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王逸曰:“《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昊旻,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圣贤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渫愤懑,舒泻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论述,故其文义不次序云。”尔按篇内事虽杂举,而自天地山川,次及人事,追述往古,终之以楚先,未尝无次序存焉,固原自所合缀以成章者。逸谓书壁而问,非其实矣。逸又云:“不言问天而言天问,天高不可问。”说亦未是。原以造化变迁,人事得失,莫非天理之昭著,故举天之不测不爽者,以问憯不畏明之庸主具臣。是为天问,而非问天。篇内言虽旁薄,而要归之旨,则以有道而兴,无道则丧,黩武忌谏,耽乐淫色,疑贤信奸,为废兴存亡之本。原讽谏楚王之心,于此而至,欲使其问古以自问,而蹑三王、五伯之美武,违桀、纣、幽、厉之覆辙,原本权舆亭毒之枢机,以尽人事纲维之实用。规瑱之尽,辞于斯备矣,抑非徒渫愤舒愁已也。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统一篇而系以“曰”,则原所自撰成章可知。遂,与邃通,远也。唐虞始有书,苍颉始有字。而或侈言远古之事。口耳相授,岂能传远乎?谓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子丑二会,人且未生,何从考质?发端问此,以见荒怪之事无所征验,得失兴亡,要诸理而已。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唯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以上皆问天地幽明之故。原好学深思,得其所以然,为吉凶顺逆之原本,而为习而不察者诘,使察识而不自锢于昏昏之内也。冥,幽也。昭,明也。瞢暗者,幽明分剖,而幽明一致之理,屈伸相感,不能显见也。极,至也,知至之也。冯,皮冰切,相乘也。翼,回翔也。阴阳之动,递相乘而相与回翔也。惟像,阴阳交感,形象乃成也;运转于未形之先,无从察识矣。明明,当明而明,昼也。暗暗,当暗而暗,夜也。时,是也。天何为有昼夜?知此,则消长兴亡之故可知矣。三合,阴也,阳也,冲气也。冲气以为本,阴阳以为化,天道人事尽于此也。圜则,浑天之仪表。九重,七曜天、经星天、宗动天之层次。测之以理数,非营度所得知也。兹,谓天地阴阳之化。天地为功于人而人不知;运行日生,无有初终,孰能测知?斡,亦极也;谓南北二极常不动以持天地。维,四隅之纪。东北曰报德之维,西南曰背阳之维,东南曰常羊之维,西北曰蹄通之维。四隅之气,寒暑之所自转,系于无形之中,莫能知其捖运,知其变则必通而已。加,托也。南北二极如栋,必有所托;将何加哉,元气自为加尔。八柱,地有八山,当四方四隅,以上升其气与天相通者。当,在也。地不满东南;中国南东际海,水盈上虚也。际,相交接之处。放,至也。属,连也。隅,隈也。地形参差,虽方而不方,其隈曲无能尽知。沓,合也。十二,周天之次。分天之度,三十度有奇为一次;自玄枵至星纪,为日月交合之会,岁星岁易之次舍,而下合于分野。天高远,而分野有涯,何以合也?以上所问,皆有常理常数,可原天道以验人事,而人不知,故问之。
衍句妙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汤”一作“旸”。
此上问二曜显晦之理。属,系也。县于碧空,若有系而得不坠,实无所系也。列星,经星。陈,谓列布之,亘古而不易其处。汤,音阳。汜,音似。汤谷,日所出。蒙汜,日所入。夜光,月也。德,谓秉以为性者。死,晦而无光。育,明复生也。月惟虚顺,故能受日光。乍暗旋明,可以知人之德必虚而后受也。菟,古兔字;顾菟,月中暗影似兔者,能亏月圆明之体。月何所利而有此?人之利欲为蔽,包容小人而自损其明,亦何利哉?凡篇内即事以寓规谏者仿此。
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此问气化之变也。女歧,神女,无夫而生九子。夫,音扶。伯强,厉鬼,一曰禺强,北方阴气之化。惠,顺也,南方和顺之气也。阴淫而生,或淫而害,知其所藏之处与阳和所施之功,则贤奸治乱之故可征矣。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此问昼夜之所以分也。开阖者,天地之气,阳开照物,阴阖则暗也。角宿,其位在东方卯辰之次。日出而旦。曜灵,日也。以日之明,入于地中,则匿而晦。与女子小人匿处,其昏暗必也。
赋家啄句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日何忧?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洪泉极深,何以真之?地方九则,何以坟之?河海应龙,何画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愎”,一作“腹”,非是。
此因地形而问鲧、禹之事,言得失成败莫不自己也。不任,力不胜任也。汩,音骨,治也。鸿,洪水。师,众也。尚,推高而举荐之。何忧,言可任治水而无患。课,试也。行,用也。言尧何不早试其功,而待之九载?鸱龟曳衔,相传鲧死弃尸于羽渊,上为鸱衔,下为龟曳。听者,无能自免也。顺欲成功,谓顺水之所欲归而功成。帝何刑焉,言其所以自免者非无术也。永遏,禁锢也。施,与弛同,释也。舜锢之三年而后殛之,岂非其怙过不悛之故乎?鲧之愎,禹之圣,父子一气而变化殊,天性异邪?抑所谋之顺逆异邪?洪泉,洪水。窴,与填通,塞也。九则,九州田赋九等之式。坟,分也。言禹平水土,定则壤,用何道也,顺其理而已。应龙,龙无角者。相传禹治水,有神龙以尾画地成川,禹因而疏之,导河入海。实则禹循水脉,水脉亦谓之龙耳。鲧营而得罪,禹谋而成功;顺欲,刚愎,在父子而成败异,可以悟人之不可逆而愎谏自用之咎矣。
康回冯怒,坠何故以东南倾?
康回,共工名。相传共工与颛顼争帝,怒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故地东南倾。谓西北山高,递降而东南为海。要之,寓言耳。天柱折,裂天经也。地维绝,亏地义也。倾,乱也。狂怒不逞,祸延天下如此。坠,古地字。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 ,其衍几何?昆仑县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四方之门,其谁从焉?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此广诘地理也。错,与厝通,安置也。九州之土,大气举之,非有所错也。洿,卑下也。非有损益之者,而高卑殊矣。东流,海水也。修,长也。 ,一作椭,圆而长也。衍,余也。谓南北长于东西,凡几许也。昆仑之岭曰县圃,增城在其上,但传有其处,无有至者,故莫定其所在与其高也。尻,古居字。四方之门,《淮南子》曰:东方开明之门,西方阊阖之门,南方暑门,北方寒门,盖四时之气所自出入。辟,与 通。启,开也。北极之北,去黄道远,日所不到,有神曰烛龙,以其目光,代日为光,见《山海经》,亦以意想像然尔。羲和,日也。若华,若木之华。日入地中,则若木花发赤光以照,亦见《山海经》。凡此皆存而不论之事。天地之间,必无长夜之理。日所不至,尚或照之,见明可以察幽,人心其容终昧乎?暖,与暄同;音萱,俗读如 者非。南粤冬暖,五台夏寒,地殊候异,时变固不可测也。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焉有虬龙,负熊以游?雄虺九首,倏忽焉在?何所不死?长人何守?靡萍九衢,枲华安居?一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鲮鱼何所?鬿堆焉处?羿焉 日?乌焉解羽? “鲮”,一作“陵”。
此广诘物变也。石林,石能生枝叶,近贵州有之:石干木枝,亦一异也。《曲礼》言猩猩能言,或人教习之尔。虬龙负熊,未详所出。虺,蝮蛇类,或曰与虫同,虫也。倏忽,见《庄子》。不死之民,在交胫国东,见《山海经》。长人,若《国语》所载防风氏,《春秋传》侨如之类。守,所居也。靡萍、枲华,未详。衢,枝交错。二者皆奇草也。巴蛇吞象,见《山海经》。黑水,见《禹贡》。玄趾、三危,皆山名。三危在今肃州塞外。延年不死,导引之士言之。然相传出没人间者数百年,亦不复见,则寿固有所止;亲故凋尽,死于崖谷,人无知者耳。鲮鱼,人面人手,见则风涛起。鬿堆,一曰魋雀,状如鸡,食人,见《山海经》。羿,尧时善射者。 ,射也。相传十日并出,羿射落其九,当亦喻言。或尧承挚乱,天下僭为帝者不一,羿灭其九,《庄子》谓“尧伐丛枝、胥敖”是已。西北极寒之野,鸟飞至其地,毛羽冻落,见《穆天子传》。凡此诸问,原本天地,推极物理,尽其生成变化之万殊。盖欲使闻之者,于其有实者,穷所自之理,以推得失兴丧之故,而扩其心志,勿迷锢于床第户牖之间;于其无实者,知人之为言,诡谲面欺,无所不至,必听之审,辨之明,而后不为所惑也。
禹之力献功 句 ,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嗜不同味,而快朝饱? “四方”,一本无“四”字。
自此以下,述古人得失成败而详问之。于去谗远色,贵德贱力之理,反覆致诘,欲令怀王镜古以自悟也。此言禹力能平水土而献功,四方皆其所降者,岂不能择美而娶?乃道娶涂山氏、惟恤继嗣之不立,而无择于色。夫人悦色之情,同于甘食,虽贤者岂异于人哉?乃但快朝饱,不求甘旨,则禹之循理而遏欲,所以兴也。若怀王徒以色故而宠郑袖,纵嗜欲而无厌足之心,抑又何也?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皆归射 ,而无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竹书纪年》载益代禹立,拘启禁之,启反起杀益以承禹祀。盖列国之史,异说如此。离,去声,罹也。蠥,灾也,谓为启所杀也。忧,能忧勤以济难也。拘,囚禁也。达,逸出兴师也。射 ,未详。 ,或作鞠。无害厥躬,言禹受舜禅,与益受禹禅同,益以亡身,而禹无害。作革,言为启所革。播降,《书》所谓“敷于四海”也。禹、启道同,而虞、夏之存亡异,岂非商均耽乐,而启能忧之故乎?
启棘宾商,《九辩》《九歌》。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九辩》《九歌》启所作乐。余未详。凡篇内隐僻不可解者,盖当时有此异说,而今不可复考矣。旧注强为附会,语多怪诞,今不从。附旧注:“禹治水时,自化为熊,以通轩辕之道。涂山氏见之而惭,遂化为石。时方孕启,禹曰:‘归我子。’于是石破北方而启生。其石在嵩山。”竟地,即化石也。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洛嫔?冯珧利决,封狶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帝降,言天降羿,令为虐。羿,有穷后也。革,变也;革孽,革夏祚而孽夏民。河伯,古诸侯司河祀者。羿射杀河伯,而夺其妻有洛氏。冯,藉也,恃也。以蜃 弓弰曰珧。利决,巧力能决中也。封狶,大豕。蒸肉之膏,射牲而烹蒸以祀。若,顺也。纯狐氏,寒浞之妻。言羿之力足冯如此,而上帝不歆其祀,乃假手寒浞夫妇,协谋诱羿杀之。揆,度其必克,而羿无能胜。盖无道必亡。虐民纵欲,虽有强力,不足冯也。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为黄熊,巫何活焉?咸播秬黍,莆 是营。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此据晋侯寝疾,黄熊入梦而言,事见《左传》。阻穷,道路险远也。羽渊在东海,西至晋国,越太行之岩险。活,谓降其灵如生也。 ,音丸。秬黍,嘉谷。莆 ,恶草。艺嘉谷则必营除其恶草,贤佞不并立也。尧之用人,五臣与四凶并用,如种秬黍而未除莆 ,乃使鲧取精多而用物弘,长养其恶,千载而下,越山河之险远以病晋君,其贻害之修长盈满如此。则知人之难,祸延久远,贤奸之辨,可不早乎?
白蜺婴弗,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婴,与缨通;茀,云气。婴茀,项带云气也。臧,与藏同。从,即恭切。旧说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乔,子乔化为白蜺而婴茀,持药与文子。文子惊怪,引戈击蜺,中之,因坠其药,俯而视之,子乔之尸也。取而置之室中,覆以敝笥,须臾化为大鸟而鸣,开而视之,翻飞而去。天式纵横者,言造化生物之定式,从生为人,横生为鸟。然形离则神散,子乔受杀,化为大鸟,虽能鸣而已丧其故体矣。盖子乔不知文子之逆,而轻授以药,反逢其恶,化鸟哀鸣,无益于生,喻利器不可假人。大权移于小人之手,害必及之。
萍号起雨,何以兴之?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萍号,雨师。撰,具也。协胁,胁骨骈生也。鹿,五鹿,卫地。萍号起雨,气机之动于微者也。晋文公观胁于曹,授块于五鹿,而拜赐之征卒验。则祸福荣辱,几有先见,要惟晋文任贤以自强,有以膺之也。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释舟陵行,何以迁之?惟浇在户,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易”上有“陨”字。
鳌举首而戴蓬莱之山,见《列子》。抃,舞也。释舟,舟离水也。迁,荡移之也。逐犬,猎也。女歧,浇嫂。馆同爰止,同止宿也。鳌之戴山,其任重矣,若恃其神力而抃舞,则必不能安。浇负荡舟之力,以杀羿而篡天下,犹之乎其荡舟于陵,而舟卒不可动,则亦鳌之戴山而舞也。而况嫂方缝裳,已窥户以宣淫,益增凶慝。故少康因田猎,遂袭杀之,初杀女歧,继知其误,并追杀浇。负乘非据,凶淫逢殆,理不诬也。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易,改革也。旅,众也。谓改革众志,去夏而归商也。厚,谓厚集其势,期必得也。太康失国,夏后为羿所灭,少康依于斟寻,此有夏覆舟之前鉴。使桀能以为戒,则汤将何道取之乎?所谓“殷鉴不远”,国必自亡而后人亡之也。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妹嬉何肆?汤何殛焉?舜闵在家,父何以鳏?尧不姚告,二女何亲?厥萌在初,何所亿焉?璜台十成,谁所极焉?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亿”,一作“意”。
妹,音末。嬉,读如喜。璜,石次玉者。璜台,瑶台。成,级也。蒙山,有施氏之国,桀伐之而得妹喜,宠之生乱。舜三十未娶,尧不告其父母,妻以二女,终以刑于化成天下。当其始也,桀恶未著,舜德未彰,汤何以亿之而知其可殛?尧何以亿之而知其必兴?则惟桀之筑璜台以纵欲殃民,而舜之道足陟元后。其萌见者,其枝叶必不可掩也。故君唯无道,而后奸色淫声得以中之。然则郑袖之惑怀王而倾楚,亦怀王自贻也。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相传女娲一日而七十化。若此之类,广异闻以诘事理之不然,见人言之未可信也。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 “体”,一作“豕”。
服,顺也。终为害,欲杀舜不已也。象至不仁,均于禽兽,而舜不加诛,舜之仁非象所应得也。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旧说泰伯、仲雍去周而开吴,未详是否。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帝乃降观,下逢伊挚。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缘鹄,未详。饰玉,谓禹锡玄圭告成,上帝歆飨,以有天下。后世子孙,贻谋可承,何至桀而灭丧?天降观四方,乃授伊尹佐汤,致放伐于鸣条,而群黎九服大说。则兴亡之故,岂不以人哉!说,音悦。
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
此言商之先世,受命于天。以下皆言商初之事,于史亡考,阙之可也。旧说穿凿,故略之。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干协时舞,何以怀之?平胁曼肤,何以肥之?有扈牧竖,云何而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昏微遵迹,有狄不宁。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旧说晋大夫解居父使吴,过陈之墓,见妇人负其子,欲与之淫泆,其妇称“墓门有棘”之诗以刺之,未详是否。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
此必殷未有其事,而今不可考矣。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此汤举伊尹之事。极,至也。妃,读如配。吉配,君臣道合,犹配耦也。相传伊尹生于空桑。谓尹母溺死,化为空桑,尹孕其中,或得而育之,恶其无父母,故使为媵臣,而汤得之为佐。言贤者之生不偶,非世人所知,待圣主而后兴也。
汤出重泉,夫何罪尤?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重泉,地名,桀拘汤于此。汤既出囚系,初无怨桀之心,求胜以必于伐夏,而谁挑之以必伐?《伊训》曰:“造攻自牧宫。”桀无道而造兵端,祸自己先发也。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践期,不期而会也。苍鸟,鹰也。言牧野之师,诸侯争赴,如群鹰飞击。惟纣之无道,故有以致之也。
到击纣躬,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足”,一作“定”,非是。
到,至也。不嘉,嘉也。亲,谓身任之也。揆,谋也。足,满也,成也。言至纣已诛之后,周公之功,岂不嘉哉?身任发兵之谋,以成周之景命。而流言繁兴,使公咨嗟,有毁室取子之忧。谗言之为害,甚矣。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争遣伐器,何以行之?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施,置也。乃,汝也。伐器;斧 之属。行、将,所奉之词以致讨也。并驱,尽驱除也。击翼,翦其党也。言管叔以武庚欲授还殷之天下,则将置成王于何地?弃亲即仇,只以反速武庚之亡而已。周公破斧折斨,以平商奄,尽翦乱人之党,其奉辞伐罪,将王命而行,以何为名乎?惟管叔之不度德而弃懿亲,自取之也。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维何,逢彼白雉?
昭王南巡,自贻胶舟之害。盖闻越裳贡白雉,谓南夷可以宾服,而不知变生不测,是徼非望之利而逢祸。楚王食商于而会武关,殆类此也。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梅,与枚通,马策也。巧梅,善御也。天子环理天下,莫敢不来享,而何驱驰以求索?贪之败度如此。索,所革反。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曳炫,负物炫卖也。幽王之先,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后有夫妇卖是器者,以为妖,将执而戮之。夫妇夜亡,闻宫人所弃女子啼而哀之,去至褒,其女长而美。幽王伐褒,褒人入此女以赎罪。幽王宠之,遂亡宗周。篇内于女戎之祸,再三言之,盖深痛郑袖之祸楚也。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齐桓死于竖刁、开方之手,虫流出户,与见弑同。听贤则兴,任奸则亡,天命无常,惟人所召。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何恶辅弼,谗诌是服?比干何逆,而抑沉之?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雷开,纣佞臣。阿,当作何。内有妲己,则外有雷开,而比干抑矣。惑乱之本,艳妻也。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梅,音浼。梅伯,殷诸侯,谏纣,纣醢之以赐诸侯。详,与佯同。圣人尽忠事君,其德一也。或死或狂,归于自尽而已。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元子,元妃姜嫄之子。竺,厚也。飞鸟覆翼,天厚之。冯弓挟矢,谓稷之后裔,至于文武,以武功定天下也。殊能,大功。将,大也。惊帝切激,谓稷为高辛所骇异,激怒而弃之。何卒逢天佑而福泽之长如此?天祚有德,祸福不测,存乎其人而已。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号”一作“號”。
伯昌,谓文王。号,令也。衰,衰世之主也。秉鞭,御也。西伯赐钺专征,御天下,作牧伯,亦奉衰殷之命令,乃终易侯社,而有殷之天下。臣主无常,有德则兴耳。
自此以下有急管繁弦之意情愈迫也
迁藏就岐何能依?
藏,帑也。太王舍邠之畜聚而迁岐,何所凭依以立国,依于民也。
殷有惑妇何所讥?
讥,为人所指摘也。纣贵为天子,宠一妲己而天下万世贱之。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受,纣名。赐醢,以九侯之醢赐诸侯。上告,武王告纣罪于天。称西伯者,武王初亦为侯伯。亲就,躬受也。听谗诛忠,天所不赦。故武王请于天,受天之命,以讫殷祚,而莫可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鼓刀扬声后何喜?
相传太公隐于屠肆,文王往问焉。扬声,古者屠刀柄首有铃。惟圣知人,昏主进前而不知。
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
武发,武王发。悒,恨也。载尸,所谓父死不葬也。惑嬖妾,弃贤任谗,人所公愤,故武王急于燮伐。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坠?夫谁畏惧?
伯,长也。林,君也。谓晋世子申生,君之长子也。感天抑地,谓申生神遇狐突,云“请命于帝,帝命罚夷吾于韩”。抑,及也。申生之精诚,死能感动天地,而生不能感献公,至于雉经。岂献公之不可感哉?骊姬贼之也。妹喜也,妲己也,褒姒也,骊姬也,郑袖与之为五矣。原屡言致诘以致痛。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受礼,受天之赐也。至,后来者也。括言三代之兴,天命之,而申以大戒。乃后嗣不道,代者又兴,天命靡常也。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承”,一作“丞”。
前疑后丞,右弼左辅,王者之四辅。后兹,终任之也。任贤勿贰,汤之所以兴也。尊食宗绪,谓锡以世禄。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何壮武厉,能流厥严?
勋阖,谓吴子阖庐。旧说以为勋,君也。梦,音蒙,吴子寿梦也。生与姓同,孙也。阖庐为寿梦嫡孙,乃王僚立,阖庐散亡居外,而卒杀僚以立,破楚残越,自强则威名著矣。
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旧说以为彭祖烹雉献尧,尧食而美之,未详是否。彭,彭铿,导引服食而寿,尧飨其献,寿八百岁。喻用贤则可以祈天永命。
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蛾微命力何固?惊女采薇鹿何佑?北至回水萃何喜?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百两卒无禄。
以上未详。当时稗官所记,今亡考矣。蛾,洪兴祖谓古蚁字。
薄暮雷电归何忧?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
此似言舜事。舜纳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其德可以事上帝,而不能得瞽瞍之心,至浚井而穴空以匿,此又何说?精诚可以格天,不能感顽嚣,孝子忠臣所以穷也。下将言楚事,故重述此以自白其孤贞之志。
荆勋作师夫何长?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谓楚灵王也。灵王兴师,凭陵中夏,威亦大矣。而缢于乾溪,祚不得长。子革谏之,亦悟其过,而改之弗及,不救败亡。言之无益,又何言也?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何环穿自闾社邱陵,爰出子文?
此言楚昭王之事。吴光,阖庐也。环穿,穴墙作孔也。吴光挟争国之威,破楚入郢,昭王出奔,斗辛救之,穴墙而逃,出闾社,越邱陵,乃免于难。辛出自子文之后,固楚同姓之世臣也。楚自亡而存,皆宗臣之力。而怀王惑于靳尚、张仪,疏远世臣,故诘之。
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楚人谓不成君者为敖。堵敖,楚成王兄,立而遇弑。此言昭王奔随,国人不知,传其已死,告于子西:王且如堵敖。子西因自立以拒吴。已而知王在随,乃去王号。子西试以上位自予,非贪大位,为社稷计也,故忠名不损。忠臣苟利国家,知无不为如此。昭王能知其忠,任以国政,楚以复振。哀今王之听谗而疑忌也。
《楚辞通释》卷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