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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北阙献俘缯拜赐 西陲告警绖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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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高公接得回书,知道家中平安,倒也放心。就知那耶律通甚是凶勇,他那五色神石乃异人传授,念动咒语,打将出来,一变十,十变百,又变千,又变万,无数的石子乱打敌人。交战毕念咒收回,依然还是一块。五六年中,高公与他战过一二十次,所仗的就是这个妖法。高公所仗者,随机应变,知己知彼,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再不失机损锐。那耶律通料不能取胜,遂收兵在黑河北岸安营屯兵,意欲看机而动。高公猜透其意,也在南岸安下连营,当住要路。如此相持日久,不见输赢。

此时郑安宁已是一十七岁,长的七尺,虎背熊腰,学了一身的武艺,胆壮心雄,甚有谋略。高公爱如己子,遇有疑难军情,往往与他密地商议。此时番兵不进不退,不能取胜,高公忧国忧民,十分焦灼。安宁献了一条苦肉计,将关内监中应斩的死囚拣了一个与高公面貌相仿的,暗暗的杀了,高公借个事由将安宁重打了一顿,命他带着人头,黄昏渡过黑河,至番营献首级投降。那耶律通见他身带重伤,又见人头果似高公,北人性直,信以为真,欣然收纳。安宁遂献计道:“如今主将已亡,我是夤夜行刺,众将尚在睡梦,趁此劫营保全胜,取雁门关易如反掌。番王并不疑心,十分欢喜,贪功心胜,亲带番兵番将,命安宁在前引路,悄悄渡过河来。一声呐喊,杀人大营。耶律通当先率众闯辕门,只听咕咚一声,如山崩地震,番将番兵俱掉在陷坑之内。号炮连天,伏兵四起,把耶律通生擒活捉,搭上坑来。先从腰中掏出那块五色神石,丢在河内。

高公收兵安营,命人传谕北安王,如不投降,先杀耶律通与所擒番将,然后进兵北伐,誓必扫穴犁庭。北安王心疼爱弟,情愿投降,多献金宝,只求耶律通与众将回国。高公应许投降,放回众将,就只少不放耶律通回国,留下此人作了当头,押着耶律通与贡礼上京报捷。本内带了一道条陈,奏闻神宗,请将耶律通封为虚职,以礼相待,严加防守,留京为质,则北安王不敢复生异志矣。宋天子览本,龙心大悦,遂将番王宣上金殿,安慰了一回,封为归化公,赐府居住,高墙深院,不通外路,委用一个废指挥为行监使者,命其行看坐守,冠带宴饮,俱经侯礼相待。随征众将兵丁,俱各按功升赏。高廷赞已是王爵,无可加封,将镇国王上加了“忠勇”二字,钦赐蟒袍玉带,大升三级。次日,太和殿设宴庆贺太平。

朝事已毕群臣散,帘卷金钩驾转宫。闻贵妃与苏国母,同在朝阳把圣主迎。礼毕平身爷赐坐,国母含春叫主公:“皇爷日夜勤国政,时常龙意不安宁。今日我主回宫转,喜见天颜带美容。想必是那州府县出贤孝,国泰民安五谷丰。”天子说:“朕所忧劳因塞北,连年不继动刀兵。多亏忠勇高廷赞,为国为民苦尽心。智擒番王平化外,从此江山得太平。免的黎民遭涂炭,去朕心头患一宗。国母、闻妃齐拜贺,“庆我主鸿福齐天国运隆”。二位娘娘一口音说道:“恭喜我主,鸿福齐天,此乃圣主盛德神威所及,方感得臣下用命。今日番邦归化,自此永保安康,妃等不胜庆幸。”天子说:“此乃祖宗德化所及,所经文忠武勇,万民归附。朕承先皇余惠,虽登大宝,兢兢业业,恪守遗规,尚恐失德,有何德能,敢劳皇后、贤妃之贺?”说着一伸龙腕,搀扶起来。苏国母、闻妃起身谢恩。

国母归坐,复又问道:“但不知随征将弁,我主何以施恩?”天子说:“俱召回朝,论功赠赏,惟高延赞加赐‘忠勇’二字,外赐金缎褒奖其功,尚未召还。朕意北番新降,其心未定,留他在彼多镇几年,再委一人实授其职,那时召他还朝,共享太平。”国母道:“前日顺天侯杨石翰的夫人进宫叩节,小妃询及家中事,提起他妹丈镇国王。年纪已经四旬外,膝前尚未有儿郎。只有一女在无佞府,继妻与妾在渔阳。昔虽有子早失去,这而今妻南夫北两分张。妾闻此言心不忍,怜念他忘家为国是忠良。王道本乎人情哩,小妃斗胆奏吾皇。高廷赞离家已是七八载,一定是盼望归期两卦肠。何况膝下又无子,看看半百鬓将霜。番寇已降边庭静,乞我主召回镇国王。使他骨肉重完聚,诞育儿孙接书香。若使忠良绝了后,怕的是后世朝臣心内凉。”国母之言还未尽,龙心大悦喜洋洋。“梓童之言朕准奏,且待来年春暖召回乡。”国母、闻妃将恩谢,不多时排上御宴饮琼浆。筵宴已毕还共话,深宫坐对夜未央。明君贤后怜臣子,这其间怎把贼臣佞阉防。

且说老公头儿宁佐,见帝后归寝,遂把方才所闻之言,悄悄写要纸上,打发一个心腹小内监名叫勾子通,叫开禁门,只说娘娘要什幺东西,看门的内监并不疑心,放他出去,只嘱咐快快回来。勾子通到了相府,交了密折,吕国材与了他五两银子,打发他回去。坐在灯下,打开密书,从头观看。

吕国材看罢不由心内恼,双眉紧皱气长吁。腹中暗叫:“高廷赞,鸿福运旺了不的。我出那样难题目,你竟偏能作好诗。我只说,将你送入虎口内,借剑杀人正中机。不料狂贼谋略广,单枪匹马破夷狄。越发邀得君王宠,树大根深怎动移。来年若是召回国,阵阵烈烈更威仪。那其间合朝文武谁不敬,生生气破我肚皮。怎得良谋将他害,除非是暗算无常死不知。倘若不密他知晓,狂贼怎肯把我依。”忽然想起无佞府,有最难惹的老东西。“隆太君是他亲岳母,岂不心疼护女婿?搜根寻底把仇家找,一朝事露怎相敌?他当年马踏西凉数百战,杀的那回将回兵胆尽虚。大破五鬼凶魔阵,逼死妖人海紫芝。全仗着老主御赐的龙头拐,辖管那满朝文武共群黎。老厌物最爱出头把闲事管,善与他人辩曲直。他也曾替人伸冤上金殿,直叩龙楼奏主知。他也曾叩阍重翻人命案,扳倒了多少亲王与贵戚。何况是他亲女婿,更要出头来护持。”奸相越想心越窄,急的他热血如珠往下滴。千般盘算无主意,少不的耐性安心且待时。恰遇着天寿星官该有难,准折他数年荣华换子息。隆太君年过八旬身衰朽,这几日精神短少费支持。饮食少进恹恹睡,顺天侯李氏夫人心内急。

杨公夫妇与梦鸾小姐见太君欠安,俱各心中害怕,连忙请医诊脉,开方服药,不甚见效。大家守在旁边,小心伺候。只见老太太沉睡了一回,忽然睁开二目,叫声:“石翰。”杨爷连忙答应:“孩儿在此,母亲有何吩咐?”老太君,未曾启齿先叹气:“吾儿、媳妇你听真。老身只觉多沉重,延医服药枉劳神。为娘已觉登上寿,恩封一品太夫人。荣华享尽人间福,贤良媳妇孝儿孙。纵然死去无遗恨,就只有一事牵连惦在心。梦鸾今已十六岁,须知女大必当婚。他父边庭未回转,家中又是继母亲。你我是他亲骨肉,除了咱们有甚人?你妹夫临行曾托付,少不得终始周全你费心。我只说来春去接这公子,且在此处倒插门。老身看着也欢喜,留在咱家住几春。不料忽然身染病,有朝无夕命难存。只怕活不到明春去,你可急急快遣人,迎接姑爷将京上,好令他小夫妻一对配良姻。看着女婿才与貌,老身就死也甘心。”太君之言还未尽,杨老爷控背连连说谨遵。

顺天侯与李夫人一齐说道:“母亲只管放心,好好将养身体,孩儿就此遣人,着他水陆行程,急去快来,不过两三个月即就到来。太太好生保养天年,等甥婿到来,好看他小夫妻成礼。”老太君点头,复又睡去。当下杨公来至前边,亲笔写了书信,唤了得力的家丁,给了盘费,嘱咐了一番,急急打发,立刻起身,兼程前进。

奉命的家丁急忙去,出京连夜下江南。风雨不歇朝前走,来至淮边雇上船。去了只有十数日,老太太比从首疾病添。只为心疼外孙女,实指把他终身大事完。饮食强进加保养,病中只盼早回还。岂知福寿今朝满,魔女星官该上天。到了四月十八日,丑时三刻嚎啕恸,哭坏佳人高梦鸾。杨老爷哭的多时去见驾,神宗天子降皇宣。钦命东宫皇太子,率着合朝文武官,无佞府中排御祭,旌表追封隆氏贤。大庭居中停寿器,锦帐绫帏衬画棺。棚中陈设诸般事,挂孝人多雪一般。开丧破孝会亲友,迎七点主把经念。择定良辰就发引,连那些非亲非友也吊唁。百官奉旨来送殡,车马如流人似山。众军民扶老携幼来观看,人人羡慕赞高年。少年时节如男子,银枪匹马扫狼烟。富贵荣华享上寿,凌烟阁上把名传。死后风光谁能及,一世为人不枉然。可敬他平生爱管不平事,替人家忘生舍死去伸冤。虽然寿享八旬外,老佛爷何不叫他多活上几年。旁观都是怜惜话,更有一人甚喜欢。

此人是谁?就是那奸相吕国材。杨府死了一位老太太,不亚如去了他眼疔肉刺,心中舒畅了许多。暗暗打算道:“这老婆子一死,吾无忧矣!且住,杨石翰也不是好惹的,他二人乃郎舅至亲,也是高某一个帮手,怎先去此人手方好。”自此每日思量,不得其计。

这日正在书房思想,只见大管家吕用忙忙走来,打千儿回话:“禀爷,今有兵部员外尹老爷到来,说有紧急军情求见老爷。”吕相吩咐有请。不多吋,尹员外走进书房,见礼献茶,不必细表。这件军情原来是因西夏回王忽然造反,冷不防兵抢潼关,总兵未尝抵备,仓卒临敌,大败阵亡。多亏副将、兵丁舍死守住城池。差飞报来京告急取救。当下吕相见此,不敢怠慢,打发尹员外去了,遂即吩咐打轿上朝。

吕国材坐在轿中心暗想:“人愿天从机会逢。正要除却杨石翰,就有潼关这事情。我今入朝去见主,万岁爷必然命我设调停。我何不如此这般回圣谕,大料皇爷一定从。先把镇国牙爪去,再施妙计想牢笼。”一路打算朝前走,大轿八抬快似风。午门以外下了轿,知会黄门奏主公。天子偏殿正观本,闻奏军情龙意惊。吩咐速宣吕丞相,随旨的奸臣往里行。进殿叩头恭圣驾,细奏潼关造反情。奏罢取出告急本,俯伏金阶双手擎。太监接来朝上走,放在龙书御案中。神宗爷吩咐平身命赐坐,遂把那本章从头看分明。

天子观本已毕,向吕国材说道:“是先皇在位,回国王屡次入寇,自杨家父子婆媳大破妖人成功之后,于今五十余年,进贡称臣,不敢仰视天朝。今忽造反,想因年深日久,锐气养成,故而复生异志。卿可酌量一人,上西凉兴师问罪。”奸相连忙离坐拜倒,口呼万岁:“若要平定西凉,非杨家父子不可。一则昔日英名在彼;二则石翰久经历练,二子明器、明珍少年英雄,俱系将材,再者杨府的夫人、小姐能征惯战,善解妖法。若命顺大侯挂印为帅,带眷征西,一定马到成功,以安圣意。微臣愚意如此,乞吾主圣裁。”神宗道:“卿之所议虽符朕意,但隆夫人新亡,杨石翰尚在制中,朕心有所不忍。”吕相道:“这固吾皇盛德之心,怜念臣下,但为人臣者忠孝岂能两全?杨石翰素明大节,陛下召来面谕,断不能以母子之私恩违君臣之大义。文臣尚且夺情留任,何况潼关要地乃国家大患,江山要紧。吾皇钦命,杨石翰必奉诏。”天子道:“卿可谓知人矣。”遂降旨将顺天侯宣来,面谕一番,封为平西大元帅,携眷征西,协力镇潼。救兵如救火,钦限紧急,八月初六黄道兴师。

杨老爷含泪磕头将恩谢,辞驾出朝回府中。叫过总管老杨义,急忙吩咐不消停。预备人夫与轿马,带眷征西好起程。管家奉命忙打点,杨公回转后堂中。夫人已知征西事,同着那梦鸾小姐把老爷迎。大家见他同归坐,杨公未语叹连声。“我只说闭门茹素守母制,少尽人间为子情。不料回贼身造反,少不得替主分忧去尽忠。”夫人说:“甥女之亭怎幺好?寇姑爷不久就来京。”老爷说:“回寇猖獗钦限紧,为主江山岂敢停?”夫人说:“要不然先带明珍去,妾与明器暂留停。等候甥婿来京日,良辰挑选早乘龙。送他们小两口儿回南去,妾身然后再登程。合家都往西凉去,也须得留下一人看门庭。”老爷说:“杨义夫妻年将迈,历练忠直又老诚。留他在京看守府,等完了甥女的佳期你再行。”夫妻正自来商议,只见那报事的梅香禀事情。

“启上老爷:进宝、来爵自江南回来了。”杨公听说,忙忙站起,迎接甥婿。这一来不知道寇公子在此怎幺入赘,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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