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春天,三泽顺子刚从东京的一所女子大学毕业,就立刻进了r报社工作了。当时,在入社考试时,有关人员问她希望到哪个部去,她回答说,想到社会部。有关人员看了她的履历表说:
“你的英语不错嘛!”
是的,三泽顺子毕业的那所女子大学,英语教学是相当有名气的。然而,后来顺子没有能到社会部去,却被分配在r报社的资料调查部。和顺子同时考入报社的女性还有事业部的一个,校阅部的一个。
所谓的资料调查部,工作大抵是这样的:这个部多半是调查政治社会中的一些难题,提供新闻报道资料。而实际上则是浆糊加剪刀的手工操作室,在这个手工操作室里,他们要把所有的报纸、杂志搜集来,进行剪贴,然后再按事件、人物等,进行分门别类的保存。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珍贵的照片。
例如,对一些知名人士的报道,那就要把跟他有关的所有的资料,剪贴整理入档。像中曾根康弘、松下幸之助等,仅为他们装的资料袋就有五、六个。跟他们有关的照片也是如此。除了资料调查部剪贴的,还要把图片部晒印的照片全部接收过来,进行分类保管。不仅如此,甚至跟这些人物有关的体育、教育、文化、科学、事业等方面的报道也要搜集整理,分类存档。
把这些资料收集整理起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随时准备为报纸版面使用。以前,他们只搜集国内报纸杂志,后来,扩大到国外的报纸杂志,以至凡是认为重要的报道和照片都要进行剪贴、整理。尤其是当前发展中国家的新闻频繁见报,就连那些不太知名人士的照片也开始保存了,像越南、老挝、泰国、巴基斯坦等东南亚诸国,甚至连非洲一些新兴国家的报道也要认真剪贴。对于国外的报道,还要做些简单扼要的翻译。
举例说吧,对美国“企业号”核动力攻击航空母舰轰炸佐世保寄港这个事件,根据整理部的要求,有关航空母舰的照片及有关报道,必须立刻捜集过来,进行剪贴。
类似这样的说明,例如:“‘企业号’航空母舰是1961年11月服役的世界最早的核动力航空母舰。全长335.9米,宽76.8米,吃水10.9米,速度每小时35里,可搭载f14型战斗机90架,乘坐人员5500人。从规模和搭载机数来看,都是美国海军等一流的航空母舰,也是美国第七舰队的象征。”类似这样的文字说明,都要和报道一样非常及时地抢记下来。就这样,源源不断的资料由资料调查部不停地搜集整理出来。总之一句话,他们要不停地进行浆糊加剪刀的手工作业。对于一个报社来说,资料调查部无疑是起着重要作用的。
然而,这个资料调查部在报社的机抅中并不那么吃香。由于编辑的关系,真正走红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却是政治部和社会部。单从他们那飘扬着报社大旗的宣传车在街头疾驶、闪现出的威风来看,好像只有他们,才是报社敏捷的象征,只有他们,才源源不断地捕捉那些激动人心的新闻,也只有他们的活动,才使当天的晚报和翌日的晨报内容五光十色。他们向各处频繁地打着电话,俨然像一个个指挥官似的,神气活现地活动在编辑局里。
这种神气活现的场面在资料调查部里是绝然看不到的。说起来,资料调查部工作人员的活动是幂后卖力气的,是无名英雄,就像那些跟在名演员后面跑龙套或在台后搞剧务的工作人员一样,观众们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也瞧不起他们。这种情况的出现也许跟报社的人事安排有关。配备到政治部和社会部的人员,一般认为都是组织能力、活动能力很强的记者,而从政治部、社会部淘汰下来被认为不够格的人员,就发配到资料调查部去。因此,这就人为地造成了资料调查部的空气沉闷、窒息。他们有自卑感,陷入一种怠惰和毫无生气的环境中。
而说起任命部长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在r报社,很多人只把资料调查部部长这把交椅作为一个向上爬的阶梯,愿意占据这把交椅的不乏其人,正儿八经考虑工作的人却寥寥无几。守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剌探报社内部的政治动向和人事安排上了。他们为自己的升迁、肥缺上下奔走,多方活动,而难得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趟。
谁知道他们的办公桌是做什么用的!
给资料调查部带来晦气的,就数次长这把交椅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些在政治部、社会部、整理部工作过、被认为不够格赶下来的人,才被任命为资料调查部的次长。这些人很消沉。凡是被打上“不够格”烙印的人,如果再抬头,是难上加难了。
三泽顺子,就是在这样的资料调查部工作的。
三泽顺子住在高园寺公寓里。通常坐公共汽车只要15分钟就行了,而且房租也极为便宜。她每天11点左右上班,这样可以避开上、下班客流高峰期,避免了挤车的辛苦。到东京站时还可以有座位。
三泽顺子是资料调查部每天上班最早的一个。别的职员不过了中午是不会来上班的。在资料调查部里,还有一个女性,名叫河内三津子,比顺子大8岁。不过,这位河内三津子女士让人乍一看,很难辩认出她是个女性。此人剪着短发,由于头发卷曲得厉害,都梳不出固定的发型。她的脑门大而突出,淡淡的眉毛下有一个塌塌的鼻子和一张大大的嘴巴,颧骨很高,个头很矮。只是那矮小的个子并没有增加她的秀气和精干,再配上那两条罗圈腿,反倒更让人产生这是一个男性的错觉。河内三津子每到冬天,就穿上皮革上衣和灯芯绒裤子。夏天呢,则穿着男式衬衫和葛巴丁斜纹裤或其他料子藏青裤。像女式西服裤之类的衣服绝对不穿。全身从上到下是青一色的男装。
河内三津子的声音也是干而嘶哑的。她还爱抽烟。看到她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卷坐在椅子上的模样,你怎么也不会联想到这是一个女人。
河内三津子也是从名牌女子大学毕业的。在进入报社的考试中,她的成绩遥遥领先,连男士们也得刮目相看。很快,她被分配到了社会部。然而在社会部时间不长,就被打上了“不够格”的烙印。当然,不是因为她没有活动能力,而是说她那上身长、下身短的躯体不灵活,也不注重打扮。其实,这跟她的教养和工作能力完全是两码事。
三津子已经31岁了,至今还没有听到有关她的艳闻以及风流韵事的传说。大概几乎没有那种想把她作为猎奇对象的男人吧!从这一点说,她完全把自己置放于一个安全圈里。
但是,三津子却积攒了相当数量的钱。这对一个不能引起男人兴趣的女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心理空虚的弥补,或许以此来引诱男性吧。最近她领到了驾驶执照,又买了一辆豪华型的小汽车。
报社的职员们几乎个个挥金如土。他们把工资的一大半都花在饮酒上了,而且也爱讲排场、赶时髦。但每到发薪的日子,当报社附近的商人们挤在报社的前门和后门向他们要债时,也只有河内三津子可以毫无顾忌地昂首走出报社的大门,钻进自己那辆停在大门旁边的小汽车内,嘲笑这些被债鬼们围住的记者。资料调查部的次长金森谦吉就是她嘲笑的对象,不过也经常受到她的接济和通融。金森谦吉在会计处预支的钱一笔又一笔,所以,每次发的工资袋里总是塞满了借据。他经常找河内三津子借钱,以解拮据之窘。
金森谦吉原来是整理部的次长,因为一时疏忽,两次报道了同一事件受到了批评,被发配到资料调查部的。这是三年前的事了。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发迹的可能啦!
这位次长除了好酒外,还喜欢赌博。赛车(自行车)、赛马、打麻将等也样样在行。棋也下得相当有水平,他简直是常胜将军,报社里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金森谦吉如此挥霍玩乐,大概是为了发泄心里的积愤吧。不用说,他在整理部时的同事们大都提升为次长了,有的还晋升为局长。
金森几乎什么事都不干,部长末广善太郎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经常是这边刚被部长训斥过,那边已是踪影全无了。他每天照例是午后一点钟左右才磨磨蹭蹭出现在办公室里。进了办公室,坐下不到一小时,转眼就不见了,6点左右再次出现在办公室,下上两三盘象棋后,就是洗澡,进啤酒馆,然后再回来领取夜班费。部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但谁也不非难他。据说,金森谦吉的夜班费完全用于生活开支了。
和他一起工作的田村、植村、吉冈三人,工作还是勤勤恳恳的。金森撂下的工作,他们都给分担起来。
部长末广善太郎也几乎不到部里来。他东游西窜。常常是刚离开跟他谈天论地的图片部部长,立刻又和学艺部长或者社会部长约好了。所谓的图片部长,其实是个连照相机都不会摆弄的家伙,那把交椅也是他往其他部长宝座上转移的临时栖息地。末广部长只要一溜出去,不是到编辑局长室,就是和其他部长闲聊,好像这才是他的工作。偶尔,有一些不景气的杂志社召开什么座谈会,他则以报社代表的身份去瞎吹一通,显赫一番。
资料调查部是整理部工作人员经常出入的部门。版面一拼成,要些人物照片啦,或要些已经报道过的事件做参考啦。这时候,资料调查部的工作人员就得根据整理部的需求,忙得滴溜溜乱转。如果把资料调查部说成是整理部的下
属都不算过分。所以,金森谦吉最看不惯的也就是这种现象。
“这些家伙,有什么了不起!”他开始骂起自己原来的部下:“看那一个个傲慢的样子,跑到这里逞威风来了。一个个都是溜须拍马的跟屁虫!”他还对资料调查部的年轻人说:“不要睬他们,看他们能怎样!”
不管怎么说,这个部门,这里的气氛和生气勃勃的报社是格格不入的,它被封闭在沉闷和怠惰之中。
三泽顺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单调地重复着剪和贴的工作。午休一到,在报社食堂里吃过中饭后,就到附近热闹的衔道上去蹓跶蹓跶。有时也和三津子一块出去,但多半是她一个人。
当她一个人的时侯,她就边喝茶边看书,或者跟和自己有工作联系的职员们聊聊天。
下班时,也有人邀请过她去喝茶什么的,但是这些终究提不起她的兴趣,也就尽可能谢绝了。她觉得一个人看看书,静静地想想心事,也是一种享受。当然,和河内三津子一道时,也能听到河内三津子别具风味的高谈阔论。三津子总是唠叨结婚呀、家庭呀是如何如何之讨厌,令人厌烦极了;并且认为,尤其对女性来说简直是一种摧残。
“我的一些朋友,婚后生活没一个幸福的。”她说,“她们都被丈夫征服了,完全听丈夫指使,整天为不太多的薪水算计筹措。对那些没有常性的男人们也只能听之任之。想分手又下不了决心。生了孩子更难办,那真是越陷越深了。她们年轻时还是很漂亮的美人,时间长一看,瘦得象猴一般,苍老憔悴,连身影都是模糊的,说实在的还是不结婚利索。”
她还有一个高见,那就是单身女人一定要多积攒些钱,这比依赖那些不可靠的男人或许更实惠。她曾邀请三泽顺子说:
“什么时候请光临寒舍,谈谈感想。”接着就又说起房间要怎样装饰才算最美,如何才能体现自己的教养等等。或许,她就是这祥努力的,让她的朋友们从打发自己窘迫的生活中,感受到她那优裕的单身生活。
“你注意到了吧?”三津子说:“如果你被男人征服,就好像被推下无底的深渊,再也别想爬上来。男人们花言巧语嘴可甜呢!为把女人搞到手,他们既殷勤,又有忍耐力。可不要上他们的当。女人们稍微一动心,男人会立刻象秃鹰似的,又蹦又跳地扑上来。”
这也许不是河内三津子的经验之谈。不知是她听别人说的,还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但是,从她那说话的神态看,使人感觉出就像是她的亲身经历似的。
走在拥挤、热闹的街道上,可以换换在办公室呼吸到的沉闷空气。在这个时间里,即使是新来的职员,也都蹓跶到别处去了。避开令人窒息的空气,转移一下视线,大概是一种调节,是一种生理要求。
那天,顺子回到办公室时,部里一个人也没有。部长末广善太郎好像陪着一位客人到什么地方吃饭去了。次长金森谦吉说是到附近的麻将馆去了,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河内三津子和其他男职员也不知去哪儿啦,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三泽顺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大约四、五分钟,门开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进来。这是一个叫木内一夫
的男青年。
“能给我找张照片吗?”木内一夫说
“要什么人的照片?”三泽顺子站起身。
“一个叫什么……?噢,s·布莱卡的照片。”
这是一个知名度不高的名字。三泽顺子朝保存照片的柜子走去。在书架的里边,那些装满照片袋的铁抽屉一直摆到天花板下。根据正面的索引,她找到了那位s·布莱卡,是个外国人。因为不太有名气,所以插在“f”那一类里。这位s·布莱卡看上去有四十五六岁,一副哲学家的模样。
“是这个人吗?”三泽顺子把照片拿给木内看。
木内把名字与自己写在一张板纸片上的名字核对一下,说:
“是的,是这个人。”说着,又重新看看照片说:“嗯,表情还不错。”他评论着,又环顾了一下办公室。
“怎么,你们的人都不在?”
“哎,现在正是吃饭时间。”
“是这么回事。你们资料部真舒服,我们那边,现在正为晚报、晨报的结束工作忙得团团转呢。”
木内说完,又瞅了顺子一眼,才急急忙忙走出资料部。
2
第二天,报社一片骚动。
顺子10点半左右去上班。到了办公室,看见部长末广善太郎坐在办公桌旁,吓了一跳。因为部长从来都是过了中午才来办公室的。平时他在一点左右到报社,然后转到编辑局各部,跟那些部长闲聊,或者陪客人去喝茶,或去打打高尔夫球,难得在自己的位子上。今天真是例外,怎么这么一大早,部里一个人还没有呢,他却早早地驾临了。
“早上好!”顺子向部长问好。末广善太郎笑也没笑,脸拉得很长。本来顾子还想说:
“部长今天好早啊!”但看到他那不高兴的样子,就再也没出声。她默默地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准备工作。
“三泽,等等。”部长突然喊住了她。
这时,吉冈和植村两人走了进来。
“这张照片,是你找出来的吗!”部长粗暴地把昨天的晚报铺开,摆在她的眼前。版面上有一则外电消息。s·布莱卡的照片登在一个椭圆形的框框里。报道内容是关于在中近东发生的某种国际争端事件。
“是,是我找出的。”
“你,你认为他就是布莱卡?”
“啊?”顺子突然觉得话头不对。
“你把这篇报道好好看看。”部长说:“上面写的是萨密埃尔·布莱卡,而这张照片,是史密斯·布莱卡。够啦!你再看看别家的拫纸!”
部长又拿出三张其他的报纸推到她跟前。顺子一看,的确大吃一惊!照片的模样不一样!那三张报纸的s·布莱卡全是一样的脸庞,唯独r报社的这张照片却是另一副相貌。其他报纸上的照片是一个胖胖的、魁伟男人的脸孔,而自家的刊登的却是一副痩削漂亮的面孔。
不用问,是把“布莱卡”搞错了。
“史密斯·布莱卡是联合国的一个科长,”部长又冒出一句话:“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说起常识,如果是联合国事务局以上的头头还差不多,而要非常熟悉一个科长的面孔,这样的常识恐怕谁也不具备。
“萨密埃尔·布莱卡是中近东l国的内务大臣,现在是纠纷中的重要人物,真不像话!你连这个都区分不了。托你的福,咱们的报纸要丢尽脸皮了。……今天早上,编辑局长把我叫去,狠狠地尅了我一顿。”
听到这里,顺子的脸色变得苍白。
“你取出这份资料时,金森君在场么?”
“不在,他出去了。”
植村和吉冈虽径自干着自己的工作,但耳朵却竖着,静听部长和顺子的对话。
“到哪儿去了?”
那时,金森次长正好在附近的麻将馆打麻将,但顺子认为不能那样说。就支吾道:
“不知道。可能喝茶去了。”
“整理部说要照片时,你没有好好检查一下?”
“是的,整理部只说要s·布莱卡的照片。”
“不错,两人的名字都是s开头。但是,你只要稍稍看一下内容,照理就能知道是萨密埃尔·布莱卡。你呀!知识
还太贫乏啊!”
真是不讲道理。既使如此,整理部为什么不提供萨密埃尔·布莱卡的全名?
“你呀,不学无术到哪都行,但是,你给报社这样的单位捅漏子,给报社惹麻烦。”
“实在对不起!”顺子似乎把责任承担了下来,道了歉,但又好像觉得这并不全是自己的责任。她问部长:
“请问,整理部从这里拿走照片后,也不查对吗?”
“当然,整理部也就是照登了这张照片,才出了差错的罗。这是人家信赖我们!以前,类似这种蠢事,这样的错误,一次也没发生过。”
部长末广善太郎平素是个大大咧咧的角色。有时即使顺子在场,也能跟来这儿玩的其他部长开开玩笑,说些下流话。今天,却显得如此胆怯。这种胆怯,无疑是因为这次的失误将给他向上爬设下障碍,或许他已预感到这一点。
正在这时,门动了一下,出现了头发卷曲、个子矮小的河内三津子那飒爽的身影。说“飒爽”,也许不确切。只见她移动着两条罗圈腿,旁若无人地走进来。进来以后,她把黑色的挎包往桌子上一放,“扑通”一声坐到椅子上。然后,从她那男式西服上衣口袋里掏出烟卷,点着火,就“咝——咝——”地抽起来,同时,斜眼瞅着部长和顺子。
“我被局长叫去挨了一顿臭骂。局长说我们资料调查部象一盘散沙。当然,最终责任是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的工作作风没有问题!”部长说着,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刚上班就吹烟圈的河内三津子。
“河内君,这张照片取出时,你在办公室吗?”
河内三津子夹着烟卷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出了什么事了吗?”她镇静地反问道。
“出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
“昨天的晚报出了一起大事故。你来看看这是我们的报纸,这是人家的报纸。”部长末广善太郎敲着摊在眼前的报纸。
河内三津子无可奈何地离开座位,走到部长身边,低下她那毛发卷曲的头看着报纸。
“呀!照片不对嘛!”
“照片不对?说得倒轻巧。你要知道,这给咱们报社丢尽了脸!我问你,三泽君找出这份资料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嗯……,好象来了个朋友,陪他喝茶去了。”
“像你这样的老资格,让三泽君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真不应该。你工作了这么多年,整理部来借什么照片你不一定知道,但晚报、晨报的收尾时间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出了错与我有什么相干?只是,这两个人名的大写字母都是s。至于s·布莱卡,我也搞不清。就是金森次长也不一定能搞清。”
部长的脸涨红了。
“你说什么?这点常识你都不知道?”
“你要说这是常识,那就无法可想了。”三津子那淡淡眉毛下迟钝的双目闪着光。她坦然自若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又毫无顾忌地抽起烟卷来。
“我想请教一下部长大人,这张照片,整理部为什么不把关?”
“刚才三泽君也这么问,但我们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部,资料是从这里拿出去的!整理部很忙,同时也相信我们不会搞错,才照登了嘛!”
“整理部或许是很忙,”河内三津子顶撞道,“类似这种情况,我们当然要注意,但部长大人刚才说这是常识,那么,对于整理部来说,不更是常识吗?我看校阅部也一样,而他们,也恰恰就把错误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刊登了。请问,校阅人员都忙什么去了?”
“错了就是错了,为何还强词夺理?”部长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面对这个近乎男性的河内三津子,他真的狗咬剌猬——无处下口。
“排错的纸型取回时,各部门把关草率,这情况是有的。但是,这是照片,别的部不能说没有责任,而最大的责任在我们,在当事者。一个有信誉的报社,竟然把这种有明显错误的东西塞给读者,局长怎能不生气?……当时,金森君去哪儿啦?”
“金森吗?”三津子冷静地说:“别的部打来电话,邀请他去麻将馆,不知是不是在那儿。”
“什么?打麻将?”部长厌恶地叫了起来,“金森君真不像话!”
说实在的,部长末广善太郎早就对次长金森谦吉忍无可忍了。自从金森谦吉来到资料调查部,无论哪个有资历的部长都拿他没办法。加之他曾担任过整理部的次长,一般人也敬他三分。金森谦吉头脑灵活,业务能力又强,部长确实奈何他不得。一心想往上爬、拚命走上层路线的末广部长却不懂业务,这不能不说是他的致命弱点。
三泽顺子也深感困窘。如果从责任上来说,她似乎责任最大。其实照片里附有英文说明,她只要看一眼,照理就能发现史密斯·布莱卡仅仅是联合国的一个科长。由于疏忽受到谴责,这一点是不容分辩的。整理部的编辑们大概看到里面是英文说明,也就吊儿郎当地马虎过去了。尽管如此,她却为河内三津子庇护自己、替自己开脱,感到由衷的高兴。平素她对这位交往不深、而且一张口就谈钱的女人没什么好感,现在却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对资料调查部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的金森次长,这时,正迈着迟缓的步伐,推门走进来。看到部长紧皱眉头,瞅着眼前的报纸,他不以为然,把上衣挂起来后,就坐在部长旁边的次长席上。
金森是个高大魁伟的男人,所以他一走进来,房间里立刻有一种充实感。但他的到来,使空气再度紧张起来。
室内一阵沉默。金森谦吉悠然地打开抽屉,拿出他的象牙烟嘴,装上烟,然后朝部长微微点下头,连个“好”也没说,就抽起烟来。部长似乎也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他停住了话头。但却示威似地把报纸铺了一桌子。
“今天天气真好,”金森次长开口和什么人搭话了:“这么好的天气来上班真是太可惜。”
这时,末广部长终于抬起了头,态度极为严肃地叫道:
“金森君!”
“什么事?”金森谦吉应道。
“昨天,我们部拿给整理部一份搞错的照片,这事你清楚不清楚?”
“不清楚。”
“昨天的晚报,你大概看过了吧?”
“看了。”
“上面的一张照片是错的。你看!”部长把四家的报纸象样本似地摞在一起推给了金森谦吉。
3
大概10分钟以后,部长末广和次长金森被叫到编辑局长室。往往上司被局长叫去挨骂刮胡子,对下属来说简直是一件快事。刚才因为部长末广和次长金森的争吵带来的不快和沉默,在他们两人出门的一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大伙象被解脱了似的饶起舌来,一个个喜形于色。有人重新翻看了那四份报纸。
“三泽,”河内三津子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揉,朝坐在自己对面的三泽顺子笑笑说:“你呀,用不着耽心,尽管沉住气好了。如果不出现这问题,部长和次长也不会反省。差错可是灵丹妙药。”
三泽顺子从来没看到过细眼腈、塌鼻子的河内三津子这样神气过。
“真对不起。替我辩解,让您费心了!”
“行了,这次关系最大的还是部长和次长。部长只知道在政治上钻营,一天到晚在外面转悠。什么资料调查部?他根本看不上。”
“是这么回事,”吉冈插嘴道:“他在这里,也只是想过渡一下,‘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看来,这一次该有结局啦。”正在剪贴报纸的植村说:“局长相当严厉,我们部长的提升恐怕要推迟了。这会儿,他一定在冒冷汗。次长也不例外,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其实,胆小得很哪!看见了吧?一听说局长叫他,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金森在平时也看不起资料调查部。他曾多次武断地宣称,资料调查部的工作根本就不能算是报社的工作。这些活,连三岁小孩都会做。堂堂七尺男子,整天剪刀呀,浆糊呀,给整理部当下手,有什么出息?窝囊!当然,其中也混杂着他怀才不遇的忿懑。说实在的,金森谦吉也想往上爬,想有抬头之日,但他反而却臭骂政治部和社会部与他同任期的次长,说什么“那家伙没本事,专会讨好上司捞油水”啦,“像那样蠢猪一样的次长,真是少见”啦等等。说起来,金森的脑子是好使,但在报社,头脑灵光未必是个出色的职员,像新闻记者特有的敏锐和素质,金森并不具备。第一,这个人滑头,又爱偷懒,其次是散漫,注意力不集中。这些也是他被刷下来的原因之一。然而他并不服气,当他明白自己在报社抬头的日子有些渺茫时,就想从别处打开缺口,与同僚比高低。有人说,他每天很晚才来上班,并不是头天晚上喝多了酒的缘故,而是在写书。金森谦吉在悄悄地写小说,部里的同事好像也清楚。据说,他已经写了相当数量的小说,往哪个征稿杂志上也投过,但都未被刊用。
大约过了半小时,金森谦吉一个人从局长室返回办公室。他照例蹓跶着,像散步一样慢吞吞地走进来,进来以后,默默地把椅子朝向窗户,斜着身子坐下。他把脸向上抬起,往天花板上吹起烟圈来。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沉默。大家埋头干着自己的活,似乎谁也没有觉察到金森走进来。实际上,金森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是大家注意的焦点。他故意打着哈欠,但谁也不和他说什么。沉默,依然是沉默。
金森次长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人能跟他说几句奉承或安慰的话。看到金森那孤立可怜的样子,三泽顺子想,自己应该说点道歉和安慰他的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中,金森看起来很气愤,渐渐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咱们部里,就有人爱说屁话!”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脸色很阴沉。
“哪个说我昨天中午到麻将馆去了?”
三泽顺子吃了一惊。周围的空气也好像一下子凝固了。
这时,河内三津子毫不示弱地高声答道:“我说过!怎么啦?”她抬起那满是卷毛的头,看着金森。
次长金森没料到三津子会这么“爽快”,也摆出一副企图压倒对方的架势:
“哼!你……你想陷害我吗?”他气愤地瞪着三津子。由于他本来块头就大,所以显得格外嚣张。
“岂有此理!这是你的误解!那天,我知道你离开办公室以前,你的麻将朋友给你来过电话。所以我对部长说,你可能去了麻将馆。但我并没有肯定你就是去了麻将馆!”
金森听了,怒不可遏。他总觉得是河内三津子把这件事捅到局长办公室的。他“哼”了一声,气愤地说:
“结果还不是一样!你说是可能和你肯定说去了,效果是一样的。”
“哟!是吗?”三津子不轻不重地反问一句。
这更使金森火上加油。
“‘是吗’!难道不是吗?!你为什么要血口喷人?”他突然抬高了声音,“你对我金森谦吉安的什么心?都是部里成员,都是同事,应该互相关照、互相庇护才对。而你倒好,信口雌黄!你还像个女人吗?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女人?”
金森步步进逼,语气中充满了恶意和中伤。这实际上是对三津子的人格污辱。因为三津子长得丑陋,从外表看,不像个女人。
“是!是女人!我是女人!”河内三津子那双细眼里也冒出火来。
如果在平时,这一问一答会使局外人哗然大笑,但此时却笑不出来。
“关于这一点,好像用不着怀疑!”三津子反唇相讥。
“是这样吗?如果是女人,就应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对吧?都是一个部的,我又比你资格老,在那种场合,你仅凭想象,就跟部长说我去了麻将馆,你有什么证据?”
“金森次长,如果你没去,你就说没去不就得了?用得着发火吗?”三津子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激愤:“你用不着这样训斥我!平时,你在上班时间溜走,没去过麻将馆吗?不仅如此,赛马季节一到,你到后乐园的场外马券商场去赛马;赛车一开始,你就去川崎赛车,这些不是事实吗?”
“……”金森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直直地瞪着。
不用说,金森在部里的所作所为,大家了如指掌,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而他却为大家的宽容感到自负,认为是应该的。所以,他没料到河内三津子竟敢当面顶撞他。他无言以对,也觉得理亏。何况三津子说的都是事实。
次长金森与河内三津子的争吵,使三泽顺子格外难受。她真想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不去听它。她认为,都是由于自己的失误引起的。如果不是她的疏忽,就不会掀起这样的风波。她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拿错了一张照片,会在报社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从局长到部长,以至一般职员。本来停滞、沉闷、死水一潭的资料调查部,将因一张照片,刮起一阵旋风。
“照你说,我必须和新进报社的职员一样,一天到晚守在办公室罗?”金森腔调很激烈,“你知道我是哪一年吃上这碗饭的吗?我在这里整整15年了!对于你这后辈,我不能不尽些前辈的忠言,至少你要像个后辈,而且要像个女人!”
“对!我明白!”河内三津子一边剪着一本外国杂志一边说:“充其量也不过如此。……但是,作为次长的你,我希望你自重些,要像个次长。”
金森“呼”地站起身,把拳头对准了河内三津子。只是,他那举起的拳头很快就放下了。
金森谦吉粗暴地把椅子摔在窗户旁边,“扑通”一声坐下来,他把脚架在暖气片上,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脑后,就象躺在安乐犄上一样,接着,他竟吹起口哨来。
河内三津子斜了金森一眼,轻蔑地一笑,照样剪着杂志。其他人仍然沉默着,只有口哨声奇妙地响在一种箭拔弩张的平静里。
三泽顺子准备等部长回来后再郑重地向部长和次长道歉,承认自已的错误。但部长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回来。她就想跟次长金森赔个礼,也正好为三津子圆圆场,以免今后金森跟三津子过不去。都是一个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后还要共事呢。于是,她就走到半躺着的金森歉吉面前。
“金森次长……”顺子轻轻地喊了一声。
金森斜着眼扫了她一下,没有回答,面孔板得铁紧。
“今天的争吵完全是由我的疏忽引起的,实在对不起。今后我一定多加注意,请多原谅。”三泽顺子朝金森鞠了一躬。
金森仍然把脸扭着不答话,代替语言的,还是那莫名其妙的口哨声。
站在金森旁边的三泽顺子简直尴尬极了。金森那副模样,好象压根就没觉察到顺子的存在。顺子进退两难。
其实,金森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顺子身上了,他那紧绷的面孔,不过是摆给顺子看的。这时,河内三津子朝顺子使使眼色,示意她:行了,快回来吧!于是,三泽顺子朝不理睬她的金森又说了一句:“实在对不起了!”就低着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三泽君,”金森突然喊住了她,“你,必须马上给我写出检查!”
“啊?”顺子吃惊地抬起头。
“怎么?不是因为你才捅出这么大的乱子吗?你必须马上就写!”金森命令道。
“是,明白了。”顺子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
当听到次长突然让顺子写检查时,其他职员心里也“咯登”一下。写检查终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这也是一种处分。这种检查将由部长、次长分别盖章或签字后送到局长办公室。很显然,一场看不见的风波掀起来了。大家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三泽顺子找出检查专用纸铺在桌上。她的手颤抖着。正在这时,部长末广善太郎进来了。他走近自己的办公桌,立即从三泽顺子背后看到了那份一字也未填上的检查书。他未动声色。
看见部长进来,金森有些收敛。他站起身,把椅子搬回原位。不过,一点惊慌的样子也没有,而且故意慢吞吞的,他大概觉得让部长看到了狼狈相会有损体面。
部长脸上乌云满布。他,一声不响地抽着香烟。金森歉吉也煞有介事地把一张大报摊在桌子上看了起来,像是与部长的无言抗衡。就这样,部长和次长无言相对持续了好一会儿。
“金森君,”部长往烟灰缸里磕磕烟灰,平静地说,“你的检査写了吗?”这句话使资料调查部里又掀起一阵看不见的波浪。刚才是次长金森命令顺子写检讨,现在是部长末广敦促次长金森写检讨,事情带点戏剧性。
金森没有回答,还是低着头看报纸。部长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等待回答。好不容易传出金森歉吉折叠报纸的声音,他把报纸推到桌子边上,打开香烟盒,取出一支香烟。这些动作从表面看起来,好象很坦然,但仍然掩饰不了他的不安。金森清楚地知道,这是部长要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他,
“检查吗?”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拖得老长。
“对!”部长迫不及待地接上茬。
“好吧。……植村君,请你把检讨专用纸拿给我。”他大声说着,又“咕咚”一把拉了一下掎子。坐好后,翘起二郎腿,往天花板上吐烟圈。
植村诚惶诚恐地把写检查的专用纸摆在金森面前。金森取出钢笔,他先把专用纸上的各栏浏览了一遍,然后托住腮问:
“部长,你让我写什么好呢?”他装作不懂的样子,口气中流露出蔑视。
“事实是什么你就写什么。”部长冷冷地、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行啊!就这么写了。”这一次,金森大概没有讽剌的意味了。他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完以后,看也没看,就甩在部长跟前。
部长拿起检查书,仔细地看着。
“金森君!”部长突然喊道。
“什么事?”
“你当时外出的事没写嘛!仅仅写上对部下的监督不够就行了吗?检讨必须要有具体的事实。”
“……”金森没做声。
“作为一个次长,局长认为你不在办公室就是问题的症结。你这检查不过是为自己辩解、开脱。……这份检查要重新写!”
“我认为,没有必要!”金森抵触地说。
“什么?怎么能说没必要呢?是我部长说了算,还是你金森说了算?”
“……”金森又是沉默。
“照我说的写:‘当时我到附近的麻将馆和朋友打麻将,没在办公室,对部下找出的资料也没过目’。……就这么写。”
金森“哼”了一声,脸一下子红了。看那势头,他很有可能给部长一拳。金森把钢笔装进口袋,“唰”地站起身,只把椅子“咚”地一声推到桌子下面,丢了句“以后再写!”就怒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混蛋!”部长朝金森的背影骂了一句。
三泽顺子写完了自己的检查,闷着头,陷入一样难堪的沉思中。
三泽顺子是下午五点多离开报社的。
那天正好是发薪日。由于照片事件给发薪日带来暗淡的色彩。特别是部长和次长的争吵,更在顺子的心灵里投下了阴影。
次长金森出去不久,很快又回到办公窒。他勉强按照部长的要求填了检查书后,说自己情绪不好就先走了。看了金森的检查,部长似乎很解气。但他也有顾虑。看来,这次事故给编辑局长的印象极坏。他耽心,这将动摇他向上爬的阶梯。或许正因为这种“顾忌”,经常空着位子也到处游逛的部长末广,今天竟出人意料地坐在办公桌前,并坚持到下班。而他旁边的次长席却仍然空空如也。
三泽顺子把自己写的检讨交给部长后,郑重其事地赔了不是。部长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以后要注意啰!”他皱着眉头,声音很轻。顺子觉得那味道不酸不咸的,心里很难受。本来她还想对庇护她的河内三津子道个谢,可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如果带着情绪去道谢,可能反倒增加三津子的思想负担。
但往往在这个时候,人们最需要别人的安慰,想和别人谈谈。即使去看电影,或者听音乐,也无法解除心灵痛楚。因为那些都无法和自己对话,进行思想交流,只不过能稍微调剂一下情绪。心里的烦恼要能直接倾诉给对方才行。这时,顺子特别渴望见到自己的女友三原真佐子。
三原真佐子是三泽顺子中学时代的同学。早在中学时代,真佐子就选择了一条与三泽顺子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当时,真佐子因为家庭的原因中途退学了,当了酒吧间的女招待。由于她长得漂亮,颇受客人赞赏,所以两年前,又进了夜总会。她的生活态度和性格跟三泽顺子截然不同。顺子觉得,和不同气质的朋友接触,能使自己眼界开阔,思想得到解脱。每当顺子感到心情郁闷时,总要去找真佐子谈谈心。
真佐子那里完全是又一番世界。她的谈话内容和她的举止变化,每次都使顺子吃惊。由于受环境的影响,昔日的真佐子形象已消失殆尽,但对顺子仍很亲切。顺子也对生活在自己感到陌生环境中的真佐子感到新奇。现在,真佐子是夜总会红得发紫的女招待。她每天晚上8点左右上班。她所在的夜总会也是东京第一流的。她自己就住在品川殿山的一所豪华公寓里。
一过下午5点,有乐街车站就显得格外混乱。这时,正是各公司下班时间。三泽顺子来到有乐车站,准备乘车去见真佐子。嘈杂声中,忽然听见有人招呼她。回头一看,是整理部的木内一夫。也就是顺子交给他s·布莱卡照片的那个人。他和顺子是这次报纸事件的共同责任者。木内一夫微笑着,三泽顺子连忙走近他。
“您现在回家?”木内一夫彬彬有礼地询问顺子。他的腋下夹着用书店包装纸包着的一包东西。
“今天的事,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木内一夫问。
“不,是我自己把照片搞错了,真对不起您。”
一看到顺子向自己鞠躬,木内一夫苦笑着说:
“都怪我没核对,是我不好。”
当顺子知道木内一夫也写了检查时,尤其感到不安。
“您也坐这趟车回家?”木内一夫问。
“不,我想顺便去看一个朋友。”
“噢,是这样。……”木内犹豫了一下,“你们部长批评你了吧?”他似乎很担心。
“哎,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嘛!”
“真的,真对不起您。我不应该草率地照登了那张照片,给您添麻烦。”
“如果您这么客气,我就更不好意思啦。”
“今天拿到工资袋时,我觉得,我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厌恶过。”
顺子听木内这样说,也觉得有同感。
“刚才,我到书店去了,买了几本书。今天晚上就用书来消磨时光了。”
“哦,我当是什么呢。”顺子瞅瞅他腋下的纸包,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