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爷爷,这真是一次很长很长的旅行。那个人把我们带回到哈里斯堡,雨还在下着。他对我们说往左走,再往右走,然后再往左,再往右,再往前,就可以到一个吃午饭的地方,他说那儿有做得很好的山芋、猪脚,还有七英寸长的热狗,和伦敦皮卡迪利广场的一样好。我和斯利姆走了进去,在一个吃饭的角落坐了下来,因为另外一边是聊天说话的地方,有一大群人在那儿大声争吵着谁是印第安人。
“别告诉我你是印第安人,你不是!”
“我不是,那谁是?——我是来自加拿大的波塔沃托米印第安人,我母亲是纯种切罗基人。”
“如果你是来自加拿大的波塔沃托米印第安人,你母亲是纯种切罗基人,那么我就是詹姆斯·罗斯福·特纳[1]。”
“那好,转过身来,小子,尝尝我这一拳。”接着就听到玻璃撞碎的声音,男人斗殴叫骂,女人号啕。这时有一个女人走到我和斯利姆吃饭的桌子旁,面带微笑,说道:“可以和你们坐在一起吗?”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好几个警察下了巡逻车走进来。那个女人,不,应该是那个女孩,对斯利姆说:“我可以坐下吗?”
她一直对着斯利姆微笑,但是斯利姆很害怕警察,所以没有回应那个女孩的笑脸,再说斯利姆已经和希拉结婚了,那个女人坐了下来就好像她本来就和我们在一个桌子上的,警察没有过来盘问她。斯利姆也没有说行还是不行。警察带走了吵架的印第安人,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和斯利姆花了好多钱,吃了山芋、猪脚,还有七英寸长的热狗,斯利姆也不去管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坐在旁边。这个地方是一个乡下院子。知道吗,爷爷,有很多黑人有印第安人血统,我在内布拉斯加、艾奥瓦、内华达,还有奥克兰都看到过那些有着印第安人血统的黑人。
现在,我们吃饱了,准备好继续上路,雨下小了,毛毛细雨,斯利姆说:“我们下一站是沿着这条二十二大道到达匹兹堡。”
我们开始走的时候,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一辆车从我们旁边驶过,车轮轧到了一只蓝色的小鸟,发出嘎吱的声响。
这让我很难受。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事了。我感到来错了地方。一个水管工把我们带到了亨廷顿,然后一个卖灯泡的人让我们搭车到了霍利迪斯堡,接着一个名叫比迪·布莱尔的人又把我们送到了布莱尔斯维尔,最后我们坐上了一个乡下司机开的卡车来到科里奥波利斯,那个人的儿子刚刚得了疝气。反正听到的都是这些不好的事。不过我有一种很深的感受,就是人们都很乐意帮助我们,我真这么觉得。
到了早上七点,斯利姆买了一些糖块放到我的嘴里。他肯定很担忧,不知道是否能和希拉见面。他没有告诉我到奥克兰到底有多远,怕我会害怕。我告诉他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白人,因为我是从北卡罗来纳乡下来的,那里可没这么多。
他说:“是的,没错。”
他又说:“不知道奥蒂斯先生是不是告诉了警察我绑架了你,让他们来追我,不过,他现在是找不到我们了。看,来了一辆车,上面有两个人。”
这辆车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的速度行驶着,但是还是猛地停了下来,轮胎发出一阵尖厉声。我们坐进了后座。他们问:“你们去哪儿?——我们走蒙大拿方向,你们有钱吗?”
斯利姆说:“不多。”
他们说:“我们在匹兹堡把你们放下。”爷爷,我们到达匹兹堡时还在下雨,我和斯利姆走进火车站躲雨,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让我们出去。没办法,我们只能竖起衣领在街上走,我们看到了一个教堂,上面有一个十字架。斯利姆说:“我们到那儿去,把衣服弄弄干,他们不会把我们赶出来的。”
那里面很阴冷,但是有一股热气从底下地下室冒出来,有一个锅炉在那里烧火。楼上有一个人在弹一个很大的管风琴。斯利姆说他弹的是《保佑马利亚》,这时有一个人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根点燃的木棍,他快步走到教堂前排点燃了蜡烛,“绞索,”斯利姆说(他还笑了起来),外面正下着很大的雨。
爷爷,听到音乐声时,我冲斯利姆“嘘”了一声,说道:“我能唱歌吗?”
“斯利姆想知道你知道这个曲子吗?”斯利姆说。
“我只是哼哼。”
斯利姆说:“看,来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大块头。”
他说话时我已经哼了起来。
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块头说:“你的嗓音很美,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绰号是‘画刊评论’杰克逊,从北卡罗来纳来。”
“那他是谁?”
“我的哥哥约翰·杰克逊。”
那个神父又问道:“你知道如何打扫这些长椅上的灰尘吗?”
斯利姆说:“我在一家糖果工厂工作过,不过我更喜欢在这儿打扫灰尘。”
“你也知道如何给地下室拖地吗?暖气炉边有两张行军床,我一个月给你们一百元,每个人五十,吃住免费。”
斯利姆说:“这倒是不错,但是我们要去加州找我的妻子。”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
“希拉·杰克逊,她原来的名字是乔伊娜,也是从北卡罗来纳来的。”
“我是约翰·麦吉利卡迪神父。”
斯利姆问道:“你就是那个经营费城费城人棒球队的那个麦吉利卡迪吗?”
“不,那个人是科尼利厄斯·麦吉利卡迪,我的一个远房表亲……费城运动员……我是约翰·麦吉利卡迪神父,耶稣会的。那小杰克逊小东西你要到台上去唱一下吗?你最喜欢的曲子是什么?”
爷爷,我告诉他我最喜欢的是《我们在天上的天父》。
麦吉利卡迪神父把我领到台上,让我坐到那个弹管风琴的人旁边。爷爷,知道吗,我还吹起了口哨,要是我把口琴带在身上就更好了,那个神父也跟着唱了起来,他说我唱得像天使一样动听。
后来,斯利姆到地下室去打扫地板,他说他真希望现在有一把小号,不过他说他从他的小老弟的嗓音里听到了小号的声音。
我们告诉麦吉利卡迪神父我们拿到一百元钱后,就会坐灰狗大巴去奥克兰,但是麦吉利卡迪神父说马上就是星期天早上了,因为这一天是星期六、耶稣复活日,他要我在整个教区的人做礼拜时唱主祷文,我于是就在圣坛上唱了,我唱得非常非常投入。麦吉利卡迪神父高兴得不得了。那些来教堂的爱尔兰人也都非常高兴,脸都很激动得涨红了,好像放着光芒,不过我知道他们有他们的苦恼。就这样我们拿了一百元钱,坐上了那个车身上画着蓝色猎狗、名字叫“灰狗”的大巴。我们经过俄亥俄进入了内布拉斯加,斯利姆一个人在后排座位上睡觉,腿向外伸着,我坐在前面的一个座位上,旁边是一个九十岁的白人老头,我们快要到内布拉斯加的卡尼时,那个老头说:“我要上厕所。”
我搀着他的手下了车,因为他会在雪地上摔跤的,我向加油站的人打听厕所在哪儿。那个老头方便完后,我又带他回到了车上,大巴司机这时喊了一声:“有人在这里喝酒!”
那个司机戴着黑手套。靠近他的前排座位上坐着两个男人,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斯利姆还在后排打着呼噜。突然他站起来冲着我说:“嘿,宝贝。”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外面的雪没有了。我听到另外一个老头在后边说:“回到奥罗维尔后,我要把我的钱都存起来。”
然后我们到了萨克拉门托山谷,爷爷,再后来,很快,我们就看见希拉挂在两个木柱上的绳子,上面晾着衣服,在风中哗哗哗飘来飘去。
斯利姆,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轻轻地走到院子门口,大声说道:“坐了巴士,走了路,我带着皮克来了。”
希拉奔跑出来,捧着他的脸亲个没完,然后我们走到屋里坐下吃希拉为我们留的牛排,还有土豆泥、荷包豆和樱桃香蕉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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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处三个人的名字被混在了一起,分别是:james fenimore cooper (1789—1851),十九世纪早期美国作家,以描写边疆探险的《皮袜子传奇》故事闻名,theodore roosvelt (1858—1919),美国第26届总统(1901—1909)。frederic jackson turner (1861—1932),二十世纪早期美国历史学家,提出边疆与民族特征形成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