申猴也,土不胜金,猴何故畏犬?十二辰之禽,五行之虫,以气性相克则尤不相应。凡含血之虫相服,至于相啖食者,自以齿牙顿利觔力优劣自相胜服。』

长洲戴冠笔记曰:『十二生肖之义,尝闻人述浙江参政左公赞之言,谓以足上趾爪奇耦辨辰数之奇耦,或疑子肖鼠,鼠足爪前耦后奇,又何也?予曰此可见取象极精,盖子乃阴极生阳,又在夜半,万物皆息之时,惟鼠独动,若阴中有阳静中有动然,故取象于此。丑牛,牛蹄分为耦,寅虎,虎则五爪为奇,卯兔,兔则四爪为耦,其余无不然。独巳肖蛇,蛇固无足,又何取义?盖巳在月乃纯阳之月,在时乃纯阳之时,数虽偶而时则阳,故用蛇以象之,蛇乃阴物,不用其足而象已着,疑亦讳言乎阴之意尔。又易曰干为马,坤为牛。造化权舆云马之蹄圆,牛之蹄析,亦此义也。』

何燕泉孟春曰:『十二相属取义,子寅辰午申戌俱阳,故取相属之奇数以为名,鼠五指,虎五指,龙五指,马单蹄,猴五指,狗五指。丑卯巳未酉亥俱阴,取相属之偶数,牛四爪,兔两爪,蛇双舌,羊四爪,猪四爪。』见洪巽漫录。『子午卯酉五行死处,其属体皆有亏,鼠无胆,兔无肾,马无胃,鸡无肺。』见曾三异因话录。或曰『鼠胆在首,非无也。』 【余按,论指爪与戴所记盖相通,论体亏与叶所论则互异,更参之。」】 合观古今诸说,而十二生肖可考见矣。

鹦鹉事相同

唐武后畜一白鹦鹉,名雪衣,性灵慧,能诵心经一卷。后爱之,贮以金丝笼,不离左右。一日戏曰:「能作偈求解脱,当放出笼。雪衣若喜跃状,须臾朗吟曰:「憔悴秋翎似秃衿,别来陇树岁时深。开笼若放雪衣女,常念南无观世音。」后喜,即为启笼,居数日,立化于玉球纽上。后悲恸,以紫檀作棺,葬于后苑。 【周公谨志雅堂杂钞图画书帖类中,载王介石家有东坡书蔡君谟二小诗及杭妓周韶能小诗。苏子容过杭,韶求脱籍,子容令即席赋诗,有云:「笼中若放雪衣女,多念阿弥陀世尊。」籍中皆作诗为送,内有胡楚、龙靓二妓者诗最佳。此不知志林中有无。按前诗与鹦鹉所咏无异,抑传之者有误耶?并记之,以俟参考。】

宋高宗宫中养鹦鹉数百,皆能言语。高宗一日问之曰:「思乡否?」鹦鹉曰:「思乡。」遂遣中贵送还陇山。后数年,有使臣过陇山,鹦鹉问曰:「相公何处来?」使臣曰:「自杭州来。」鹦鹉曰:「上皇安否?」使臣曰:「上皇崩矣。」鹦鹉闻之,皆悲鸣不已。使臣赋诗曰:「陇口山深草树荒,行人到此断肝肠。耳边不忍听鹦鹉,犹在枝头说上皇。」此诗存邮亭壁间。

武后所放鹦鹉有道气,高宗所放鹦鹉有义气,人可不如鸟乎!唐太宗贞观中,林邑献鹦鹉,数言思乡?还。开元中杨贵妃有鹦鹉呼雪衣娘,亦能诵心经。夫雪衣思乡四字何相同如此?独太宗所放不闻其能知恩,贵妃所畜不闻其能作诗,为稍异耳。

又春渚纪闻亦载一鹦鹉,云有韩奉议者为通州守,家人得鹦哥,忽语家人曰:「鹦哥数日来甚思量乡地,若得放鹦哥一往,即生死不忘也。」家人闻其语,甚怜之,即谓之曰:「我放你甚易,此去陇州数千里外,你怎生归得?」曰:「鹦哥亦自记得来时驿程道路,日中且去深林中藏身,以避鹰鹯之击,夜则飞行求食,以止饥渴耳。」家人即启笼,及与解所系绦线,且祝其好去,鹦哥亦低首答曰:「娘子勿懑,更各自好将息,莫忆鹦哥也。」遂振翼望西而去。家人亦怅然久之,谓必无远达之理。至数月,旧任有经使何忠者自陇州差至京师投文字,始出州城,回憩一木下,忽闻木杪有呼急足者,忠愕然,谓是鬼物,呼之再三,不免仰首视之,即有一鹦鹉,且顾忠曰:「你记得我否?我便是韩通判家所养鹦哥。你到京师,切记为我传语通判宅眷,鹦哥已归到乡地,甚快活,深谢见放也。」忠咨嗟而行。至都,遂至韩第,问鹦哥所在,具言其所见,举家惊异,且念其慧黠及能侦候,何忠传达其言为可念者,或未以为信,举太宗林邑鹦鹉、明皇时杨贵妃鹦鹉证之。

河南邵氏闻见录十七卷中,亦云有关中商得鹦鹉于陇山,能人言,商爱之。偶以事下有司狱,旬日归,辄叹恨不已,鹦鹉曰:「郎在狱数日已不堪,鹦鹉遭笼闭累年,奈何?」商感之,携往陇山,涕泣放之去。后每商之同辈过陇山,鹦鹉必于林间问:「郎无恙?托寄声也。」

按六事大概不甚异,不知何故。宋李昌龄曰:「昔韦南康镇蜀时,有一鹦鹉,甚慧驯,养者晓以佛理曰:「若欲念佛,当由有念以至无念。」即仰首奋翼,若听若承,及使念佛,则默然不答。或诘其不念,则唱言阿弥陀佛一声,意有悟以有念为缘生,以无念为真际也。一日不震不仆,敛翼委足,奄然而绝,焚之,有舍利。韦公为立塔瘗之,号曰鹦鹉塔。

方言

须臾即斯须,邹鲁方言。楚辞招魂尾句皆曰些, 【苏个反。】 楚人方言,即梵语萨最诃也,三字合言之即些字。

西湖佳舫 【「西湖佳舫」,原作「湖舫」,意颇含混,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杭州湖船最精妙者曰水月楼,惟以供要路之过杭者。

罗一峰遗事 【「罗一峰遗事」,原无「罗」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偶阅邹先生立斋智集,得罗一峰先生遗事六条,录以为廉立之助。

杨东里作相时,以百官禄薄,请令得受皁隶钱,自是遂以为例,独先生不受。

高州守饶秉鉴见先生衣单,馈茧袍,先生服之入金牛,遇一丐死于道傍,即解袍以敛,而买棺以葬之。

保宁守李直作怀贤堂祀三陈,请先生记,先生却之曰:「尧叟尧咨无可祀,祀文惠而及其父母可也。」

先生欲买义田以赡族人,进贤令吕升知其力不足,以堂食钱助之,先生不受,曰:「食以堂名,非公可得而私也。」

广东按察使陶公以白金五十两请大忠祠记,先生许之,即日尽散诸族人。

一日客来甚蚤,先生固留之饭,不知其家无米也。夫人乞诸邻,得湿粟数升,旋炒旋脱之,则日已将中矣。先生亦旷然,不以为意也。

崔后渠集中论一峰行乡约而戮族人,余因取章枫山先生复一峰书,附载于后,见一峰此举乃君子之过,而亦以见有刚正之操者,精义之学亦不可不讲也。

书曰:「乡约之行,欲乡人皆入于善,其意甚美。但朱吕之制有规劝无赏,岂其智不及此,盖赏罚天子之柄,而有司者奉而行之。居上治下,其势易行,今不在其位,而操其柄,已非所宜,况欲以是施之父兄宗族之间哉!或有尊于我者,吾不得而赏罚焉,则约必有沮而不行者矣,可不虑其所终乎!在比之九五,王用三驱,失前禽。夫子以为舍逆取顺,盖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不能必人以从我也。凡入约者,必其诚意感孚,革心向化而后可,有不能从,则当听其出约。今欲假官府之权力邀强制,以必人之从己,殆非所谓显比之道也。又闻族人有为盗者,必亲置之死地,此于当代之典,先王之制,圣贤之事,皆所未闻,孔子曰:『古之为盗,恶之而不杀也。』不先其教而一杀之,是以罚行而善不反,刑张而罚不省。若孟子所谓『不待教而诛』者,盖指杀人于货之盗而言耳,如穿窬鼠窃而皆杀之,则彼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将何法以加之乎?礼曰:『公族其有死罪,有司谳于公,公既三宥之矣,而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然后为素服不举,如其伦之丧,亲哭之。』夫以朝廷之上,法度所在,其处宗族之死罪者若是,而况于手自杀之乎?又?罪不应死者乎?以是知圣贤之在乡党,其所以处族人者,殆有不然。昔汉人有为盗者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彦方遗布一端,卒能化盗,使之道不拾遗。是不犹愈于杀乎?阳城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温公与康节在洛,里中后生皆畏廉耻,欲行一事,必曰:『无为不善,恐司马端明、邵先生知。』是皆君子之居乡有不约而自化者。以先生名德,当不下于诸公。自身而家,自家而乡,久于其道,彼将自孚,何用汲汲乎强人以从约,重法以禁盗耶?虽曰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然某之愚,实有不能无疑者,深愿先生熟思而审处之。如使今之吉丰,亦如温公康节之洛,则朱吕之乡约,庶可行矣。」

杜用文选

葛常之韵语阳秋曰:「子美善用文选语,故宗武亦习之不置,所谓『熟精文选理,休觅彩衣轻』。又云『呼婢取酒壶,续见诵文选』是也。今试取校之,两字连同者甚众,三字四字以至五字而止,间一有焉,始知得于文选多矣。」杜之源流所自,诚在于此,后之沈酣于杜者,则惟文信国公文山一人而已,其余但拾残唾,何足尚也。昔人言「文选烂,秀才半」,盖以文选作本领故耳。

无行无学

孙楚媚王济以驴鸣,魏收说文宣以狗吠,潘安仁拜贾谧之车尘,宋之问捧张昌宗之溺器,文人之无行,一至此哉!平生著述辛苦以传世者,适足为后人嗤笑之资,则亦弗思甚矣。虞啸父欲献孝武以鱼鲊,刘道隆欲见超宗之凤毛,不学无术,一至于此。黄庭坚云:「人无古今,浸灌于中,照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无味。」此之谓也。此桑思玄悦庸言中语。

释称娼女男色等名 【「释称娼女男色等名」,原只作「释称」二字,不知所指为何。此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释名娼女曰摩邓迦,又曰寻香人。男色曰旃罗含,恶人曰鸠罗,贼曰朱利草,金曰苏伐罗,银曰阿路巴。

农无逸时

昔人谓农人三时之劳,一时之逸,余窃谓农人未尝有一日逸也。特治农务必三时而后收敛始毕,故可云然耳。不知收敛既毕,官逋私负,纷纷集扰,仰事俯育,恻恻关心。当斯时而不遑暇食,犹可左支右吾,稍或懈焉,啼饥号寒立至矣。聂夷中「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之句,先儒称为曲尽田家情状,今殆有甚焉。盖蚕丝五月,谷粟九月,此常候耳,预取给于二三月前,犹是稍能过活之家也。其为百孔千疮者,皆递年隔岁,咄咄藉是,二月之卖五月之粜,岂足以形容之哉!欲求顷刻之逸,不可得矣。噫!

改名取媚

嘉靖中,浙人徐学诗极论严嵩去职,苏之嘉定有同姓名者,亟改诗为谟,今登显要矣。尝观宋时王明清挥尘前录记一事云:「元佑名卿朱绂者,君子人也,绍兴初,不幸坐党锢。崇宁间亦有朱绂者苏州人,初登第,欲希晋用,上疏自陈与奸人同姓名,恐天下后世以为疑,遂易名谔。蔡元长果大喜,不次擢用。」何前后之一辙如此也!

崔后渠名言 【「崔后渠名言」,原无「崔」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相台崔公铣曰:「碑志盛而史赝矣,唐诗兴而教亡矣,启札具而友滥矣,表笺谀而君志骄矣,制诰俪而臣报轻矣,贿币流而贽礼失矣,举业专而经学浅矣,登第易而全才蔑矣。」

辨天禄阁外史

天禄阁外史,乃近年昆山王逢年所诡托者,逢年特一有笔性浪子耳。迩有余姚人胡御史某,沾沾以文学自喜,杂此文于左、国、司马诸篇中刊行 【「杂此文于左国司马诸篇中刊行」,「文」字原作「笔」,义晦,据明藏说小萃本、清顺治本改。】 ,颁于苏常四郡学宫,令诸生诵习之。殆亦一奇事也。 【如省心录非林和靖,指掌图非东坡,龙城录非子厚,皆系伪作,此等甚多。】

笔墨

笔墨二事,士人日与周旋,不可茫然莫识其梗概也。曩时买墨于金阊,吴山泉饷余以文衡山帖一,中乃记墨法也。余邑孙大雅沧螺集有赠笔生张蒙序,二文论笔墨大略具矣,并存之。

序曰:「昌黎韩子传毛颖为中山人,中山非晋,乃唐宣州中山也。宣州自唐来多擅名笔,而诸葛氏尤精。诸葛尝遣其子授笔柳诚悬,且语其子曰:『柳学士善书,当留此笔,不尔即以常笔与之。』既而柳果以不入用,别求他笔。其子不能知,诸葛语之曰:『前所进者,非二王不能用也。』柳为一代法书,而不知诸葛之用意,诸葛之艺,乃能过诚悬之书,信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国初,此法流吴兴,自冯应科、陆颖辈首被赵文敏赏识,而宣州之笔殆无闻焉。余尝以笔何胜于宣、湖,笔工有不能言,此盖未见韦续论笔之过。其法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毫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为善。大抵岩石陟绝,其兔下上奔突,举身之力皆聚于毫;至八九月霜降竹枯,耸身曲脊以耐寒栗,则其力愈劲。宣、湖又山郡,兔材易集,故家有其业,业有其人。至于用意之妙,齐锋不难,而腰强为难,锋齐者类不能强,腰强者有不能齐,虽赵文敏用冯陆笔,亦仅得其齐,而罕得其强。余虽不善书,然私识其故,而有以知韦说之不谬。

吴兴陆用之精于为笔,不在冯颖之下。徙居娄江,授其甥顾秀岩,秀岩又授其甥张蒙,世传笔法,如出一手。自漳泉广海贾舶来吴,舣舟岸下,百金易之,殆无虚岁。虽淞之士大夫求笔,有不待远走百里而取之几席之下矣。

生论笔之利病,辩析至到,始余识之吴郡学宫,数求余言,时造次欲书未暇也。后余还淞,其请益坚,故序以广士君子之知,而叹识者之稀也。」

记曰:「昔人雅重文房之选,余学书五十年,颇留意兹事。近时陶颖之外,惟楮墨最为敝滥,古纸不复可见矣。墨出歙州者差强人意,盖其地去李氏虽远,而制法犹存。其取烟、入胶、和材、捣炼、收贮之类,极为烦琐,故其成甚难,而其直亦甚昂。数十年来不胜售者之众,其直之下曾不及所费百分之一,若是而求其不滥,何可得哉!

余往岁喜用水晶宫墨,盖歙人汪廷器所制,廷器自号水晶宫客,家富而好文雅,与中朝士大夫游,岁制善墨遗之,然所制仅仅数十挺,特供士大夫之能书者,而不以售人,故其制特精。尝为余言制法之妙,谓所燃灯心必染茜用之,尝一岁失染,墨成,精光顿减,其不可忽如此。

近有吴山泉者,廷器之甥,实得其法。居吴中,制墨亦精,余亦喜用之。恐其欲易售而忽其法也,故为说廷器之用心不苟如此。

按古法,用好纯松烟,干捣细筛,每烟一斤用胶五两,浸梣皮汁中,梣皮即江南石檀木皮也。其皮入水绿色,又解胶,并益墨色。鸡子白五枚,真珠麝香各一两,皆别治合调,铁臼中捣三万杵,可过不可少。一法,松烟二两,丁麝香干漆各少许,入紫草色紫,入梣皮色碧,皆助墨光。

大凡墨以坚为上,古墨以上党松心为烟,以代郡鹿角胶煎为膏而和之,其坚如石。惟易水人祖氏得其法,祖盖唐之墨官也。其后有奚超者,亦易水人,唐末与其子廷珪来歙,而唐时赐姓李氏。父子皆善制墨,而超尤精。论者言超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徐常侍铉尝得李超墨,长不过尺,细如箸,用十年乃尽,其磨处边际似刀,可以截纸。又言其墨书版牍,岁久牍朽而字不动;皆言其坚也。当时但知廷珪善墨,而不知超之尤精如此。陶雅为歙州刺史,谓超曰:『尔近制墨,甚不及吾初至郡时。』超曰:『公初临郡,岁取墨不过十挺,今数百挺未已,何能精好?』夫超之能,犹以多不得精为患,今之制者,动以数千,呜呼,是尚得为墨乎?嘉靖乙未仲冬衡山文征明书。」

牡丹百咏

成化时,常熟富室魏姓者其家园牡丹盛开,招客燕赏,首席为其邑城广西佥宪汤克难琛,次席为其郡城诗人张豫源淮,两公即席用僧明本梅花诗神、真、人、尘、春一韵,各成百咏于一日之间,诚骚坛绝世之盛事哉!豫源百咏,都南濠穆序之,其侄工部郎中嘉玉刻于弘治癸亥春三月。克难百咏,钱东湖仁夫序之,其孙湖广宪副继文刻于嘉靖甲申春三月。传刻虽有迟速,而皆赖于后人之贤,且偶然同遘于花发之时,均可记也。寓圃杂记记正统间江阴布衣徐颐、常熟上舍魏某两家甚富,必欲得一京职,徐谋于中官王振,魏恳于当道大臣,皆得为中书舍人。徐以党人罪归,魏稍迁主事,京师称为「金中书」、「银主事」。魏即赏牡丹之人也。

痘凶

小儿出痘疮时,乳母乳忽断绝者,其子必凶,多验。

论陈季昭画 【「论陈季昭画」,原无「论陈」二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友人问余以吴中丹青名家,余称相城翁为最,又欲一一次第数之。闻余称陈公季昭,渠怪谓:「未闻此人也。」且据王凤洲卮言为证。余笑谓之曰:「陈公在当时虽以丹青垂名六十年,然不喜亲世事,所莫逆者,惟杜东原先生。其人宜乎今世之莫称也,祝枝山曾志其墓,甚称说之。子信今凤洲,独不信昔枝山乎?」余家先世贻陈公松林高逸图,乃天顺三年三月望日所画,信是高品。周东村臣与季昭同居郡城为邻,因通贽请业,传其法以名世,东村又以其传传仇十洲英。盖东村、十洲,一亲受业季昭、一私淑季昭者也。公名暹,季昭其字。戴章甫笔记记陈暹季昭为南京刑部郎,作嘲分俸绝句,是同时有两陈暹而字又同也,但未考其何地耳。

王孝子

王生世名,浙武义县人。万历四年,父良为族王俊十六者殴死,时生年十六,方游学,闻讣归,则父已敛数日。生恸且恨,状于官,祖母与其母泣曰:「儿宁忍残父尸乎?」不得已,阳诺其和,仇者以田书券付生,受之,每入辄计租直,封价以藏,所馈即铢锱无不封识者。绘父像,且自绘悬剑侍,托言古人出必带剑奉像,朝夕泣拜,誓必报。购一刃,自勒报仇刀三字于上,母与妻不知也。

七年服阕游邑庠,生愈蹙曰:「吾何面目立明伦堂!」自是不为举业,惟手书忠孝格言诵焉。生子甫数月,每抚之曰:「吾已有后,死无憾。」母妻讶之。至九年正月二十六日,仇俊饮于邻且醉,生乃挥刃碎其首斩之,至家白于母,举家骇哭,遂出其向所封识者及宿构自首状,投于邑请死。邑令陈君验所封识,果非一时事,且访之士民,皆服。陈曰:「此孝子也,不可令与狱卒伍。」置之别馆,随上其事于当道,当道委金华守周君按其事,周复委金华汪令庭讯之,生曰:「复何言?吾事毕矣,只欠一死。」令曰:「检若父尸验,有伤,若止应坐子孙擅杀行凶人律。」王生曰:「吾惟不忍残父尸以至此,死则抵仇,何检为?」遂具呈恳乞放归,辞母,负剑柩前。金华令怜之,遂为文请于郡,其略曰:

「谨按王世名宿抱父冤,潜怀壮志,强颜与仇同室,矢心终不共天。封买和之赀不遗锱铢,铸报仇之刀悬之绘像,就理恐残父骨,即死虑绝父嗣。岁序屡更,刚肠愈烈,及甫生男一岁,谓可从父九原,遂剸刃于仇人,甘投身于法吏。验父若果有伤,擅杀应从末减,但世名誓不毁父尸以生,惟求即父柩而死。观于孝心激烈,一检必至自尽。夫不检则惟有以世名之身抵所杀之命,检则世名且自尽,是世名不检固死检亦死,死等耳,捐生慷慨,既难卒保其身,而就死从容,似宜曲成其志,合应放归故里,听其自裁。若果不爱其死,以息两家相报无已之冤,且令后之借口报仇者曰若杀人报仇必如世名之自杀而后可,则孝子百世之名可成,而国家三尺之法亦不废矣。

郡可其议,生遂得归。金华令谓生曰:『子行,吾当徐来。』生曰:『吾志决矣。』行至武义,其母与妻持生号,生泣曰:『以父之遗,为父死,虽离母,得从父矣。』谓妻曰:『善事若姑,善抚若子。』见陈君,置之前所馆处,令人守之。生志终不易,取父木主怀之。金华令以五月八日至武义,邑士民聚而直其事,金华令曰:『吾固不欲王生死。』令人舁其父柩至,生闻之大号曰:『汪君顾不谅我。』遽以头触地,守者持之得不死,夜半复求死,不得。明晨,邑诸生辈翼生至,望见金华令,即以头触阶石,血喷如雨伏地,地为之赤。金华令曰:『吾欲生世名,故检其父,今必死,检复何为?』遂令舁生去,且遗文生吊焉。其词曰:

『呜呼,烈哉兮王生,胸中有恨兮干苍旻,一心图报兮何幽深,六年尝卧兮殊苦辛。挥刃白日兮斩仇人,含笑入地兮留芳名。剑光皎皎兮昭日星,英魂耿耿兮扶天经。呜呼,烈哉兮王生!』

生少苏,整巾起,歌之曰:『汪君知我。』遂取所集忠孝诗并别母属妻词封之,复作一书致守者上陈君以达汪君,遂不食而死,死犹怀父主不释。时五月十一日也。陈君以礼敛,且亲至其庐,为文祭之,又吊以歌。邑人议以向所封识建祠祀之,陈君曰:『此生所不享者,当别议。』令人持其书至金华,令发而读之,不胜悲咽,遂书其事以传焉。万历辛巳岁仲夏望前三日金华知县汪可受着。」余稍约其辞而存之。汪,庚辰进士,湖广黄梅人。

古文己字

沈存中云:「古文『己』字从『一』从『亡』,此乃通贯天地人,与『王』字义同,中则为王,或左或右则为『己』。」僧肇曰:「会万物为一己者,其惟圣人乎?子曰『下学而上达』,人不能至于此,皆自成之也。得『己』之全者如此。」

熟鸡奇变

万历癸未正月初六日,常熟城中邱郡家爨下有食橱,内锡旋置熟鸡半巨只,此除夜所余者,连日以贺节驰逐忘之矣。是早婢检器皿至食橱边,见光焰耀目,随觅所在,乃旋中鸡蒸气结成一小殿宇,中坐佛一尊,如世间大士像。婢忙奔告于郡,郡移于堂之桌上,南面,整冠服,率家众罗拜之,不灭。细视,惟见晶晶荧荧殿宇如琱,镂像眉目皆分明,越三日犹故。家众骇愕,若醉若痴,秘不敢言。第四日更余,召巫者,结束一草船,浮之于城河。是时其县学生名周琦者处郡家馆,浮河之次日,正周赴馆晨也,故闻之独详。灯夕后,余冢孙至常熟会文,周亲与孙说,竟不知何祥何灾也。郡乃严相国家家干,亦曾为某邑丞。 【后郡旋殁,子以买入学事败罹罪,几千金之产,一朝荡覆靡遗。曩固怪异之兆与?惜余记时不能悬断之也。周中丙戌进士,亦不久卒,卒不久,家之颠沛更有甚于邱者云。】

咏桑蚕等诗 【「咏桑蚕等诗」,「咏」字原无,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少保于公题桑云:「一年一度伐条柯,万木丛中苦最多。为国为民甘寂寞,却教桃李听笙歌。」沈石田咏蚕云:「衣被深功藏蠢动,木筐火暖起眠时。愿言努力加餐叶,二月吴民要卖丝。」姑苏秋官马清痴愈题蚕豆云:「蚕忙时节豆离离,烂煮堪充老肚皮。却笑牡丹如斗大,可能结实济人饥?」宋时王文康公诗云:「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只空枝。」马作盖本于此。郡照王尚文题棉花云:「采得西风雪一篮,御寒功在倍春蚕。世间多少闲花草,无补于人也自惭。」无锡秦廷韶题菜云:「翠叶蒙茸塌地铺,晓炊初荐美如酥。世间此味人知少,乞报中州士大夫。」诸作皆非嘲风弄月之比,可献之采风者。

不肖

王浚川廷相云,周濂溪之子曰:「环溪元翁者与苏、黄诸公学佛谈禅,尽坏其家学;欧文忠之子棐与僧讲法,失其父风;苏东坡之子过父事梁师成,变乃翁之节;韩棱不谄权贵,其孙演则党附梁冀。人之不肖亦不系于世类如此。」 【权贵,窦宪也。】

父在观志章旨

「父在观父之志,父没观父之行」。先意承志继志述事之教,非孔子观人也。若曰父在子不得自专,而志则可知,是启人以阴蓄叛父之志也。此是朱近斋之说,极为有理。考亭闻之,当亦心肯。

神鹊鸣冤

有传至神鹊鸣冤传者,事甚奇。传云:「张兴,盱眙人,以策骡为生,时往朱家林,获二鹊归。平明策骡出,兼笼二鹊,欲便市之。有一商赁其骡,冀往新溪,路见二鹊,急解金赎而纵之野,而橐装已为所觇矣。迩幽阒地杀商,沈尸于湾河,尽有其橐中金而返,人莫之觉也。一日,乔侯决狱,二鹊倏西至,飞鸣绕案,如怨如诉,遣之再三,竟不散。侯疑有佳报,乃摇吻鼓尾者三,疑有冤,两作首肯状。侯云:『果冤,尔当自屋梁上下更环飞三?。』如其飞不爽。侯问:『冤何在?可衔签与两直兵去。』二鹊跳踯而前,回首数四,后又或飞或落,若恐飞捷直兵不克追也。行可三十里许湾河畔,辄投入水中去,久之出,喧噪异常,水面浮沤层起。直兵以复侯,侯躬往观焉,鹊亦随之往返。侯令渔人捕一伏尸如生,年约三十余,背束大石,长鞭拥其项。仍谕鹊:『再示其图之者为谁,我为若决之。』仍命两直兵俱,别令数人尾其后,以俟可擒。二鹊引如前,至平康村高槐下,茅屋五椽,编棘为篱,骡二头在焉。鹊竟噪其檐,其人出,辄集其肩臂而频噪之。其人怒欲击,复立噪于屋。直兵悟,绐云:『吾辈缘公务,欲骡走长清桥。』其人以力怯辞,直兵言:『去宁倍金谢。』因行。其人驰骡足下,见直兵腰悬鞭策,即熟视而辨认之,盖谋商时用以拥项者也,直兵特袖之来,欲探其意耳。幸累错愕,业自败,厥情益实。约半涂,直兵连尾之者,已执矣。侯细鞫成招,银四十两,检之其家,尚完璧,第琐碎者稍费一二,终不招其商之姓氏与乡籍何如也。遂下狱拟罪,而浮瘗商于东城下,二鹊因俯首致谢,后于瘗商处旋摩悲鸣,犹不忍割。侯遂付民家笼养此鹊,以候上官定夺发落。呜呼,全蛇献珠,活雀投环,古记之矣。今商不辨为何地人,而以纵鹊雪泉下之沈冤有是哉。好生者之验乎!然张兴利商财,毒商命,人不及觉,而鹊讼之官,致有此报,虽曰鹊灵,实由天假,讵谓天鉴昭昭,毫发可欺也!世之萌异心者可鉴矣。」此闻之盱眙众商,信而可征。时万历十一年癸未孟冬事也。

东坡托喻诗 【「东坡托喻诗」,原无「东坡」二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蹋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东坡有为之言也。

阴多阳少 【「阴多阳少」,明藏说小萃本作「论平仄」。】

叶文庄公盛云:「数自一至十,惟三平声,八卦惟干离坤平声,十干十二支皆仄多平少。阴常有余,阳常不足,君子少而小人多,此亦可见。」

注参同契托名 【「注参同契托名」,原缺「注」字,悖于正文文义,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朱子注参同契,托名邹欣,邹与邾同出姬姓,是朱字,欣与熹同训喜字。

陶仲文传 【附奉安坛疏 【「陶仲文传附奉安坛疏」,原无「陶」字及「附奉安坛疏」六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

阅楚新刻志,得陶仲文传,录之。

「陶仲文,黄冈人,故姓潘,其父潘允兴者为陶氏假子,生仲文,因冒姓。仲文少为蕲水、黄梅二县掾,喜治神仙方术,尝受符水诀于罗田万玉山。而邵真人元节微时亦往来仲文家。

嘉靖初,仲文选授辽东库官,秩满需次吏部,升山东某县主簿,而邵真人已幸世宗。比老,欲请骸骨,未有间,会宫中黑眚见,邵治之亡验,遂荐仲文代己。召试之,仲文稍以符水噀剑,绝其妖。庄敬太子患痘,从仲文祷而瘥,上宠异之。

己亥扈圣驾南巡,至卫辉府,白昼有旋风绕驾不散,上问仲文何祥,对曰:『主火。』上遣仲文禳之,仲文奏曰:『火终不免,第谨护圣躬耳。』是夜行宫果灾,宫中死者亡算,上仅以身免,即日敕行在吏部授仲文神霄保国宣教高士。

上体素羸,步履少囏,一日问仲文:『卿何术祈祷取验?』仲文因劝上玄修保元神,主于清静宁一,则法无不验。自是上退居迎和宫,辄事秘祷,以祈天永命。岁余,进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秉一真人,领道录事,食正二品俸。寻加少保、礼部尚书,又加少傅,余官若故,食正一品俸。俄进少师、少傅兼少保、礼部尚书、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知道录事若故。前此大臣无兼总三孤如仲文者。寻又改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等号,知道录事,少师、少傅兼少保、礼部尚书若故,勋阶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又兼支大学士俸,寻支伯俸。

二十九年春不雨,上问仲文:『何以久不雨?』仲文曰:『疑有冤狱。』时河间人王联以忤逆抵极刑,因诬奏原问官故巡抚副都御史胡缵宗等以诗诽谤,诏逮治之,考讯久,亡状,上释之。是夜漏下四鼓,大雨,明日召吏部尚书夏邦谟至迎和门授敕,敕曰:『礼部尚书兼真人陶仲文祷雨济旱,力赞平狱,特封为恭诚伯,赐诰,?禄一千二百石。』八月降敕,岁加禄米一百石,仲文疏辞,上曰:『卿祝厘保国,祷祈雨旸,累累效职。若鞫狱,非卿职也。果专恭太上,尽职玄修,虽数爵,亦未克酬。今以平狱谢,似非宜,且准辞。』

是岁北虏犯阙,诏举群臣可任边事者,仲文以闲荐所善府丞吴人朱隆禧,上札曰:『师言隆禧可用,但祖宗法不可废,以朕计之,静为上。』盖隆禧故考察闲住官也,上即宠用仲文,不欲令预朝政。

乃仲文实无他方术,在上左右最久,亦心惮上威严不测,不敢他有所奸。后仲文请老,尽以上素所赉金三万两、帛千匹、蟒衣玉带诸宝器奏进,上察其意笃,诏收内库。已出修芦沟桥,仍遣官给驿还乡,居亡何卒,年八十,赙恤甚厚。隆庆初,诏追夺仲文爵典,籍其家。」

仲文初名典真,余家有旧通报,中载其请乞奉安雷坛疏,颇备当时圣眷,附以备考。「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领道教总各宫观持、知道录事、少保、礼部尚书陶典真一本,恳乞天恩,奉安雷坛,允光圣典事:钦蒙圣恩,差官于臣原籍湖广黄州府黄冈县团风镇雷坛旧址增修,今已落成,欲令男太常寺寺丞陶世同、臣婿博士吴浚躬送钦颁神像供器前去奉安,并送臣妻一品夫人袁氏诣祖茔祭埽,用彰皇上崇神劝孝圣典,事毕回京供职。沿途经过官司,量给应付往回,臣等不胜感荷天恩,激切之至等因」。奉圣旨:「览卿奏工成,令男奉母去安神像并祭埽,朕心嘉悦。着兵部便行沿途经过军卫及水陆驲递等衙门,一体往还,卫护应付,不许迟误,违了的不饶。还卫内官一员,各写敕与他,该部知道。」

洞蛮四种人

江西省崇义县,正德间新立民皆軬种洞蛮也,軬字在轸韵中,音部本切。后山丛谈云:「二广居山谷间不隶州县,谓之猺人,舟居谓之蜒人,岛上谓之黎人。瑶音姚,蜒音延,韵书作蜑写者,音但,下注南夷海种。则蜒字宜以虫从下为正。軬种亦曰軬人。」丛谈所载三人,今称无异,盖有四等异人称矣。 【蜑户,广海采珠人,载辍耕录。】

容斋失考宣公事 【「容斋失考宣公事」,原无「宣公事」三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容斋五笔曰:「左传载卫宣公烝于庶母夷姜,生伋子焉,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宣姜与公子朔谮伋子。宣姜者,宣公所夺伋之妻也。公使伋于齐,遣盗待诸莘将杀之,寿子告之,使行,不可,寿子载其旌以先,盗杀之,遂兄弟并命。按宣公以鲁隐四年十二月立,至桓公十二年十二月卒,凡十有九年。姑以即位之始,便成烝乱,而伋子即以次年生,势须十五?然后娶,既娶而夺之,又生寿、朔,朔已能同母谮兄,寿又能代为使者以越境,非十岁以下儿所能办也。然则十九年之间,如何消破?此最难晓。」德清陈霆驳之曰:「按此洪氏失详考耳,非难晓也。卫庄公以平王三十六年卒,是年子桓公继立,越十三年而入春秋,再四年而蹈州吁之难,是年十二月国人杀吁迎公子晋入立,是为宣公。宣乃庄众子,庄公之卒,距宣公之立凡十有七年,其烝夷姜当在桓公嗣位之后,而非其即位之初为始也。意者庄公甫卒,宣公即上行无礼,而桓公以逼于州吁之故,虑其合而构也,故不加禁焉。迨宣公入立,则伋之生既胜冠矣,夷姜亦已当小君之礼专宠宫闱,既而新欢间旧,幼子加长,嫌疑谗隙,日积月生。始则以夷姜之爱而为伋娶,终则以宣姜之故而置伋死,此其前后恩怨之反,而伋母子戕陨之由也。 【左氏曰夷姜缢。】 寿、朔之生,在宣公即位一二年之后无疑,盖新台之筑,苟宣公未立,则亦未能所事如志也。然则宣公末年,寿、朔当踰男子化生之期矣,谮兄越境,奚为不能哉?洪氏曾不致推宣公于为公子之时,而徒以烝母夺妇与前后三子皆并于十九年之内,宜其考论之不可通矣。」是说极与余意合。

匠班银

余邑有匠班银,匠户每名出银四钱五分,此定于国初,而户籍一成不变。夫银以匠名,为其有匠利而课之也。今其子孙不为匠者多矣,犹可责其办者,承祖户而力亦胜也。中间有绝户,有逃户,则里甲赔(贝皮),出于无辜,有零丁,有乞丐,遇每岁追并,必至于尽命。何无一人以通变之法闻于为司牧者乎?排年十年一编审,可照例行也,核见在匠,作均派之,当无巷议者。岂谓四钱五分,所出甚细,而变易旧制其事甚难乎?吾意留心民瘼之君子,更化善治,锐然举行,其何难之有?近年以一户之银而连三四人为沟中瘠者,盖闻且见之矣,惜余老耄,无能为力也。匠户有弹花匠名色,即今乡村弹棉花人也。当时棉花未甚行,纺织颇少,故亦与木匠、瓦匠、漆匠等同课云。

江陵论财赋揭帖 【「江陵论财赋揭帖」,原无「揭帖」二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张太岳居正论户部出入揭帖云:「臣等看得国家财赋正供之数,总计一岁输之太仓银库者,不过四百三十余万两,而细至吏承纳班、僧道度牒等项,毫厘丝忽皆在其中矣。嘉、隆之间,海内虚耗,公私贮蓄,殊可寒心。自皇上临御以来,躬行俭德,核实考成,有司催征以时,逋负者少,奸贪犯赃之人,严并不贷。加以北虏款贡,边费省减,又适有天幸,岁比丰登,故得仓库积贮,稍有赢余,然闾阎之间,已不胜其诛求之扰矣。臣等方欲俟国用少裕,请皇上特下蠲租之诏,以慰安元元之心。今查万历五年岁入四百三十五万九千四百余两, 【「今查万历五年岁入四百三十五万九千四百余两」,「三十五万」,明藏说小萃本作「五十五万」。】 而六年所入,仅三百二十五万九千八百余两,是比旧少进八十余万两矣。五年?出三百四十九万四千二百余两,而六年所出乃至三百八十八万八千四百余两,是比旧多用四十万余矣。问之该部,云因各处奏留蠲免数多,及节年追赃人犯财产已尽,无可完纳,故入数顿少。又两次奉旨取用及凑补金花拖欠银两,计三十余万,皆额外之需,故出数反多也。夫古者王制,以岁终制国用,量入以为出,计三年所入,必积有一年之余,而后可以待非常之事,无匮乏之虞。乃今一岁所出,反多于所入,如此年复一年,旧积者日渐消磨,新收者日渐短少,目前支持,已觉费力,脱一旦有四方水旱之灾、疆场意外之变,何以给之?此皆事之不可知而势之所必至也。比时欲取之于官,则仓廪所在皆虚,无可措处,欲取之于民,则膏血已竭,难以复支,而民穷势促,计乃无聊,天下之患,有不可胜讳者,此臣等所深忧也。夫天地生财,止有此数,设法巧取,不能增多,惟加意撙节,则其用自足。伏望皇上将该部所进揭帖置之座隅,时赐省览,总计内外用度,一切无益之费,可省者省之,无功之赏,可罢者罢之,务使岁入之数常多于所出,以渐复祖宗之旧,庶国用可裕,而民力亦赖以少宽也。鄙谚云:『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想有时。』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伏惟圣明留意。」

赝谱

今人家买得赝谱,便诧曰「我亦华冑也」,最是可笑。此事起于袁铉,铉以积学多藏书,贫不能自养,业此以惊愚贾利耳。

诗体

今之诗家,大都如先辈所谓群玉秀才,便自嘐嘐,于古诗之体裁,茫如也。余观元微之乐府古题序与近时杨用修论唐诗正声一条,乃所当究心者,备揭之。

元氏集云:「诗讫于周,离骚讫于楚,是后诗之流为二十四,名赋、颂、铭、赞、文、诔、箴、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操、引、谣、讴、歌、曲、词、调,皆诗人六义之余,而作者之旨,由操而下八名,皆起于郊祭军宾吉凶苦乐之际,在音声者,因声以度词,审调以节唱,句度短长之数,声韵平上之差,莫不由之准度而又别。其在琴瑟者为操、引,采民甿者为讴、谣,备曲度者,总得谓之歌、曲、词、调,斯皆由乐以定词,非选调以配乐也。由诗而下九名,皆属事而作,虽题号不同,而悉谓之为诗可也。后之审乐者,往往采取其词,度为歌曲,盖选词以配乐,非由乐以定词也。而纂撰者由诗而下十七名,尽编为乐录、乐府等题,除铙吹横吹郊祀清商等词在乐志者,其余木兰、仲卿、四愁、七哀之辈,亦未必尽播于管弦明矣。后之文人达乐者少,不复如是配别,但遇兴纪题,往往兼以句读短长为歌诗之异,刘补阙之乐府,肇于汉魏。按仲尼学文王操,伯牙作流波水仙等操,齐犊沐作雉朝飞,吴女作思归引,则不于汉魏而后始亦已明矣。况自风雅至于乐流,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代之人,沿袭古题,唱和重复,于文或有短长,于义咸为赘剩,尚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焉。曹、刘、沈、鲍之徒时得如此亦复稀少,近代唯诗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倚傍。予少时与友人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拟赋古题。昨梁州见进士刘猛、李余各赋古乐府诗数十首,其中一二十章咸有新意,予因选而和之。其有虽用古题,全无古义者,若出门行不言离别,将进酒特书烈女之类是也。其或颇同古义,全创新词者,则田家止述军输,捉捕词先蝼蚁之类是也。刘、李二子方将极意于斯文,因为粗明古今歌词同异之旨焉。」

杨用修云:「五言古诗,汉、魏而下,其响绝矣。六朝至初唐,止可谓之半格。」又曰:「近体作者,本自分晓,品者亦能区别,高禾秉选唐诗正声,首以五言古诗,而其所取,如陈子昂『故人江北去,杨柳春风生。』李太白『去国登兹楼,怀归伤莫秋。』刘昚虚『沧溟十万里,日夜一孤舟。』崔曙『空色不映水,秋声多在山。』皆律也,而谓之古诗可乎?譬之新寡之文君,屡醮之夏姬,美则美矣,谓之初笄室女则不可。于此有盲妁,取损罐而充完璧,以白练而为黄花,苟有孱婿,必售其欺。高(禾秉)之选,诚盲妁也。近见苏刻本某公之序,乃谓正声其格浑,其选严。噫,是其孱婿乎!」

血气精溢

血,少阴也,金也,故其气腥;尿,太阴也,水也,故其气臊;髓,少阳也,木也,故其气膻。屎,太阳也,火也,故其气臭。津隐于舌,通于脾,故其气香。医书谓男子二八、女子二七而天癸至。盖男子为阳,阳中必有阴 阴之中数八,故一八而阳精升,二八而阳精溢;女子为阴,阴中必有阳,阳之中数七,故一七而阴血升,二七而阴血溢。男子八八六十四、女子七七四十九而天癸竭者,数之穷也。前段出岳蒙泉杂言,后段载都南濠纪谈。

挽送谏臣诗

偶见人杂录有沈石田挽常熟自新蒋御史钦诗,录之。诗曰:「肝胆都消血食中,老夫和泪哭英雄。片言祸福人难料,一死是非天自公。后世茫茫青竹简,高堂咄咄白头翁。忠魂化作长生树,陇上空号西北风。」蒋公初疏与余邑贡、史二公连名,是正德元年十一月初四日,镇抚司打过后,次年闰正月十五日又独具奏,请诛逆瑾,午门外再打三十,至十七日纔隔一日耳,又独具奏,复请诛瑾,锦衣?又打,竟以是死云,真奇男子也。近来赵定宇谏张江陵夺情事杖归,亦自是有劲气,不伍流俗。沈殿元懋学有诗送之曰:「莫厌清时见逐臣,主恩深处五湖春。烟霞耐可丹心老,雪晓惊堪白发新。愧杀虚名成画虎,愁来吾道继书麟。独醒未许渔人笑,归去花溪共钓纶。」

张许诗文

张睢阳谢加金吾表曰:「想峨眉之碧峰,游豫西蜀,追騄耳于玄圃,保寿南山。逆贼禄山,迷逆天地,戮辱黎献,膻臊阙庭,震惊陵庙。臣被围七旬,亲经百战。主辱臣死,当臣致命之时,恶稔罪盈,是贼灭亡之日。」又一诗曰:「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裹疮犹出战,饮血更登陴。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又许远亦有祭文,所谓「太乙先锋,蚩尤后殿,苍龙持弓,白虎捧箭」。二公之作,至今诵之,犹凛凛有生气。

三夸三豪

吴郡刘参政钦谟县笥琐探载邹御史亮作三夸诗,其一言苏平,其二言汤胤绩,其三言刘溥。谓独不识苏平。夫苏公字秉衡,号雪溪道人,浙之海昌人也。以诗文游江湖间,尝作绣鞋诗,人目为苏绣鞋。在景泰、天顺时往来余家,与先从祖雪窗父子相吟咏,最善。又有苏正者,字秉桢,号云壑,盖同胞昆仲也。二公所作诗文,今犹有遗笔在,格调尚属醇古,无今人纤丽态。尝观宋石介作三豪诗,曼卿诗豪,永叔文豪,杜默歌豪,而杜默人亦罕知,且有讥之者,今不敢缘幽显妄论优劣。三豪三夸,殆是异代的对。杜默,濮州人,字师雄。余少时见苏城妇女祭所谓太妈者,献酒拜伏,必祝曰:「今夜献过太妈娘娘三杯酒,愿得我家养子像陆南、王涣、文征明。」满城皆然,习以为例。今人所皆知者,亦惟文耳。 【王涣号墨池,曾见其所纂两晋南北奇谈六卷,其所著杂赋一卷,则衡山公饷余者。与陆偕中正德己卯科应天乡举。】

书忍字

光禄卿王守和未尝与人有争,尝于几案间大书忍字,至于帏幌之属,以绣画为之。明皇知其姓字非时,引对问曰:「卿名守和,已知不争,好书忍字,尤见用心。」奏曰:「臣闻坚则必断,刚则必折,万事之中,忍字为上。」帝曰:「善。」赐帛以旌之。张公艺书忍字进高宗,朱考亭载于小学书,人无不知者,而未知玄宗时复有守和亦以忍字进也。二公自处于忍则得矣,若论引君之道,高、玄二宗一生只受亏于忍字,岂可以水济水乎?

伪病字解

凡涉人为,皆是作伪,故伪字从人从为。凡人之一身,只是火候失调便生病,故病字从丙,言火也。

救溺

宋赵溍曰:「凡人溺死者,以鸭血灌之可活。」

治风狗毒蛇伤 【「治风狗毒蛇伤」,「治」字原无,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凡有风狗毒蛇噬伤者,只以人粪涂伤处,极妙,新粪尤佳,诸药不及此。

云林柬

吴文定公宽跋芸窗父师集云:「张沟南先生有诗名于元末,其诗恨未见之,徒得高太史季迪跋语,谓其诗格律深稳,不尚篆刻,有会理切事之语。季迪为当时诗宗,观其评品如此,则其诗可知矣。吾友王守溪吏部今藏其诗二册,而其子瑄之作皆在,题曰芸窗父师集,芸窗盖瑄之号,独所谓师者不知所指,岂集中附载者皆其人欤?癸亥二月郊祀斋居,为读一过,因记其后。沟南名端,字希尹,江阴人。瑄字藻仲,尤以书名云。」

倪云林答张藻仲书:「瓒启藻仲孝廉尊契:比承命俾画陈编修子桱剡源九曲图并赋诗,敢不承命惟谨。自在城中,汩汩略无少清思,今日出城外间静处,始得读剡源事迹,图写景物,曲折能尽状其妙趣,盖我则不能之,若草草点染,遗其骊黄牝牡之形色,则又非所以为图之意。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近遇游偶来城村索画者,必欲依彼所指授,又欲应时而得,鄙辱怒骂,无所不有,冤矣乎!讵可责寺人以不髯也,是亦仆自有以取之,非耶?偶及此,发达者一笑。谬诗谨拟呈,画楮全纳,为我多谢编修君也。尊君侍次,并乞道谢,幸甚。瓒再拜上启。」

又一书云:「今日在卢氏客楼,大风烈日,笔砚枯燥如熬盘垩帚,复济之以仆之恶书,所谓钝人骑驽,徒令旁观咄咄费力耳。能书画者,非神虑凝静风日清美则不为之,顾恺之之登楼去梯,家人罕见,欧阳通猩猩为笔毫象犀为管乃始书,同一枢轴,岂今人造次卤莽所为耶?吾藻仲妙于书画,当不以仆言为然耶?至正乙巳六月十二日倪瓒。」

按藻仲名,邑志、殿阁词林记二处俱作宣字,此芸窗集与陶南村书史会要俱作瑄字。余昔年有所记,亦作宣字。集其本书,陶同时人,从瑄写为是。邑人曾未知有此集,倪柬亦不易得,故并录之。后得会稽唐肃撰张宣更名说,乃知藻仲初名瑄,因有同姓名者,以多赀败,请于其父,而更为宣焉。甚矣夫,臆断之难也。

二县猝变

万历甲申岁八月二十日,无锡考童生,五鼓骤入,县令怒其不肃也,驱出。俟唱名,鱼贯而进,一时蜂拥出仪门,蹋死十七人,中间为师者一,从人三,又一变也。追忆嘉靖庚子正月十七日,武进饥民告赈,噪聚郡门,亦蹋死数人。余里中有芮姓者以讼事伺候被蹋死而复苏。并前所记邑看春事,五十年内,此变盖三见焉。

挽朱承爵诗 【「挽朱承爵诗」,原作「子儋挽诗」,意义含混,与正文不相应。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朱子儋承爵,余邑名流也。惜余生稍晚,且株守章句,未遑追随,今老矣,不胜怀贤之感。因思徐玉几尚德挽章,描写颇尽。「身骑鸾鹤下天池,手搏云光五色丝。汉鼎商彝聊说志,秦碑宋梓益搜奇。已醒石上三更梦,还欠人间万首诗。山白堂前夜深雨,杜鹃来傍翠屏村」。又子儋甲子下第之作:「萧条书剑出都门,落木西风郭外村。无命文章遭白眼,有情松菊对清尊。下机不愧山妻傲,破屋仍厌处士贫。故国渔樵应笑我,归来赢得满头尘。」

忘己责人

祝枝山允明云:「贪夫欲人之廉,虐夫欲人之柔,暴夫欲人之仁,敖夫欲人之逊,彼亦知夫廉柔仁逊之为美也,然而不能焉。而更要之人,以为己得,则以昧是非之分耳。」

豆腐诗

豆腐起于汉淮南王刘安之术,朱文公豆腐诗曰:「种荳荳苗稀,力竭心已苦。早知淮南术,安坐获泉布。」苏雪溪平诗曰:「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缶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知得,多在僧家与道家。」余邑先达孙司业大雅先生嫌豆腐之名不雅,改名菽乳,赋诗云:「淮南信佳士,思僊筑高台。入老变童颜, 【「入老变童颜」,「入」字原作「营」,不可通,盖涉下文而误。据明藏说小萃本改。】 鸿宝枕中开。异方营齐 【去声。】 味,数度真琦瑰。作羹传世人,令我忆蓬莱。茹荤厌葱韭,此物乃呈才。戎菽来南山,清漪浣浮埃。转身一旋磨,流膏入盆罍。大釜气浮浮,小眼汤洄洄。顷待晴浪翻,坐见雪华皑。青盐化液卤,绛蜡窜烟煤。霍霍磨昆吾,白玉大片裁。烹煎适吾口,不畏老齿摧。蒸豚亦何为,人乳圣所哀。万钱同一饱,斯言匪俳诙。」

疗奇疾事

东吴顾汝玉记王孝廉疗奇疾事略:孝廉姓王氏,名敬臣,字以道,长洲县人,府学选贡生。少笃曾、闵之行,晚兼岐、黄之术,有司表其宅里,抚按荐诸庙堂,征书计日下矣。同邑半刺张君慕渠致政里居,以万历己卯秋九月遭子麟孙祸,以劫财死,事具余所为哀饶州诗中。其第三子聘徐秀才牖民第四女为妇,少奉斋羸弱,乙酉冬日归于张,未弥月,日长至谒先祠遗像,觉有惊动,遂发狂疾三日夜,若有物凭焉,作半刺语。张氏大惊,奔告徐秀才,徐来省女,则与半刺素生平相劳苦,叩以冥事,曰:「命未应绝,犹得为县。」因索笔写遗属,书一夫字,遂辍曰:「高升掣吾肘。」高升者,同劫贼奴伏诛者也。口中言未然事了了可辨,问以逆状,则曰:「前世事。」问逆所在,则曰:「在地狱。」问:「女何病?」则曰:「为逆牵告,今在蒋土地祠鞫审。」又谓其子曰:「汝妇贤,恐难继,此地亦非可居。」徐因祈恳曰:「我女汝媳,汝媳我女,世为婚姻,胡不相恤?」乃曰:「我力不能救,蒋神素庄,王孝子祈之修刺,或可免耳。」王孝子即少湖贡士也。徐不之信,曰:「孝廉正直,宁信鬼事?」曰:「我亦不信,乃今见之。」徐犹然未信。因族人张凤羽试求救于孝廉,孝廉笑曰:「我素无请谒,冥间亦有人情耶?是不可以刺往,可依古方祷而疗之。」又教以夹两大指,灼艾其间,亦古灸方也。甫加艾,鬼物窘甚,曰:「某等候三日,竟以一丸愈乎?去,去。」女遂苏,今渐差。前一邻里有患疫者,亦梦孝子能疗,得一刺而愈。盖其所活人伙矣。又闻半刺被创未即死,欲与秀才面诀,为逆所隔,赍恨以殁。今凭媳以语,或其冤魂未散云。独王君疗疾,则孝行通于神明,理不诬矣。况言孝于逆家,谓非有天意不可。余故稍为叙述,以备好奇者采焉。

煮粥诗

「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熟商量。一升可作三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有客只须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右煮粥诗。

李柿蒲萄

萧瑀陈叔达谓李花有九标,香雅细淡洁密,宜月夜,宜绿鬓,宜泛酒。俗谓柿树有七绝:一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落叶肥大。岳季方作画蒲萄说云:「其干臞者廉也,节坚者刚也,枝弱者谦也,叶多荫者仁也,蔓而不附者和也,实中果可啖者才也,味甘平无毒入药力胜者用也,屈伸以时者道也。其德之全有如此者,是蒲萄有八德矣。」 【枇杷秋萌冬花,春子夏熟,得四时之气。见近峰闻略。】

佳节月忌忌月

古人之节,抑有义焉。如元旦、 【许慎说文云:「元者始也,春秋谓一为元。」董子曰:「人君体元居正,故曰元年元日。」】 上巳、 【野客丛书云:「自汉以前,上巳不必三月三日,必取巳日,自魏以后,世用三月三日,不必巳也。」】 端午、 【缃素杂记云:「余家元和中端五诏书,并无作午字处。」珊瑚钩云:「屈原怀沙忠死,后人每年以五色丝联秬而吊之,后世以五字为午,则误矣。」随笔云:「唐玄宗以八月五日生,宋璟上表有『月惟仲秋,日在端午』之句,凡月之五日皆可称端午也。」】 七夕、 【续齐谐记云:「桂阳武丁有仙道,忽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吾向被召。』弟问:『织女何事渡河?』答曰:『暂诣牵牛。』」风土记云:「织女七夕渡河,使鹊为桥。」?时记云:「七夕,女人结彩楼,穿七孔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蟢子罗于瓜果之上,以为得巧。」】 重阳、 【魏文帝书曰:「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其日与阳并应,故曰重阳。」续齐谐记云:「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谓曰:『九月九日汝家当有灾,急令家人缝绛囊或茱萸系臂上,登高以饮菊酒,此祸乃消。』」仙书云:「茱萸为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假此二物,以消阳九之厄。」梦华录云:「都人重九,各以粉面蒸糕相遗,上插翦彩小旗,糁饤果实。」】 皆以奇阳立节,偶月则否,此亦扶阳抑阴之义也。至于元夕以灯, 【太平御览载史记乐书云:「汉家祀太乙,以昏时祀到明,今人正月望日夜游观灯,是其遗事。」唐书严挺之传云:「睿宗好音律,先天二年正月望日,胡人婆陀请然千灯,因弛门禁,帝御安福门纵观,昼夜不息。」】 花朝以花, 【风土记云:「浙间风俗言,春序正中,百花竞放,乃游赏之时。」】 中秋以月, 【欧阳詹翫月序云:「秋之于时,后夏先冬,八月于秋,季始孟终,十五于夜,又月之中,稽之天道,则寒暑均,取诸月数,则蟾魄圆,故曰中秋。」龙城录云:「唐明皇于此月游月宫。」】 皆以望日。此特因其时物之盛者耳。俗以每月初五、十四、二十三为月忌,凡事必避之。卫道夫云:「闻前辈谓此三日即河图数之中宫五数耳,五为君象,故民庶不可用。」阴阳家书云:月忌是廉贞直日,即独火星也。二说俟参之。菽园杂记云:「今人以正、五、九月不宜上任,盖宋尚道教,正、五、九月禁屠宰,新官上任,祭告应祀郊坛,必用宰杀,故忌之。唐高祖武德二年正月甲子亦禁,唐朝新格以正、五、九月为忌月,房玄龄等损益隋律亦存之,以不行刑谓之断屠月。」

获麟地

子游武城,今兖州府嘉祥县,鲁之西郊狩而获麟之地。 【王廷相曰:「近来华阴、舞阳二县,麟生于野,厥声雷鸣,厥口吐火,火即电也。」】

叹叹集

徐迪功昌谷祯卿叹叹集皆消遣悲伤之作,与迪功集迥然不伦。盖迪功集工于模拟汉魏,而叹叹集则任真而出者也。

薛宪副三同年 【「薛宪副三同年」,原无「薛」字,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有人论士子未中时,须先成家,后来方可立功名。余谓之曰:「人顾志向何如耳,岂在外面立论?」曾忆薛方山应旗与余论渠同年中三人各别,一是山陕人,中后观政,衣食不给,冬间犹着夏衣,厌苦驰逐,思亲归阻,终日抑郁,一夕缢死于旅;一是吴中巨富之家,历宦,贪婪异常;一是越中以处馆为生者,极清廉,不肯苟取一文。何论有家无家耶?惜久而忘其姓氏也。

论阿房宫赋 【「论阿房宫赋」,「宫」字原缺,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程文简公大昌云:「杜牧赋阿房,其意远,其辞丽,时武陵至以王佐誉之。今用秦事参考,则其所赋可疑者多,其众宫宇之盛,曰『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按始皇纪,作阿房在三十五年,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据地里而约计之,自渭水而南直抵南山,仅可百许里;若从东西横计之,则自鄠杜以至浐水,亦无百里,安得盖覆三百余里也?及其众妃嫔之盛,则曰『王子皇孙,辇来于秦,为秦宫人,有不可得见者三十六年』。此又误也。始皇立二十六年初并六国,则二十五年前未能尽致侯国子女也,安得三十六年不见御幸也邪?按本纪曰,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 【即渭城也。】 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则宫室嫔御之盛,如赋所言,乃渭北宫宇中事,非阿房也。阿房终始皇之世未尝讫,役工徒之多至数万人,二世取之,以供骊山,未几,周章军至戏,则又取此役徒以充战士。则是歌台舞榭元未落成,宫人未尝得居也,安得有脂水可弃而涨渭以腻也?其曰『上可坐万人,下可建立五丈旗』者,乃其立模期使及此,而始皇未尝于此受朝,则可以知其初?未究也。而牧皆援渭北所载以实渭南,岂非误欤!」 【宾退录云:「洪驹父诗话载鲍钦止之说,谓古本作『未云何龙』,然未知何据。」】

称侄甥

困学纪闻云:「白虎通引亲属记,即尔雅释亲也。通典颜延之曰:『伯叔有父名,则兄弟之子不得称侄,从母有母名,则姊妹之子不可言甥。且甥侄唯施与姑舅耳。』」雷次宗曰:「侄字有女,明不及伯叔,甥字有男,见不及从母。刘共父刊二程先生集,改侄为犹子,朱文公谓古人固不谓兄弟之子为侄,亦无云犹子者, 【记礼者之言,犹己子。】 但云兄之子弟之子,然从俗称侄,亦无害于义理也。」

赵佥宪寄赠诗 【「赵佥宪寄赠诗」,「赵」字原缺,据明藏说小萃本补。】

「幽人抱贞志,禔身在枢机。夕惕未遑宁,结庐掩荆扉。我昔从之游,莫或窥其微。一别三十年,心胸两乖违。欲往继前好, 【去声。】 风尘埋我衣。题诗纪宿契,因之寄相思。」此石桥里赵佥宪大河寄赠余作也,诗在隆庆己巳秋,今其墓草宿久矣。云别余三十载,余且茫然,然于余鄙性懒慢之状,颇为识得。检诸故箧,因识于此。

老子至言

老子曰:「去子之虚志与骄气泰色与嗜欲,是皆无益于子之身。」至哉言乎!

斯文始终在岱岳

岱于五岳称宗,伏羲画八卦,以始斯文,孔子作六经,以终斯文,皆于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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