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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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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梅特林克

莫里斯·梅特林克(mavrice maeterlinck)于一八六二年生于杨德(ghent)。初学法律,执行律师业不久,即弃职赴巴黎。在巴黎,得识著作家甚多,渐受熏陶,遂从事文学。其所作以诗与戏剧为多,童话剧《青鸟》尤为近代象征派文学之白眉。本篇小说系其早期所作,曾于一八八六年发表于某小杂志。说者谓其背景及描写颇神似弗兰特画派初期之名画也。

十二月二十六日礼拜五,约莫在晚餐时候,有一个小小的牧童来到那萨列特,可怕地哭喊着。

有几个在蓝狮酒店喝麦酒的农夫把百叶窗打开来,向村里的果树园望望,看见一个孩子在一片雪地上跑着。他们认识他是柯奈里斯的儿子,便在窗口对他这样喊:“什么事?你还不去睡觉!”

但是那孩子却用一种恐怖的声音回答着,告诉他们说西班牙人来了,而且已经在田庄上放着火,把他的母亲在一株栗树枝上缢死,又把他的九个小妹妹缚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农夫们马上从酒店里跑出来,围住了那孩子,问了他许多话。他继续告诉他们说那些士兵都穿着钢甲,骑在马背上,又说他们已经把他舅舅,贝特鲁斯·克拉叶的牲口抢了去,并且马上会赶着羊群和牲口跑进树林去了。

他们全体跑到了金阳酒店门口,柯奈里斯和他的内弟正在那里喝麦酒,而酒店主人却正急忙忙地跑到村子里去散布西班牙人来到的消息。

那萨列特地方起了一次大骚动。妇女们把窗打开,农夫们带了灯火从家里跑出去,到了果树园,便又把灯火熄灭,那地方是亮得像白天一样,因为有雪和正圆的月亮。他们在酒店门口的那块空地上把柯奈里斯和克拉叶团团围住。有许多都带了叉竿和铁耙。他们用恐怖的声音说话,在树荫下面纷纷议论着。

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其中有一个便去把教士请了来,那教士也就是柯奈里斯所耕的田的主人。他把教堂的钥匙带在身边,伴随着那位祝司,而其他所有人也都跟他走到了坟场。到了那里,他走到一座高塔顶上对众宣说他什么也没有看见,无论在田野上,或是在树林里,但是在他的田庄那边却有许多红云。在四边的地平线上,天色都完全发青色,而且有许多的星。

在踟蹰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决定去躲在西班牙人会经过的树林里,如果他们人不多,便可以向他们袭击,把他们在田庄上抢去的贝特鲁斯·克拉叶的牲口以及旁的赃物夺回来。

男子们拿了叉竿和铲子当武器,妇女们却跟那教士一起留在教堂边。为要找一个适当的埋伏的地方,男子们走到了树林边靠近一家磨坊的有些小山的地方,在那儿,他们可以看到火光在天空的繁星间照耀着。他们站定在一个结冰的池塘边的几株庞大的橡树下面。

一个被人称红矮子的牧人,爬到小山顶上去,警告那磨坊主人,那磨坊主人是在看到地平线上的火光的时候已经停了工。那磨坊主人和牧人进来,两个人一起到窗边对整个乡村观望。

月亮光明地照在这一场火灾上面,那两个男子看到有一大群人在雪地上弯弯曲曲地走。看了一会儿,矮子便又走下来,回到在树林里等着的那一群中去。他们不久就看见远方有四个骑马的人,在一群沿路吃着草的牲口后面走来。他们站着,裹在他们的蓝袴子和红斗篷里面,在有沉重的雪片的闪光的树枝下面,向池边的四周望望,那祝司指给了他们一处黄杨木的篱笆,他们便去蹲在那后面。

那些西班牙人,在前面赶着羊群和牲口,在冰上面走过来,而当那些羊群走到篱笆边,开始咬着青草的时候,柯奈里斯冲了出去,旁人也跟他走到了月光下面,全拿着他们的叉竿。于是发生了一次大屠杀,牛羊都缩作一团,看着这月光下的可怕的杀戮,它们吓得动也不能动了。

当他们已经把那些人和马杀死了之后,柯奈里斯便离开广场,走向火光烛天的田场去,而旁人却剩在那儿剥死人的衣服。随后,他们又都赶着羊群和牲口回村子来。在墓地的短墙后面望着那浓密的树林的妇人们,看见他们从树丛里走出来,便跟教士一起出去迎接他们。他们夹在哄笑的孩子们和狂吠的狗群之间,跳着舞,愉快地回来。矮子已经挑了许多灯在梨树上,像生了胭脂虫似的,人们在树荫下作着乐;接着,他们就问教士随后应该怎么办,他们决定派一辆车子去载那被缢死的妇人的尸身和她的九个小女儿,把她们全带回到村子里来。那死了的妇人的姊妹们以及另一些亲戚走上车去,那教士也上了车,因为他年纪又老,身体又肥,走路是非常不方便的,他们的车到了树林里,静悄悄地驶到了空旷的原野上。在那儿,他们看见那些死了的兵,浑身剥得精赤,而马匹在树林中闪光的冰块上四脚朝天地躺着。他们走向至今还在原野中央烧着的田庄去。

当他们走到烧着的屋子的果园边的时候,马上在园门边停住了,然后看着这一场可怕的悲剧。柯奈里斯的妻子在一株大栗树的枝条上挂着,浑身精赤。他自己正爬上一架搁在树枝上的梯子去,在下面,他的九个小女儿正在草场上等候她们的母亲。柯奈里斯正在钻进交错的树枝去,忽然,在雪光掩映中,他看到了下面的一群人也正在望着他。他一边哭,一边打手势叫他们来帮忙,他们便走进园子去,那祝司、那红矮子、蓝狮酒店和金阳酒店的老板、教士带着提灯,和另一些农夫们,都爬上堆满了雪的栗树去,把那缢死的妇人的尸首抬下来。妇人们在树根边接了那尸身,正像另一些妇人们曾经接过我们的主宰——耶稣基督的尸身一样。

她在第二天就被安葬了。之后的一星期,那萨列特地方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在下一个礼拜天,在刚做了弥撒之后,却有一群饿狼在村子里跑着,而雪又一直下到正午才停。于是太阳出来了,在天空光明的照耀下,农夫们仍照常地回去用午餐,穿起祝福时的衣服来。

在这时候,广场上是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天气非常地冷。只有鸡犬在树木边徘徊着,羊在成三角形的草地上吃着草,而那教士的女仆在园子里扫雪而已。

于是,有一队武装的人走到村子尽头处的石桥,慢慢走近那果树园。有几个农夫走出屋子去,但一发现那些骑马的人是西班牙人,便马上害怕地逃了回去,到自己窗口去看着会发生些什么事情。那边是三十个骑兵,都披上甲。他们围绕着一位有胡子的老人。每一个骑兵都带着一个穿着黄衣服或是红衣服的步兵。他们马上下来,在雪地上跑步取暖,同时有几个披甲的士兵也从马上下来了。

他们走到金阳酒店门口,敲着门。过了一会儿,门是开了,西班牙人走进来,在火炉边烘烘火,要着麦酒。随后,他们离开了酒店,把镬子、水瓶都带走了,又带了些面包给他们的同伴和那个在士兵群中站着等候他们的白胡须老头子吃。因为街上还是非常荒凉,那司令官便派了几个在屋子后边的马兵去到旷地那边守卫着,又发令叫步兵把所有在两岁以下的婴孩捉来,因为他是要按照《马太福音》里边所说的话而把他们全体杀戮。

那些人先走进小小的青蔬酒店和那家理发铺,这两家铺子是连接占据着街道中心的地位的。有一个人打开了猪栏,所有的猪都逃出来,在村镇各方面游荡。酒店主人和理发师从家里跑出来,很客气地问那些士兵要些什么,但是西班牙人并不懂弗朗特尔话,只顾自己走进屋子去找寻婴孩。酒店主人有一个孩子,他穿着小小的衬衣,坐在餐桌边,哭着。一个士兵把他抱在臂间,把他从苹果树下面带出来,他的父母跟在后面哭着。后来,步兵们又打开了桶匠、铁匠、皮匠的店门,有的母牛、小牛、驴子、猪、山羊和绵羊都在广场上到处乱跑。当他们打开木匠家里的窗的时候,有许多这教区里的最有钱的和最年长的农夫们都已经聚集在街上,在走近那些西班牙人去。他们向那穿着绒衣服的首领很恭敬地除下了帽子,问他打算干些什么,但是连他也并不懂得他们的语言,于是有一个人便去请教士来,他是正预备去行祝福礼,已经在圣衣室里披上了他金色的十字褡。农夫们喊着,“西班牙人到果树园了!”他害怕得跑到了教堂门口,唱歌班的孩子带了他们的香炉和蜡烛跟在后面。从门边,他可以看到许多牲口和各种家畜都已经从牲口房里逃出来,在草地上、雪堆里乱跑;西班牙的骑兵,在屋子门前的步兵,缚在沿街树上的马匹,向那抱着依旧在小衬衫里的孩子的士兵祈求着的男子们妇人们。他赶忙跑向墓地,农夫们不胜期待似的转向他,他们的教士,他像浑身饰金的上帝似的从梨树丛里出来了。当他面对那白胡须老头子站着的时候,他们紧紧地挤在他身边。他说了弗朗特尔话,又说拉丁文,但是那军官耸了耸肩,表示他还是不懂。

教区里的人低声地问他:“他说些什么?他打算要些什么?”另一些人,看见教士到了果树园,便小心地从茅屋里钻出来,妇人们赶忙走近来,一小群一小群地纷纷谈论。而那些围攻酒店的士兵们又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那么多人。

于是,那个提着酒店主人的孩子的一条腿的人,便用刀把那婴儿的头割下了。农夫们看着那头掉下来,血向地下流。那做母亲的把孩子抢到臂间,忘记了那颗头,跑回家去。跑的时候她碰在一株树上,便在雪地上倒下去,昏倒了,而那父亲却在跟两个士兵挣扎着。

几个年轻的农夫向西班牙人丢着石子和木块,但是骑兵把长矛拿在手里,妇女们便向各方逃走了,而那教士和他的教民却在羊群、鹅群和狗群的喧声中恐怖地尖叫着。

当那些士兵们又走到街道的时候,他们又安静了,等着看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有一群人走近到那祝司的姊妹们开的铺子里去,却依然对那七个跪在地上祈求的妇人一碰也不碰地就退了出来,于是,他们走进圣尼古拉斯的驼背开的酒店去。为希望着他们宽恕,门也是很快就开了;但是当他们在大混乱中重新出来的时候,他们臂抱着三个小孩。那驼背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儿们,都绕着士兵打着拱向他们祈求。那些士兵们走到他们的领袖身边,把那几个全穿着礼拜日的服装的孩子放在一株榆树荫下。有一个穿黄衣服的,站起来,用蹒跚的脚步走向那羊群去。一个士兵拔出了刀追过去,那孩子便马上倒在地下死了。旁边的两个也在树根边杀死。农夫们和酒店主人的女儿们吃惊地喊着,逃回到家里去。在果树园里只剩下那教士,他跪下来,用可怜的声音向西班牙人求告,两臂交叉在胸前,跪着从这个身边到那个身边地求告,而被杀的孩子的父母却坐在雪地上,对那群割了的尸身痛苦地哭着。

步兵们在街上走,看见了一座大的蓝色庄宅。他们想把门打开,但那门是栎树木的,还生着很大的钉子。因此,他们把冰牢在门口池塘里的水桶拿来堆积着,打算从二楼的窗口爬进屋子去。

屋子里刚有一次宴会:亲戚们都来吃方格饼火腿和蛋乳糕。听到打碎窗子的声音,他们都去躲在依然放着水壶和盆子的桌子后面。士兵们走到厨房里,经过一场伤了许多人的战斗之后,他们把所有的男女小孩都捉住了,同时还捉了一个咬伤士兵手指的女佣,离开那屋子,还把门关上,免得他们追来。

那些没有孩子的人们小心地从家里出来,远远地跟着那些士兵。他们看见那些人把牺牲者抛掷在那老头子面前的地上,又狠心地用长矛和刀把他们杀戮。同时,男子和妇人们拥挤在庄宅和仓屋的窗边,咒骂着,当他们看见树丛里地上的自己的孩子的浅红色、红色或是白色的衣裳的时候,又把手臂高高地举向天空。后者,那些士兵又把那女佣在街道对面的半月酒店里缢死。村子里是一阵悠长的沉默。

现在是成为一种普遍的虐杀了。母亲们从屋子里逃出来,打算穿过菜园和花园逃到旷地上去,但是骑兵却去把她们追回来,仍然把她们赶回到街上。农夫们把帽子紧紧地拿在手里,跪在拖着他们孩子的士兵面前。狗在混乱中汪汪地吠着。那教士,双手擎向天空,在屋子和树丛之间冲来冲去,绝望地祈祷着,像一位殉教者。士兵们冷得发抖,一面走,一面嘘着手指;或是安静地站着,把手放在衣袋里,刀夹在腋下,站在他们正要打进去的门口。一小群一小群地向各方走去,看那些农夫们恐慌着,走进田庄,而在每一条街上都有同样的事情进行着。那卖花的园丁的老婆,她是住在教堂旁一带浅红的屋子里的,拿着一张椅子在追赶一个把她的孩子载在小车里带走的士兵。看见她的孩子死了的时候,她非常痛苦,别人便把她去安顿在树边的椅子上。

另一些士兵爬到了粉刷着紫色的庄宅前面的菩提树上,打算从屋顶上爬进庄宅去。当他们又在屋顶上出现的时候,孩子们的父母伸长了手臂跟着他们;士兵们便强迫他们回去,后来觉得非用刀背来打他们不可了,否则是永远缠不清的,于是便又走下来,回到街上。

有一户人家是躲藏在一座大屋子的地窖里,站在铁栏边,惊惶着,而那做父亲的却在铁栏边挥着他的叉竿。庭院外面,一个秃顶的老人坐在一堆草料上,自己哭着。在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一个穿黄衣服的妇人已经晕倒了,她哭泣着的丈夫用手臂抱住她,靠在一株梨树上。另外一个穿红衣服的妇人,手抓住她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的手已经被割掉了,她把孩子的手举起来,看它还会动不会动。另外还有一个妇人是在向旷地逃着,士兵们在雪地上的稻草堆里向她追去。

在亚蒙力兄弟店前面,是一阵大混乱。农夫们筑起一道人墙,而士兵们因为进不去就把小酒店围住了。他们想从葡萄藤攀上招牌去,忽然,他们看见花园门后面有一架梯子,然后他们把梯子架在墙上,一个一个地爬上去。但是那屋子的主人却从窗口把桌子和椅子向他们掷下来,又把瓦器和烛台都掷下来,把那梯子和士兵完全推倒了。

在村子边上的一间木房子里,另一小队士兵走到一个给她孩子在木桶里洗身的老妇人身边去。她是又老又聋,他们进来的时候是听也不听到。两个士兵把木桶连带孩子一起抬了去,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妇人向他们追去,手里拿着正要替孩子穿上去的衣服。走到村上,她看到有许多血迹,眼睛继续扫视着:果园里有刀,大街上有打碎了的摇篮,妇人们在她们的死了的孩子身上祷告着,扭着手;老妇人喊了起来,开始打那两个士兵,那两个士兵也把木桶放下,准备防卫。教士赶到她身边,在他前面,是那在木桶里尖叫的小孩,他的手仍然拱起在十字褡上,求那些西班牙士兵放点慈悲。另一些士兵走上来,把那母亲缚在一株树上,便把那孩子带走了。

那屠夫把他的女儿先藏好,然后装出不干己事似的靠在店铺门口,一个步兵和一个武装的骑兵走进他家里,在一个铜锅子里把那孩子找到了。那屠夫急忙抓起了一把刀,冲了上去,但那两个士兵却解除了他的武装,把他双手挂在墙上的钩子上。他看起来像死了的牲口一样,踢着脚,挣扎着,一直到晚间。

在墓地四边,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一座长而低的,青色的田庄门前。田庄主人站在门口,痛苦地哭着。他是一个肥胖,样子很愉快的人。他的举动却引起了坐在墙边阳光里,拍着一条狗的士兵的怜悯。那士兵一边把他的孩子带去,一边做着手势,意思似乎是说:“我没有办法,你不要怪我呀!”

有一个被追赶的农夫跳到了石桥边的一只小船里,带着他的女人和小孩,在池塘没有结冰的地方很快地划着船。西班牙人不敢跟上去,只在岸边的芦草丛中愤愤地走着。他们走到了湖边的柳树丛中,想把长矛刺到船里去。刺不到,他们还继续向那些逃亡者威吓着,而逃亡者却在暗暗的水中走远了。

果树园边还挤满了人: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在那个地方,在白胡须的司令官面前被杀死的。两岁以上的勉强能够走路的孩子,在一起吃着面包和果酱,张大的眼睛在看跟他们一起玩耍的人被杀死,有的聚集在那个还在那儿吹笛子的痴子身边。

突然,村子里起了一种整然的行动,农夫们走向街道尽头处有许多牲口散布着的地方。他们在塔尖上看见了他们的主宰也在看着这次屠杀。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看见他站在那儿,穿着天鹅绒的外衣,戴着金色的帽子,像天国之王似的,他们便都伸出了手,向他祈祷起来。但是他只擎了擎手,耸了耸肩膀,表示他是无能为力,而人民却更热烈地祈祷他,赤着的膝盖跪在雪地上,可怜地喊着。他慢慢转过身,回到塔里去。最后的希望都断绝了。

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杀死,疲倦的士兵在草上拭了刀,又在梨树丛里用着晚餐,然后,一对一对的,他们离开了那萨列特,穿过石桥,向他们来的地方回去了。

落日把树林照得像火烧一样,把全村都染成血色。那教士筋疲力尽地在教堂面前的雪地上倒了下来,他的仆人站在他身边。他们俩向街上和果园里看看,那里还是充满了穿着礼拜日的衣服的农夫们。在许多人家的门口,都是父亲把孩子的尸身抱着,依然是莫名其妙地惊慌着,悲悼着这一次严重的悲剧。有些人在孩子死的地方哭着,在一个木桶边,在一架小车边,或是在池塘边。有的却静悄悄地把他们的死者带了回去。有的动手去洗凳子、椅子、桌子和血染的衣服,或是把散在街上的摇篮拾回来。有许多母亲坐在树下面哭她们的孩子,还从他们穿的衣服式样上认出他们来。那些没有孩子的在广场上闲荡着,却处处被哭泣着的母亲挡住了路。男子们停止了哭泣,在一片狗吠声中慢慢找寻他们的牲口;有的却一言不发地修补起破了的窗和屋顶来。

当月亮悄悄地升到安静的天空的时候,沉默落到了这村子上,而夜的阴影在轻轻地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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