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还有布列塔尼)的十天当中,有个时刻我获得了某种启示,那看来又一次改变了我,我想是它使我在接下去七年或更长时间里按那样的模式生活,确切地说,是悟:即日语词中的“突然开窍”、“突然觉醒”,或者简单点儿,就是“眼睛突然睁开”[1]——不管怎么解释,确有什么发生了。旅行结束到家后重新理了理那十天里种种混乱而又丰富多彩的事件,在我最初的回想中,那“悟”似乎是一位叫雷蒙·巴耶的出租车司机递给我的,有时候我想那可能是我凌晨三点,在布列塔尼布雷斯特雾气重重的街道上由妄想而生的恐惧,有时候我想那是卡斯泰尔嘉鲁先生和他美得眩目的秘书(蓝黑头发、绿眼睛的布列塔尼人,门牙有缝隙,正好嵌在可舔可吻的双唇中,身穿白色羊毛编织的毛衣,戴着金手镯,洒了香水);或是告诉我“paris est pourri(巴黎腐烂了)”的侍者;或是古老的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里的莫扎特《安魂曲》的演奏,得意洋洋的小提琴手怀着喜悦挥舞着胳膊肘,因为来了那么多名流,教堂的长凳和唱诗班的专用椅都坐满了(而外面正细雨濛濛);或是,究竟是什么?是杜伊勒里花园笔直的林荫道?或是跨越热闹非凡的假日塞纳河轰响的摇晃着的桥梁?过桥时我抓牢帽子知道晃的不是桥(是杜伊勒里码头的临时栈桥),而是我自己喝了太多的干邑,加上精神紧张又没睡觉,一路从佛罗里达飞了十二小时过来连带着机场的各种焦虑。是酒吧?是种种苦恼?还是哪个从中点拨?
如先前的一本自传体的书一样,我在此用真名,既然这样就用全名,让路易·勒布里·德·凯鲁亚克,因为这个故事讲的是我在法国寻找这个名字,而且我也不怕给出雷蒙·巴耶的真名供大众检视,因为他不但可能是我在巴黎顿悟的缘起,而且我所说的关于他的一切就是他和蔼有礼、效率高、有款、不套近乎,等等,主要的是他只是我从法国回程碰巧开的士送我去奥利机场的司机:当然,他不会因此惹上麻烦的——而且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看到他的名字印成铅字,因为时下美国和法国出版那么多的书,没有谁有时间赶得及看所有的书,即便有人告诉他,他的名字出现在一本美国“小说”里,他大多也永远不能在巴黎找到地方去买它,如果书真的被翻译了,如果他真找到了,读到他——雷蒙·巴耶,一位了不起的绅士和出租车司机碰巧在去机场的路上给一个美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也伤不着他什么。
compri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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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ick in the eye,源自英国哥特摇滚乐队鲍豪斯(bauhaus)的同名歌曲,此曲又名《寻求顿悟》(“searching for satori”)。
[2] 法语,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