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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汴梁城内探高公 松陵驿前遇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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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天子驾转昭阳,国母闻妃一同接驾。行参已毕,大家归坐。天子将苏国舅保奏之事说了一遍,又将镇国王的招纸取出,递与二位娘娘一同观看了一遍。国母闻妃心中不忍,落下泪来,一齐下拜,异口同音,愿以苏闻二姓的家口保高廷赞不反。天子道:“镇国之无叛心,朕已料其八九。但只一件,业已拿问入监,刑责几次,此案未明,若还含糊释放,岂不失了国体?”国母道:“陛下圣意既鉴其屈,何不破格开恩,降旨一道,真假免究,念功减罪,贬他回籍为民,俟有用武之时,再去取召。他有忠君之心,自然还与国家出力,那时再按功行赏,亦显我主圣德神威,不负功臣。”天子道:“梓童、贤妃请起,朕自有区处。”国母、闻妃谢恩平身。说时天晚,大家安寝。宁佐忙把这个消息悄悄命人透与奸相。

吕国材得了这个机密信,老大的着忙心内焦。不顾夜宴观歌舞,暖阁独坐皱眉梢。暗恨御史苏国舅,出头多事惹牢骚。抱怨闻妃与国母,分明是与吾留下祸根苗。他若出监得了命,不亚如纵虎归山龙入涛。访着是我将他害,强贼岂独肯轻饶?一定本奏当今主,这件饥荒怎开交?这奸相左思右想无主意,急的他目似銮铃汗似浇。反复思量时多会,忽然巧计上眉梢。回嗔作喜将头点,口内连夸主意高。“我的这神机妙算人难测,高廷赞安翎插翅也难逃!纵然将他杀到底,还叫他不知是我暗操刀。”奸相越想越得意,拈髯含笑乐滔滔。回至后堂安寝下,这一夜,万算千思睡不着。那吕国材的生性,乃是祖造的一段偏才。他那心中诡计阴谋有六顷七十多亩,横算竖算,千变万化,鬼神不测。登时想了个绝计。到了次日,只怕天子降下贬旨,早早入朝伺候。神宗刚然阶殿,百官朝毕平身,他便俯伏奏道:“臣吕国材有本奏闻陛下。”天子命宣上殿来。奸相进殿叩首,天子道:“丞相见朕,有何奏章?”

奸相叩首呼万岁:“为臣有本启当今,望我主龙意回嗔容细奏,臣冒死为保国家有用臣。宋四所首通金事,这而今,度势观形未必真。臣想他,平生正直无苟且,不似欺君造逆人。孝廉方正多仁义,又念他汗马功劳海样深。问过数堂无异话,定有别因暗里存。这隐情,惟有宋四一人晓,万不能起死回生辨假真。这而今,难以问罪难释放,为臣斗胆设条陈:乞我主,开恩降道免究旨,免其死罪问充军。将他发到岭南去,路远途遥离大金。纵有逆谋无妨碍,难通来往免悬心。秘旨晓谕收监者,命其察管细留神。果有真形与实犯,便宜行事即除根。果然要照先赤胆无他意,俟有功依然召取转京门。这如今一时难以分真假,且等个日久天长便见心。望皇爷念功恕罪怜国戚,这便是圣德如天格外恩。为臣冒死愚言毕,诚恐诚惶达至尊。”这奸相暗投机会一夕话,神宗爷龙心甚悦面生春。

天子闻奏甚喜,道:“先生所奏,乃为国忠君两全之策,寡人准奏。”奸相叩首谢恩,退步归班。天子遂即降旨,晓谕锦衣卫知道。圣旨大概是:宋四所首镇国王高廷赞通番之事,并无实迹,一面之词,未足为凭。原告已亡,无可质证。朕今念其祖孙三世有功于国,又是国戚,破格开恩,免其死罪。但宋四失马逃军,例应获斩,故纵不捉,事涉可疑,律应拿问。今有丞相吕国材、御史苏端合同上本保奏,恩准免究,将高廷赞削去王爵,废为庶人,发至岭南诸葛城威远王麾下为军,逢放不赦,俟有军功,许赎前罪。不必再奏。钦哉!谢恩!

当下圣旨传至锦衣卫衙门,苏老爷命人将高公提至,当堂开读,谢恩已毕,送了天使回来,向高公打躬作贺道:“可喜老千岁得脱囹圄之苦,学生不胜庆幸!”高公谢道:“若非国舅与吕大人鼎力周全,罪人之死,难逃旦暮矣!廷赞何德,敢劳二位大人用情,使罪人何以答报!”苏公连称不敢,又道:“旨谕行期太紧,二月初八日就要起解,大人须令贵从速修行李方妥。”高公答应:“多承指教。”当下苏公吩咐禁子:“高千岁不日出监,且将刑具宽去,散住几天,小心服侍。”禁子领命,将高公带回监内。高公算了算起解的日期,止剩三天,也不见郑安宁回信,心中甚是盼望。

列公,你道那郑安宁那里去了?只因上回书不暇表白。自高公回京那日,他先押了行李送至无佞府,交与老院公杨义收存。他才要回去伺候主人,只见一个家丁张口结舌跑来说:“不好了,不知为何?姑老爷被旨拿问,送至锦衣卫衙门去了!”院公杨义大惊失色。郑安宁魂不附体,就要跑去打探,杨义连忙拦阻说:“贤侄不可自投罗网,你乃姑老爷贴身家将,倘有重大之事,必然干连于你。且莫出头,待我先去打听是何事故,留你在外,也好商量主意。”郑安宁只得依言。杨义到了锦衣卫衙门外,等的审了下来,跟至监中,见了高公,细问其情。方知被宋四所陷。急忙回来告诉郑安宁知道。安宁舍命便要叩阍击登闻鼓替主鸣冤。杨义拦阻道:“宋四已死,又不知唆使之人,总然叩阍,与谁对证?也不过入监候审,空把个身子拘管。如今姑老爷吩咐你不可露面,急急回家送信,与你父亲、夫人、小姐大家计较一个主意,搭救主人,倒也罢了。”

郑安宁听得院公话尽理,主人之言又不敢违。点头答应说:“我去,不过二月中旬我便回。家主人事托叔父,事不宜迟我即归。”杨义回言说:“全在我,咱这里见景生情探事非。”他二人彼此叮咛分了手,郑安宁打马出城天渐黑。催马加鞭连夜走,全不顾天寒雪冷朔风吹。赤胆忠心疼恩主,废寝忘餐痛泪垂。路途遥远急难到,恨不能人会腾空马会飞。冬至走至年节过,不觉的脑尽梅开春又催。恰到新正十六日,小英雄,马上抬头对面观。看见家乡镇国府,不由又惨又伤悲。见他父正与王平门外站,这豪杰,加鞭顿辔马如飞。郑安宁催马向前,滚鞍下马,扑至郑昆面前,跪倒放声大哭。把个老苍头吓的魂不附体,连问不迭。安宁把主人被陷之事,哭诉了一遍。郑昆、王平闻言,登时而如土色。老苍头两腿好似坠上千斤,拉着安宁,哭进中堂。

伏夫人与梦鸾小姐在上房刚用了早膳,正坐吃茶。只见梁氏慌慌张张跑进房中,说:“夫人、小姐,可不好了!老爷遭了什幺事故,安宁小子回家送信来了!一言未尽,郑昆父子一同进房,嚎啕恸哭,跪在尘埃。夫人、小姐急忙就问。郑安宁含悲带恸从头诉,吓坏合家听话的人。仆妇、丫鬟齐落泪,伏夫人体战身摇面似金。惟有梦鸾高小姐,恰好似乱刀攒身剑刺心。大叫天伦疼死我,咕咚跌倒在埃尘。只见他面如金纸唇如靛,紧闭了双睛失去了魂。青梅梁氏朝前跑,伏氏夫人站起身。大家连忙搀扶起,齐声呼唤泪纷纷。佳人定睛时多会,悠悠气转又还魂。浊痰吐尽泪如雨,惨惨悠声叫父亲:“念天伦报国忠君心似铁,不亚如美玉无瑕百炼金。那有背国通番事,贼宋四平地生非血口喷。细想其情非无故,必有阴谋唆使人。”这小姐又是悲伤又着恼,战栗开言叫母亲:“孩儿舍死去救父,今日个改作男妆就起身。金殿叩阍上血本,求圣主念功免罪赦忠臣。皇爷若不赦我父,为儿的愿替天伦刀碎身。万一去迟爹爹丧,我梦鸾同死他乡把父跟。青梅速去备行李,母亲快去备金银。”这小姐说着站起方移步,只觉的霎时好似火烧身。眼前一阵金花舞,双脚犹如踏火盆。浑身骨节疼难忍,两耳生风似驾云。望前一跌又要倒,青梅女连忙扶住女千金。伏夫人含泪向前拉住手,摸了摸头面尤如烈火焚。说道是:“我儿想是身得病,少不得且进兰房慢养神。”梦鸾小姐嚎啕哭,说:“罢了,天哪何故不容忠孝人!”郑昆说:“夫人小姐休急坏,待老奴速往东京走一巡。多带金银去打点,见景生情再理论。”上房中正在慌忙言未了,门外边跑进狂生伏士仁。

伏生进房,不住跺足捶胸,唉声叹气,向夫人说:“我方才听得妹妹改妆上京,他乃千金闺秀,长途路远,这如何使得?”夫人说:“他今忽得病,去不得了。”伏生说:“就是不病也不用贤妹出头露面。现放着我,就是论亲骨肉至戚,遇着这样大事,也该出力尽心,何况孩儿现在膝下为嗣,父亲有难,为子者竭力救护,乃是分所当为。事不宜迟,为儿就此与郑昆一同起身,急急赶至京中,舍着一死,叩阍辩冤,搭救老爷便了。”小姐闻言,为父的心重,不暇他顾,遂说道:“兄长果能救父回家,小妹衔环结草,报之不尽。”伏准听得此言,满心里这一欢喜,不亚如得了暮生子哥哥儿一样,没口的回答“不敢,不敢。”小姐此时自觉头重身轻,坐立不住,错沉起来,伏氏命人搀扶后边去了。遂即忙忙打点行李、金银五千两,打成驼骡,立刻起身,留下张和、王平看家。郑昆父子、李清、赵泰五个人俱乘快马,押着驼骡脚夫,飞奔东京而来。

到了二月初七,刚刚赶到汴梁。进城一路打听的高公无恙,大家方才放心下来。苍头向伏生说道:“大相公且同安宁把银子行李送至杨府,老奴先到锦衣卫衙门等候便了。”伏准依言,同往杨府去了。苍头到了锦衣卫监外,知会禁子。禁子听得是镇国王的家丁,忙忙放入。这都是苏老爷吩咐过的,凡有官事入监之人,不论官宦军民,那良善正直之人,许他亲友看望;那些刁豪恶劣之人,俱不容见面。这日高公不见郑安宁的回音,心中正自着急。忽见禁子走来,说:“外面来了个老者,说是千岁的家人,名唤郑昆,要见老爷。叫他进来幺?”高公惊喜,忙道:“快些唤他进来。”禁子答应出来,领着苍头进了虎头门,穿过西所囚房。只见那些犯人披枷带锁,垢面蓬头,嚎哭之声,惨不可闻。郑昆暗忖道:“怪不的常闻人说,监牢便是人间的地狱,我那老爷怎受这般狼狈?”想至其间,泪如涌泉,不由问了一声:“哥,荣我主就在这房中幺?”禁子说:“堂上老爷因念高千岁是个好人,另着一间房居住,饮食茶饭,俱要洁净。这些时都是在下亲手服侍。”郑昆闻言,感谢不尽。

说话之间来的快,那间房狱神庙后面朝南。但只见房屋矮小多黑暗,半掩双门挂布帘。郑昆进房东西找,看不见故主在那边。忙擦老眼东西看,见一张白板床头铺旧毡。床上坐着一个人,形容狼狈好难看。面无血色黄又瘦,颏下长垂五绺髯。义仆至此心如碎,扑到跟前仔细观。这才认出是恩主,哎呀爷跪倒在面前。目中恸泪纷纷滚,手抱磕膝哭软瘫。高公一见心难受,说不得丈夫有泪不轻弹。强忍伤心开言道:“郑昆不必你伤惨。如得重逢即是幸,我这里肺腑深谈有万千。快些起来我问你,家中日月可如先?小姐到家好不好?夫人行为愚与贤?怎幺丢了双印子,素娘几时赴黄泉?”都只为杨义探监常来往,所以高公知的全。苍头见问如刀搅,遂把那已往情由细细谈。就只未说小姐病,伏士仁欺心之处未深言。为的是主人正在尤愁际,何苦又多添烦恼与牵连。高公听毕将头点,口内长吁暗叫天:“念弟子,求天告地非容易,为的是祖父香烟接续难。幸得一子能接脉,又谁知空喜一场火化烟。我若不去平塞北,那有这夜晚丢人事一番。还是我善少德薄行未到,也只好由天听命度馀年。”这老爷自叹自嗟伤不已,只见那禁子张荣走近前。禁子进房说:“外面来了一位少年,同着一位相公,看望老爷来了。”

说时,伏准与郑安宁一同走进房中。安宁一见主人这般形容,不由心似油煎,跪倒面前,恸哭不已。伏生也向前叩拜。高公说:“贤侄请起。为我受此风霜劳碌之苦,且请坐下,忙忙叙话。”伏生站起复又作揖,坐在一边。高公定睛细看,见他身材长成,面色红白,到也带几分秀气,只是出落的眉目含情,眼光如醉,明带一段惹草招风、浮浪的光景。老爷沉吟暗想道:“细观此子面貌,再味郑昆方才之言,料他未必是个忠厚孩子。我家有这样人久住,只怕往后不免是非了。”高公又想了一想,把心一横,自叫自己:“高某哇高某!你自己的性命如今尚且如丝悬瓶。不知几时坠地,暂留这口气在,为的是等个水落石出,沉冤得雪,保的祖父清名不朽,就是我高门之幸了,那里还顾的许多?”想至其间,万虑皆消。向伏生说道:“吾闻贤侄已人爨门,何其幸也!过年乃是大比,何不发愤读书,倘得连登及第,亦不枉老朽一番仰望之意。”伏准躬身连称如命,又说道:“孩儿此来,原因梦鸾妹子闻大人被冤之信,急要改妆来京,叩阍上本,代父鸣冤。我想他乃深闺弱质,怎好出头露面?孩儿既在膝下,即是亲生的一样,故连夜赶来,不惜一死,明日与大人鸣冤便了。”高公摇头道:“多承美意,这倒不消。今有苏、吕二公一同保奏,蒙圣恩免死不究。发岭南为军。圣旨已下,理宜遵行。再者原告已故,这冤枉从何处辩起?心领盛情,千万不可造次。我明日起身南去,贤侄与郑昆急急回家,我有一件大事倒要烦贤侄费心办理办理。”伏生道:“有何事体,大人只管吩咐,孩儿遵命。”高公道:“因小女梦鸾自幼许配与江南寇翰林的公子为室,明年寇公子来京赴考就亲杨义送他至燕,那时就在咱家拜堂入赘,待过一月,将家资所有分半为奁,着人送他小夫妻回南。了我这一件心事,我就死在他乡,九泉之下也是暝目。”

伏士仁听了高公一夕话,趁势开言把老爷呼:“梦鸾妹子这件事,我姑母时常为此费踌蹰。闲中叙话言及此,我妹子无语低头只是哭。娘儿俩意合缘投相敬爱,不亚如怀中美玉掌中珠。太太说:眼前只有他一个,怎舍得远嫁他乡万里途?怕的是急切之间难见面,牵肠挂肚想何如。到将来老病着床空盼望,总有那便鸿难寄紧情书。止望着倚靠终身成半子.好与他共掌家园享后福。”高公听毕微微哂,说:“你姑母果然高见不糊涂。难为他宦门之女王侯妇,似这些不经世故忒粗疏。爱子之心人皆有,须把他义方教训指迷途。但晓私恩亏大道,何异居槽牛舐犊?别作良图权变话,可笑他公然开口竟说出。自古道:一与之齐偕老死,纲常干系岂轻忽?古圣贤存亡尚且心不易,那有个为怕途遥自反覆?这意思莫非将女重择配,毁却前盟另寻夫。”伏生一见高公恼,面红过耳嘴咕哮嘟。低头屏气无言语,只听得老爷有语把郑昆呼。“郑昆过来。”苍头答应:“小人伺候。”小姐这件大事,全然交付与你。过年寇姑爷来时,照我之言办理,过了三朝,即命张和、王平送他们回南。违背吾言,有日回家,重责不恕!”高公又叫禁子取过纸笔要写书信,怎奈浑身刑伤太重,提笔在手,疼痛难当,把眉皱了皱,勉强书写。

郑昆一见,忽然灵机触动,向前说:“千岁伤痕未愈,老奴现有仙丹,何不服上一服,保管见效。”高公便问:“何处得来?”郑昆遂把双印满月,吕祖赐丹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吕祖说:‘此丹有起死回生之妙,无论沉病怪症、跌打刑伤,服下去立时便愈。’又道:‘你主仆离合悲欢,全仗这十粒金丹之力。’小人方要细问,转眼间不知去向。小人依言珍藏,至今方才想起,始悟从前隐语。”高公猛省道:“今日之事,大仙昔年也曾当面指点,可惜彼时不能猜透。那日我送他出府,他手指着拴马椿向我呆笑几声,说:‘这个东西带上帽子便会杀人。’如今我被宋四所陷,你想木字着个宝盖,岂不是个宋字幺?”郑昆跌足道:“是了,是了!可惜老爷若将那厮捉获斩首,也无这一场大祸了!”高公笑道:“你不是糊涂人,为何也说这话?我命中该有这横祸,就是杀了宋四,也要从别处生隙,找到头上。只恨我自己德薄,不能感格神天,转祸为福,杀人免祸,断无此理。”郑昆闻言,吁气点头。

当下高公命禁子取了水来,苍头取出葫芦儿,倒出一粒金丹,有指头大小,只见霞光射目,异香扑鼻。老爷接来放在口内,用水送下。刚有半盏茶时。只听得腹内不住连声响,登时间伤肿全消止住疼。不但是浑身活动多伶便,且觉的气爽神清耳目明。更比从前多健壮,颜色红活膂力增。这老爷口内连连说:“妙药,吕祖垂怜委实灵。”说毕下床忙跪倒,望空九叩秉虔诚。禁子说:“果是仙丹真个好,霎时取效见奇功。每日何曾得动转,都是我尽力搀扶慢慢行。刚然吃下能行走,贺老爷难满灾消遇救星。”伏士仁口念仙真忙拜谢,郑昆父子乐无穷。拜罢平身归了坐,镇国王忙写家书字一封。写完交与老院子,再三开口细叮咛:“到家亲手交小姐,你叫他遵命父言把事行。我此去虽生如死差多少,途长难以定吉凶。大料今生难见面,这封书便是遗言一样同。他若是玉洁冰清全父志,我虽是死在他乡目也暝。”郑昆答应忙收起,昏花二目泪直倾。伏生不便多言语,高公又叫郑安宁:“你随你父回去罢,这一次不比当年把北征。充军从此无归日,路远山遥万里程。你的父母年衰朽,你又是独自一人无弟兄。我的祸福吉凶凭命罢,不忍你骨肉分离各西东。”高公之言还未尽,他父子双双跪倒在埃尘。

郑昆父子一齐落泪道:“小人蒙千岁养育之恩,视同骨肉,虽杀身亦难报万一。恩主负难远行,小人理当尽犬马之力,怎敢回家自享安闲?莫说蛮瘴之地,便是投汤赴火,也要跟随老爷。若不叫小人跟去,即死_于千岁面前,以尽一点愚忠。”说着,恸哭不已。高公见他如此,只得依从。又吩咐郑昆将那五千两银子留下三千两,带二千两回去,“如今家中去了俸禄,不过仗那几两租银度日,入少出多,恐日后不能接济,千万谨守,诸事不可过费。”郑昆一一领命。老爷又命取一封银子赏与张荣。禁子连忙拜谢。到了次日,苏公升堂,令人提出高公,去了刑具,换上行枷手炼。两个解子,无非是张千、李万。当堂领了公文,与高公一同出衙。郑昆、伏准、李清、赵泰一行人雇了车辆,出了汴梁南门,来至临平江口。高公、解子、郑安宁一齐上船。郑昆看着把金银行李安放舱中。诸事停妥,就要开船。苍头看着主人,哭了又哭,依依不舍,万分无奈,主仆只得分手。

这回书不表苍头回故里,再表遭屈的高大人。披枷带锁船中坐,郑安宁寸步不离在后跟。饮食茶饭亲经手,怕的是解子暗地起亏心。紧紧提防加仔细,处处留神护主人。幸遇初春天气暖,桃花含笑柳垂金。一路上风平浪静船行快,过府穿州似驾云。那日到了松陵驿,吴江县尹验公文。弃船上路换车马,郑安宁徒步而行后面跟。正走之间天色晚,看看红日往西沉。荒凉四野无人走,周围一望少烟尘。沙石土岭无平道,面前一座大松林。小英雄紧行几步睁虎目,眼快心灵看的真。喊叫:“车夫且莫走,前面林中有歹人。快些把车回里赶,待我前去把贼擒。”说话的英雄伸虎腕,脊背上拔下双鞭把贼迎。言还未尽马啼响,跑出了截路强人一大群。俱各是五色抹成花红脸,奇形怪貌似凶神。喊叫吆喝留买路,枪刀并举乱纷纷。解子车夫魂不在,腿肚子朝前转了筋。高公急命催车走,恨不能肋生双翅会腾云。高公说:“快些与我松刑具,我主仆并力挡贼人。”解子车夫昏迷了,又搭着车走轮鸣听不真。郑安宁手舞双鞭迎上去,施威奋勇打贼人。只听得兵刃交加声乱响,有几个着重的强徒掉在尘。小豪杰,挡剑遮刀真利害,犹如猛虎入羊群。众贼人拼命向前仍不散,把安宁围在正当心。有一个黑面的强人骑骏马,叱咤如雷把话云。“众位兄弟们哪,将这厮围住,待我去干那事要紧。”说毕,催马去赶高公。不知镇国王可能脱得此难否,且看下回便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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