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塞留街上的国家图书馆,一座奇特严肃的教会风格的图书馆,有几千位学者和几百万本书籍,还有围着禅宗大师扫把(其实是法式围裙)的怪模怪样的图书管理员,他们对一位学者或是作家最钦佩的是好书法,而不是其他什么——在这儿,你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逃脱了法国高中规矩的美国天才。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histoire généalogique de plusieurs maisons illustres de bretagne,enrichie des arms et blasons d’icelles[1]等,奥古斯丁·杜·帕兹修士编著,巴黎,n·布翁出版社,一六二〇年,袖珍本lm2 23 和馆藏 lm 23[2]。
以为我拿到了书?根本没戏——
我还想要:圣玛丽的安塞姆神父(原名皮埃尔·德·古博尔斯),他的histoire de la maison royale de france,des puirs,grands officiers de la couronne et de la maison du roy et des anciens barons due royaume,r· p· 安塞姆,巴黎,e·罗依森出版社,一六七四年,lm3 397,(《法兰西王室贵族、大臣以及王国国王家族与古代贵族的系谱和编年史》)。我得尽量整整齐齐地把所有这些写在索书卡上,年长的围着围裙的家伙跟年长的女管理员说“字写得不错”(指的是字迹清楚可辨)。他们自然都闻到了我身上的酒味,以为我是个疯子,但是看到我知道想要什么书又知道该怎么要,他们都回到了满是灰尘的庞大的文件堆,还有有屋顶那么高的书架中去了,肯定得竖起一架高得会让芬尼根再摔一跤、发出的声音要比《芬尼根守灵》里的还响的梯子。这回是名字的响,比无以计量的千千万万年更久远之前,印度佛教徒给如来或称永世万古的慈悲[3]的穿越者的真名:开始啦,芬尼:
galadharagargitaghoshasusvaranakshatraragasankusumitabhigna.
我提这个是为了表明,要是我不懂图书馆,明确点说,是世上最伟大的图书馆——纽约公共图书馆,我在那儿、在成千上百的不同东西中一字不差地抄下了这个长长的梵语名字,我为什么要在巴黎的图书馆被人怀疑呢?当然我不再年轻,而且“一股子酒味”,还和图书馆里很有意思的犹太学者聊天(有个艾利·弗拉蒙德在做关于文艺复兴的艺术史的笔记,他很客气地尽力帮我),我仍旧不明白,看来他们看到我要的书时,真的认为我是疯子,我是从他们既不正确又不完整的档案里抄录的,有关安塞姆神父的信息并不是我前面给你看的那么完整,和在伦敦的完全正确的档案的记录一样,这是我后来找到的,那儿的国家档案还没被战火焚毁,我看到了我要的书,和他们后面书库里老书的实际书名并不一致。当他们看到我的名字是“kerouac”,但是前面有个“jack”,好像我是约翰·马里亚·菲利浦·弗利蒙特·冯·帕罗塔[4]突然从斯塔藤岛跑到了维也纳图书馆,在索书卡上签的名字是“johnny pelota”,要赫格特[5]的genealogia augustae gentis habsburgicae[6](不完整的书名),而不是照应当的那样拼作“palota”,正如我的真正的名字应该拼作“kerouack”,不过老约翰尼和我都经历了许多世纪的族室战争、纹章、翎饰,还有与菲兹威廉们的打斗,啊——
这不要紧。
而且,都那么早以前的事了,又毫无价值,除非你能在原野里找到真正的族碑,比如像我,去认领卡纳克该死的石桌坟?或是去认领叫“凯诺维克”的康沃尔语?或是去认领康沃尔凯内德杰克的某个峭壁上的古老小城堡或是康沃尔上百个叫做凯里尔的地方中的一个?或是在坎佩尔和凯鲁艾尔之外的科努瓦耶(布列塔尼的那一头)?
得了,不管怎么说,我想查明我的古老家族,我是二百一十年来第一个回到法国探寻的勒布里·德·凯鲁亚克。我计划去布列塔尼,接着去英国的康沃尔(特里斯丹[7]和马克国王的国度),然后我会去爱尔兰,碰到绮瑟[8],像彼得·塞勒斯[9]一样,在一家都柏林的酒吧,脸被人揍一拳。
荒谬极了,不过喝了干邑后,我开心得很,决定试一试。
整座图书馆呻吟着,承受着几个世纪积攒下来的愚行记录的残零碎片的重压,仿佛不管是旧世界还是新世界的愚行,你反正都得录下来。一如我的柜子,塞满了不可思议的废物,几千封杂乱的旧信、书籍、灰尘、杂志、儿童时代的成绩单。诸如此类的东西让我在某个夜晚从一场干净无扰的睡眠中醒来后叹息,想着我是如此度过醒着的时间的:让这些我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真想要的或是上了天堂还会记得的垃圾,成为自己的负担。
不管怎样,这是我在图书馆遇到的麻烦中的一例。他们没给我取来那些书。打开书我想他们会碎裂开来的。我真该做的是和那图书馆馆长说:“我要把你装在一块马蹄铁里,把你给一匹马去穿,参加奇克莫加之战[10]。”
* * *
[1] 法语,《布列塔尼名门之族谱,附有家族纹章图示》。
[2] [img=image/image28-01.jpg]、lm23以及下文的[img=image/image28-02.jpg"]均为图书分类编号。
[3] 原文priyadavsana,疑为梵文priya-darsana(慈悲)之误。
[4] johann maria philipp frimont von palota(1759—1831),帕罗塔公爵,奥地利将军。
[5] marquard herrgott(1694—1762),德国本笃会历史学家和外交使节。在维也纳任外交使节期间,研究了哈布斯堡王室的历史,于一七三七年出版《外交使节之哈布斯堡王室家族谱系》(genealogia diplomatica augusta gentis habsburgicœ)。
[6] 德语,《哈布斯堡王室家族谱系》。
[7] tristan,isolde,一个中世纪爱情传说中的两个主人公。特里斯丹来到爱尔兰为叔父康沃尔国王马克向公主绮瑟求婚。回国途中,两人误食爱情药酒,从而同陷情网,不能自拔。
[8] tristan,isolde,一个中世纪爱情传说中的两个主人公。特里斯丹来到爱尔兰为叔父康沃尔国王马克向公主绮瑟求婚。回国途中,两人误食爱情药酒,从而同陷情网,不能自拔。
[9] peter sellers(1925—1980),英国著名喜剧演员。文中提及的是影片《真相》(the naked truth)中的场景。
[10] the battle of chickamauga(1863年9月18日—9月20日),美国南北战争中的重要战役,北方联邦军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